1.第1章:窗外疏影,相亲局上的冰点
周日下午三点,餐厅靠窗的位置。男人已经坐在那里。他没看手机。面前摊着一份纸质文件,手边一杯冰水,杯壁上的水珠凝了又流下去。他签字。笔尖划过纸张,声音短促,干脆。
林薇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侧影。玻璃窗外车流缓慢移动,像一条黏稠的河。他就在河对岸,没抬头。她坐下时,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一声短叹。
他合上文件。放进旁边的公文包。咔嗒一声,扣上了。
林小姐。他说。声音平稳,没什么高低。像念一个名词解释。
陈先生。林薇说。她把手包放在空椅子上。
服务生过来。问喝点什么。他说冰水。她点了柠檬茶。沉默就掉在桌子中间。他没试图捞起来。他目光掠过她头顶,看向她后方某处。可能是一幅画。或者灭火器。
资料都看过了。他说。意思是,流程可以走了。
嗯。林薇说。她手指无意识地划着菜单边缘。覆膜的表面,有点粘。
窗外有个女人在拦出租车。没拦到。风把她的裙子吹得贴到腿上。他顺着林薇的目光也看了一眼。然后转回来。没评论。
我平时很忙。他说。经常出差。
看得出来。林薇说。他西装面料不错,但袖口有一点磨损。可能常抬手看表。
柠檬茶上来了。杯子里插着两片薄薄的黄色。她喝了一口。太甜。他冰水里的冰块化了一点。他没碰。
婚后希望生活节奏保持现状。他说。互不干扰。这是基础。
理想状态。林薇说。她看见他文件最后一页末尾的签名。陈恪。字迹锋利,最后一个点戳得有点深,几乎透纸背。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从公文包侧袋抽出一支笔。在指尖转了一下。又放下。好像只是需要手里有点东西。
你有什么要问的。他说。这不是个问题。
暂时没有。林薇说。
他点头。像是完成了一个流程节点。窗外那女人终于拦到车了。车开走了。留下空荡荡的街沿。
服务生过来问是否需要点餐。他说不用。看了看表。我接下来有个会议。他说。意思是可以散了。
好。林薇说。她拿起包。他站起身。比她高不少。投下的影子刚好罩住她刚才坐的位置。
他没说送她。她也没期待。一起走到餐厅门口。风有点大,吹得她头发糊到嘴上。她拨开。他站在一步之外,等他的车。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过来停稳。
车门打开。他上去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确认她确实存在过。
再联系。他说。车门关上。车开走了。
林薇站在原地。空气里有尾气的味道。还有一点雨前的土腥气。她捏了捏包带。指甲陷进皮料里。
餐厅玻璃窗很亮,反射出天空和云。刚才他坐过的位置,现在空了。一个服务生正在擦桌子,收走了那只没动过的冰水杯。
街角拐弯处,那辆黑色轿车彻底消失了。
2.第2章:路边回应与家宴压力
林薇走到路边。风把一张废纸吹到她鞋面上,粘了一下,又飘走了。她拿出手机叫车。屏幕显示排队,前面还有十七人。
身后餐厅的门又开了。出来几个人,大声笑着讨论去哪续摊。他们从她身边挤过去,没人看她。
车流缓慢。一辆电动车擦着她胳膊过去,骑手回头骂了句什么,没听清。
手机震动。是她母亲。她没接。震动停了。几秒后,又固执地响起来。
她接了。
怎么样母亲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背景音里有电视广告的喧哗。小陈人不错吧人家事业做得那么大,照片上看也是一表人才……
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驶来。林薇抬手。车没停,溅起一点积水。她往后挪了半步。
见了。她说。
然后呢说话呀!人家对你印象怎么样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林薇看着马路对面。一个男人正对着树根撒尿。他忙。开会去了。
忙是好事!说明上进!你多主动一点,发发消息,关心一下……
又一辆车停下。这次是网约车。车牌号对上了。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皮革味混着空气清新剂的假柠檬味。
在车上。回去说。她挂了电话。
司机从后视镜瞥她。吵架了
没。
哦。听着像。司机按下计价器。去哪
她报了地址。车汇入车流。窗外店铺招牌闪烁而过。一家婚纱店,橱窗里的模特穿着巨大的白纱,脸上没有五官。
手机又震。是微信。母亲发来一串长达59秒的语音方阵。她没点开。
车停在一个红灯前。旁边并排停着的就是那辆黑色轿车。车窗贴了膜,黑沉沉一片。她盯着看。绿灯亮起,黑车率先冲出去,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到家。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快快快,母亲把她拉进去,几乎小跑着把她按在沙发上,你张阿姨刚又来电话,说小陈那边对你很满意!说你这孩子……嗯,文静!人家就喜欢文静的!
父亲从报纸后面抬起头。文静好。说完又缩回报纸后面。
人家条件多好!你知不知道他公司估值多少啊这种机会别人抢破头!你倒好,回来连个电话都不主动打!
母亲拿起她的手机塞她手里。现在打。就说安全到家了,谢谢他今天抽空。要懂事!
林薇没动。
你听见没有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样一点都不急!你要把我急死!
父亲抖了下报纸。让孩子喘口气。
喘什么气!好气都让人喘没了!我告诉你林薇,这次你再给我搞黄了,你……你以后就别叫我妈!
母亲胸口起伏,手指点着她。指甲油有点剥落了。
林薇看着茶几上的果盘。苹果,香蕉,底下压着一本皱巴巴的超市促销册。香蕉皮已经黑了几个点。
她拿起手机。找到那个只有一个陈字的号码。拨号。响了四声。接了。
喂。还是那个声音。背景很静。
我到家了。谢谢今天。她说。照着剧本念。
嗯。停顿一下。会议刚结束。
哦。
……好的。
沉默。能听到他那边轻微的呼吸声。或许只是电流音。
那……再见。她说。
再见。
电话挂断。忙音。
母亲一把抢过手机,检查通话记录,脸上终于阴转晴。这就对了!人家还说会议刚结束,第一时间就接你电话!有戏!
她走进厨房。传来开水壶的尖叫和橱柜开合的声音。
父亲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太累的话,就说不。
林薇没说话。她看着窗户外头。对面楼有一户在装空调,外机悬在半空,摇摇晃晃。
母亲端着茶杯出来,热气腾腾。下周末!我跟张阿姨说了,再安排一次见面!这次你给我好好表现!别像个闷葫芦!
茶杯重重顿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几滴热水溅出来,烫着她的手背。
她没擦。
行。她说。
3.第3章:餐桌上的掌控与意外照顾
第二次见面在一家日料店。私密包厢,榻榻米,矮桌。林薇脱了鞋进去,脚底接触到凉滑的草席。
陈恪已经在了。依旧是最早到的。这次没看文件,只是在看菜单。塑料封皮,边角磨损。
他朝她对面的座位微扬下巴,算是招呼。
她坐下。膝盖不小心碰到矮桌,桌面轻震,茶杯里的水晃了晃。
他递过菜单。看看。
她接过。手指划过那些陌生的菜名和价格。墨鱼刺身,海胆蒸蛋,烤喉黑。贵得让人沉默。
你点吧。她把菜单推回去。
他没推辞。直接抬手叫来服务生。语速很快,手指点着菜单,几乎没停顿。……再要一份鳗鱼茶泡饭,葱丝和山葵分开放。
服务生复述一遍,确认,离开。
林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大麦茶,温的。他点的那个茶泡饭,是她上次相亲时,多看了两眼隔壁桌的那碗东西。他当时明明在看文件。
菜陆续上来了。摆满一小桌。他动筷子,吃相斯文但迅速,显然只是为了完成进食任务。她跟着吃。味道不错。比她预想的要好。
他几乎不说话。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包厢隔音很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她伸手去拿远处的茶壶,想添茶。袖口带倒了自己那杯刚续上的热茶。茶水泼出来,大半浇在她手背上。
她嘶了一声,缩回手。皮肤立刻红了。
他立刻放下筷子。动作比她想得快。没说话,按了服务铃。服务生还没来时,他已经从旁边的备用餐具里抽出一条冰镇过的湿毛巾,递过来。
压着。他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像在指挥一个流程操作。
冰凉的毛巾裹住火辣的手背。刺痛感稍微缓解。
服务生赶来。他简短吩咐:烫伤了。再拿条干净冰毛巾。有烫伤膏的话最好。
服务生小跑着离开。
林薇按着毛巾。谢谢。
嗯。他已经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刺身,蘸了点酱油,吃完。才补了一句。小心点。
服务生送来了新毛巾和一小管药膏。他示意服务生给她。自己继续吃,没再看她手背一眼,仿佛刚才迅速的应对只是某种内置程序被意外触发。
她涂药膏时,他吃完了碗里的饭。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看了眼表。
等下司机先送你回去。他说。
不用麻烦。我自己……
顺路。他打断。语气没商量余地。
回去的车里,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他还是没话。车窗外的路灯一道道划过他的脸,明暗交替。
她握着自己的手腕,药膏在皮肤上形成一层薄薄的、凉凉的膜。
车先到她小区门口。
她下车。说谢谢。
他点了下头。车窗升起,车开走了。
夜风一吹,手背上的凉意更明显了。她低头看了看,那块皮肤还是红的。
她转身走进小区。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辆黑色轿车在拐弯处停了一下,才彻底加速离开。
4.第4章:仓促的合约婚约
一周后。消息是母亲带来的,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冲进客厅。
定了!定了!她甩掉鞋,包扔沙发上,脸上是一种近乎亢奋的红光,小陈那边提了!结婚!越快越好!
父亲从报纸上缘露出眼睛。什么越快越好
结婚啊!人家陈恪,直接通过张阿姨递话过来了!说觉得薇薇合适,希望尽快组建家庭。人家那叫一个效率!
林薇正从冰箱拿水,瓶盖拧到一半。
母亲冲过来,一把夺过水瓶。还喝什么水!赶紧的,收拾一下,人家等会儿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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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过来
陈恪啊!还有他那边一个什么助理,带着文件来的!母亲推着她往房间走,换身像样的衣服!快点!别让人家等!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陈恪站在门外,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男人,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两人像来收购公司的。
进屋,落座。助理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摊在茶几上。纸张挺括。
这是一份初步的婚前协议,陈恪开口,语气和餐厅点菜时没什么区别,以及婚后的一些基本安排。你看一下。
母亲抢先从沙发另一端探身拿起,快速翻着,纸页哗哗响。哎呀,看什么看,小陈安排肯定周到!我们没意见!绝对没意见!
父亲拿起另一份,戴上老花镜,看得很慢。
林薇没动。她看着陈恪。他今天打了条灰色领带,一丝不苟。没看她。
婚后住我目前的住所。生活开销、佣人费用我负责。每月会固定一笔钱到你账户,数额这里写了。他手指点了点文件某一项。你原有的工作生活,我不干涉。原则上互不打扰。
助理适时地递上一支笔。
母亲已经把文件塞到林薇手里,笔也按在她指尖。签呀!好事!天大的好事!
父亲从老花镜上方看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林薇看着那几行字。法律术语,冷冰冰的条款。互不打扰。原则。
她抬眼。陈恪的目光终于和她对上。很静,没什么内容。像那天餐厅的玻璃窗。
她想起那条冰毛巾。想起那份茶泡饭。
手背好像又隐隐刺了一下。
她拿起笔。在母亲灼热的注视下,在父亲沉默的凝望中,在助理职业化的微笑前,在那个男人的平静目光里。
签了。林薇。两个字。写得很稳。
陈恪看了一眼签名。点头。助理利落地收起文件。
下周一带好证件。陈恪站起身,早上九点,我来接你去民政局。
母亲连声说好,一路送他们到电梯口。
门关上。父亲折好报纸,起身回了书房,没说话。
母亲冲回客厅,用力抱住林薇,声音发颤:好了!这下好了!我就说我女儿有福气!
林薇站着没动。她看着茶几,上面留下一个杯底的水渍。
周一早上九点整。那辆黑色轿车准时停在楼下。
流程很快。拍照,签字,盖章。红色背景布前,他们并肩坐着。摄影师说:先生笑一笑。他嘴角牵动了一下,幅度很小。闪光灯亮起。
两本红册子递出来。
走出民政局,阳光有点刺眼。他拿着他那本结婚证,看了一眼,递给旁边的助理。助理收进包里。
我送你去公司他问。
不用。我请假了。
好。他点头。司机可以用。需要什么联系他。
他朝车子走去。走了两步,停下。回头。
对了。他说,冰箱里进了你常喝的那个酸奶。牌子没错吧
他没等她回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开走了。
林薇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本红色的册子。封皮有点滑。
阳光把她的影子缩得很短。
5.第5章:同居屋檐下的疏离照顾
房子很大,极简风格,像高级酒店的样板间。冷色调。空气里有消毒水和新风系统的微弱嗡鸣。
她的行李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纸箱。司机搬进来,放在客厅中央,像搁浅的船。陈恪指了指走廊尽头。那间是你的卧室。书房共用。其他自便。
他转身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咔哒一声,锁舌咬合。
林薇把箱子拖进房间。同样干净,同样空旷。衣柜是空的,除了几个孤零零的衣架。她挂上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很大。
第二天早上六点,她听到外面门响。他出门了。
厨房冰箱很大。她打开。里面分门别类。水,苏打水,啤酒。一侧的架子上,摆着几盒她常买的那个牌子的酸奶。生产日期是昨天的。
她拿了一盒。勺子呢抽屉里整套餐具,崭新,闪着冷光。她找到放勺子的地方,抽出一支。
日子就这么过。他早出晚归。有时她睡下了,才听见门口密码锁的滴滴声。有时她起床,他已经在吃早餐,看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手边一杯黑咖啡。两人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
一周后,她发现浴室柜里多了她常用的那款洗发水和护发素。不是酒店那种大瓶装,是她家里那种小瓶。
又过几天,她加班晚归。十一点多,楼道里灯坏了,一片黑。她摸出钥匙,有点慌。门打开,玄关的感应灯亮着,柔和的黄光,照亮一小片区域。鞋柜旁,她的拖鞋端端正正摆着。
她换鞋,走进客厅。一片寂静。只有冰箱工作的轻微嗡声。他房间门缝下是黑的。
第二天早上,她随口说:楼道灯好像坏了。
他正穿鞋,闻言动作没停。嗯。物业会修。
雨下得很大。她没带伞,站在公司楼下等车。手机软件显示排队五十人。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到她面前。后排车窗降下。是那个助理。
林小姐,陈总吩咐送您回去。
他呢
陈总另有会议。助理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车里干燥温暖。她坐进去。助理递来一条干净毛巾。擦擦吧。
车开到小区地下车库。她下车,电梯上行。进门。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语气冷硬,像在训人。看见她,点了下头,继续对电话那头说:数据不对。重做。明早我要看到。
她回房间换掉湿衣服。出来时,他电话打完了,站在冰箱前拿水。
谢谢你的车。她说。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顺路。
她没说话。她的公司和家,一个城东一个城西。
他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又一天,她有点感冒,鼻子不通。早上起来,厨房台面上多了一盒未拆封的感冒药,她常吃的那种。旁边玻璃杯里装着温水。
窗外,那辆黑色轿车安静地停着。司机站在车边抽烟,看见她,立刻掐灭烟头,拉开车门。
陈总说,今天下雨,路况不好。让我送您。
她坐进车。司机递过一个纸袋。早餐。陈总吩咐的。
袋子里是三明治和咖啡。咖啡杯壁上贴着一张打印的标签:无糖,加奶——和她上次在公司楼下咖啡店买的一模一样。
车开动了。她看着窗外流动的灰色街道,喝了一口咖啡。温度正好。
房子很大,很安静。他像个幽灵,留下精准的痕迹,却从不现身。
她捏了捏纸杯。杯壁微微变形。
6.第6章:秘密日记与尘封往事
周六早上。陈恪一早就出门,没说去哪。房子里只剩下吸尘器规律的嗡鸣——保洁阿姨来了。
林薇在自己的房间待了一会儿,觉得闷。她走到客厅,阿姨正在擦拭书房的书架。灰尘在阳光里跳舞。
需要我帮忙吗林薇问。
阿姨摆摆手,不用不用,马上就好。您忙您的。
林薇退出来,靠在走廊墙上。目光扫过书房。很整洁,几乎不像有人用过。除了最底层书架角落,塞着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和周围那些精装商业书籍格格不入。边角磨损,露出里面的灰白色纸板。
阿姨推着吸尘器去了另一个房间。
鬼使神差地,林薇走过去,蹲下,抽出了那个本子。封面上没有字。摸上去有一层细密的灰。
她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七年前。
字迹比现在潦草,更年轻些。写的都是些碎片。
*3/12。校门口。她帮一个老太婆抬箱子。箱子很沉。她摔了一跤,膝盖破了。没哭。笑了。奇怪。*
林薇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校门口七年前她确实在校门口帮过一个搬书的校工。摔了一跤。膝盖上那个疤现在还在。
她快速往后翻。记录断断续续,没有规律。
*9/5。地铁站。她坐在对面看一本厚厚的书。封面看不清。坐过站了。跑着去换乘。头发飞起来。*
*11/20。雨天。她在路边咖啡厅屋檐下躲雨。手里抱着纸袋,大概是面包。喂了一只流浪猫。猫蹭她的腿。她笑。*
*2/14。公司楼下。她和一个男同事一起出来。男的说了什么。她摇头。自己走了。*
林薇的心跳有点快。她往后靠,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页页翻下去。记录持续了几年,然后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的日期是……他们相亲前一个月。
又见到了。在张姨给的资料里。照片。没怎么变。
安排了见面。餐厅。她应该会准时。
记录到此为止。
后面是空白页。
她合上本子。灰尘的味道钻进鼻子。阳光照在地板上,亮得刺眼。
书房窗户外,保洁阿姨正在清理室外空调机,抹布一下下擦着外罩。
林薇把本子塞回原处,位置分毫不差。她站起来,膝盖有点麻。
她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外面吸尘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嗡嗡嗡,像某种背景噪音。
7.第7章:冰山下的熔岩:解读他的关注
林薇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吸尘器的声音远了,大概是保洁去了客厅。
她走到窗边。楼下街道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黄色外套的外卖员骑车飞快掠过。
那些字句在她脑子里打转。校门口。地铁站。雨天。咖啡厅。像一堆散落的拼图碎片。
她想起第一次相亲。他面前那份文件。他签字时利落的笔锋。他推过来的菜单。他点的鳗鱼茶泡饭,葱丝和山葵分开放。
她想起领证那天早上。冰箱里那个牌子的酸奶。生产日期是昨天的。
玄关永远亮着的灯。浴室柜里悄无声息出现的洗发水。下雨天准时出现的车。感冒药。印着无糖,加奶标签的咖啡。
所有她以为的顺路、刚好、物业会修。
所有那些模式化的、精准的、毫无温度的照顾。
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
他不是在照顾她。他是在复现。笨拙地、一丝不苟地复现他过去几年里,在远处观察到的关于她的一切碎片。她喜欢什么,常用什么,在什么情况下会做什么。
像执行一套输入了陈旧数据的程序。
合约婚姻。高效。安全。互不打扰。这是他找到的,能把她固定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最合理方式。一个他能理解的、不会出错的框架。
他不会表达。可能根本不知道那叫喜欢。
所以他用合同。用条款。用他唯一熟练的方式:观察、记录、然后精准提供。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是保洁阿姨做完活走了。大门轻轻合上。
房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林薇抬起手,看着手背上那块已经几乎看不见的红痕。
冰毛巾递过来的速度很快。毫无犹豫。
她忽然很想知道,那天在餐厅,他是不是早就记住了她多看了几眼那碗茶泡饭。是不是从她进门坐下那一刻起,他面前的文件就只是一道屏障,后面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就像过去那七年一样。
窗外,天空积着厚厚的云,灰白色。要下雨了。
她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推开一条缝。那个深蓝色笔记本还塞在角落,一动不动。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冰箱的嗡鸣声又响起来了。
8.第8章:路灯下的第一次主动
雨下到傍晚才停。空气湿冷,地面闪着水光。
林薇站在厨房窗边,看着外面。路灯亮了,昏黄的光圈罩着湿漉漉的地面。她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他通常这个点回来,有时更晚。
冰箱里的酸奶还剩最后一盒。她拿出来,勺子挖到底,吃得很慢。冰冷的奶沫在嘴里化开。
她走到玄关,换鞋。拿起挂在钩子上的钥匙。
小区路灯间距有点远,光与暗交替。她走到他平时下车的那条路边,站定。树影婆娑,滴着水。
一辆车驶过,不是他的。又一辆。
脚有点冷。她跺了跺脚。
终于,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后排车窗是暗色的,看不清里面。
车门打开。他迈出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些。脸上有倦色。看见她,他明显顿了一下,脚步停住。像精密仪器突然卡壳。
司机从车里探出头,看了眼,又缩回去。车没开走。
路灯的光从他头顶照下来,头发丝看得清楚。他看着她,没说话。眼神里有种罕见的…停滞。
林薇往前走了一步。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那杯从便利店买的热咖啡,纸杯还有点烫手。
她递过去。
给你。她说。
他没接。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咖啡杯,又移回来。喉结动了一下。
楼下便利店买的。她又说,不知道你喝不喝这个。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接过。指尖碰到她的,很快避开。谢谢。声音有点干。
咖啡杯在他手里冒着微弱的热气。
林薇吸了口气,夜间的冷空气钻进肺里。
第一次见面那家餐厅,她说,马路对面,有家甜品店。
她停顿,看着他。他拿着那杯咖啡,站得笔直,像在听工作报告。
你日记里写过的那家。她继续说,语气尽量平常,像在说天气预报。要不要一起去
这句话落下后,寂静蔓延。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细微地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极小的石子。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咖啡杯。又抬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眼睛里,很亮。
然后,很轻地,几乎看不清幅度地,他点了一下头。
好。他说。声音低,但清晰。
司机还在车里等着。陈恪没动。林薇也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才想起什么,侧头对车里说:你先回去。
车灯闪了一下,缓缓开走了。
剩下他们两人站在路灯下。中间隔着一步的距离,手里各自拿着一杯咖啡。
明天他问。
行。她说。
他又点了点头。没说话。空气里只剩下潮湿的泥土味和咖啡的淡淡香气。
一片叶子从树上掉下来,落在两人之间的水洼里,没什么声音。
9.第9章:破冰后的宠妻日常
变化是细微的,但确实发生了。
比如,早餐桌上不再只有黑咖啡。多了一壶牛奶,和她惯常喝的那种燕麦奶。糖罐也摆了出来,以前是收在橱柜深处的。
又比如,某天她随口提了句颈椎不舒服。第二天,书房她的椅子后面就多了个靠垫,灰蓝色,不软不硬,高度刚好。
他依旧话少。但沉默不再那么坚硬。
一次她加班写报告,趴在客厅茶几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多了条薄毯。书房的门关着,底下透出光。她捏着毯子边缘,料子很软。
周末,他罕见地在家。她窝在沙发看一部老电影,法语对白,字幕滚动。他处理完邮件,走过来,在她沙发另一端坐下。没说话,也没看屏幕,只是拿着平板继续看报表。
电影播到一半,女主在雨里哭。他忽然起身,走开。回来时递给她一盒纸巾。包装都没拆。
她愣了一下,接过来。谢谢。
嗯。他坐回去,视线没离开平板。
朋友组局吃火锅,闹哄哄的。烟雾缭绕间,有人给她递酒。她还没抬手,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了一下。
她不用。陈恪说。语气平淡,但没得商量。他顺手把她面前那杯冰啤酒挪开,换了杯温热的豆浆过来。喝这个。
朋友起哄:恪哥,这就管上啦
他没理会调侃,自然地从沸腾的辣锅里捞起一片毛肚,滤掉辣油,放进她碟子里。熟了。他说,然后继续和旁边的人谈事,仿佛刚才只是顺手。
她低头吃那片毛肚。火候刚好。
另一次,是在某个合作方的晚宴上。她穿着高跟鞋站久了,脚踝酸。趁没人注意,她悄悄脱了鞋,光脚踩在地毯上。
他正和人交谈,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几分钟后,服务生走过来,低声对她说:女士,那边休息区为您准备了软垫和拖鞋。
她看过去。他背对着她,正和人碰杯,侧脸线条冷硬。
回家车上,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过了几秒才回答:你重心换了好几次。
她没再问。
一天早上,她找不到常戴的那条细银链子。随口嘟囔了一句。晚上回来,梳妆台上放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里面是条新项链,款式几乎一样,但材质更好,扣环处有个极小的心形镂空。
他坐在客厅沙发看新闻,像什么都没发生。
她拿着盒子走过去。谢谢。很漂亮。
他目光从电视上移开,扫过盒子,又回到屏幕。嗯。旧的那条…链扣有点松了,容易丢。
她站在原地。她从来没告诉过他链扣松了。
电视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他拿起遥控器,调小了音量。
明天降温。他突然说,多穿点。
好。她说。
他不再说话。新闻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10.第10章:终点与起点:彻底沦陷的狂魔
早晨。厨房流理台泛着冷白的光。林薇对着咖啡机琢磨,按钮太多,她总是搞不清。
陈恪走进来,西装笔挺,手里拿着平板看早间新闻摘要。他没说话,绕过她,从头顶橱柜里拿出咖啡豆,装填,按下某个按钮。机器轰鸣起来。
她看着他的背影。肩线利落,一丝不苟。
咖啡煮好。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然后,极其自然地,从冰箱里拿出那瓶她喜欢的燕麦奶,推到她手边。动作流畅,没看她,视线还停在平板上。
林薇拿起燕麦奶,倒进杯子里。白色的液体漫过杯壁。
他放下平板,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喝了一口。目光扫过流理台,停在一小罐蓝莓酱上。那是她昨天逛超市时顺手扔进推车的。
他伸手拿过酱罐,拧开,用干净的勺子挖了一点,抹在她手边的吐司片上。抹得很均匀,边缘整齐。
做完这一切,他继续喝咖啡,看新闻。仿佛刚才只是掸掉了一点灰尘。
林薇拿起那片吐司。咬了一口。甜味混着麦香在嘴里化开。
她看着他。他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着,像任何时候一样冷静自持。但窗外晨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很浅的金边。
她忽然笑了。声音很轻。
他转头看她,眉毛微挑,带着询问。
没什么。她说,又咬了一口吐司,就是觉得……这果酱不错。
他看了她两秒,像是确认她没别的事。然后目光转回平板,指尖划了一下屏幕。
嗯。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下次多买一罐。
窗外,一只灰雀落在阳台栏杆上,跳了两下,又飞走了。
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整理了一下袖口。我走了。
好。
他朝门口走去。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极其短暂。手臂似乎微微抬起了一点,又放下。最终只是说:晚上可能晚回。不用等。
门轻轻合上。
房子里安静下来。只有咖啡机残留的余温散发着微弱热气。
林薇吃完最后一口吐司,指尖沾了点蓝莓酱。她抽了张纸巾擦手,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天空。
冰箱嗡鸣了一声,启动制冷。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只有一个陈字的聊天窗口。打字:果酱确实不错。下次试试别的口味
发送。
几秒后,屏幕亮起。
好。你定。
她放下手机,嘴角弯了一下。
冰山没融化。它只是学会了给企鹅递一条小鱼,用它的方式。
11.终章:果酱与未发送的信息
阳光挪了点位置,照在流理台那罐蓝莓酱上,玻璃瓶身亮得晃眼。
林薇洗了自己的杯子和盘子,沥干水,放进橱柜。她拿起那罐果酱,拧紧盖子,指尖蹭到一点黏腻。她把它放回冰箱门架上,和他那些昂贵的芥末酱、酸黄瓜排在一起。
房子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起昨晚没看完的书。纸页翻动的声音很响。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不是他。是一条天气应用的推送:傍晚有雨。
她想起他松开的领带,递过来的咖啡杯,还有那句晚上可能晚回。她放下书,走到窗边。天空蓝得刺眼,看不出要下雨的迹象。
她打开手机,点开那个只有一个陈字的窗口。最后一条是她发的果酱,他回了个好。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她打字: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删除。
又打:需要给你留饭吗
删除。
最后她发:知道了。
发送成功。灰色的气泡,很短一条,躺在屏幕底部。
没有正在输入的提示。他大概在忙。
她回到沙发,重新拿起书。字句进不了脑子。她看着对面空着的沙发垫,他常坐的位置,皮革表面有一个轻微的凹陷。
冰箱又嗡了一声。
她忽然站起来,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那罐蓝莓酱,又找出面粉、鸡蛋、牛奶。厨房里响起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打蛋器刮过玻璃碗壁。
烤箱预热的光亮起来,泛着橘红色。
面糊倒进模具,震出气泡,推进烤箱。定时器开始转动。
她靠在流理台边,看着烤箱玻璃门后渐渐膨胀起来的面糊。空气里弥漫开甜腻的香气。
手机终于响了。一声短促的震动。
她拿起来看。
会议延长。雨前到家。
她看着那行字。没提蛋糕,没提果酱。只说雨前到家。
烤箱叮的一声。时间到了。
她戴上隔热手套,取出烤盘。蛋糕胚金黄饱满,散发着热气。她把它倒扣在晾架上,等待冷却。
窗外,天色果然暗了些,云层压下来。风起了,吹得阳台上的空花盆轻轻作响。
她打发奶油,混入蓝莓酱,变成淡淡的紫色。蛋糕胚凉透了,她把它横切成两片,抹上奶油,叠好,最后把剩下的奶油全部抹在外层。手法生疏,抹得不太平整。
雨点开始敲打玻璃窗,细密急促。
她找出几个裱花嘴,对着蛋糕比划了一下,又放下。最终只是洗了几颗新鲜蓝莓,点缀在蛋糕顶部。完成品看起来有点笨拙,但诚意十足。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
门开了。他走进来,肩头沾着细小的雨珠,手里提着公文包。他嗅了嗅空气,目光扫过厨房,落在流理台上的蛋糕上。
下雨了。他说,把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
嗯。她抽了张厨房纸擦手,正好…蛋糕刚做好。
他走过来,站在流理台对面,看着那个蛋糕。看了好几秒。然后抬头看她。
为什么做蛋糕
果酱买多了。她说。
他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松开领带和第一颗衬衫扣子。
尝尝她问,拿起切刀。
好。
她切下一块,装进碟子,递给他。又给自己切了一小块。
他接过叉子,挖下一角,送进嘴里。慢慢地嚼。奶油沾了一点在他嘴角,他没察觉。
怎么样她问。
甜。他说。然后又挖了一勺。不错。
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户,像一层白噪音。他们站在流理台两边,吃着蛋糕,没人说话。
他吃完自己那块,放下碟子。目光又落在蛋糕上。
还能再要一块吗他问。
她笑了一下,给他切了更大的一块。
这次他没用叉子,直接用手拿起。咬了一大口,吃得很快,像怕有人跟他抢。奶油彻底糊在了嘴角和手指上。
她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他接过来,胡乱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指。纸巾团成一团,捏在手心。
他看着蛋糕,又看看她。喉结动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说:
明天…还想吃。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世界被笼罩在一片哗哗的雨声里。
那得再买点果酱。她说。
好。他点头,我回来路上买。
他拿起碟子里最后一点蛋糕屑,放进嘴里。然后转身,打开冰箱门,拿出牛奶,倒了一杯,递给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两人站在渐渐暗下来的厨房里,听着雨声,喝着各自杯子里的东西。流理台上,那个被挖掉两大块的蛋糕静静地待着,露出里面淡紫色的夹心。
他喝完水,把杯子放进水槽。
我还有个邮件要回。他说,朝书房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转过身。
蛋糕,他说,很好。
然后他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林薇拿起水槽里他的杯子,用水冲了冲,和自己的杯子并排放在沥水架上。她看着那个蛋糕,伸手蘸了一点边缘的奶油,尝了尝。
是挺甜的。
雨没有停的意思。她走到书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稳定而急促。
她没敲门,走回客厅,窝进沙发,拿起那本书。
键盘声,雨声,书页翻动声。
混在一起,也不难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