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总在凌晨两点哭嚎,说逝去的外公外婆穿寿衣来抓她。直到她手上真的出现诡异的抓伤和黑斑,那个多年不见的醉鬼父亲,突然带着一枚染血的铜钱回来了…
1
夜半惊魂
那天晚上,老大家的小酒馆里烟雾缭绕,空调坏了半边,冷热不均的空气里混着啤酒和花生的味道。老二嚼着盐水花生,壳子吐了一桌子,老三正掰扯着去年跟媳妇吵架的烂事。我捏着冰啤酒瓶,指节冻得发僵,突然就想起我妈那年凌晨的哭声——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带着泥土的腥气,像是被掐住喉咙的老鸹,混着喘不上气的嚎,能把人的魂儿都揪出来。
你们见过……死人穿寿衣抓活人的吗我把酒瓶往桌上一墩,泡沫溅了老三一胳膊。他正说得起劲,被我打断,愣了愣:小启,你说啥胡话呢喝多了吧
我没接话,灌了半口啤酒,那股子凉从喉咙滑到胃里,却压不住后背冒的冷汗。桌上的花生壳堆得老高,老四在一旁划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那年我刚上大一,国庆放假回家。火车晚点了两个多小时,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我妈站在门口接我,穿的还是三年前那件灰外套,洗得发白,袖口都起了毛边。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头发比上次见时白了好些,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
妈,怎么不剪头发我把行李箱往玄关一放,就闻到客厅里飘着淡淡的香灰味——不是线香,是那种烧黄纸的闷味,像从墙缝里渗出来的,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
我妈没回头,正往茶几上摆糖醋排骨,盘子是外婆生前用的青花盘,边缘缺了个口,盘底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裂痕。上周梦见你外婆了,她说想我了,我就给她烧了点纸。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得飘忽不定,你外公也在梦里,还是老样子,穿那件藏青色的中山装,就是袖口沾了点泥,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
我当时没当回事,只觉得屋里阴冷得反常。外婆走的时候我刚上初中,肺癌晚期,最后那几天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记得她手背上的血管像枯树枝,抓住我妈的手说秀兰啊,别太累,说完就没了气,眼睛却一直没闭上。还是我大舅过来,用铜钱压着她的眼皮,这才合上眼。
外公是高中那年没的,脑溢血。早上我妈去送早饭,推开门就看见他趴在八仙桌上,手里还攥着没写完的对联,墨汁洇了半张纸,最后一个福字写得歪歪扭扭,笔锋都散了。
那两年我妈像被抽了魂,每天下班回家就躲在卧室里。凌晨两三点我起夜,总能听见她卧室里传来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像猫被捂住了嘴。有时候我趴在门缝上看,能看见她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外公外婆的合照,照片都翻得起了毛边,相框的玻璃上还有泪痕干涸的印记。
我爸那时候早跟我妈分房睡了。他十八岁去当兵,在东北扛木头的时候砸伤了腰,退伍后就没个正经活计。一会儿跟人合伙开饭馆,没半年就亏了本;一会儿倒腾水果,货车在高速上翻了,一车的苹果梨子烂在路上,连本带利全赔进去。后来就爱喝酒,一喝就醉,醉了就拍桌子骂我妈没本事只会当老师赚死工资,有时候还动手推搡。我见过我妈胳膊上的淤青,青紫交错,像是被什么野兽抓过。
我初中毕业那年,他们就分了房。高一暑假,我在我妈抽屉里翻教辅书,翻出了份离婚协议,纸都黄了,上面写着我妈给我爸五万块,我归我妈。我拿着协议问我妈,她坐在床边哭,说小启,妈不能让你跟你爸受苦。那天我把我爸的手机摔了,屏幕碎得跟蜘蛛网似的,他扬手要打我,被我妈拦住了。我妈说老辛,你要打就打我,我爸盯着我妈看了半天,眼睛红得吓人,最后摔门走了,门框上的灰簌簌地往下掉。
2
梦魇缠身
从那以后,我就觉得我妈早不爱我爸了。直到那个周六的凌晨,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那天晚上,我妈不到十点就睡了。我在客厅刷手机,刷到两点多,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突然听见我妈卧室里传来哭声。不是平时那种偷偷的抽泣,是哇——哇——的嚎,像小孩丢了糖,又像被人按在水里呛了气,每一声都带着颤,听得我后颈的汗毛唰地就竖起来了。
手机啪地掉在沙发上,我光着脚就往卧室跑。地板凉得像冰,踩上去直打滑。推开门的时候,我妈坐在床上,背对着我,头发乱蓬蓬的,像被狂风扫过。睡衣的后背全湿了,紧贴着皮肤,能清楚地看见肩胛骨的形状。她听见动静,回头看我,我吓得差点叫出来——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眼白里全是红血丝,脸上的泪混着冷汗,亮晶晶的,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最可怕的是她的表情,那种极致的恐惧让她的脸扭曲得几乎认不出来。
小启……小启……她伸手抓我,手指冰凉,指甲缝里沾着点黑泥,像是刚从土里扒出来,他们要拉我走……你外公外婆要拉我走……
我坐在床边抱住她,她的身子抖得像筛糠,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妈,你别急,慢慢说,梦见啥了我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往窗外看——月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照在地板上像一层霜,客厅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每一声都敲在心上。
我妈喘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我梦见回外婆家了……就是村口那栋红砖墙的小平房,你记得吧院子里的石榴树还在,就是叶子全黄了,枯叶子下面挂着黄纸,风一吹就飘,像纸钱……到处都是纸钱……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我凑近了才听清:我推开大门,堂屋的门是开着的,里面黑黢黢的,就看见你外公外婆坐在八仙桌两边的椅子上。他们穿的衣服……是入殓时的寿衣,你外婆那件藏青色的,领口绣着‘福’字,针脚歪歪扭扭的,还是当年我给她缝的……你外公的寿衣袖口沾着泥,就像从坟里爬出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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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转身想跑,可你外公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冰得像块铁,还黏糊糊的,像沾了坟里的湿土,抓得我手腕生疼,我能感觉到他的指甲嵌进我肉里,比冬天的冰锥还尖……
我妈说到这儿,突然浑身一颤,抓着我的手更紧了,指甲都掐进我胳膊里:他问我,‘秀兰,我们走了之后,你过得好不好’他的声音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黏糊糊的,还带着点土腥味,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球浑得像蒙了层雾,看不见瞳孔,就像两个黑洞,要把我吸进去……
然后你外婆也站起来了,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刺眼,像抹了血。她走过来拉我的另一只手,她的手比你外公还冰,手指关节都肿着,我能摸到她手上的老茧——就是她生前纳鞋底磨出来的那种硬茧。她跟我说,‘秀兰啊,我们想你想得紧,你别回去了,留下来陪陪我们吧,你住的房间我们都给你收拾好了,还是你小时候睡的那张木床,铺的还是你喜欢的碎花被……’
我这才慌了,使劲挣着说‘爸,妈,我还有工作要忙,小启还在上学,我不能陪你们!’可我一说完,他们俩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皱起来,像被水泡发的纸,眼睛里的雾越来越浓,慢慢变成了灰色,嘴角往下耷拉着,露出一点牙床,牙齿泛着青黑色……
他们俩拽着我的胳膊往堂屋旁边的小房间拉——那是你外公外婆去世前住的房间,平时门都是锁着的,可那天梦里,那扇门开得大大的,黑黢黢的,像张要吞人的嘴。我往门里瞥了一眼,吓得魂都快没了——房间里摆着两个黑漆漆的棺材,棺材盖没盖严,露着点缝,里面的寿衣跟他们穿的一模一样。棺材前面放着香案,香案上的蜡烛是绿色的,火苗飘悠悠的,不往上窜,反而往下降,像要钻进土里。地上撒着黄纸,有的黄纸还在烧,冒着蓝幽幽的火,烧过的纸灰粘在我鞋上,像沾了油……
‘我不进去!爸妈,你们放过我吧!我还有小启要养,我不能留在这里!’我抓住门框,指甲都嵌进木头缝里,木头的刺扎进我手里,我都没感觉疼。我一边哭一边喊,可他们的力气大得吓人,你外公骂我‘不孝’,声音像打雷,震得我耳朵嗡嗡响;你外婆干脆伸手去抠我抓着门框的手,她的指甲缝里有黑泥,刮过我的手背,像刀割一样,我能感觉到皮肤被刮破了,血顺着手指往下滴,滴在门框上,很快就渗进木头里,看不见了……
3
神秘救赎
我妈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像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墙上挂着我小学时得的奖状,边角都卷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面墙特别冷,像是刚从冰窖里搬出来的。
然后呢妈,然后怎么了我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眼泪又掉了下来:就在我的脚快要踏进房间门槛的时候,突然有个男人冲过来,一把推开了你外公外婆。那力道大得很,你外公外婆踉跄着往后退,‘咚’地一声摔在地上,我能听见他们骨头摩擦的声音,像树枝被折断。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他身上有股熟悉的酒气,是你爸平时喝的那种二锅头的味,他的手带着老茧,抓着我的胳膊,特别紧,像怕我跑了一样……
他指着房间里的你外公外婆说,‘孙秀兰是我老婆,她只能去我家,你们以后不准再来找她了,不然别怪我翻脸。’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可特别坚定,像在部队里喊口号。我抬头一看,真的是你爸——他穿的还是那年退伍时的军绿色外套,袖口磨破了边,头发乱糟糟的,可他的眼睛特别亮,盯着你外公外婆,像要喷火……
你外公外婆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们的眼睛变红了,像要流血,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的恨,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寒气往我这边飘,像冬天的冷风……你爸拉着我的手,往门外走,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还站在房间门口,影子被绿色的烛光拉得老长,像两只要扑过来的鬼……
我妈说完,趴在我怀里又哭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抱着她,感觉她的后背全是冷汗,黏糊糊的,我的胳膊也被她抓得生疼。客厅的时钟还在滴答滴答地响,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地板上,像撒了一层白粉。
我突然想起我妈刚才说的——外婆抠她手的时候,是手背靠近小拇指的地方。我赶紧抓过她的手,翻开手背看,那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伤口,可我总觉得,那片皮肤比别的地方凉一点,像是刚刚从冰水里拿出来。
妈,你手没事吧我问她。她摇摇头,抽了抽鼻子:梦里疼,醒了就不疼了。可我看着她的手,心里总觉得发毛——好像那伤口还在,只是看不见而已。而且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红印,像是被人用力抓过。
我陪我妈坐了半个多小时,她的情绪才慢慢缓下来,让我回房间睡觉。我走的时候,她还坐在床上,盯着门口,像在防备什么。我回房后,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总觉得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客厅里有脚步声,轻轻地,像穿了拖鞋在走。我以为是我妈,刚想喊她,又想起她还在卧室里。那脚步声从客厅走到我门口,停了下来,我能感觉到门缝里有寒气渗进来,像有人站在门外。还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像是泥土混合着腐烂的树叶。
我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往我妈卧室的方向走了,然后就没声音了。我吓得浑身发抖,用被子蒙住头,耳朵里嗡嗡响,总听见有人在小声说话,像外公外婆的声音,又像别的什么,断断续续的,听不清内容。但是有一句话我听清楚了:秀兰……回来……
就这么熬到天亮,窗外传来鸡叫的时候,我才敢从被子里探出头。客厅的门开着,阳光照进来,洒在茶几上的青花盘里,糖醋排骨还在,只是凉透了,表面凝着一层白色的油。
我妈已经在厨房做早饭了,锅里煮着粥,冒着热气。她看见我,笑了笑:醒了快去刷牙,粥快好了。她的眼睛还是肿的,可脸上没了昨晚的恐惧,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我注意到,她的左手一直缩在袖子里,不太自然。
我没敢问她昨晚的脚步声,怕她又害怕。可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那脚步声是谁的是外公外婆吗他们真的来过家里
4
伤痕之谜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第二周,我妈在学校出了事。
她是语文老师,那天上午有两节课,课间的时候去卫生间。她们学校的卫生间是老式的隔间,门是木头的,合页都锈了。我妈刚走到一个隔间门口,里面的同事就开门出来,没看见她,门哐当一声就关上了。
我妈说,当时她正站在门后,手背靠近小拇指的地方正好卡在合页缝里。她只觉得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等同事反应过来,把门拉开的时候,血已经流出来了,顺着手指往下滴,滴在地上,红得刺眼。奇怪的是,伤口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黑色,像是墨汁或者什么东西渗进去了。
同事赶紧送她去医院,医生说伤口有两厘米长,深到见了肉,需要缝三针。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可我听着心里咯噔一下——手背靠近小拇指的地方,不就是她梦里被外婆抠的地方吗
周末我回家,看见我妈手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纱布边缘还能看见一点血渍。我坐在她旁边,问她:妈,你伤口是不是在手背小拇指那边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梦里外婆抠你的手,是不是就是这个位置我盯着她的眼睛,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说:是……是这个位置……
我看着她手上的纱布,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梦里的伤口,怎么会出现在现实里难道外公外婆真的要拉她走,没拉成,就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妈,你后来还梦见过他们吗我问她。她摇摇头,眼神暗沉沉的:没有了,自从缝了针,就没梦见过了。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那天晚上,我偷偷去了我妈卧室,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她的枕头底下,放着一个红色的小布包,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我爸当年退伍时的军功章,还有一张他们年轻时的合照——照片上,我爸穿着军装,我妈扎着马尾,笑得特别甜,背景是部队的大门。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1985年春,与秀兰于驻地。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还能认出来是我爸的笔迹。
我突然想起我妈之前说的——她梦里看见我爸穿的是退伍时的军绿色外套。原来,她心里一直记着我爸年轻时的样子。
5
旧情复燃
从那以后,我开始留意我爸的消息。他离婚后就搬到了城郊的出租屋,靠打零工过日子,还是爱喝酒,只是没以前喝得凶了。我有时候会给他打电话,问他最近怎么样,他总说挺好的,然后就没话说了。
有一次,我去城郊看他,他的出租屋很小,只有一间房,墙上挂着一张老地图,是他当年在东北当兵时用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酒瓶,里面还有半瓶二锅头,旁边摆着一盘花生米,已经凉了。最让我注意的是,墙上还挂着一把军用匕首,刀鞘已经旧得发黑,但是刀柄却很干净,像是经常被人抚摸。
你妈……最近还好吗他突然问我,声音很低。我点点头:挺好的,就是手上受了点伤。他的手顿了一下,拿起酒瓶喝了一口:怎么弄的
我把我妈被门夹手的事说了,没提梦里的事。他听完,沉默了半天,才说:让她多注意点,别太累了。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像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又不愿意说。
那天我走的时候,他塞给我一个红色的小布包,说:你把这个给你妈,让她放在枕头底下,能保平安。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铜钱,还有一张黄纸,上面画着看不懂的符号。铜钱很旧了,上面有绿色的铜锈,但是穿铜钱的绳子却是新的,红色的,像是刚换的。
这是啥我问他。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皱起来:当年在部队,一个老班长给我的,说能驱邪。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妈知道的,她认得这个东西。
我把布包带给我妈,她打开一看,眼泪就掉了下来。这是你爸当年在东北冻得手肿了,还攥着的铜钱……她把布包放在枕头底下,像宝贝一样。奇怪的是,从那天起,她手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没留下什么疤。只是每到阴雨天,她还是会说伤口有点痒,像有虫子在爬。而且她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不是噩梦,而是关于我爸年轻时的梦。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爸突然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妈犹豫了半天,还是去了。他们约在一家老饭馆,就是当年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我妈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发卡,是塑料的,上面有朵小红花,款式很老,边缘都有点发黄了。你爸说,他在旧货市场看见的,想起我年轻时喜欢戴这种发卡,就买了。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像年轻时的样子。但是她的手上,那个已经愈合的伤口处,突然出现了一块淡淡的黑斑,像是墨水滴在了纸上,慢慢晕开。
今年春天,他们复婚了。我爸搬进了我们家,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不喝酒了,每天下班还会去学校接我妈。有时候我回家,能看见他们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爸给我妈剥橘子,我妈给我爸织毛衣,像年轻时一样。但是我注意到,我妈手上的黑斑越来越明显了,而且开始慢慢扩大。我爸好像也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每天睡前都会检查那个红色的小布包还在不在枕头底下。
有一次,我跟我妈聊起那年的梦,她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爸那时候心里还有我。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梦里还是会护着我。但是她说话的时候,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上的黑斑,像是想要把它擦掉。
我看着她手上的黑斑,突然觉得,有些感情,就像梦里的那双手,平时看不见,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总会伸过来拉你一把。而那些所谓的灵异,不过是藏在心底的念想,借着梦,说了出来。但是那个黑斑,像是某种印记,提醒着我们,那些梦并不完全是假的。
只是有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那个凌晨的哭声,想起外婆家的石榴树,想起绿色的烛光。我总觉得,外公外婆其实不是要拉我妈走,只是太想她了,想让她多陪陪他们。而我爸的出现,不是为了对抗他们,只是为了告诉他们——我妈有人护着,不用他们担心了。
但是那个黑斑,像是某种契约的印记,永远地留在了我妈的手上。每当我问起,她总是笑笑,说没事,但是我知道,有些事情,永远都不会真正结束。
那天跟老表们喝完酒,我去学校接我妈,看见我爸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烤红薯,是我妈爱吃的。我妈走过去,接过红薯,跟他说了句话,他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幅温暖的画。我突然觉得,那些曾经的争吵、冷战,甚至梦里的恐惧,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还在,还能一起吃烤红薯,一起看夕阳。
只是偶尔,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那个梦。想起外公外婆的寿衣,想起绿色的烛光,想起我爸坚定的眼神。我总觉得,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外公外婆正看着我们,像他们生前一样,笑着说:秀兰,你们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但是我妈手上的那个黑斑,在月光下,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绿光,像是那个梦里,绿色蜡烛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