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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靖渊王府死寂如墓。
白日的浮华与喧嚣早已被沉重的黑暗吞噬殆尽,唯有巡夜护卫沉闷的更梆声和甲胄摩擦的细碎声响,如同地府鬼差的低语,在深不见底的回廊庭院间游荡。沉水香的余韵被冰冷的夜露浸透,只剩下一股子腐朽的、挥之不去的沉闷,沉沉压在王府每一个角落。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骤然撕裂了这粘稠的死寂!
那声音来自王府最西侧、阴冷偏僻的听雨轩。如同被剥皮的野兽在滚油中挣扎,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和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瞬间惊飞了栖息在古树枝桠上的夜枭,引来几声不详的啼叫。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惨烈,一声比一声绝望!其间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侍女惊恐变调的尖叫、以及某种湿腻黏滑之物被疯狂抓挠、撕裂的可怕声音!
“娘娘!娘娘您不能抓啊!”
“血!好多血!”
“鬼!有鬼啊!救命!!”
听雨轩彻底炸开了锅!混乱的哭喊、奔跑、器物倾倒声如同瘟疫般扩散开来,打破了王府森严的秩序。几盏原本熄灭的灯笼在远处廊下被慌乱地点亮,昏黄的光晕摇曳着,如同鬼火,映照出匆匆奔向听雨轩方向、脸上写满惊惶的人影。
王府的心脏——萧绝所居的“苍梧院”书房内。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一室的冷肃。萧绝披着一件墨色暗纹常服,并未束发,几缕墨发散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额角。他正垂眸看着一份密报,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在烛光下泛着玉石般冷硬的色泽。
柳如烟第一声惨嚎传来时,他翻阅密报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
当那混杂着疯狂撕裂和侍女崩溃尖叫的声音愈发清晰刺耳地穿透重重院落传来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
王府总管福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这位素来沉稳如山的老仆,此刻竟是面无人色,连声音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王…王爷!听雨轩柳侧妃…她…她不好了!”
萧绝缓缓抬起眼睑。烛光照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面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仿佛冰封万里的雪原。
“说。”一个字,冰寒彻骨。
“柳侧妃她…她不知怎的,浑身…浑身开始起泡!”福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恐惧,“血红色的泡…越来越大…破了就流脓流血…止不住!皮肤…皮肤像烂泥一样往下掉!她…她疼疯了…在抓自己的脸!抓自己的身子!谁都拦不住!见人就打就咬…满屋子都是血脓…腥臭…腥臭冲天!老奴…老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邪门的症状!看着…看着像是…像是中了什么…恶咒邪毒啊!”
福伯的描述语无伦次,却勾勒出一幅足以让人做噩梦的恐怖画面。血肉溃烂,脓血横流,疯狂自残…这正是苏晚“加料”过的蚀骨散,混合了九玄洞天凝神针残留霸道药力与微量“牵机引”毒素后,产生的骇人变异效果!十倍于原版的痛苦与破坏力!
萧绝的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一下。
嗒。
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激荡起森寒的涟漪。
他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投下的阴影几乎吞噬了整个书案。病弱的苍白与此刻散发出的、如同实质的暴戾杀意在他身上交织,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书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连烛火都畏惧般地晃动起来。
他没有看福伯,目光穿透洞开的房门,投向听雨轩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黑暗,直接看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薄唇紧抿,唇线锋利如刀。
柳如烟的死活,他毫不在意。
但投毒之人,竟敢将王府视作任意施展毒术的猎场!
竟敢在他萧绝的眼皮底下,如此肆无忌惮地炮制此等酷刑!
这是对他掌控力的绝对挑衅!是对靖渊王府尊严的践踏!
目标,清晰无比!
“备马”两个字尚未出口,萧绝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墨色狂飙,挟裹着足以冻结骨髓的杀气,消失在苍梧院的门口。福伯只觉一股冰冷的劲风扑面,再抬眼时,眼前已空无一人,只余下摇曳的烛火和洞开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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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苑”内,一片寂静。
苏晚并未入睡。白日凝神针带来的精神透支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头痛欲裂,思绪纷乱如麻。她盘膝坐在简陋的床榻上,强迫自己运转前世粗浅的调息法门,试图平复识海的震荡,汲取洞天灵泉逸散出的微弱气息滋养己身。手腕的伤口在金疮膏作用下已结痂,但强行震裂玉镯时筋骨承受的暗伤,仍在隐隐作痛。
窗棂紧闭,却隔绝不了远处听雨轩方向隐约传来的、如同鬼哭狼嚎的凄厉声响。
来了。
苏晚紧闭的眼睫微微一颤,心中了然。蚀骨散叠加凝神针残力和微量“牵机引”,其痛苦与破坏力远超寻常。柳如烟此时的惨状,在她意料之中。这,就是代价。
然而,预想中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轰——!!!
棠梨苑那扇并不算厚重的房门,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击中,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巨响中,瞬间化作无数激射的木屑碎片!
狂暴的劲风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灌入!将房内的桌椅灯盏尽数掀翻!烛火在狂风中剧烈挣扎了一下,噗地熄灭!
绝对的黑暗与刺骨的寒意瞬间降临!
苏晚在房门爆裂的刹那已骤然睁眼!凝神针的后遗症让她反应慢了半拍,但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已驱使她的身体向床榻内侧急滚!
然而,一只冰冷如同万年玄冰铸就的手,速度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在她身体刚刚离开原地的瞬间,已如影随形,精准无比地扼住了她纤细脆弱的咽喉!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传来!
“呃!”苏晚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只手狠狠掼起,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间腥甜上涌!扼住咽喉的手指如同烧红的铁箍,冰冷而坚硬,毫不留情地收紧!
窒息!眩晕!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黑暗中,唯有那双近在咫尺的、燃烧着幽暗怒焰的寒眸清晰无比!如同深渊中苏醒的魔神之眼,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与审视!
萧绝的身影完全笼罩着她,高大的躯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来自柳如烟的房间?)和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寒煞!他另一只手中,一柄通体黝黑、毫无光泽、唯刃口一线凝霜的玄铁匕首,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寒气,精准无比地抵在苏晚颈侧最脆弱的大动脉之上!
冰冷的刃锋刺破一点娇嫩的肌肤,一缕温热的血线蜿蜒而下,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目。
“解药。”
两个字,从萧绝紧抿的薄唇间吐出,如同两块万年玄冰碰撞,低沉、沙哑、不带丝毫人类情感,只有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与毁灭的意志。匕首的锋刃随着他开口,又陷入半分!更深切的寒意和刺痛瞬间侵入苏晚的神经!
剧痛与窒息之下,苏晚的意识反而被逼迫到极致!九玄洞天灵泉的气息微弱地护住心脉,强行撑住她濒临涣散的神智!
不能死!
绝不能死在这里!
就在这生死毫厘之间!
就在那足以断喉的匕首即将彻底割裂她颈脉的刹那!
苏晚那只没有被完全禁锢的左手,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动了!
快!超越了她身体极限的快!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屈都凝聚在这一击之中!
指间寒芒乍现!
一点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银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划出一道诡异刁钻的轨迹!它不是刺向萧绝握着匕首的手腕,也不是刺向他扼住咽喉的手臂,更没有试图格挡那致命的匕首!
而是如同穿透空间般,无视了所有防御的角度,精准、狠绝、一往无前地——
直刺萧绝脐下三寸,关元要穴!
那里,是武者丹田气海与元阳命门交汇之枢!是人身最为要害、亦最为忌讳被攻击之处!
银针破空,带着苏晚凝聚了全部精神力与两世为医对人身弱点的极致认知,针尖未至,一股阴寒刺骨、封锁生机、直指本源的特殊气劲已笼罩目标!
与此同时,苏晚沾血的唇艰难地开合,挤出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与冰冷的戏谑,清晰地撞入萧绝耳中:
“王爷…”
冰冷的银针针尖,已然触及他下腹衣袍!
“想试试……”
苏晚眼中爆射出决绝的厉芒!
“银针封阳的滋味?!”
“嗡——!!!”
就在银针尖端即将刺入关元穴皮肉的千分之一秒!
异变陡生!
萧绝体内深处,一股沉寂已久、阴寒恶毒到极致的狂暴力量,仿佛被苏晚指间那根凝聚了九玄洞天微弱灵息和绝杀意志的银针彻底引动!
如同沉睡的远古毒龙被惊醒!蛰伏的魔蛊感应到了同源而更加精纯的“敌意”!
“噗——!”
萧绝浑身剧震!扼住苏晚咽喉的手猛地一松!脸色瞬间由病态的苍白转为骇人的青黑!一口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甜与强烈腐蚀气息的粘稠黑血,毫无预兆地狂喷而出!
那黑血溅落在苏晚脸颊和颈侧,竟发出“滋滋”的轻微灼烧声响!皮肤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
而他被银针气机锁定的脐下三寸关元穴位置,衣衫之下,肉眼可见地鼓起一个核桃大小、疯狂蠕动挣扎的凸起!仿佛有什么活物正要从他体内破膛而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朽与剧毒的恐怖气息,如同地狱之门洞开,骤然弥漫了整个房间!
“呃啊——!”萧绝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嘶鸣,高大的身躯竟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踉跄半步!那双燃烧着怒焰的寒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王爷!!!”
福伯惊恐欲绝的尖叫终于从破碎的门口传来,伴随着他连滚带爬扑进来的身影。
“是蛊!您体内的‘九幽噬心蛊’……它…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