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抱着他那饱经风霜的保温杯,像个被押赴刑场的囚徒,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刑侦组专用的中型会议室门口。
里面激烈的讨论声像无形的冲击波,穿透厚重的门板,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精英们语速飞快,术语频出,白板上密密麻麻贴着照片、画着箭头、写着人名和线索
像一张由案件织成的巨大蛛网,透着令人窒息的复杂与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前世今生所有的“佝”力,轻轻推开门。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探究和一丝困惑。
这些目光来自穿着战术背心、眼神锐利如鹰的行动队员
来自戴着眼镜、面前摊开厚厚卷宗的分析员,来自正指着白板上某处激烈发言的资深探员。
而站在白板前,主导着讨论的亚历克斯·里德,也停下了动作,灰蓝色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伊森身上。
“米勒先生,请进。”
亚历克斯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听不出情绪
“坐那边。”他示意靠近门口一个角落的空位。
伊森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狮群的绵羊,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那个角落
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下,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当场隐形。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并未立刻移开,带着无声的疑问:
老大怎么让楼下那个咸鱼文员来旁听案情会?丽莎主管塞人塞得这么离谱?
亚历克斯·里德似乎完全没在意这些目光,他敲了敲白板,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案件本身
“继续。关于‘金丝雀’昨晚的不在场证明交叉验证,詹森,你那边有结果了吗?”
讨论再次激烈起来。
伊森如坐针毡,他强迫自己盯着桌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冰凉的杯壁。
精英们的思路碰撞、逻辑推演、证据链分析
像一道道他完全看不懂的复杂公式在他耳边飞过。他只求这场煎熬快点结束。
然而,随着讨论深入,一个关键问题逐渐浮现,像一块顽固的礁石卡住了众人的思路。
“格里菲斯公园的凶案现场,凶手留下的鞋印模型和纤维痕迹
与‘金丝雀’常去的私人俱乐部监控里他穿的那双限量版皮鞋,完全对不上。”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探员指着白板上的照片和证物照片,眉头紧锁
“材质、鞋底磨损特征、甚至尺寸都略有差异。
这说不通,如果他真是公园案的凶手
为什么不用那双‘完美’的鞋作案?反而留下这么明显的指向性线索?”
“也许他故意穿了另一双鞋混淆视听?”有人提出假设。
“可能性不大。那双限量版皮鞋几乎是他的标志
俱乐部监控显示他案发前几小时还穿着。临时换鞋?而且换一双风格迥异的旧鞋?
不符合他极度自恋和追求完美的性格画像。”
凯特立刻反驳,她负责嫌疑人行为分析。
“指纹呢?凶器上的指纹提取情况?”亚历克斯·里德沉声问。
“刀柄上提取到几组残缺指纹,但环境破坏严重,清晰度不够,数据库比对暂无结果。”
负责物证技术的探员回答。
“监控覆盖?”
“公园入口有,但主要区域没有。拍到一辆可疑车辆,但车牌模糊,正在追踪。”
讨论陷入了僵局。大家围绕着“金丝雀”和那双对不上的鞋印打转
似乎默认了“金丝雀”就是公园案的真凶,只是证据链上出现了难以解释的矛盾。
伊森缩在角落,看似神游天外,实则脑子里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上午在证物室那场被迫的“信息轰炸”虽然让他惊魂未定,但某些碎片却像钉子一样楔进了他的记忆。
那把刀歇斯底里的尖叫:“蓝夹克!眼睛像毒蛇!”
那个装着纤维的小袋子微弱的抱怨:“蓝色的…羊毛混纺…有股廉价香水味…”
还有那个半截鞋印石膏模型清晰的嘟囔:“左脚…42码…鞋底花纹都磨平了…这家伙走路拖脚…”
这些声音,此刻在白板上精英们关于“金丝雀”的讨论中,变得无比刺耳!
“金丝雀”是个极其注重外表的精致男人,他喷的是定制款昂贵香水,绝不会用“廉价古龙水”!
他走路姿势优雅,甚至有点刻意,绝不可能是“走路拖脚”!
最重要的是,他标志性的穿着是剪裁合体的西装和亮色衬衫,根本不是“蓝夹克”!
精英们讨论的焦点——那双对不上的限量版皮鞋——在伊森看来,根本不是矛盾点,而是最直接的证据!
它恰恰证明了“金丝雀”很可能不是公园案的凶手!
凶手另有其人!一个穿蓝夹克、用廉价古龙水、走路拖脚、眼睛像毒蛇的男人!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让伊森瞬间看清了关键。
但他内心没有丝毫兴奋,只有更深的恐惧!说出来?在这么多精英面前?暴露自己知道得太多?
绝对不行!他死死咬住下唇,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把整个人塞进保温杯里。他只求没人注意到他。
然而,亚历克斯·里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从未完全离开过角落那个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身影。
当讨论陷入胶着,众人眉头紧锁时,亚历克斯敏锐地捕捉到了伊森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那绝非疲惫或茫然,而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混合着恍然和极度抗拒的矛盾神色。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泄露了内心的激烈挣扎。
亚历克斯心中一动。这个文员,虽然能力平庸,但透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细节的异常敏锐。
这种敏锐,或许在繁琐的文员工作中被埋没了,但在刑侦领域,有时恰恰是突破的关键。
也许…他能提供一个全新的、未被专业思维定势束缚的视角?
“各位,”亚历克斯的声音平稳地响起,打断了略显焦躁的讨论
“我们似乎陷入了一个思维闭环。也许,是时候听听不同的声音,换个角度看问题。”
他目光转向角落,带着一种鼓励性的、不容拒绝的温和,“米勒先生。”
被点名的瞬间,伊森浑身一僵,感觉所有目光再次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
他头皮发麻,心脏狂跳。
“你一直在旁听,作为完全的新人,一个局外的视角,或许能看到我们这些‘当局者’忽略的东西。”
亚历克斯的语气循循善诱,像在引导一个胆怯的学生
“关于这个鞋印和纤维的矛盾点,或者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有什么想法吗?大胆说,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用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