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纯黑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向陈默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浸入了冰海,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石室内烛火跳跃,将老人脸上那僵硬诡异的微笑映照得明暗不定,更添诡谲。
“……比我预计的,要快一些。”
苍老沙哑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摩擦着陈默的耳膜和神经。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粗糙的石壁上,战术笔横在身前,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发颤:“你……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测试’是不是你搞的鬼?!”
老人保持着那个令人不适的微笑,漆黑的眼窝仿佛两个漩涡,要将她的意识和光线都吸进去。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向石室的某个角落。
陈默警惕地顺着他的指向望去。
在摇曳烛光勉强照亮的阴影里,堆放着几个陈旧的本箱。而其中一个箱子上,赫然放着一台与这古老环境格格不入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正是她无比熟悉的监控软件界面,分割的画面里,清晰地显示着安宁病院各处的实时景象,包括第七病房,包括这个石室的入口!甚至还有一个小的数据窗口,显示着【认知同步率:40%】!
她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你……你就是那个‘雇主’?!”陈默的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拔高,“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是我?!”
老人缓缓收回手,重新放在那本巨大的古籍上,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沙哑的笑声,像是风吹过破败的窗棂:“雇主?不,孩子……我只是一个‘记录者’。”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古籍粗糙的纸页,那上面写满了同样扭曲诡异的文字和符号。
“记录……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他抬起那没有瞳孔的双眼,“而你,是变量,也是……钥匙。”
“什么变量?什么钥匙?说人话!”陈默厉声道,但心脏却因对方话语中蕴含的不祥意味而疯狂跳动。同步率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跳到了40%!
“认知同步率……”老人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缓缓说道,“是你与‘源底’的共鸣程度。你感知它,它也在感知你。你探索它,它也在……编织你。”
他微微歪头,那纯黑的眼窝似乎能看穿她所有的恐惧和疑惑:“同步率越高,你看得越‘清楚’,但也越容易被‘固定’在这里。百分之百……呵呵,你就会成为这记录的一部分,永远。”
陈默感到一阵恶寒。“源底”?那是什么?这鬼地方的核心吗?
“那本书上……记录了什么?”她盯着那本厚重的古籍,直觉告诉她,答案或许就在其中。
“故事。”老人的手指划过纸页上的某一行,“你的故事,她的故事,很多人的故事……交织,重叠,有时……互相吞噬。”
“她?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她到底是谁?!”陈默急切地追问。
老人脸上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些,显得更加诡异:“她是过去的残影,是未来的可能性,是……镜子另一面的你。每一个踏入‘源底’影响范围的人,都会在这里留下倒影。有些强烈,有些微弱。而她……非常强烈。”
他顿了顿,沙哑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你想知道她是谁吗?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选中吗?答案……就在‘回响廊’里。”
“回响廊?”陈默皱眉。
老人抬起枯瘦的手,指向书桌后方烛光未能完全照亮的一条狭窄通道。那通道入口被更深沉的阴影笼罩,仿佛巨兽的咽喉。
“那里,沉淀着所有被‘源底’捕捉到的意识碎片,强烈的情绪,未完成的执念……它们像声音一样在廊壁间不断回响、显形。”老人黑色的眼窝“凝视”着通道,“你可以去那里寻找……关于‘她’的回响。但记住……”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而严肃:“不要迷失。不要回应。更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它们只是过去的回声,却拥有扭曲现实的力量。”
陈默看向那条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通道,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刺眼的40%。她知道这老东西没安好心,很可能在诱导她踏入更危险的境地。但她没有选择。退回第七病房?外面可能还有未知的恐怖,而且同步率不会自己下降。留在这里?这个无瞳老人比任何看得见的怪物都让人不安。
找到那个“她”的真相,或许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
“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陈默盯着老人。
老人发出嗬嗬的轻笑,低下头,继续用羽毛笔在古籍上书写起来,沙沙声再次响起:“信与不信,选择在你。记录……只会如实记载你的选择与结局。”
他不再理会陈默,完全沉浸在了书写之中,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陈默咬紧下唇。她看了一眼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忽然心念一动,尝试着伸手想去触碰键盘。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按键的刹那——
“砰!”
笔记本电脑屏幕猛地黑了下去!紧接着,石室内超过一半的蜡烛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
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间吞噬了大半个空间,只剩下书桌附近寥寥几根蜡烛还在顽强地燃烧,光线变得极其昏暗,将老人的身影和那本古籍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
“离开这里。”老人头也不抬,沙哑的声音在骤暗的环境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或者,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触碰你不该触碰的东西。”
陈默的心脏狂跳,迅速收回了手。这老怪物对这里的控制力远超她的想象。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沉浸在书写中的诡异身影,又看了看那条名为“回响廊”的通道入口。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尘埃和烛烟味的空气,她握紧手电和战术笔,迈步走向那条通道。
烛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前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
就在她踏入通道阴影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亮着,是那个监控软件的后台提示(它似乎即使黑屏也能传输数据),猩红的进度条再次跳动:
【认知同步率:43%】
仅仅是因为她做出了进入回响廊的决定?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将手机塞回口袋,不再看那令人不安的数字,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回响廊。
通道起初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石壁湿滑冰冷。但走了不到十米,眼前豁然开朗。
她仿佛踏入了一条……没有尽头的画廊。
左右两侧是望不到头的、光滑如镜的深色石壁,但石壁上并非空白,而是不断浮现出各种模糊扭曲、闪烁不定的影像,伴随着大量混乱嘈杂的声音——
凄厉的惨叫、疯狂的呓语、绝望的哭泣、愤怒的咆哮、扭曲的笑声……还有玻璃破碎声、铁门撞击声、急促的奔跑声、某种尖锐器械的摩擦声……
无数的声音交织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逼疯任何正常人的恐怖音浪,瞬间将陈默吞没!
与此同时,两侧的石壁上,光影剧烈闪烁:
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一闪而过;
穿着病号服的人被强行按在病床上注射;
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阴影里窃窃私语;
冰冷的器械反射着寒光;
大量的、各种各样的眼睛在墙壁上睁开又闭合;
鲜血飞溅的慢镜头;
还有……无数个“她”!
穿着病号服蜷缩在角落的“她”;
对着墙壁疯狂磕头的“她”;
被束缚衣捆绑着却发出诡异笑声的“她”;
眼神空洞麻木望着前方的“她”……
这些影像和声音并非有序播放,而是如同海啸般同时、混乱、粗暴地涌入陈默的感官!
“啊——!”陈默痛苦地捂住耳朵,但那些声音直接在她的脑颅内响起!她闭上眼睛,那些影像却直接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的意识,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这就是回响廊?!沉淀的意识碎片和情绪回响?!
这根本就是地狱的走廊!
她踉跄着向前奔跑,想要逃离这恐怖的音画风暴。但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无论她跑向哪个方向,那些声音和影像都如影随形,甚至更加清晰、更加疯狂!
【认知同步率:47%】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同步率在飞速飙升!每多听一秒,每多看一秒,她与这个鬼地方的“共鸣”就在加剧!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疯狂彻底吞噬时,前方墙壁上一段相对清晰、稳定的影像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似乎是一段连续的记忆回响——
影像中,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外套、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温和儒雅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个文件夹,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记录者)温和地说话:
“……实验体‘零号’,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共鸣’敏感性。她对‘源底’信号的接收和解析能力超乎想象,但自我的认知边界也因此变得极不稳定……我们需要更谨慎……”
画面一闪。还是那个男人,但背景似乎是一个观察室,他透过单向玻璃看着什么,眼神狂热而专注:“突破了!她看到了!看到了‘门’之后的景象!虽然代价是剧烈的精神撕裂,但这是里程碑式的……”
画面再次跳动。男人脸色憔悴,带着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偏执和恐惧,他对着一个对讲机低吼:“失控了!‘源底’的反馈在通过她反向渗透!隔离!立刻最高等级隔离!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她!那些影像……那些知识……会污染一切!”
最后的画面,是男人惊恐万状的脸庞特写,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某种无法形容的、扭曲的恐怖景象,他张大了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陈默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个男人……她认识!虽然年轻了很多,但她绝不会认错!那是她大学时代,在一次心理学专题讲座上见过的客座教授——秦博士!一位在认知科学和异常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的学者!他后来似乎因为某项激进的私人研究而销声匿迹了……
实验体零号?难道就是那个“她”?!
秦博士的研究和这座精神病院有关?!“源底”……就是他提到的那个?!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暂时忽略了周围的噪音,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就在这时——
“救……救我……”
一个微弱、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女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不是来自四周的噪音洪流,而是近在咫尺,仿佛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哀求!
陈默猛地回头!
就在她身后,墙壁上,一段新的影像正在快速凝聚、变得清晰——正是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她穿着病号服,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对着“镜头”嘶喊:
“放我出去!我不是她!我不是实验体!我是陈默!我是陈默啊!!”
“他来了!他要把我也变成记录!救救我!救救……”
影像猛地扭曲、碎裂,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消失不见。
但那绝望的呼喊和那个女人最后恐惧的眼神,却深深烙进了陈默的脑海。
我是陈默?
她说……她是陈默?!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瞬间贯穿了陈默的全身!
如果她是陈默……那我是谁?!
难道我才是……那个迷失的倒影?!那个被“源底”编织出来的……幻觉?!
巨大的认知颠覆让她瞬间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认知同步率:51%】
手机疯狂震动,屏幕的冷光透过口袋布料隐隐透出猩红的颜色。
同步率……超过百分之五十了!
就在她意识混乱、几乎崩溃的瞬间——
“嗒。”
“嗒。”
那个熟悉的、铁链拖拽的奔跑声,异常清晰地、从回响廊的前方黑暗中,由远及近,急速传来!
这一次,声音无比真实,带着强烈的物理存在感,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陈默的心跳上!
有什么东西……沿着回响廊,冲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