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年,我妈和我爸加起来都没有四十岁。
我妈生完我,比我都爱哭,仿佛她生了孩子全世界都要让着她。
我爸呢,比我都气性大,脾气比小孩子还阴阳古怪。
两个人一高兴,就丢下我,嘎嘎傻乐。
两个人一吵架,就夹着我,阴阳怪气。
这个时候,我真不知道,我先该哄谁。
01
我叫林小悠,今年三岁。
很多人说我像个小大人,这话说得没错。
我确实得比同龄孩子懂事一些,毕竟我有两个需要我操心的孩子——我妈妈苏雨薇,还有我爸爸林君瑶。
我妈妈今年二十一,生我的时候才十八。
她老爱说自己是小公主,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眼泪像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我爸爸今年二十二,娶我妈的时候还在上大学。
他虽然个子高,但脾气特别小孩子气,生气的时候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个小乌龟。
今天早上,他们又开始了。
林君瑶,你看看你把厨房弄成什么样子了！我妈妈站在厨房门口,声音颤抖着,昨天晚上说好了你洗碗的！
我从小板凳上爬下来,踮着脚尖看向厨房。
水池里确实堆着一堆碗筷,还有昨天吃剩的菜。
我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我妈妈的声音,头都没抬：我昨天不是很累吗今天洗不行吗
你累我妈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昨天带小悠去打疫苗,回来还要给她做饭洗澡讲故事,我不累吗
说完,她的眼圈就红了。
我叹了口气,这是他们这个月第五次为了家务的事情吵架了。
上一次是因为谁叠被子,再上一次是因为谁倒垃圾。
妈妈不哭。我走过去,抱住她的腿,小悠帮你洗碗。
我妈妈一听,眼泪流得更凶了：小悠最乖了,妈妈的小天使。
我爸爸终于放下手机,看了我们一眼,脸上有些不自在：行了,别哭了,我去洗。
现在想起来洗了我妈妈抹着眼泪,刚才怎么不主动点
我这不是去洗了吗我爸爸站起来,语气里有些不耐烦,你能不能别这么矫情
矫情这两个字像点燃的火药,我妈妈立刻炸了：我矫情林君瑶,你再说一遍！
好了好了！我大声喊道,张开双臂站在他们中间,都别吵了！
两个人同时看向我,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我妈妈蹲下来,摸摸我的头：小悠,对不起,妈妈不该当着你的面吵架。
我爸爸也过来,不好意思地说：爸爸也不对。
我看看他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是被爸爸妈妈哄的,而我却总是在哄爸爸妈妈
02
下午,邻居李奶奶来串门。
李奶奶六十多岁,儿子在外地工作,她一个人住在隔壁。
她特别喜欢我,经常说我是她见过最懂事的孩子。
小悠啊,过来让奶奶抱抱。
李奶奶坐在沙发上,对我张开怀抱。
我刚要过去,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咣的一声,然后是我妈妈的尖叫声。
怎么了
我赶紧跑向厨房。
我妈妈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摔碎的碗,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我好笨啊,连个碗都拿不稳。
我爸爸从卧室里跑出来,看到地上的碎片,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是我妈给的碗。
我妈妈哭得更厉害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算了,已经碎了。我爸爸有些烦躁地摆摆手,你起来吧,别坐在地上了。
但是我妈妈没有起来,反而哭得更凶了：你是不是嫌弃我我什么都做不好,连个碗都拿不住。
我没有嫌弃你。我爸爸说道,但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你别总是这样好不好
我哪样了我妈妈抬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我只是打碎了一个碗,我已经道歉了。
李奶奶在客厅里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她看到这个场面,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走到我妈妈身边,蹲下来抱住她：妈妈,碗碎了没关系的,小悠不怪妈妈。
我妈妈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小声说：小悠,妈妈是不是很没用
我摇摇头：妈妈不是没用的,妈妈很棒的。
然后我转头看向我爸爸：爸爸,你也安慰一下妈妈。
我爸爸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了。
他蹲下来,轻轻拍拍我妈妈的肩膀：好了,别哭了,就是个碗而已。
这时候,李奶奶开口了：雨薇,你先起来吧,地上凉。君瑶,你去把扫把拿来。
在李奶奶的指挥下,这个小风波总算过去了。
但我心里却更困惑了。
晚上睡觉前,李奶奶把我抱在怀里,轻声说：小悠啊,你爸爸妈妈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
奶奶,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是被爸爸妈妈哄的,我却要哄爸爸妈妈呢
李奶奶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也许,你就是来照顾他们的小天使呢。
03
第二天是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去了游乐园。
这是我妈妈的主意,她说要给我一个快乐的童年。
但我觉得,她其实比我还想去游乐园。
小悠,你看！旋转木马！我妈妈指着游乐园里的木马,眼睛亮闪闪的,我们去坐好不好
我点点头,虽然我更想去看看那边的积木区。
排队的时候,我妈妈一直在拍照。
她拍我,拍我爸爸,拍旋转木马,拍天空,拍地上的花。
雨薇,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我爸爸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妈妈拍照的时候总是很大声地指挥我们摆姿势,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怎么了我给女儿留个纪念不行吗我妈妈嘟着嘴说。
我没说不行,就是你声音小点。
我声音很大吗我妈妈环顾四周,发现确实有人在看我们,脸一下子红了,对不起。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整个人也变得小心翼翼的。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是来玩的,为什么要这么小心呢
轮到我们坐旋转木马了。
我妈妈选了一匹粉色的马,我爸爸选了一匹蓝色的,我选了一匹白色的。
音乐响起,木马开始转动。
我妈妈开心地笑着,像个真正的小女孩。
她向我和我爸爸挥手,嘴里还在说着什么,但音乐太大声,我听不清。
我看向我爸爸,他正看着我妈妈,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有无奈,也有某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
爸爸！我大声喊他,你也笑一下！
我爸爸看向我,勉强笑了笑。
旋转木马停下来后,我妈妈还意犹未尽：我们再坐一次好不好
已经坐过了,去别的地方吧。我爸爸说。
可是我还想坐。我妈妈的声音有些失落。
我拉住她的手：妈妈,我们去坐那个小火车好不好小悠还没坐过小火车呢。
我妈妈立刻来了精神：好！我们去坐小火车！
其实我早就坐过小火车了,上个月我爸爸带我来过一次。
但我不想让我妈妈失望。
04
在小火车上,我坐在我妈妈和我爸爸中间。
小火车穿过一个小山洞,里面很黑,我妈妈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妈妈怕黑吗我问。
有点。她小声说,小时候妈妈经常一个人在家,特别害怕天黑。
我爸爸听到了,伸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没事,有我们在。
我妈妈看着他,眼睛里有种我从来没见过的光芒。
小火车开出山洞,外面又亮了起来。
我妈妈松开我们的手,但脸上还带着刚才的笑容。
林君瑶,她突然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我爸爸点点头：记得,你在图书馆里哭。
我不是哭,我是眼睛进沙子了！我妈妈辩解道。
好好好,眼睛进沙子。我爸爸笑了笑,这是今天他第一次真正的笑容,然后你说想借我的纸巾,结果一借就是一包。
谁让你的纸巾那么软！我妈妈脸红了,我平时用的都是硬邦邦的。
他们聊着我不太懂的事情,但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种特别的东西在流动。
小火车停下来的时候,我妈妈说：我想吃棉花糖。
你不是说要减肥吗我爸爸问。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可以破例。我妈妈说着,已经跑向了卖棉花糖的摊位。
我爸爸摇摇头,但还是跟了上去。
买棉花糖的时候,我妈妈和老板讨价还价。
我爸爸在一旁看着,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那种复杂的模样。
妈妈,你为什么要和老板讲价回来的路上,我问她。
因为要省钱啊。我妈妈理所当然地说,我们要存钱给小悠买奶粉买玩具。
我爸爸没说话,但我看到他的拳头握了握。
05
晚上回到家,我妈妈累得倒在沙发上就不想动了。
好累啊,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叹气道。
我爸爸去厨房倒水,我听到他在那里打电话。
妈,是我…嗯,今天带雨薇和小悠出去玩了…什么你说什么生活费…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应该自立…但是…好,我明白了。
他挂了电话,在厨房里站了很久。
我走过去,看到他靠着水池,低着头。
爸爸,你怎么了
他转过身,勉强笑了笑：没事,小悠,爸爸没事。
奶奶又说你了吗
我爸爸愣了一下,然后蹲下来看着我：小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小悠听到了。我说,奶奶是不是不喜欢妈妈
这个问题我憋了很久了。
我爸爸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奶奶,住在另一个城市。
她很少来看我们,每次打电话,我妈妈都会变得很紧张。
我爸爸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奶奶…奶奶觉得我们太年轻了,还没准备好照顾一个家庭。
那你们准备好了吗我问。
我爸爸看着我,眼睛里有种我见过的那种困惑的光芒。
就像我有时候看着玩具说明书,不知道该怎么拼装一样。
小悠,他说,有时候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我妈妈从客厅里喊：君瑶,你们在厨房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马上来。
我爸爸站起来,端着水杯走出去。
我跟在他后面,心里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客厅里,我妈妈正在看手机里今天拍的照片。
她翻到一张我们三个人的合照,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你们看,我们一家人多幸福啊。她说。
我爸爸看了一眼照片,点点头,但我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勉强。
我爬到沙发上,坐在他们中间。
突然,我有个想法。
妈妈,爸爸,我说,小悠问你们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他们同时看向我。
你们爱小悠吗
当然爱！我妈妈立刻说,小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
我爸爸也点头：爸爸最爱小悠了。
那你们爱对方吗我问。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
06
我妈妈和我爸爸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看向我。
小悠,你怎么问这个问题我妈妈的声音有些紧张。
因为小悠想知道。我说,李奶奶说,相爱的人会互相照顾,但是你们总是让小悠照顾你们。
我爸爸皱了皱眉：李奶奶跟你说这个了
不是的,我赶紧解释,是小悠自己想的。
我妈妈把我抱在怀里：小悠,爸爸妈妈当然相爱啊,不然怎么会有你呢
那为什么你们总是吵架我问,李奶奶的爷爷去世很久了,但她说她从来没有和爷爷吵过架。
那是因为…因为…我妈妈说不下去了。
我爸爸接过话茬：小悠,大人的事情很复杂,你还小,不太明白。
我不小了！我有些生气,我已经三岁了！而且我觉得我比你们还懂事！
这句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从来没有对他们发过脾气。
我妈妈和我爸爸也愣住了。
小悠…
我妈妈想说什么,但我打断了她。
妈妈,你总是哭,爸爸总是生气。你们一吵架就不管小悠了。我的眼泪也开始往下掉,小悠不想做大人,小悠也想被哄。
说完这些话,我从沙发上跳下来,跑进了我的小房间。
我听到客厅里很安静,然后是我妈妈的抽泣声。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们在小声说话。
君瑶,小悠说得对,我们确实太不成熟了。
我知道…我也知道我总是哭,但我控制不住。我害怕,我害怕自己做不好妈妈,害怕你会厌烦我。
我没有厌烦你…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妈说得对,我们太年轻了。
那怎么办我们…我们分开吗
我不知道。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门跑了出去。
不要分开！我大声喊,小悠不要你们分开！
我妈妈立刻抱住我：小悠,对不起,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我爸爸也过来抱住我们：我们不会分开的,小悠,我们不会分开。
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
07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妈妈坐在我床边。
她的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
妈妈,你又哭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但眼泪又开始掉：小悠,妈妈昨天晚上想了很久。
想什么了
妈妈觉得,也许奶奶说得对,我们确实太年轻了。她的声音很小,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
我坐起来,抱住她：不是的,妈妈是最好的妈妈。
可是小悠,你看,妈妈总是让你操心,让你照顾妈妈。这不对,应该是妈妈照顾你才对。
那妈妈以后不要哭了好不好我说,小悠可以教妈妈怎么不哭。
我妈妈看着我,突然笑了,但眼泪流得更多了：小悠啊,你怎么这么好呢
这时候,我爸爸推门进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和几片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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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薇,你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吧他说,先吃点东西。
我妈妈接过牛奶,小声说：谢谢。
我爸爸坐在床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妈。
雨薇,我昨天晚上也想了很多。他说,我们确实需要改变。
怎么改变我妈妈问。
首先,我们不能再在小悠面前吵架了。我爸爸说,她说得对,她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承担这些。
我点点头：对,小悠想做小孩。
其次,我爸爸继续说,我们得学会好好沟通。不能你一哭,我就烦躁,我一烦躁,你就更委屈。
我妈妈点点头：我也不想总是哭的,但我就是忍不住。
那我们一起学。我爸爸说,我也要学会耐心一点。
我看着他们,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我这个三岁的小孩,突然变成了他们的老师。
那你们还会分开吗我小心地问。
不会。我爸爸坚定地说,我们不会分开。
我妈妈也点头：我们是一家人。
但是我总觉得,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在说给我听的,而不是说给对方听的。
08
接下来的几天,我妈妈和我爸爸确实在努力改变。
我妈妈哭的次数少了,即使想哭,也会跑到卫生间里,关上门。
我爸爸也变得耐心了一些,至少不会在我妈妈说话的时候玩手机了。
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种奇怪的客气。
就像是两个不太熟悉的室友,而不是相爱的夫妻。
这天下午,我正在客厅里玩积木,门铃响了。
我妈妈去开门,我听到她惊讶的声音：阿姨,您怎么来了
我探头看去,原来是我爸爸的妈妈来了。
我应该叫她奶奶,但她从来不让我这么叫,说我还小,叫阿姨就行。
奶奶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她看了看我妈妈,点点头：雨薇,君瑶在家吗
在,在卧室里。我妈妈紧张地说,您请进。
奶奶走进来,看到我在玩积木,脸上的表情稍微软化了一些：小悠,来奶奶这里。
我放下积木,走向她。
她抱起我,仔细看了看我的脸。
瘦了。她说,然后看向我妈妈,是不是没好好照顾
我妈妈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有,小悠吃得很好的。
这时候,我爸爸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奶奶,表情变得复杂：妈,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奶奶放下我,我来看看我孙女,也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
客厅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我妈妈赶紧说：阿姨,您坐,我去给您倒水。
不用了。奶奶摆摆手,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她看了看我,然后说：小悠,去你房间玩一会儿,大人要说话。
我不想走,我想听听奶奶要说什么。
但我爸爸也点了点头：小悠,乖,去房间里玩。
我只好走进房间,但我没有关门,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君瑶,你们这样下去不行。奶奶的声音很清楚,我问过邻居了,你们天天吵架,小悠经常哭。
我们没有天天吵架。我爸爸说。
没有吗奶奶的声音提高了,那为什么小悠在电话里说她要照顾你们一个三岁的孩子,说要照顾大人,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我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在电话里说过这个
然后我想起来了,上次奶奶打电话的时候,我接了电话,跟她说我要照顾爸爸妈妈。
我以为那只是闲聊。
妈,我们在努力改变。我爸爸说。
改变奶奶冷笑一声,君瑶,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们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责任。现在你们有了孩子,还是这样糊糊涂涂的。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我妈妈小声说：阿姨,您说得对,是我们不成熟。
雨薇,我不是在说你。奶奶的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这很正常。但是君瑶,你是男人,你应该承担起责任来。
我有承担责任。我爸爸说,但声音听起来不太自信。
有吗奶奶问,你还在上学,没有稳定收入,生活费还要我给。你们住的房子是租的,小悠的奶粉钱都是问题。这叫承担责任
我爸爸没有说话。
我不是来指责你们的。奶奶继续说,我是来提个建议。
什么建议我妈妈问。
小悠跟我回老家,你们好好调整一下。等君瑶毕业了,有了工作,再接她回来。
我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09
房间里安静了很长时间,长到我以为他们都走了。
然后我听到我妈妈的声音,颤抖着：阿姨,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分开
不是分开,是暂时的调整。奶奶说,小悠跟着我,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你们也能有时间成长,学会怎么做父母。
不行。我爸爸的声音很坚决,小悠不能离开我们。
为什么不行奶奶问,你们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孩子
我们能照顾好！我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不会让她离开的。
雨薇,你理智一点。奶奶说,小悠现在每天看着你们吵架,她压力很大。跟着我回老家,至少能有一个稳定的环境。
她不会有压力的,我们已经不吵架了。我爸爸说。
不吵架了奶奶冷笑,昨天邻居还听到你们在争论谁洗衣服的问题。
我听不下去了,推开门跑了出来。
我不要跟奶奶走！我大声说,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奶奶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小悠,奶奶那里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小朋友陪你玩。
我不要！我抱住我妈妈的腿,我不要离开妈妈！
我妈妈蹲下来抱住我,眼泪开始往下掉：小悠,妈妈也不想让你走。
我爸爸也过来,坚决地说：妈,这件事没得商量。小悠是我们的女儿,她属于这个家。
奶奶看着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叹了口气：君瑶,你们这样对孩子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我爸爸问。
一个三岁的孩子,每天担心父母的关系,照顾父母的情绪,这公平吗
奶奶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她应该无忧无虑地成长,而不是做你们的小大人。
我抬头看看我妈妈,再看看我爸爸。
他们的脸上都有种我不明白的表情。
妈,我们会改的。我爸爸说,给我们一点时间。
时间奶奶站起来,君瑶,你已经二十二了,雨薇也二十一了,还要多少时间
奶奶。我突然开口,小悠不想走。
奶奶看着我,眼神变得柔和：小悠,你跟奶奶走,奶奶给你买好多玩具,还有小裙子。
我不要玩具,我只要爸爸妈妈。我说。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好,我不带小悠走。但是君瑶、雨薇,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妈妈问。
如果你们再让小悠受委屈,我就直接报警,说你们不适合抚养孩子。
这句话说出来,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10
奶奶走了以后,家里变得异常安静。
我妈妈坐在沙发上,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我爸爸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
我坐在地板上,继续玩我的积木,但心里很乱。
君瑶,我妈妈突然开口,你妈妈说得对吗
我爸爸转过身：什么
我们真的不适合抚养小悠吗
我爸爸走过来,坐在我妈妈身边：不要听我妈胡说,小悠是我们的女儿。
但是她说得也有道理。我妈妈的眼泪又开始掉,小悠确实每天都在操心我们的事情。一个三岁的孩子,不应该这样的。
我放下积木,爬到沙发上：妈妈,小悠不操心,小悠很开心的。
我妈妈抱住我,哭得更厉害了：小悠,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
不是的,妈妈很好。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她平时抚摸我一样。
我爸爸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雨薇,他说,要不我们真的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妈妈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我的意思是,也许我妈说得对,我们确实需要成长。我爸爸说,我明年就要毕业了,毕业后我会找工作。等我有了稳定收入,我们再…再重新开始。
那小悠呢我妈妈问。
小悠跟着你。我爸爸说,我会给生活费的。
我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
你们要分开吗我问,眼泪也开始往下掉,小悠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的,小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爸爸蹲下来,抱住我,是爸爸做错了。
那为什么要分开我哭着问,小悠不要你们分开！
我妈妈也哭了：小悠,妈妈也不想分开,但是…
没有但是！我大声喊,你们不能分开！
我从他们怀里挣脱出来,跑向我的房间。
但我没有关门,我想听听他们还要说什么。
君瑶,你真的想分开吗我妈妈问。
我不知道。我爸爸的声音很疲惫,我只是觉得,也许这样对小悠更好。
对小悠更好,还是对你更好我妈妈问。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厌倦了厌倦了我,厌倦了这个家我妈妈的声音在颤抖,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我没有…
你有。我妈妈打断了他,我看得出来。每次我哭的时候,你都很不耐烦。每次我想和你亲近,你都在玩手机。你根本就不爱我。
客厅里安静了很久。
最后,我爸爸说：雨薇,我们结婚的时候才十九岁,我们都太年轻了。
所以你后悔了
我不是后悔,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可能不适合。
我听到这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妈妈没有再说话,但我能听到她的哭声。
过了很久,我听到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
我爸爸出去了。
我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我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哭得像个孩子。
妈妈。我走过去,爬到她怀里,别哭了。
她抱紧我,在我耳边小声说：小悠,如果有一天妈妈和爸爸真的分开了,你会怪妈妈吗
我想了想,说：小悠只希望你们不要吵架,不要哭。
那如果不在一起,就不会吵架了,对不对
我摇摇头：可是小悠会难过的。
我妈妈哭得更厉害了。
11
那天晚上,我爸爸很晚才回来。
我和我妈妈已经睡了,但我听到了开门声。
我悄悄走到房门边,透过门缝看外面。
我爸爸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瓶啤酒。
他很少喝酒,只有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才会喝。
他坐了很久,然后站起来,走向我妈妈的房间。
我赶紧跑回床上,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我妈妈房间里传来说话声。
雨薇,你睡了吗
没有。
我妈妈的声音很小。
我想和你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我没有决定分开。我爸爸说,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需要一些空间。
空间我妈妈的声音带着苦笑,君瑶,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什么
我最怕的就是你觉得我是个累赘。我妈妈说,我知道我总是哭,总是让你烦,但我控制不住。我害怕失去你,害怕失去这个家。
你不是累赘。
那我是什么我妈妈问,你爱我吗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我…我不知道。我爸爸最后说,雨薇,我们认识才两年,在一起才一年就有了小悠。我们甚至没有好好恋爱过。
所以你想重新开始和别人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爸爸说,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应该先学会怎么做大人,再学会怎么相爱。
那小悠怎么办
小悠…小悠是我们的女儿,无论怎样,她都是我们的女儿。
我听到这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他们在讨论一个很遥远的问题,但那个问题的核心却是我。
君瑶,我妈妈说,如果我们分开了,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我爸爸诚实地说,雨薇,我真的不知道。
我妈妈开始哭了,哭得很轻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也想哭,但我不敢发出声音。
12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妈妈和我爸爸都坐在客厅里,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
小悠,过来。我爸爸说,爸爸妈妈有话跟你说。
我心里一紧,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
我慢慢走过去,坐在他们中间。
小悠,我妈妈开口了,爸爸要出去一段时间。
去哪里我问,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去别的城市工作。我爸爸说,等爸爸赚到钱了,就回来接小悠和妈妈。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爸爸说,可能很快,也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我看看他,再看看我妈妈。
我妈妈的眼睛又红了,但她在努力不哭出来。
那我们还是一家人吗我问。
当然是。我爸爸说,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
但我听出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
爸爸,我说,是因为小悠不乖吗
不是的,小悠最乖了。我爸爸抱住我,这不是小悠的错。
那是谁的错
我爸爸和我妈妈对视了一眼。
没有人的错。我妈妈说,有时候,大人会做一些小朋友不理解的决定。
那你们还会吵架吗我问。
不会了。我妈妈说,因为爸爸不在家了,没有人和妈妈吵架了。
我想了想,说：那小悠和妈妈一起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我妈妈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好,我们一起等。
我爸爸也哭了。
我从来没见过他哭,他哭起来的样子很奇怪,不像我妈妈那样声音很大,而是很安静,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爸爸,你为什么哭我问。
因为爸爸舍不得小悠和妈妈。他说。
那就不要走。我说。
爸爸必须走。他说,为了让小悠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不明白什么叫更好的生活,我只知道,没有爸爸的生活,怎么可能更好呢
但我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我看出来了,他们已经决定了。
下午,我爸爸开始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书。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心里空空的。
小悠,他把一个小盒子递给我,这个给你。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音乐盒,上面有一个旋转的小公主。
这是爸爸给小悠的礼物。他说,想爸爸的时候就打开它,里面的音乐是爸爸最喜欢的。
我点点头,抱紧了音乐盒。
爸爸,我说,你会想小悠吗
当然会。他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爸爸会每天想小悠。
那你会想妈妈吗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会的。
但我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躲闪。
13
我爸爸走的那天下午,我和我妈妈站在窗边看着他离开。
他背着一个大背包,走得很快,没有回头。
我妈妈一直在哭,我也想哭,但我忍住了。
我觉得如果我也哭的话,我妈妈会更伤心的。
妈妈,我说,我们现在做什么
我们等爸爸回来。她说。
那要等多久
不知道。她抱住我,小悠,妈妈只有你了。
我抱紧她,在心里默默说：妈妈,小悠也只有你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的生活变得很安静。
我妈妈不哭了,至少不在我面前哭。
她变得很坚强,每天按时给我做饭,陪我玩,给我讲故事。
但是晚上的时候,我经常听到她在自己房间里小声地哭。
我想过去安慰她,但每次我走到她房门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天,李奶奶来看我们。
雨薇,君瑶呢她问。
出去工作了。我妈妈说,声音很平静。
李奶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妈,什么也没问。
小悠,过来陪奶奶聊聊天。李奶奶说。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小悠,爸爸走了,你想他吗
我点点头：想。
那你难过吗
我想了想,说：有一点难过,但是小悠要照顾妈妈。
李奶奶叹了口气：小悠啊,你不应该照顾妈妈的,应该是妈妈照顾你。
可是妈妈会难过。我说,小悠不想让妈妈难过。
李奶奶抱住我,轻声说：小悠真的很懂事。
那天晚上,李奶奶和我妈妈聊了很久。
我在房间里听到她们的声音,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李奶奶走了以后,我妈妈把我叫到身边。
小悠,她说,妈妈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妈妈要去工作了。
什么工作
在一个餐厅里做服务员。她说,这样我们就有钱买奶粉,买玩具了。
那小悠怎么办
小悠白天去幼儿园,晚上妈妈回来陪你。
我点点头：好。
其实我不想去幼儿园,我想一直和我妈妈在一起。
但我知道,她需要工作。
14
我开始上幼儿园了。
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他们都很活泼,喜欢玩各种游戏。
但我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玩。
林小悠,你为什么不和小朋友们一起玩王老师问我。
小悠不想玩。我说。
为什么不想玩
我想了想,说：小悠要想妈妈。
王老师蹲下来,看着我：小悠,妈妈晚上会来接你的。
小悠知道。我说,但是小悠还是想她。
王老师摸摸我的头,眼睛里有种特别的光芒。
后来我才知道,王老师给我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在幼儿园总是一个人。
那天晚上,我妈妈很早就来接我了。
小悠,你在幼儿园不开心吗她问。
还好。我说,就是想妈妈。
她抱住我,眼泪又开始掉：小悠,对不起,妈妈要工作,不能一直陪着你。
没关系的,小悠懂。我拍拍她的背,妈妈要赚钱。
小悠真乖。她说,妈妈下个月就可以请假,专门陪小悠了。
但是我知道,她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大人经常说一些让小朋友开心的话,即使那些话不是真的。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打开爸爸给我的音乐盒。
音乐响起,很轻很柔和。
我想象着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也在听着同样的音乐,想着我和妈妈。
爸爸,我对着音乐盒小声说,小悠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音乐盒没有回答我,只是继续播放着那首温柔的旋律。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
也许他已经忘记了我和妈妈,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个想法让我很害怕,但我不敢告诉妈妈。
15
两个月过去了,我爸爸没有回来,也很少打电话。
偶尔他会打电话,但每次都很短,只是问问我和妈妈好不好,然后就挂了。
我能感觉到,我妈妈每次接电话的时候都很紧张,挂了电话以后会发呆很久。
有一次,我问她：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小悠,如果爸爸不回来了,你会怪妈妈吗
我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小悠只要妈妈开心就好。我说,如果爸爸回来了,妈妈开心,小悠就开心。如果爸爸不回来,但妈妈也开心,小悠也开心。
我妈妈听了这话,突然哭了。
她把我抱得很紧很紧,在我耳边说：小悠,你怎么这么懂事呢
那天晚上,我听到她在房间里打电话。
君瑶,是我…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工作…可是小悠总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你说什么…不可能,你不能这样…
然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接着是她的哭声。
我想过去安慰她,但我不敢。
我觉得如果我进去了,她会更难过的。
第二天早上,我妈妈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妈妈,你哭了一夜吗我问。
她摇摇头：没有,妈妈眼睛过敏了。
那爸爸昨天打电话了吗
打了。她说,声音很平静,爸爸说他在外面很好,让我们不要担心。
我看着她,总觉得她在撒谎。
但我没有追问,因为我知道,有些真相说出来会让大家更难过。
那天在幼儿园里,王老师给我们讲故事。
故事的内容是一个小女孩,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小女孩很难过,但最后她学会了坚强,和妈妈一起快乐地生活。
听完故事,王老师问：小朋友们,如果你们的爸爸妈妈分开了,你们会怎么办
别的小朋友都说会很难过,会哭,会让他们和好。
轮到我的时候,我说：小悠会照顾妈妈。
王老师愣了一下,然后问：为什么要照顾妈妈
因为妈妈会难过。我说,如果小悠照顾好妈妈,妈妈就不会难过了。
王老师看着我,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特别的光芒。
下午,我妈妈来接我的时候,王老师和她聊了很久。
回家的路上,我妈妈突然停下来,蹲在我面前。
小悠,她说,妈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天,爸爸真的不回来了,你会恨他吗
我想了很久,然后说：小悠不知道什么是恨。
那你会想他吗
会想。我说,但是小悠更想让妈妈开心。
我妈妈听了,又哭了。
她总是哭,但我已经习惯了。
小悠,她说,也许有一天,我们真的要学会没有爸爸的生活。
我点点头：小悠学会了。
其实我没有学会,我只是不想让她更难过。
16
春天来了,我四岁了。
生日那天,我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小蛋糕。
蛋糕上有四根蜡烛,还有一个小公主的糖人。
小悠,许个愿吧。她说。
我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希望爸爸能回来,希望妈妈不要再哭了。
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知道,说出来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
吹完蜡烛,我们一起吃蛋糕。
蛋糕很甜,但我觉得我妈妈的眼泪比蛋糕还要多。
小悠,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开心吗
我点点头：开心。
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了想,说：小悠想要妈妈开心。
她听了,又开始哭了。
我赶紧过去抱住她：妈妈别哭,今天是小悠的生日,应该开心的。
对,应该开心。她擦掉眼泪,努力笑了笑,妈妈不哭了。
那天晚上,我爸爸打了电话。
小悠,生日快乐。他在电话里说。
谢谢爸爸。我说,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他说：小悠,爸爸可能要在外面待很久。
多久
不知道。他说,小悠,你要听妈妈的话,好好长大。
爸爸,你不想小悠了吗我问。
想,当然想。他说,但声音听起来很遥远,爸爸每天都想小悠。
那为什么不回来
他又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小悠,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妈妈问我：爸爸说什么了
爸爸说想小悠。我说,但是他要在外面待很久。
我妈妈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我爸爸。
梦里,我们一家三口在公园里玩,他抱着我,我妈妈在旁边笑。
阳光很温暖,我们都很开心。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枕头湿了。
原来我在梦里哭了。
17
夏天的时候,我妈妈告诉我一个消息。
小悠,我们要搬家了。她说。
为什么要搬家
因为这里的房租太贵了,我们要搬到便宜一点的地方。
那爸爸回来的时候,能找到我们吗
我妈妈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能找到的。
但我看出来了,她也不确定。
新家比原来的小很多,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小客厅。
我和妈妈睡在同一张床上。
小悠,你不介意和妈妈一起睡吧她问。
我摇摇头：不介意,小悠喜欢和妈妈一起睡。
其实我很喜欢,因为这样我就能感觉到她在我身边,不会害怕她突然消失了。
搬家的那天,李奶奶来帮忙。
她看着我们简单的行李,叹了口气。
雨薇,你要坚强一些。她说,为了小悠,也为了你自己。
我妈妈点点头：我知道,李奶奶。
还有,李奶奶看了看我,然后小声对我妈妈说,不要让小悠承担太多。她还是个孩子。
我妈妈的眼圈又红了：我知道,我尽量。
在新家的第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陌生的声音。
妈妈,我说,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害怕爸爸找不到我们。
我妈妈转过身,抱住我：不害怕,如果爸爸真的想找我们,他一定能找到。
那如果他不想找呢
我妈妈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那我们就自己好好生活。
我点点头,虽然我不太明白什么是自己好好生活。
18
秋天的时候,我收到了爸爸寄来的包裹。
包裹里有一些钱,还有一封信。
信很短,只有几句话：
小悠,爸爸很想念你。这些钱给你买玩具和漂亮衣服。要听妈妈的话,好好长大。爱你的爸爸。
我妈妈看了信,没有说话,只是把钱收了起来。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回来看小悠我问。
因为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她说。
那他为什么不带我们一起去
因为…因为那里不适合小悠生活。
我不明白什么地方不适合我生活,但我没有继续问。
我知道,问得越多,妈妈越难过。
那天晚上,我听到我妈妈在和别人打电话。
林君瑶,你寄钱是什么意思…你以为寄点钱就能解决问题吗…小悠需要的不是钱,是爸爸…什么…你说什么…你已经有新的生活了
我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那小悠怎么办她还等着你回来…什么叫不要给她希望她是你女儿！…好,好,我知道了…不要再联系了吗林君瑶,你怎么能这样…
然后是嘟嘟嘟的挂断声,接着是我妈妈的哭声。
我想过去安慰她,但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原来,爸爸真的不回来了。
原来,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原来,我一直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我坐在床边,抱着音乐盒,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音乐盒还在播放那首温柔的旋律,但现在听起来,却像是在告别。
爸爸,我对着音乐盒小声说,小悠不怪你,但是小悠很想你。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但我希望他能听到。
第二天早上,我妈妈的眼睛又肿了。
妈妈,你昨天哭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没有,妈妈睡得很好。
妈妈,我说,爸爸是不是不回来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蹲下来看着我：小悠,你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小悠听到了。我说,爸爸有新的生活了,对不对
我妈妈的眼泪又开始掉：小悠…
没关系的,妈妈。我抱住她,小悠不难过,小悠有妈妈就够了。
她把我抱得很紧很紧,在我耳边说：小悠,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
不是妈妈不好,我拍拍她的背,是爸爸选择了别人。但是没关系,我们也可以很好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说出这些话,明明我只有四岁,明明我也很想哭。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哭了,妈妈会更难过的。
所以我不能哭,我要坚强,我要照顾妈妈。
就像我一直在做的那样。
19
冬天来了,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困难。
我妈妈工作的餐厅因为生意不好关门了,她失业了。
小悠,有一天她对我说,妈妈可能要去更远的地方工作了。
多远我问。
很远,可能要坐很久的车才能到。她说,但是工资会高一些,我们就有钱了。
那小悠怎么办
小悠…小悠可能要去奶奶家住一段时间。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
我明白了,她说的是我爸爸的妈妈,那个想要带我走的奶奶。
妈妈不要小悠了吗我问。
不是的！她蹲下来,紧紧抱住我,妈妈怎么会不要小悠妈妈只是…只是暂时照顾不了你。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在一起
等妈妈找到好工作,挣到足够的钱,就来接小悠。她说,眼泪掉在我的头发上。
需要多长时间
不会很久的,最多一年。
一年,对于四岁的我来说,简直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小悠不想去奶奶家。我说,小悠想和妈妈在一起。
可是小悠,妈妈真的没有办法了。她哭得更厉害了,妈妈找不到工作,租不起房子,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我看着她,心里很难过。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这段时间我们经常只吃泡面,有时候一天只吃两顿饭。
妈妈,我说,如果小悠去了奶奶家,你会想小悠吗
会的,会每天想。她说。
那你会忘记小悠吗
永远不会！她说得很坚决,小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怎么会忘记
我点点头：那好吧,小悠去奶奶家。但是妈妈要答应小悠,一定要来接我。
妈妈答应！她说,妈妈一定会来接小悠的！
但是我看着她的眼睛,总觉得她也不确定这个承诺能不能实现。
也许,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吧。
充满了不确定,充满了无奈。
而我,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却要学会接受这些不确定。
那天晚上,我拿出音乐盒,最后一次和它说话。
音乐盒,我说,小悠要走了,去一个没有妈妈的地方。如果有一天爸爸回来了,你要告诉他,小悠很想他,但是小悠不怪他。
音乐响起,还是那首温柔的旋律。
但现在,它听起来像是在为我们的分离唱送别歌。
三年后。
我七岁了,在奶奶家生活了三年。
奶奶对我很好,给我买了很多玩具和漂亮衣服,让我上了最好的小学。
但是我妈妈,她再也没有来接我。
上个月,奶奶告诉我一个消息：我妈妈要结婚了,嫁给一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那个男人有自己的孩子,不想要我。
小悠,奶奶说,你就在奶奶这里长大吧。奶奶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点点头,没有哭。
20
三年来,我已经学会了不哭。
昨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
是我妈妈寄来的,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照片上,她穿着白色的婚纱,笑得很开心。
她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慈祥。
信里,她写道：
我的小悠,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妈妈也想要幸福。妈妈希望小悠能理解妈妈,原谅妈妈。妈妈会一直想念小悠的。
我看完信,把它收了起来。
然后我拿出那个音乐盒,打开了它。
熟悉的旋律响起,那个小公主还在旋转,就像三年前一样。
爸爸,妈妈,我对着音乐盒说,小悠现在七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小悠不需要你们哄了,小悠学会了照顾自己。
如果有一天你们想起小悠,记住,小悠曾经很努力地想要照顾你们。但是现在,小悠只想照顾好自己。
我合上音乐盒,走到窗边。
外面是金色的夕阳,很温暖,很美丽。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到底是谁在哄谁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其实,我们都在哄自己。
哄自己相信爱会永远存在,哄自己相信分离只是暂时的,哄自己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是真相是,有些爱会消失,有些分离是永远的,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好起来。
这就是成长吧。
学会接受真相,学会不再需要被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