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画廊里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灯。
苏轻烟抱着一个木盒，静静地坐在壁炉前。
盒子里，是九百九十九封情书。
每一封，都是当年还是将军的夜修染，亲手为她写的。
她曾视若珍宝，一字一句都刻在心上。
如今只觉得讽刺。
她打开盒子，将信一封封地拿出来，扔进壁炉。
火焰舔舐着泛黄的纸张，将那些滚烫的誓言化为灰烬。
每一封都被她翻来覆去地看过许多遍，所有内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三生三世，永不分离。”
可如今，她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在火光中扭曲、消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心口那处空洞，早已麻木。
看着最后一封信也被火焰吞没。
苏轻烟轻声说：“纠缠三世，也不过是一桩孽缘。”
“既然如此，是时候该结束了。”
第二天清晨，画廊的门被敲响。
木尘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夜修染。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袍，面容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他看着苏轻烟，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伤和乞求。
“轻烟。”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轻烟从画室里走出来，神色平静。
她走到他面前，隔着一道门槛的距离。
明明这么近，可夜修染却不敢再踏一步。
他怕惹了苏轻烟不高兴，再也不见他了。
“有事吗？”
看着苏轻烟冷漠地面容，夜修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我来跟你告别。”
苏轻烟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要回妖界了。”
“镇界心镜碎了，妖界结界不稳，我必须回去镇守。”
“或许以后都不能再来人界了。”
“这应该是你想看到的吧，以后我都不会打扰你了。”
他说完，死死地盯着苏轻烟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到一丝不舍。
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苏轻烟点了点头，语气平淡。
“好。”
只有一个字。
被她的冷漠刺痛，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颤抖：“轻烟，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留恋了吗？”
“今日一别，你我都不会再见了。”
“我放心不下你。”
苏轻烟终于抬眼，直视着他。
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疏离。
“夜修染。”
“我不恨你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但也不爱了。”
“你我之间早就两清了。”
“不用担心我，你我毫无关系，离了你之后我很安心，不必日日担心被抢走护身法宝，也不会再被人污蔑轻视。”
“妖皇陛下，言尽于此了，请走吧。”
夜修染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两清了。
多么残忍的三个字。
他宁愿她恨他，怨他，打他，骂他。
也好过这般，将他当成一个彻底的陌生人。
木尘挡在苏轻烟的面前，礼貌地做出送客的手势。
夜修染狼狈地转身，身影踉跄，消失在晨光熹微的街角。
苏轻烟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身旁的木尘。
木尘眼中满是心疼，却还是笑着朝她点头。
“都过去了，轻烟，你值得，以后都是好日子。”
苏轻烟看着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是呢。因为你也是顶顶好的好人。”
木尘笑了，转身离开，替她准备早餐。
她看着木尘的背影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木尘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会陪我看画展，会为我种满院子的忘忧草。”
“带我走出泥泞与阴霾，永远坚定地陪在我身边。”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想，我也该学着回应他的爱了。”
妖界，天牢。
牢房里，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狐瑶姬如同烂泥一般瘫在地上，浑身布满了被禁术反噬留下的黑色咒文。
她的魂魄正在一点点衰竭，曾经美艳的脸上只剩下狰狞和怨毒。
牢门被打开，夜修染逆光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冰。
“罪妖狐瑶姬。”
“你用禁术操控我，如今禁术反噬，魂魄衰竭，神仙难救。”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狐瑶姬死死地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声音尖锐刺耳。
“报应？夜修染！我遭报应，你也别想好过！苏轻烟她不要你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哈哈哈哈！”
“我那禁术有多强？不还是你猪油蒙了心，将自己最爱的女人越推越远？”
“什么神仙眷侣，什么生生世世不分离，夜修染，你就活该一直孤独，直到灰飞烟灭！”
夜修染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一步步走出这片肮脏的黑暗。
身后，是狐瑶姬怨毒疯狂的诅咒和笑声。
他头也不回地走着，刻意忽视了心口剧烈的疼痛。
天牢外晨光万丈。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半分孤寂。
狐瑶姬没有说错，可他不愿承认。
一滴泪落入泥土中，夜修染抬手拭去眼角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