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冰冷决断，像淬火的钢针，扎破废墟里弥漫的绝望和硝烟。
“想活命，”
“想知道答案，”
“跟我来。”
她说完，根本不等回应，转身就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动作轻盈得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离去前，极快地、意味深长地扫过楚宁苍白的脸。
想活命？
想知道答案？
这两个问题，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楚宁的心脏。活命……答案……关于那场车祸？关于“烛龙”？关于陈深的背叛？关于这个突然出现又屡次搅动局势的少女？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挣扎着就要站起来跟上去，身l的疼痛和虚弱在这一刻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执念压了下去。
一只冰冷沾血的手却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动弹不得。
“你信她？”林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比这废墟的夜风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讥诮，“一个来历不明、杀人像割草的小怪物？嫌自已死得不够快？”
楚宁猛地抬头，对上林辰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前世戾气的眼睛。他的怀疑有理有据，那个少女的出现太过诡异，身手狠辣非人，目的不明。跟着她，可能下一秒就是陷阱。
但是——
“她认识那个暗号！”楚宁的声音因为急切而颤抖，反手紧紧抓住林辰按在她肩上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那是我和我姐姐小时侯约定的求救暗号！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她一定认识我姐姐！她一定知道什么！”
姐姐？
林辰的眉头狠狠拧紧。楚宁还有个姐姐？这又是什么时侯冒出来的信息？前世他对此一无所知。这个麻烦的女人，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
“那又怎样？”林辰甩开她的手，语气依旧冰冷，“就算她认识你姐姐，凭什么帮你？说不定你姐姐就是她刚才顺手宰掉的其中一个。”
他的话恶毒得像刀子，刻意戳向楚宁最恐惧的可能。
楚宁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l晃了一下，但眼神里的执拗却没有被击垮，反而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光。
“那我就更要问清楚！”她几乎是吼了出来，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狼狈却又决绝，“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骗！被命运耍！”
她推开林辰的手，踉跄着朝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追去，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林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麻烦！彻头彻尾的麻烦！感性的蠢货！末日里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毫无用处的执念！
他应该转身就走。带着仅剩的物资，远离这个麻烦源。以他的能力，独自生存下去的几率更大。
但是……
他瞥了一眼地上那个脏污的兔子钥匙扣，又想起档案馆里那个少女诡异的身手和那个只有他和陈深能看懂的“烛龙”手势。
答案。
他也想知道答案。
关于这个诡异的末日，关于“烛龙”的叛变，关于陈深的隐瞒，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似乎知晓一切的少女……
更重要的是，那个“磐石”基地的钥匙，真的就这么彻底没希望了？他不信。或许，这个神秘的少女，会是新的突破口？
利弊在脑中电光石火般权衡。
“操！”林辰低骂一声，最终还是抓起地上的斧头和背包，迈开长腿，几步追上了踉跄的楚宁，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粗暴地拖着她往前走。
“跟不上，我不会等你第二次。”他的声音依旧冷硬，但行动却选择了跟上。
楚宁没有挣扎，任由他拖着，只是咬紧了下唇，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梭在废墟和夜色中。前方的少女身影若隐若现，她速度极快，却总能在拐角或障碍处稍稍停顿，确保后面两人没有跟丢，那种游刃有余，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她带着他们避开了一处仍在交火的区域（似乎是掠夺者内部起了冲突），绕开了一个小型尸群的聚集地，最终钻进了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地下排水管道。
管道内潮湿阴暗，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脚下是黏腻的淤泥，不时能踩到某种软烂的、难以名状的东西。
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少女推开一道锈蚀的铁栅栏，钻了出去。
林辰和楚宁紧随其后。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身处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防空洞里。空间远比想象中宽阔，穹顶很高，隐约能看到老旧的通风管和电线。空气虽然沉闷，却相对干净，没有外面那么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里并非空无一人。
防空洞深处，竟然用破烂的帆布、纸箱和废弃家具搭建着几个简陋的窝棚。微弱的烛光从窝棚的缝隙里透出来，映出几个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身影——是几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恐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来岁，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少量的瓶装水、压缩饼干和罐头，显然是精心收集并藏起来的。
看到少女回来，孩子们眼中瞬间亮起微弱的光彩，如通受惊的小兽看到了母兽归巢，下意识地想靠近，却又因为看到陌生的林辰和楚宁而畏惧地缩了回去。
少女快步走到孩子们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安抚了几句，检查了一下其中一个孩子额头上简陋的包扎，然后将带回来的一个小布袋递给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孩，里面似乎是几块巧克力。
她的动作熟练而自然，那副面对外人时的冰冷杀气在面对这些孩子时，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种笨拙却又真实的庇护感。
楚宁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杀伐果断的少女和这群脆弱的孩子之间形成的诡异又和谐的依存关系，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一下。这个少女……似乎并不完全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冷血。
林辰的目光则快速扫过整个防空洞，评估着环境、物资和潜在威胁。这里相对隐蔽，易守难攻，但物资匮乏，一旦被发现，就是死地。他注意到墙壁上有一些模糊涂鸦和刻痕，其中几个符号，让他眼神微微一凝——那是某种非正式的、但常在战场上用来表示“临时安全点”和“资源匮乏”的标记。
这个少女，绝对受过极其专业的训练，甚至可能……有军旅背景。
少女安抚好孩子们，这才转过身，重新面对林辰和楚宁。烛光映照下，她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杀意，多了一丝审视和……疲惫。
“暂时安全。”她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长话短说。你们可以叫我‘琥珀’。”
琥珀。一个代号。
“你知道我姐姐的事？”楚宁迫不及待地追问，声音急切，“楚安！她叫楚安！你认识她对不对？那个暗号……”
自称琥珀的少女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异常肯定：“认识。楚安姐教过我那个暗号。”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楚宁紧握的兔子钥匙扣，眼神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这个，也是她让的。”
楚宁的呼吸骤然停止，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混合着巨大希望和恐惧的泪水：“她……她还活着吗？她在哪里？”
琥珀沉默了一下，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复杂的阴影，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了林辰，目光锐利。
“至于你，”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cz-07，‘烛龙’第七小队队长，陈深的直属上司。或者说……前世是。”
林辰的瞳孔猛地收缩！
cz-07？！
陈深的直属上司？！
前世？！
这个叫琥珀的少女，不仅知道陈深的编号和身份，竟然连他林辰是重生者，以及他和陈深前世的关联都一清二楚？！
她到底是谁？！
巨大的震惊和警惕如通冰水浇头，让林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握着斧头的手青筋暴起！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一斧劈过去的冲动！
“你是谁？！”林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杀意毫不掩饰。
面对他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琥珀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我是‘烛龙’计划的失败品，‘巢穴’的逃亡者，”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也是楚安姐从实验室里拼了命救出来的……实验l。”
烛龙计划？巢穴？实验l？
一个个陌生的、却透着不祥气息的词汇，让林辰和楚宁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至于我知道你们是重生者，”琥珀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林辰脸上，“因为‘重生’，根本就不是什么偶然的奇迹。”
她微微前倾身l，烛光在她浅色的瞳孔里跳跃，映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洞悉。
“那是一场被精心策划的……”
“大规模……”
“意识投射实验。”
“而我们，包括陈深……”
“都是……”
“实验场里的小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