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酸馊味。
逼仄的出租屋，昏暗的光线。云澈躺在廉价的神经接驳舱里，眼皮下的眼球快速转动。他瘦削的脸颊在屏幕微光映照下，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
唯有紧抿的嘴唇，勾勒出一丝近乎偏执的坚毅。
《纪元》。
人类第二世界。无数人一夜暴富的神话之地，也是更多人倾家荡产的绝望泥潭。
对云澈而言，它是最后一根稻草。
“嗡——”
意识沉沦，又骤然亮起。
视野被蛮横的光线占据，随后稳定下来。耳边是喧嚣的系统提示音和新手玩家的惊呼。
他站在一个巨大的广场上，身后是不断涌现的白光，一个个新角色诞生。远处，中世纪风格的建筑与流光溢彩的魔法塔交错林立，巨大的浮空岛屿遮蔽了部分天空，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宏伟，浩瀚，充满无限可能。
但这繁华与他无关。
云澈没有丝毫留恋，甚至没多看那巍峨的主城一眼。他快速调出系统界面，手指在虚空面板上疾点，略过所有战斗职业选择，径直找到了生活职业列表。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灰扑扑的图标上——矿工。
确认。
一道微光闪过，他手中多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矿镐，身上粗布衣的心口处，多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矿山徽记。
系统提示：【您已就职生活职业：矿工。获得初始技能：采矿（初级0%）】
【警告：您选择的是高风险收益职业，初始生存难度极大，请谨慎行动】
高风险？云扯嘴角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他还有的选择吗？
战斗职业需要买装备，买药水，需要时间刷怪，需要组队分摊风险。他什么都没有。他唯一有的，就是这条烂命，和必须成功的决心。
矿工，至少不需要成本。只要还能挥动镐头，就有微薄的收入。
他打开地图，无视了那些标注着“富矿”、“安全”的矿区。那些地方要么被大公会包场，要么需要缴纳高额“保护费”。
他的目的地，是位于城市最边缘，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边狱矿区。
传说那里是旧时代的战场废墟，矿藏早已枯竭，而且充满了不稳定的能量乱流和危险的变异生物。除了走投无路的赌徒和傻子，没人会去。
云澈觉得自己两者都是。
传送费用花光了他系统赠送的最后一个铜板。
走出传送阵，荒凉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天空是昏黄色的，像是蒙着一层永不散去的尘埃。扭曲的枯木张牙舞爪，地面是黑红色的坚硬岩土，零星散落着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惨白骸骨。
风声呜咽，像无数亡魂在哭泣。
远处，几个矿洞如同巨兽的黑口，深不见底。
云澈握紧了矿镐，木质手柄的粗糙感磨搓着他掌心的虚拟茧子。他深吸一口带着硫磺味的空气，选中了一个看起来最破败、入口处还塌陷了一半的矿洞，埋头走了进去。
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
洞内光线极差，只有岩壁上一些散发微光的苔藓提供照明。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味道。
叮！
叮！
叮！
单调乏味的凿击声在幽闭的坑道中回响。
云澈机械地挥动着镐头，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干燥的尘土上砸出一个小点，又迅速消失。
每一镐下去，虎口都被反震得发麻。
【采矿熟练度+0.01%】
【获得：劣质的铁矿石（灰色）x1】
信息栏偶尔跳出微不足道的收获提示。
效率低得令人绝望。这里的矿脉贫瘠得可怕，十镐下去，有九镐是空的。偶尔能挖到一块劣质铁矿，卖给系统商店，只能换到几个铜板。
按照这个速度，他连最基本的维修矿镐的费用都赚不回来，更别说兑换成现实货币，支付母亲下一期的治疗费。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脏，慢慢收紧。
不能放弃。
他咬紧牙关，再次高高举起镐头，用尽全身力气砸下！
镐尖撞在一块异常坚硬的岩石上，迸射出一溜刺眼的火星。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双臂发麻，镐头差点脱手。与此同时，那岩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一股奇异的波动以岩石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嗡——
云澈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剧痛！
眼前的一切骤然扭曲、旋转，色彩剥离又重组。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叫，盖过了一切声音。
他踉跄着倒退几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才勉强没有摔倒。
几秒钟后，那剧烈的不适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但世界，不一样了。
矿洞还是那个矿洞，但似乎……更清晰了？岩壁上的纹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远处滴水的声音……所有的感官反馈都变得异常敏锐和清晰。
不，最诡异的是……
他感觉，周围的一切，好像……变慢了？
对，就是变慢了。
岩壁上苔藓光芒的闪烁，尘埃飘落的轨迹，甚至他自己因为剧烈呼吸而起伏的胸膛……都带上了一种缓慢而粘滞的质感。
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被无形地拉长了。
是错觉吗？还是刚才那一下撞坏了游戏传感器？
云澈靠在岩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住前方一块正在从岩顶剥落的小石子。
那石子正常下坠的速度，在他此刻的感知中，却慢得像一片羽毛。
他下意识地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石子落地，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的心跳了七下。
正常情况下，这块高度落下的石子，坠落时间绝对不超过一次完整的心跳！
不是错觉！
某种难以理解的变化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就在刚才那一下撞击之后！
狂喜如同岩浆，瞬间喷涌，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但他迅速压下了这种情绪。多年编程养成的逻辑思维和近期遭遇磨练出的谨慎性格占据了上风。
必须验证！
他猛地看向手中的矿镐。
【生锈的铁镐】
耐久度：9/15
攻击力：1-3
采矿效率：+0
（说明：一把随时可能报废的劣质矿镐，或许该考虑换一把了？）
耐久度又掉了一点。但他关注的不是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到岩壁前，看准了一处可能有矿藏分布的细微裂纹，举镐，砸下！
在举起镐头的过程中，那种“缓慢”的感觉再次出现。他能清晰地看到镐头运动的轨迹，感受到肌肉力量的传递，甚至能预判出镐尖即将落下的精确点位。
而在镐头接触岩壁的前一刹那，他手臂肌肉微不可查地调整了一下角度。
砰！
一声闷响。
碎石飞溅。
【采矿熟练度+0.05%】
【获得：铜矿石（白色）x1】
【获得：劣质的铁矿石（灰色）x1】
效率提升了！而且出了一块白色品质的铜矿！
云澈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这一次是因为兴奋！
他屏住呼吸，再次挥镐。
砰！砰！砰！
一镐接着一镐。
他逐渐适应了这种奇特的“慢节奏”感知。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精神必须高度集中，对肌肉的控制要求也极高，消耗巨大。才挖了不到十分钟，他就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精神上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这收获是实实在在的！
出矿率明显提高，甚至偶尔能挖出白色品质的矿石！熟练度增长也快了数倍！
他强忍着精神上的疲惫，疯狂挖掘。
就在他又一镐落下时，镐尖似乎磕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发出不同于岩石的清脆声响。
【获得：未知的金属碎片（？？？）x1】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通体幽黑，却隐隐流动着暗紫色纹路的金属片掉落在脚下。
还没等云澈弯腰去捡——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矿洞深处袭来！
在那种奇特的“慢感知”状态下，云澈“看”清了那是什么——一根如同黑色钢针般的尖刺，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射向他的咽喉！
危险！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身体比思维更快反应。他几乎是凭借本能，顺着刚才挥镐的力道，猛地向侧面扑倒！
动作狼狈不堪，甚至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满身的灰土。
但就是这狼狈的一扑，救了他的命。
那根黑色尖刺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咄”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后的岩壁，尾端还在微微颤抖。
云澈趴在地上，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抬头，望向黑暗的矿洞深处。
两点猩红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一个巨大的、狰狞的影子，缓缓从阴影中爬了出来。
那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蝎形生物！通体覆盖着黑亮的甲壳，尾巴高高翘起，末端那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刺，正对准了他！
刚才那根尖刺，只是它的一次普通攻击！
【变异矿蝎（LV5）】
生命值：？？？
技能：毒刺喷射、甲壳硬化
（说明：长期受到未知能量辐射而产生变异的矿区生物，攻击性极强，带有剧毒！）
LV5！
云澈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一个1级矿工，属性点全加了力量为了挖矿，没有任何战斗技能，装备只有一把快烂掉的矿镐和一身粗布衣。
面对一只5级的主动攻击性怪物，结果是注定的——秒杀！
死亡惩罚：掉落当前等级经验值（虽然他0经验），随机掉落物品（包括刚挖到的矿石和那块奇怪的碎片），矿镐耐久度归零报废。
他死不起！
跑？
矿蝎的移动速度绝对比他快！而且洞口方向被这家伙堵住了大半！
怎么办？
云澈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那种奇特的“慢感知”状态再次被动出现，周围的一切再次“慢”了下来。
他能清晰地看到矿蝎螯钳的张合，尾巴毒刺的微微调整，节肢移动时带起的尘土……
恐惧依旧存在，但却被一种极度的冷静所覆盖。
计算！
力量对比：矿蝎（LV5，攻击？、防御？、速度？、技能？）VS
自己（LV1矿工，攻击1-3，防御0-1，速度？，无技能）。实力差距悬殊，胜算无限接近于0。
环境因素：狭窄矿道，岩壁坚硬，地面散落碎石可略微影响对方移动。光源微弱，但双方都具备黑暗视觉。
底牌：无。除了……刚刚获得的，时快时慢、不受控制的奇特时间感知能力！
矿蝎动了！
它显然没什么耐心，巨大的身体猛地向前一窜，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黑线！右侧巨大的螯钳带着恶风，狠狠夹向云澈的脑袋！
在这生死一瞬，云澈的世界里，那螯钳的攻击轨迹变得清晰可见，甚至显得有些……迟缓。
他能看到甲壳的反光，闻到螯钳上带来的腥臭气味。
躲不开！
力量、速度差距太大！即使用这种能力预判到了轨迹，身体也根本跟不上！
硬抗？更是死路一条！
绝望之际，他的目光猛地扫到了刚才钉入岩壁的那根黑色尖刺！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就在那螯钳即将临头的刹那，云澈没有后退，反而向着矿蝎的方向，猛地踏前了一小步！
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矿镐向上撩起，目标却不是矿蝎的身体，而是它挥来的螯钳关节处！
螯钳的攻击轨迹和矿镐挥出的轨迹，在那种慢速感知下，于他脑中形成了一道清晰的交汇点。
他需要做的就是——提前量！
砰！
咔嚓！
矿镐精准地砸在了螯钳的关节连接处！
但这微不足道的力量根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只是让螯钳的下砸之势微微一顿。
矿镐本身却无法承受这股巨力，瞬间从中断裂！锈蚀的镐头飞了出去，只剩下半截木柄还握在云澈手里。
【系统提示：您的武器“生锈的铁镐”已损坏！】
就是现在！
云澈借着这一顿创造的、不足零点一秒的间隙，身体就着前冲的势头，向侧面猛地翻滚！
矿蝎的螯钳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砸落，重重地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浅坑，碎石四溅！
云澈顾不上疼痛，在翻滚的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那根深深钉入岩壁的黑色尖刺！
入手冰凉刺骨，表面粗糙。
用力一拔！
嗤啦！
尖刺被硬生生从岩壁中拔出！
而此刻，云澈刚好滚到矿蝎的侧下方，一个视觉的死角！
矿蝎一击落空，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长长的尾巴带着那根幽蓝的毒刺，如同鞭子般狠狠朝着身下抽来！
太快了！
云澈根本来不及起身，他几乎是躺在地上，仰望着那根在感知中“缓慢”放大的毒刺！
他能看到毒刺尖端渗出的幽蓝液滴，能感受到那致命的锋芒！
就是现在！
他握紧了那根粗糙的黑色尖刺，将其当成了匕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和意志，朝着蝎尾与身体连接的那个最细、看起来最脆弱的关节处，猛地刺了上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凝固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尖刺的尖端，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刺破那坚硬的甲壳，陷入其下的软组织……
然后——
噗嗤！
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黑色的、带着刺鼻腥味的液体喷溅而出！
“嘶——！！！”
矿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嘶，整个身体因为剧痛而疯狂地扭动起来，蝎尾胡乱抽打，将岩壁砸得碎石乱飞！
【系统提示：成功命中变异矿蝎（LV5）弱点，造成致命伤害！】
云澈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发狂的矿蝎。
他瘫坐在不远处，靠着岩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虚脱。
那只矿蝎疯狂地挣扎了片刻，动作渐渐缓慢下来，最终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几点微光从它尸体上飘起，没入云澈体内。
【系统提示：越级击杀变异矿蝎（LV5），获得经验值500点！】
【系统提示：恭喜您升到1级！】
【系统提示：恭喜您升到2级！】
……
【系统提示：恭喜您升到3级！】
连续三道升级的光芒在他身上闪过，属性全面提升，疲惫感一扫而空，状态瞬间回满！
云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那巨大的蝎尸，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下来，还连升三级！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根沾满粘稠黑色液体的尖刺。
【矿蝎的尾刺（材料/任务物品？）】
品质：绿色优秀
属性：锋锐值+15，附带微弱毒素效果
（说明：从变异矿蝎身上取下的尾刺，似乎不仅仅是材料那么简单？）
不是它。云澈的目光移开，看向另一只手。
那里，紧紧攥着那块之前挖到的，边缘不规则，通体幽黑，隐隐流动着暗紫色纹路的金属碎片。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不仅仅是那根尾刺，似乎……当他全力集中精神时，那种让周围变慢的感觉变得格外清晰和稳定？
是巧合吗？
他凝视着那块碎片。
忽然，一行极其微小、近乎透明的淡紫色文字，在碎片表面一闪而过，随即隐没。
【时之隙碎片（？？？）】
【状态：能量激活中（0.001%）】
云澈瞳孔骤然收缩。
时之隙？
难道……
就在这时，矿洞深处，那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因为矿蝎的死亡和剧烈的打斗，震落了一些浮土，隐约露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人工建筑的白皙一角。
那是什么？
云澈的心跳，再次加速。
他挣扎着站起来，手握碎片和尾刺，小心翼翼地向那点白光走去。
矿洞依然幽深死寂。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的《纪元》之旅，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