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栋的大门是一扇普通的玻璃门，门上还贴着“随手关门，文明你我”的社区标语。但此刻，这扇门在S-04小队三人眼中，不亚于地狱之门。
门后，是猫的海洋。
几十双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正从门厅的各个角落——沙发底下、鞋柜顶上、楼梯扶手上——齐刷刷地望过来。它们有的在舔爪子，有的在打哈欠，有的在追逐自己的尾巴，但它们的目光，都带着一种如出一辙的好奇与审视。
夏晚晴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吧”的脆响。她已经做好了冲进去，在一片“喵喵”声中大开杀戒……不，是大肆抓捕的准备。
李斯特则举着一个形似放大镜的仪器，镜片上不断有数据流闪过。“能量场稳定，没有明显的敌意。它们的生物信号完全一致，简直是完美的复刻品。”
就在夏晚晴准备一脚踹开门时，一只手拦在了她面前。
是林寻。
“等等。”他抱着S-04木盒，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参加一场国家级考试。
夏晚晴挑了挑眉，眼神里写满了“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根据《万物归序管理局外勤行动手册》第三章，‘进入收容目标区域前的准备工作’，第二节，‘行动小组必须进行任务前简报，明确分工，并制定至少两套应急预案’。”林寻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停车场里异常清晰。
他甚至不需要翻阅任何资料，那些条例就像焊在他脑子里一样。
“我们的任务是收容，不是打仗。”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夏晚晴和李斯特，“夏晚晴女士，你的专长是战斗，但这些猫目前没有表现出攻击性，暴力抓捕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变异。李斯特，你的设备可能会刺激到异常，刚才在实验室的教训还不够吗？”
李斯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夏晚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你说怎么办，林大科员？在这里站到天黑，等它们自己排队走进收容箱吗？”
“不。”林寻摇头，“我们需要的是观察，然后制定一个合乎逻辑、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方案。首先，我需要你们背诵《外勤行动手册》通用守则的前三条。”
夏晚晴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李斯特则夸张地张大了嘴，手里的仪器都差点掉在地上。
“背……背诵？”李斯特结结巴巴地问，“那玩意儿比《相对论》还厚！谁会去背它？”
“我。”林寻一脸的理所当然，“入职培训的第一课。这是每个归序局员工的基本素养。”
夏晚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把林寻和怀里的木盒一起塞进猫群的冲动。“林寻，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在现场浪费时间。”
“这并非浪费时间，而是确保行动成功率和成员安全的关键步骤。”林寻寸步不让，“守则第一条：永远不要低估任何异常。第二条：团队协作高于个人英雄主义。第三条：优先保证信息完整性，其次才是收容。你们的行为，显然违背了这三条基本原则。”
他顿了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如果连最基本的行动纲领都无法遵守，我们和‘熵之子’那些毫无章法的混乱分子有什么区别？”
“熵之子”四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夏晚晴和李斯特头上。他们可以不把林寻的官僚主义当回事，但不能不把归序局的根本宗旨当回事。
夏晚晴沉默了。她盯着林寻看了足足十秒，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你的计划。”
林寻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知道，他成功地将行动的主导权，从“暴力”和“技术”拉回到了他最熟悉的领域——“规则”。
“很简单。”他指着玻璃门后的猫群，“我们需要进去，但不能惊动它们。所以，我们要伪装。”
“伪装成什么？另一只猫吗？”李斯特觉得这主意荒唐透顶。
“不。”林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停车场角落里的一辆蓝色小电驴，车筐里放着一个黄色的外卖保温箱。“我们要伪装成……送餐员。”
十五分钟后。
夏晚晴和李斯特换上了从那辆倒霉的外卖车上“借”来的黄色冲锋衣，头上还戴着滑稽的头盔。夏晚晴的表情臭得像刚从下水道里捞出来，她觉得这身衣服比让她穿晚礼服去打架还难受。
李斯特倒是兴致勃勃，还在头盔上装了个微型摄像头。
而林寻，依然是他那身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和卡其裤，只是怀里抱着S--04木盒，手里还提着一个装着猫粮和几个空碗的塑料袋。
“为什么我们穿，你不用穿？”夏晚晴质问道。
“因为我是本次行动的‘客户’，你们是‘服务人员’。”林寻一脸严肃地解释，“根据《城市服务业行为规范》，客户有权保持自己的着装。这个逻辑是自洽的，不会引起异常的警惕。”
夏晚晴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林寻走到A栋门口，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空碗，倒了些猫粮，轻轻地放在门外。
几乎是瞬间，门内的一只橘猫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门边，用头蹭了蹭玻璃门。
“看到了吗？”林寻低声说，“它们有需求。有需求，就可以被管理。”
他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猫毛、猫砂和某种奇异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把他熏个跟头。但他忍住了，脸上依旧保持着专业的“客户”表情。
他将那袋猫粮放在门厅中央，然后打开了几个空碗，分别倒满。
顷刻间，所有的猫都动了。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却井然有序，没有争抢，没有嘶叫，每一只猫都自觉地在一个碗前排队，吃完的就默默退开，让给下一只。整个场面虽然诡异，却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感。
“它们……它们在排队？”李斯特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科学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夏晚晴也皱起了眉，她从这诡异的秩序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
林寻则像是找到了宝藏，他的眼睛在发光。
“那你呢？”夏晚晴问。
“我？”林寻推了推眼镜，“我去找本次事件的‘业主’谈谈。”
他抱着木盒，绕开正在进食的猫群，径直走向一部电梯。根据任务简报，最初发现异常的住户，住在17楼的1704室。
电梯里，林寻看着镜面墙壁上自己的倒影，以及怀里那个安静的木盒，内心毫无波澜。他知道，任何混乱的表象下，都有一套内在的秩序。那只猫的分裂或许违反了物理定律，但它创造出的这个猫咪社会，却必然遵循着另一套规则。只要找到那套规则，就能找到收容它的“钥匙”。
电梯门打开，17楼的走廊异常安静，一只猫都没有。
林寻走到1704的门口，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里很整洁，但空无一人。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相框，照片上是一个女孩抱着一只橘猫，笑得很甜。
就在这时，林寻怀里的S-04号木盒，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个微弱的、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在林寻的脑海中响起。
“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林寻瞳孔猛地一缩。他立刻转身，警惕地扫视整个房间。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一些，带着孩童般的稚气和孤独。
“他们都不见了……只剩下我们了……你愿意……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吗？”
话音刚落，林寻看到，客厅沙发上那只相框里的橘猫，它的眼睛，在照片里，缓缓地眨了一下。
紧接着，楼下传来夏晚晴的一声惊呼，以及李斯特夹杂着电流声的尖叫。
“林寻！小心！这些猫……它们不是分裂！它们是……同化！它们在把这栋楼里的一切，都变成猫！”
林寻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地毯，边缘处已经开始长出柔软的橘色绒毛。
而他怀里的S-04号木盒，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在里面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