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嗓子一紧，脸没红，眼眶却先红了。
他干笑两声：
“你小子，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袁帅也笑了：“我这是实话实说。”
“早点睡吧。”老袁吸完碗里最后一根面，放下筷子。
“你也是。”袁帅起身去收碗，他走出两步，看爸爸还在原地坐着：“爸，明天你别紧张，好好发挥。我、我妈、我媳妇都在。放心，这个家散不了。”
沉默里，老袁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但袁帅知道，这笑声里带着哽咽。
父子间的隔阂，就在这一刻悄然松动。这一瞬间，老袁心里有种踏实。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是一个人。
这一夜，他们并没有说很多话。但老袁第一次真心承认，儿子，已经成了这个家的精神支柱。
开庭当天，是个阴天。空气有点闷，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原告席上坐着老袁和几位被骗的老人，没有辩护人，老袁自己就是辩护人。蒋晴坐着轮椅，脸色有点苍白，但发髻盘得很高，嘴唇涂的很红，气场不能输。袁帅和陈满意一人握着她一只手，三个人的手都有点凉，好在握在一起可以相互取暖。
书记员念完案由，法官一槌落下，空气瞬间紧绷。
轮到原告陈述，老袁调整了一下话筒，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只是神情比往日站在台上要庄重得多。
“法官同志，各位在座的朋友，这是我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站在法庭上，也是我手握话筒四十余年来，最紧张的一次发言。为什么？因为今天的这次庭审，关乎到我们一家三代老老小小的日子。所以，即便我心里有畏惧有紧张，也一样要挺直腰杆站在这里为自己辩护。
首先，我要讲事实。不光是我，还有我身边的这群老人，都对生活有着美好的憧憬，都希望子女生活富足，不为我们的养老发愁。但骗子就是抓到了我们这个心理上的弱点，用‘保本、高收益、零风险’这些天花乱坠的辞藻，把一份诈骗合同包装成完美的鱼饵，忽悠我们签下合同。可白纸黑字一落定，那些所谓的承诺，都成了空话。要知道，我们拿出来的，不是闲钱，是养老钱，是一辈子攒下来的血汗。这些转账记录，聊天截图，全都作为证据递交给了法庭，里面记录了我们上当受骗的整个过程。”
他说着拍了拍桌上的一厚摞文件。
“第二，我要说我们的心。有人说，这是我们自愿上套，活该！但你不知道的是，骗子处心积虑，无孔不入，为我们每个家庭量身定制了一套引诱我们上钩的鱼饵。即便是有这一生阅历的老人，也很难分别人心叵测。防不胜防！我们信的，不是广告，而是背后的法律和公信。我们不是要占谁的便宜，我们只是想守住一点体面，让自己和家人过得安心。难道老人就活该被骗？就该拿命换个教训？”
说到这，在场的老人都纷纷点头，同仇敌忾。
老袁备受鼓舞，越说越响亮：
“最后，我还要谈谈影响。
这官司，不光是为了我老袁一个人。今天我们输了，就意味着明天还会有更多老人被同样的合同套牢；今天我们沉默，就意味着骗子们明天还会大摇大摆继续骗人。我们站出来，不是为了要谁可怜，而是要告诉大家：骗老人钱，不是没有代价。骗人者有心，受骗者无力！我们今天站在这儿，不是求人施舍，只是要一个公道！
法官同志，我年轻时没有学过法律，但这段维权的日子，我自学了《民法典》，看过无数个案例，咨询过几十位律师。他们有些人告诉我希望渺茫，但我不能这么认栽。更不能让和我同样遭遇的老人们忍气吞声。一个最简单的理：做人要讲良心，社会要讲公道。我们老人不怕认命，可我们不能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