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子卿犹豫了一整天，才把电话拨给了袁帅。
“喂那个，房子的事怎么样了？立案了吗？开庭了吗？”他语气试探，倒有点如履薄冰了。
袁帅正带着老妈到医院复查，推着轮椅，攥着账单，歪着脖子夹着电话，正在缴费窗口前排队：“哪儿那么快。公安局那边还在核实材料，刑事立案起码得半年。民事这边倒是立案了，现在就盼着能赶在法拍前开庭。”他顿了顿，声音有点疲惫：“可你也知道，法拍流程比打官司快多了，最快几个月就能过户。只能赌一把，跟时间赛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卓子卿轻轻“哦”了一声。他是真心盼着这场赛跑能赢。这样一来，房子保住了，他的彩礼也就有着落了。
袁帅压根不知道彩礼的事，此刻也没有心思猜卓子卿的心思。他心里已经装满了一家子的大小琐事：妈妈的复健、女儿的学业、丈母娘的情绪、老爸的维权、老婆的事业
从前没这么多麻烦、压力没这么沉的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体内竟还有这样的潜力。
人啊，就是遇强则强，逼到墙角才能往前顶。那些整天eo、颓废的状态，说白了就是闲出来的。
老袁也是一样。虽然这场和时间的赛跑胜算渺茫，但他一点都不eo。把家里存的好烟好酒全捣腾出来，但凡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他全拖到了。就算是够不着的关系，也要隔着三两个朋友，努力搭上话，堆着笑脸拎着礼物厚着脸皮去求人家。
脸笑僵了，脚底都磨起泡了，可他连叹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袁帅佩服老爸的这股冲劲儿，但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这些努力就有用。程序上的东西，人情也许有用，却又没那么大的用。
他看着老爸又拎着一袋茶叶两条烟，急匆匆的要出门。忍不住追出来：“爸，少拿点东西爸，您这一天到晚拎着跑，也没人真帮你！”
老袁头也不回：“东西轻，心沉。谁知道哪天就派上用场了。”袁帅看着爸爸下楼的背影，愣了一会，掏出手机翻起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发现朋友用时方恨少。他忽然想起来，他们园长的千金好像是法院的书记员。之前熊猫馆开放日的时候，她来做过志愿者，袁帅因此还加过她微信。
但这个加完打过招呼就此沉睡多年的微信，袁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联系。求人家办事？人家凭什么帮你办呀！更何况，她是园长的千金，他跟园长又结下过梁子。袁帅还是把手机放下了，但一想到老袁，他又放不下了。就这么拿起来放下，放下又拿起来，终于，那条编辑了许久的短信还是发出去了。他不想人家怀着莫名其妙去敷衍他无用的寒暄，于是开门见山一股脑地把所求之事一并发了过去。心想着，努力是尽到了，人家能帮忙也许会回，不想帮或者帮不了，或许就直接把他删了也是情理之中。
果然，许久，没信儿。袁帅悬着的心，终于掉在地上了。
老袁悬着的心，还依旧悬着。但她觉得这未必就是坏事——悬而未决才有落定的希望。
他第一站先去拜访了一位“老朋友”，说是朋友，就是人家老母亲去世时，他给做过大了。老袁通讯录里，这样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多了，他从不发愁怎么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他身上有两件武器，一个是他的脸皮，还有一个就是口条。只可惜，这两样兵器，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好比今天，他甚至没敲开人家的门。
“打扰一下，这里是不是王局长家？”老袁对着门禁的摄像头，摆出最诚恳的笑脸。
“您哪位？”听筒里传来警惕的声音。
“我是王局长的老朋友，我姓袁，叫袁和生。”
听筒里没声音了，却也没断线，老袁脸上的笑还不敢收。
过了一会，那边传来冷冷的一句“王局长不在家”，便结束了通话。
老袁在门口愣了一会，想必等待的那段时间对方是向王局长通报了他的姓名，只是那位局长并没有想起来自己有过什么姓袁的朋友。
老袁坐在门口的花坛上缓了一会，喝了半瓶矿泉水，安慰自己——没事，反正这位王局长是环卫局局长，又不是司法局局长。即便是敲开这个门也不一定管事。
但想来想去，他心里又说：也不能小看环卫局局长，万一环卫局局长恰巧就认识司法局局长呢？保不齐他们俩就在一起开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