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咱这钱还能追回来吗？”
此言一出，大家都安静了，各自陷入各家的悲伤。
袁帅一直站在门口，眉头皱得死紧。这一帮叔叔大爷阿姨姐姐，平时看着咋咋呼呼都挺有主见，怎么遇到事了一个个像没头苍蝇似的找不到重点。他本身是个在什么场合都不爱发言的人，但这节骨眼，他不能再忍了：“我觉得，咱们当务之急是该去报警。”
“我听说报警就是立个案，根本追不回来。”
“小帅说的对，咱得报警。追不追的回来都得报警。”
“话是这么说，但这么大岁数遇到这事，我都觉得丢人。”
“丢人的是骗子，不是咱们。”袁帅的语气不高，却很硬，“他这个算诈骗数额巨大了，警察会立案追查的！”
蒋晴像是被儿子这一句话敲醒了，撑起精神站起身：“走吧，在这儿说什么也没用。省省精神，跟警察说去。”
当她们一行人开门走进派出所的大厅时，里面几张长椅已经坐满了。有打架脸上挂彩的，还有喝醉了闹事正在接受调解的，空气里的复杂气味让蒋晴感觉一阵头疼。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和这些人在一个空间里排队。当然，这些人里也有些气场一致的。一个戴眼镜的警员正在接待前面一个老太太：“阿姨，您说的这个属于保健品诈骗，您先跟我到那边做个笔录”——果不其然，都是受骗的，气场当然一致。
这样的老人派出所里可真不少，一会就接待了三四个。又因为“免费旅游”被套进了高价玉石局的；也有因为“孙子被绑架”，给骗子转账的。
“阿姨，咱社区里街道上那么多反诈宣传，您怎么不好好看看呢。这属于最小儿科的一代诈骗话术，您怎么还信了呢？”民警大概也是接待了太多这样的老人，打心眼里替他们着急。
但小儿科的骗术骗老人最好使。那位阿姨拽着银行经理的衬衣袖子不撒手：“我转完账就琢磨过味了，但他说钱已经转过去了，退不回来了。”
银行经理整了整已经被拽得满是褶子的衣服，及无奈与无辜于一脸：“阿姨，转账前我们工作人员反复跟您确认过，您说是认识的人，转就得了。现在出这事，我们也无可奈何。”
“这些骗子，就盯准了老年人下手。”袁帅瑶瑶头。
“你说那个姓吴的，她自己也挺大岁数了，怎么还能干出这种事！”蒋晴义愤填膺。
“要我说他也不一定就是幕后那个策划者，也有可能是诈骗集团专门派个年龄相仿的，为了消除你们的戒备。”
这几句话一点没起到安慰的作用，蒋晴听了更窝心了。凭什么大家都是差不多的人，他做骗子，我受骗呢？
轮到蒋晴做笔录时，袁帅陪着进了小房间，老袁站在门口，神情阴沉。警察记录得很细，中途抬头提醒他们：“这种案子涉及金额大、受害人多，侦破周期长，追回率不能保证，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快天黑了，刚才下了点小雨，风也更凉了。
蒋晴的脸色更难看了。袁帅提议打车回，蒋晴一摆摆手：“不用，我们用老年卡坐车不花钱。这点钱也是钱，以后处处得得省。”谁也不知道，这房子能不能要回来万一真没了，他们老两口以后怎么养老，小两口又怎么生活？
想着想着，她脸色一阵发白，伸手扶住了路边的栏杆。这时车来了，三个人上了公交车，车厢里人不算多，零零星星剩了几个座。蒋晴在前面插空坐下，袁帅和老袁一直往后走，没过两站也有坐了。俩人坐在一起，一路上都在小声商量。
“爸，您也知道吧？骗子就算抓住了，钱也不一定能讨得回来。”
“必须讨回来！”老袁瞪着眼咬着牙，但他自己也知道，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长长地叹了口气：“抓住了虽然不一定能拿回钱来，但总比放着他们逍遥法外好。”
袁帅没吭声，对着窗外发呆。对于他们全家来说，有一个现实需要接受，那就是一家人奋斗半辈子的成果就这么归零了。这不是一套房的事，也不光是钱的事，这种挫败是无论你有多少年的人生阅历，也无法消磨掉的。
到站了，袁帅起身去叫蒋晴：“妈，该下车了——”可座位上，蒋晴的头歪在一边，在车玻璃上撞来撞去，眼睛半闭着，早没了反应。
“妈！”袁帅的心猛地一紧，他摇她晃她，无论怎么喊她都不醒。
“赶紧去医院。”老袁大喊着“停车”，跟儿子一起把老伴背下车，来不及打120，拦下最近的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