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事吧，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老袁直了直背，把杯盖轻轻一揭，慢悠悠地开了口，“你还记得原来咱们院那大刘吗？”老李皱眉沉思，这院儿他住了三十几年，还从不知道院里有个叫大刘的。但记不记得也无所谓了，这丝毫不影响老袁继续说故事：“他闺女不是找了个二婚的，他不让嫁，后来闺女跟人家私奔到广州去了，三年不联系。结果后来外孙出生，他不还是上赶着去给人家看孩子——你说这人，嘴硬心软，除了自己拧巴，啥也改变不了。”
这话一说，老李没吭声，但嘴角明显抽了一下。
老袁看准了苗头，话锋一转：“说到底啊，咱这年纪了，图什么？图热闹、图清静？都不是，图个心安理得。就不说结婚这事是小卓的意思，还是小林的想法，你拦着不让结，今年可能结不了，但明年呢？后年呢？耗走了一个小卓，保不齐还有小李小赵等着呢。这都是事！”
“我倒不是对小卓有什么意见，这孩子不错。只是”老李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我是觉得，干嘛非结婚呢？给孩子安排个后爹，没必要。”
“你觉得没必要，但林菲菲她还没结过婚。人生大事，怎么能没必要？不结总是遗憾，总是心病。”
老李低着头，不吭声。老袁知道，皱在他心里那个结还是没打开。
“小卓不傻，菲菲也不是没脾气的主，人家现在这是征求你意见，把你当个老家儿，尊重你。等过几年人家领个证回来，先斩后奏，你到时候点头也不是，不点也不是。还不如趁着这点情分，把好人当了。”
老李的眼神直勾的盯着前方，思绪不知道拧巴在什么地方了。
老袁不再着急劝，缓了缓语气：“我看你呀，不是不放心他们俩，是不放心孩子。”
老李的眼珠活动了一下。
老袁接着说：“你是不是怕这个小卓对孩子太好？”
老李瞳孔一颤，仿佛嚯地被人戳中了那块心尖上的肉。
“都说后妈难做，这后爹也难当。你说小卓要是对孩子太好，你看着他把鹏飞的那点影儿都给盖过去了，心里能舒服嘛；可换句话说，他要是对孩子不好，咱又不能忍，不能看着咱宝贝孙女受委屈。所以他这后爹当得也是难办，对孩子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你说怎么弄？”
“所以我说，最好就是别结婚。恋爱就恋爱嘛，我也不拦着他们。”
“不结婚，就没问题吗？”
“问题总能少点。”
“要我说，只多不少。”老袁抿了抿嘴唇，继续说：“眼下孩子还小，你是觉得问题不大。但你想想，等孩子大点懂事了，别人都是一家三口，偏偏她家是爷爷妈妈外加一个妈妈的男朋友。这算怎么回事？说句不该说的，走了的人就让他走吧，活着的人还得接着过日子。我要是你，我就为孩子打算，起码让她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长大。”
“你这意思，让我就把孩子给她，让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我算个什么呢？”老李急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老袁听了一点没惊讶——套出来实话就好办，套出来实话就有的放矢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么一说，你急眼了吧！换谁谁都得急。这事你咋想都憋屈。你自己搭了一身心血带这孩子，就想给她选个天衣无缝的归宿。可你忘了，世上哪来那么圆满的事？”
半晌，老李放下茶杯，盯着杯沿看了几秒，低低叹了口气：“你这人，净说些让人不好接的话。”
老袁嘿嘿一笑：“那说明说到点儿上了。”说着，他把语气正了正：“你怕爹的位置被人替代，更怕你这个爷爷的位置也被人替代了。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应该早品出来了吧，我们家袁帅也给你当过儿子，他能替代——有些位置，注定是替代不了的。亲爹永远是亲爹，血缘注定是血缘，亲爷爷的位置也没谁能取代得了。”老袁说着，感慨起来：“人啊，到了咱这岁数，总想着要多做点什么，显得咱还重要。但咱们做的那点事啊，一大半都是感动自己。倒不妨试试感动一下别人？”
他说完，转头看向老李。看他若有所思，老袁越发胸有成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