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怎么又有您？”已经够乱了，袁帅真不想再让老袁扯进来，多添一份乱。
“我不去你能劝得动？”
“你去了也不一定劝得动。你不知道我丈母娘的脾气。”
“我再不知道，也比你知道。”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蒋晴的眉头逐渐锁紧了，她忽然把电视遥控器放下，淡淡地插了一句：“你别去，我去。”
父子俩一起愣了一下。老袁没再说什么搓火的话，袁帅也不声不响的服从安排。
一进岳母家，屋子里空气就有种不流通的沉重感。张彩婷坐在沙发上，身边纸巾散了一地，陈满意倚在门边，眼圈通红。
甭问，就打完电话这会功夫，娘俩又吵了一架。
蒋晴环顾四周，什么都没问，只让小两口先下楼透透气，自己走进客厅，坐在张彩婷身边。
屋子持续的安静，只有钟表滴答作响。蒋晴倒了两杯温水，一杯推到张彩婷面前。
“气还没消？”她语气温淡，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张彩婷没吭声，只低头抹眼泪。
蒋晴慢慢开口：“你要是真的想回老家，也没人拦得住。人活到这个岁数，能选的东西其实不多，至少还能决定自己在哪儿待着。但怕就怕你是一时赌气，真的回去了，不比在这轻松。”
“我不是赌气，我是真待不下去了。”张彩婷堵着气说。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窝。这话没错，你看我们邻居家老李，儿子在郊区给买的大别墅，他不住，就是舍不得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你说那房子里有什么呀？没什么，桌椅板凳哪里不是一样。不一样就在于，那房子里的回忆。”
张彩婷低下头，眼泪滑进纸巾里。
“但人不能总停在回忆里。还要往前看。”蒋晴欠了欠屁股，往她身边靠了靠。
“我是想往前看。”张彩婷吸了吸鼻子：“可前面有什么呀？”她眼中透出一丝迷茫。
“有女儿，有你未来二三十年的大好年华啊！”
张彩婷笑了：“什么大好年华都这把年纪了。”
“二三十年啊，可是够一个婴儿长大成人的时间。你觉得短吗？”
“要说也不短。但每一步走的都是下坡路，时间再长有什么意思”她垂着眼帘折着手里的卫生纸。
“那你往前数二十年，走的是什么路？是一马平川了？还是步步登高了？”
蒋晴这么一问，张彩婷更挂不住了。回想自己一辈子，似乎不是从现在才开始走下坡路的，多少年前就开始一路下坡了。
“说不定，现在才是你的低谷。往后的日子就是一马平川，一路登高了。”
蒋晴描绘出的蓝图确实让张彩婷恍惚了一下。但转瞬就被从脚踝攀援而来的孤独感包围。
“就我？还是算了吧。往后的路走得再高，走得再好，走给谁看啊。”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给你自己啊！”蒋晴拔高了声调。
“咱为自己活一回好不好？”她又往张彩婷身边挪了挪：“为家庭为事业为儿女付出了一辈子，现在闲下来了，为自己活这二十年好不好？”
“我没你这心气儿了。”她有些颓唐。
“我不劝你留下。你如果觉得老家好，回去也无妨。但我得劝你为自己活一回。要不这一辈子你不亏得慌？”
张彩婷沉默半晌，点头：“亏。但亏也改变不了什么。”
“怎么改变不了？你现在每一个选择都在改变你的生活。没负担了，一身轻。你的日子你自己做主。过得好过得赖，从此往后也怨不得别人了。”
张彩婷细细品了品亲家这番话，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从前，她还有得埋怨，为公婆牺牲了事业，被女儿拖累了青春，被丈夫拴住了自由，但现在，她什么都没了，也什么都有了。她只看到没的，却从没想过她拥有的。
“我知道，其实你不是想回老家，是想有个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对不对？其实啊，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气儿。人在哪，哪就是家。”
屋里还是那么安静，但小风从窗户吹进来，带进一阵清新的凉意。
张彩婷终于抬起头，抿了口水，声音哑哑的：“还得麻烦袁帅送我回去一趟。”
“没事，这有什么的。你要是喜欢这个女婿，让他多陪你在那待待。我正看着这儿子在家里晃悠烦心呢。”蒋晴笑着说。
张彩婷摇摇头：“你这儿子，好。我是得让他陪我待几天，收拾收拾房子。那老家也不能总这么空着，房子收拾出来租出去，也能补贴些这边的租金。”
蒋晴愣了一下，笑了，轻轻的拍拍张彩婷的肩膀：“你喜欢京剧吗？赶明儿跟我一块去票友会看看。”
张彩婷抬头看着她，两个人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