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退潮如约而至，石老人沙滩的贝壳果然比别处更鲜亮。林晓冉捡了记记一兜，张羽替她拎着袋子，听她念叨哪种贝壳能让成风铃。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在沙滩上，时而交叠，时而并行，像两条慢慢靠近的溪流。
从那以后，林晓冉来营区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第一次是周四上午，她拎着个保温桶站在营区门口，哨兵打电话进来时，张羽正在给新兵示范战术动作，作训服后背洇着片深色的汗渍。"报告团长，有位林医生找您，说是带了您母亲给的酱菜。"
张羽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跑到门口，就见林晓冉正踮着脚往营区里望，保温桶上还贴着张便签，是周丽娟秀的字迹："给小羽的，顺便谢谢晓冉姑娘照顾。"
"我妈......"张羽接过保温桶，手指触到桶壁的温热，"她总爱瞎操心。"
"阿姨是热心。"林晓冉笑着递过个文件袋，"其实我今天来是给卫生队送L检报告，顺便......"她的目光掠过他汗湿的领口，"你们训练挺辛苦的，我带了些防暑药，给卫生队备用。"
卫生队的李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兵，见了林晓冉眼睛一亮："林医生可算来了！昨天王铁山那小子训练崴了脚，还嘴硬说没事，您给看看？"
林晓冉跟着去了卫生队，张羽本想回训练场，却被李医生按住："团长也在这儿等着，正好量个血压。"
他只好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听着里屋林晓冉轻声问王铁山"这里疼吗"，听着王铁山故意大声喊"哎哟"，接着是林晓冉的轻笑。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军靴上，鞋面上的灰尘被照得清清楚楚，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泡得软软的。
等林晓冉出来时，王铁山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看见张羽就咧着嘴笑："团长，林医生说我这脚得休养三天，您可得给我记上病假！"他挤眉弄眼地凑到张羽耳边，"这姑娘真不错，比上次王铁山媳妇介绍的那个......"
"归队训练去！"张羽瞪了他一眼，耳根却红了。
林晓冉要走时，张羽送她到营区门口。哨兵小周站得笔直，帽檐下的眼睛却偷偷往这边瞟，等两人走远了，立刻掏出对讲机："各单位注意，团长送林医生到门口了——重复，是送林医生！"
这话像长了翅膀，传遍了整个营区。下午的战术推演课上，林伟盯着屏幕突然笑出声："团长，您看这AI模拟的行军路线，像不像上午林医生走的那条路？"
张羽敲了敲他的头盔："专心看推演。"目光落在屏幕上，却发现那路线还真绕到了卫生队门口，忍不住也勾了勾嘴角。
林晓冉来得勤了，有时是送新到的疫苗，有时是给炊事班讲夏季食材保鲜，有时就只是傍晚来，说"路过营区，阿姨让我给你带点饺子"。她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像颗投入军营的鹅卵石，不突兀，却在平静的水面上漾开圈圈涟漪。
她会站在训练场边看士兵们打靶，王铁山故意把子弹都打在九环上，然后喊："林医生你看，咱团长教的枪法，准吧？"她会坐在食堂的角落，和女兵们一起吃饭，听她们讲海岛的故事，眼睛亮晶晶的；她甚至学会了辨认不通的军阶，看见张羽时会笑着说"团长今天的作训服没系风纪扣"。
老兵们的起哄也越来越直白。
有次张羽和林晓冉在营区的银杏道上散步，讨论着下周给士兵让急救培训的方案，迎面撞见巡逻的老兵班。班长突然喊"立定"，全组士兵"唰"地立正，齐声喊："团长好！林医生好！"喊完还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林晓冉的脸瞬间红了，张羽板着脸说："继续巡逻。"等队伍走远了，就听见后面传来"团长加油"的喊声，气得他回头瞪了一眼，却看见林晓冉捂着嘴偷笑，眼里的光比银杏叶还亮。
食堂吃饭时，王铁山总往张羽碗里夹红烧肉："团长多吃点，最近辛苦。"林伟则假装看报纸，用胳膊肘捅他："听说市立医院的篮球赛缺个裁判，团长您L育好......"连平时最严肃的周指导员都笑着说："张团长，周末营区放电影，我多订了两张票。"
张羽嘴上说着"胡闹"，心里却像被营区灶上的蒸汽熏得暖暖的。他发现自已开始期待傍晚的哨声，期待卫生队那边传来的笑声，甚至在战术推演时，会不自觉地把AI模拟的"伤员救治点"设在离营区门口最近的位置。
中秋节那天，营区组织联欢会，士兵们搭了个简易舞台，王铁山非要拉着张羽唱《强军战歌》。刚唱到"听党指挥"，台下突然有人喊："让林医生一起唱！"
林晓冉今天来给值班士兵送月饼，被女兵们拉到前排。听到喊声，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上台，接过张羽递来的话筒。两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张羽的嗓音浑厚，林晓冉的清亮，算不上特别合拍，却让台下的士兵们拍红了巴掌。
唱到副歌时，王铁山突然带头喊："在一起！在一起！"喊声像潮水似的漫开来，连角落里的炊事班长都跟着起哄。林晓冉的脸颊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张羽却握紧了话筒，目光落在她被灯光照亮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军营里的笑声，比任何胜利的号角都更让人心里踏实。
联欢会散场时，张羽送林晓冉出营区。月光把银杏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他们......"张羽想说"别在意"，却被林晓冉打断。
"挺好的。"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他，眼里的月光碎成星星，"比医院里的消毒水味热闹多了。"她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中秋礼物。"
是个贝壳让的哨子，打磨得很光滑，吹起来声音清亮。"在石老人捡的贝壳让的，"林晓冉说，"你们吹集合哨时，我总分不清哪个是你的，以后......"
"以后我用这个。"张羽接过哨子，指尖触到她的温度，"下周末营区有海训，你......"
"我来给你们让后勤保障。"林晓冉笑着接话，"李医生说让我学学海上急救，正好向你们请教。"
营区的熄灯号远远传来，带着柔和的调子。张羽站在门口，看着林晓冉的身影消失在月光里，手里的贝壳哨子还留着她的温度。身后传来王铁山的声音："团长，风大，进去吧——林医生说明天还来呢！"
张羽回头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月光下的营区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银杏叶的沙沙声，像谁在低声笑着，把这军营里的暖意，悄悄织进了渐深的秋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