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秀,死了。在一个闷热的午后,我飘在自己的身体上空,眼睁睁看着我用我存了半年的津贴,买了一件样式大胆的碎花裙,扭着腰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个媚眼。
啧,这小身段还挺有料。
一个油腻的男声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来,镜子里的那张脸,笑得风情又陌生。
而床头柜上,还摆着我和未婚夫周扬的合照,照片里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眼神刚毅,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下一秒,我拿起那张合照,手指轻佻地划过周扬的脸,声音带着势在必得的贪婪：
这铁血硬汉,姐们,我拿下了！
01
周扬哥,你可算回来了,人家好想你啊。
一道又软又腻的男声从我的身体里发出来,我浑身一激灵,差点没从半空中掉下去。
我的未婚夫,那个在部队里说一不二、铁骨铮铮的男人周扬,此刻正站在院子门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刚从部队探亲回来,风尘仆仆,一身军装还没换下,肩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而我,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姿态,像条没骨头的蛇一样缠了上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说话的尾音还要拐上三个弯。
周扬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我的腰,不是出于亲昵,而是为了稳住自己不被扑倒。他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错愕和……嫌弃。
【卧槽！主播玩这么大吗直接投怀送抱这可是七十年代啊！】
【这兵哥哥长得也太顶了！宽肩窄腰大长腿,这制服诱惑,我可了！】
【主播加油！拿下他！等他以后当上大佬,你就是将军夫人！】
一排排血红色的字体,像弹幕一样从我眼前飘过。
我懵了。这是什么东西
秦秀,你发的什么疯快松手,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周扬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他试图推开我,但那个占据我身体的灵魂却缠得更紧了。
哎呀,周扬哥,你这么凶干嘛我们是未婚夫妻,亲近一下怎么了那个男声继续用我的嘴撒着娇,甚至还不知死活地踮起脚,想去亲周-扬的下巴。
周扬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他猛地一侧身,毫不留情地将我甩开。
我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主播翻车了！笑死我了！】
【钢板直男,鉴定完毕！主播你这套对付小奶狗还行,对付这种硬汉得用别的招啊！】
【心疼主播,屁股肯定摔疼了。】
我看着自己坐在地上,那张属于我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个委屈又做作的表情,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
可我知道,秦秀是不会哭的。
我们家成分不好,从小被人欺负,我早就学会了把眼泪咽进肚子里。只有在周扬面前,我才会偶尔露出一点软弱。但他看到的,也只是我泛红的眼眶,绝不是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
周扬的眼神更冷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我,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秦秀,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从你上次落水醒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落水！
我想起来了。
半个月前,我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孩,自己也掉进了河里。高烧昏迷了三天,醒来后,我就不再是我了。
不,准确地说,我的灵魂被挤出了身体,被迫旁观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霸占了我的人生。
而这些血红色的弹幕,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
我……我没事啊周扬哥,地上的我开始掉眼泪,演得更起劲了,我只是太爱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
闭嘴！周-扬厉声打断了他,眼神里满是失望,油腔滑调,不知所云！我认识的秦秀,说不出这种话！
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屋子。
那个男人的灵魂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周扬的反应会这么大。
【啧,这男人真难搞。】
【主播别灰心,烈男怕缠郎……不对,是怕缠女！】
【我刚查了下这本书的剧情,周扬后面会是军中大佬,权势滔天！主播你只要现在攻略下他,以后就吃香的喝辣的了！】
书
什么书
我漂浮在空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难道说,我的人生,只是一本书而这个占据我身体的男人,是一个……知道剧情的穿越者
02
那个穿越男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脸上的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对着周扬紧闭的房门,低声用我的嗓子骂了一句脏话。
妈的,装什么正经,早晚让你跪下唱征服。
这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气得浑身发抖,如果我现在有实体,我一定会冲上去撕烂他的嘴。
周扬是我的天,是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的英雄。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这么侮辱他！
穿越男进了我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他把我攒了很久的布票、粮票全都翻了出来,堆在床上,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哇,这么多票！主播发财了！】
【这下可以去县里吃顿好的了,再买两件漂亮衣服！】
【还是得搞钱啊,光靠这个女人攒的这点家底不够看。主播,你不是知道未来三十年的发展吗赶紧想办法搞第一桶金啊！】
急什么,穿越男自言自语,或者说,是在回应那些弹幕,饭要一口一口吃,男人要一步一步泡。周扬这条大腿,我抱定了。
他拿起我的小镜子,左照右照,还捏了捏我的脸蛋。
这身体底子不错,就是太瘦了,得好好补补。而且这发型也土死了,明天就去剪了。
我看着他用我的手,摸着我的脸,计划着如何改变我的一切,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这是我的身体,我的人生,我的爱人！我凭什么要让给他！
可我只是一团虚无的灵魂,连触碰一片树叶都做不到,我能怎么办
第二天,穿越男果然用我的钱和票,去县里潇洒了。他剪掉了我留了多年的长辫子,烫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卷发,还买了一条鲜红色的连衣裙,在那个蓝、灰、黑为主色调的年代,简直像个行走的信号灯。
他这么一折腾,立刻成了全厂的焦点。
哟,秦秀,你这是发什么洋财了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说话的是厂里的对头王红,她一直嫉妒我跟周扬的婚事。
要是以前的我,肯定不会理她。
但现在,控制我身体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现代灵魂。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红姐啊,他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怎么,羡慕我啊羡慕也没用,谁让我有个疼我的好未婚夫呢。周扬说了,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
他故意把周扬两个字说得又响又亮,成功让王红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哈哈哈！主播牛逼！这绿茶味儿,我给满分！】
【干得漂亮！对付这种长舌妇,就得用魔法打败魔法！】
【爽！看着就解气！】
我却一点也爽不起来。
因为我知道,周扬最讨厌的就是女人抛头露面,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把两人的私事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当炫耀的资本。这个穿越男,正在一步步地毁掉我在周扬心中的形象。
果然,下班的时候,周扬黑着脸等在了工厂门口。
他的视线像刀子一样,从我那头可笑的卷发,刮到那身刺眼的红裙子,最后停在我那张画着拙劣妆容的脸上。
秦秀,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我怎么了穿越男一脸无辜,还故意转了个圈,不好看吗这可是县里最时髦的打扮。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工友,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周扬的脸色铁青,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跟我回家！
哎呀,你弄疼我了！穿越男尖叫起来。
就在他们拉扯的时候,我的机会来了。
或许是穿越男的情绪波动太大,又或许是周扬的怒气影响到了他,我对身体的控制,竟然有了一丝丝的松动。
我拼尽全力,将我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我的右手上。
动一下,求求你,动一下！
在周扬准备强行把我拖走的那一刻,我的右手,那个被他紧紧攥住的手,食指微不可察地,在他的手心,轻轻地,划了一个周字。
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小时候,周扬教我写字,第一个教我的,就是他的姓。他说,以后我就是他的人了,要先学会写他的姓。
周扬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的脸,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穿越男还在尖叫：你放开我！周扬你这个野蛮人！我要跟你分手！
【分手主播你疯了这么好的大腿你不要了】
【这叫欲擒故纵,你们懂个屁！】
周扬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只被他抓住的手上。他缓缓松开力道,眼神里的冰冷和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困惑。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03
穿越男显然没明白周扬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周扬：周扬哥,你烧糊涂了我是秦秀啊,你的未婚妻,你不认识我了
【哈哈哈,这兵哥哥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主播对他坏,他反而上心了】
【不懂就问,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觉气氛突然怪怪的。】
【主播,别跟他废话,赶紧走,不然人设要崩了！】
弹幕还在疯狂滚动,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周扬身上。
我看到他眼中的困惑越来越深,他没有相信穿越男的话,而是再一次握紧了我的手。这一次,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试探的意味。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沙哑,你是谁
穿越男被他这副样子搞得有点烦躁,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你有病吧！我不跟你说了！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
但周扬却像一堵墙,挡在了他的面前。
秦秀,周扬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他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穿越男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嘴里还在逞强：看就看,我就是秦秀,如假包换！
是吗周扬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我认识的秦秀,虽然内向,但从不说谎。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总是很亮,像是落满了星星。而你……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的眼睛里,只有算计和贪婪。
轰！
我感觉我的灵魂都在战栗。
他发现了！周扬他发现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我！
【卧槽！这男主有点东西啊！这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剧情不对啊！书里不是说男主被‘女主’迷得神魂颠倒吗】
【主播,快想办法糊弄过去啊！千万不能承认！】
穿越男也慌了。
他眼珠子乱转,显然是在想应对的借口。
我……我那是被你气的！他急中生智,又开始挤眼泪,你刚才那么凶地对我,还弄疼了我,我当然不高兴了！周扬,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最疼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去拉周扬的胳ANH。
这一次,周扬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
他侧身躲过,任由穿越男扑了个空,差点又摔倒。
别再演了。周扬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拙劣的演技,让我恶心。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穿越男一个人,站在工厂门口,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像个跳梁小丑。
我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周扬,我的周扬。他没有被这个冒牌货蒙蔽。他心里,一直都装着真正的我。
穿越男气急败坏地回了家,一进门就把我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妈的！这周扬是石头做的吗油盐不进！他一边砸,一边用我的声音疯狂咒骂,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对我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吗难道我穿的不是同一本书
【主播别气,可能是蝴蝶效应。】
【对,你来了,剧情肯定会发生变化的。】
【要不……换个攻略对象我记得书里还有个男二,是个文质彬彬的医生。】
换个屁！穿越男一脚踹翻了凳子,我就不信了,我一个现代人,还搞不定一个七十年代的土包子！
他发泄了一通,似乎冷静了下来。
他坐在床边,开始盘算着什么。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不是觉得我变了吗那我就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了。
说着,他竟然从床底下的一个旧木箱里,翻出了我以前最常穿的一件打了补丁的蓝色工装。
然后,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头时髦的卷发,眼神一狠,拿起剪刀,竟然就那么一剪子、一剪子地,把头发给剪了。
我看到他笨拙地试图把头发剪回我以前的齐耳短发,结果剪得狗啃一样,参差不齐。
做完这一切,他又用碱水拼命地洗脸,想把那拙劣的妆容洗掉。
看着他用我的身体做出这一系列滑稽又可悲的举动,我心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冷笑。
你模仿得了我的外表,模仿得了我的灵魂吗
周扬爱的是秦秀,是那个坚韧、善良、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的秦秀。不是你这个只会投机取巧、内心肮脏的冒牌货！
第二天,穿越男顶着一头狗啃似的短发,换上了我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甚至还故意在脸上抹了点灰,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去部队找周扬。
这副样子,倒是让他赢得了不少同情。
但他不知道,他这种刻意的模仿,在周扬眼里,只会显得更加虚假。
而我,也在这两天的斗争中,摸索出了一点规律。
当这个穿越男情绪激动,或者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我对身体的控制力,就会增强一分。
这一次,我不会再只满足于动动手指了。
我要让他,当着周扬的面,彻底暴露！
04
穿越男在部队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周扬出来。
周扬正在跟几个战友说话,看到他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
周扬哥……穿越男掐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哭腔,那副样子,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
周围的战士们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周扬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跟战友说了句什么,然后大步走到穿越男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又来干什么嫌不够丢人
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穿越男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把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媳妇形象演得淋漓尽致,前几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发脾气,不该说要跟你分手。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哇,主播这演技,奥斯卡都欠你一个小金人！】
【示敌以弱,高招啊！】
【兵哥哥快心软吧！这么个小可怜在你面前,你忍心吗】
周扬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道歉就不必了。他冷冷地说,如果你没别的事,就请回吧。这里是部队,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我……穿越男没想到自己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周扬还是不为所动,他有点急了,一把抓住周扬的胳ANH,周扬,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婚周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甩开穿越男的手,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就凭你周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一寸寸地凌迟着他,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冒牌货,也配提结婚
这话一出,穿越男彻底慌了。
他能感觉到,周-扬是真的动了要取消婚约的念头。
【！！！剧情崩了啊！男主怎么会说这种话】
【主播快稳住！不能让他取消婚约！不然任务就失败了！】
【快！用杀手锏！告诉他你怀孕了！】
看到这条弹幕,我气得差点魂飞魄散！
无耻！太无耻了！
穿越男的眼睛也亮了,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张嘴就要喊出来。
机会来了！
就是现在！
在他情绪最激动、精神最紧张的这一刻,我集中了所有的意念,像一把锥子,狠狠地刺向身体的控制权！
我要说话！
我要亲自揭穿他！
穿越男的嘴巴张得老大,那句我怀孕了已经到了嘴边,但发出来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
那是一个属于我,属于秦秀的,带着无尽愤怒和绝望的嘶吼：
你——是——谁！
这三个字,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声音发出来的瞬间,我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
而现场,则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
穿越男自己也惊呆了,他捂着自己的喉咙,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不受控制,说出这样一句话。
而周扬,那个一直冷着脸的男人,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眼神里爆发出一种混杂着狂喜、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秀秀……他颤抖着嘴唇,缓缓地,试探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不是那种冰冷的秦秀,而是我们两人独处时,他才会叫的,无比亲昵的秀秀。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虽然,这眼泪是从那个冒牌货的眼眶里流出来的。
周扬……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再次抢夺控制权,我想告诉他,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
但穿越男的灵魂也反应了过来,他开始疯狂地反扑,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啊！我的头好痛！他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开始在地上打滚。
【怎么回事主播你怎么了】
【系统bug了还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
【刚才那个声音……不是主播的声音啊！好吓人！】
周扬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我,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担忧：秀秀！你怎么了你再跟我说句话！
穿越男却只是抱着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他怕一开口,发出来的又会是我的声音。
周扬将我打横抱起,急切地对旁边的战友说：快！去叫军医！
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冲向医务室。
我飘在空中,看着他焦急的侧脸,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心中百感交集。
周扬,你听到了,对不对
你一定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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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军医给我做了一系列检查,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
穿越男也缓了过来,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去看周扬。
周扬就坐在床边,一言不发,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我的脸,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
医务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
【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主播要被强制下线了。】
【感觉这个世界有点邪门啊。】
【主播,别装了,赶紧想个说辞啊,不然这兵哥哥的怀疑又要加深了。】
穿越男显然也看到了弹幕,他清了清嗓子,有气无力地开口：周扬哥,我……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就是突然一阵头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脑子里钻出来一样。
他试图把刚才的失常,归结于落水后的后遗症。
周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太有穿透力,穿越男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硬着生生地往下演：可能……可能是上次落水伤到了头,医生,你能再帮我看看吗
军医是个五十多岁的和蔼大叔,他扶了扶眼镜,说道：从检查结果来看,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不过落水受惊,精神恍惚也是有可能的。这样吧,我给你开点安神的药,你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穿越男如蒙大赦,连忙点头：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周扬却在这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叔,麻烦您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她’谈谈。
军医李叔看了看周扬,又看了看床上心虚的我,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不,是一个人,一个灵魂,和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男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周扬缓缓开口,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床沿,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穿越男的心上,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
什……什么话穿越男还在装傻,我头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周扬冷笑一声,那我帮你回忆一下。那声音在喊,‘你是谁’。
他刻意模仿着我刚才的语气,虽然不像,但那股绝望和愤怒,却模仿了个十成十。
穿越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完蛋了,这男主是铁了心要追查到底了。】
【主播,实在不行就承认吧,就说你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让他找个大师来看看。】
【楼上的是不是傻这可是七十年代,搞封建迷信,是想被抓起来批斗吗】
穿越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咬着牙,死不承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就是我的声音！我头疼得厉害,声音变了调也很正常！
是吗周-扬站起身,一步步地逼近病床。
他的身影很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整个病床笼罩。
秦秀的声音,我听了十年,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他俯下身,双眼死死地盯着穿越男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惊雷,你,不是她。
这已经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穿越男被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压迫得几乎无法呼吸,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我……我就是……
看着我的眼睛！周扬突然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你最喜欢吃我做的什么菜
一连串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向穿越男。
他一个也答不上来。
【草,死亡三连问啊！】
【主播快看小说！小说里肯定有写！】
【来不及了啊！这男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穿越男的眼神慌乱到了极点,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却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灵魂深处。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他帮我赶走了欺负我的坏孩子。
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他用弹壳做的哨子,他说只要我吹响,他就会立刻出现。
我最喜欢吃的,是他做的手擀面,他说要给我做一辈子。
周扬,我的周扬……
我多想亲口回答你的问题,多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在这里。
看着穿越男那张惶恐的脸,周扬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他缓缓地松开手,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悲伤和……决绝。
你走吧。他说。
什么穿越男愣住了。
从这个房间出去,从我的世界里滚出去。周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你把我的秀秀藏到哪里去了。但是,我不会和你结婚,更不会让你顶着她的脸,玷污她的人生。
在你把真正的她还给我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他转身,拉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无尽的失望和冰冷的驱逐。
这比任何打骂,都让穿越男感到恐惧。
他瘫坐在病床上,失魂落魄。
【……这下是真的玩脱了。】
【男主好绝情啊,但是……为什么我感觉有点帅】
【主播,别放弃！我们还有机会！只要你还占着这具身体,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
穿越男看着周扬离去的背影,眼神逐渐从惊恐,变成了怨毒。
好,周扬,这是你逼我的。他用我的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我没有你就不行吗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我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疯子,他又要干什么
06
被周扬彻底戳穿后,穿越男消停了两天。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疯狂地研究那些弹幕提供给他的,所谓的原著小说剧情。
【主播,我找到了！书里写了,秦秀和周扬的感情会有一个重大转折点,就是周扬在一次抗洪抢险任务中身受重伤,是秦秀不离不弃地照顾他,才让他彻底爱上她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剧情！算算时间,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主播,这是你翻盘的最好机会啊！只要你按照剧情走,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出现,还怕他不回心转意】
看着这些弹幕,我只觉得遍体生寒。
抗洪抢险重伤
周扬会受伤
不,不可以！
穿越男却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抗洪抢险是吧好,我等着。他摩拳擦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周扬,你给我等着,等我救了你的命,我看你还怎么赶我走！
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为这个所谓的剧情做准备。他不去上班,到处打听附近哪条河堤最近在加固,哪个区域有汛期的危险。
他的行为越来越古怪,厂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像在看一个疯子。
而我,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之中。
我不知道那个剧情是真是假,但我不敢赌。我不能让周扬冒任何风险。
我必须想办法阻止他！
我开始更频繁地尝试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只要穿越男一走神,我就会拼命地让身体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走路突然同手同脚,吃饭的时候把饭塞进鼻子里,或者半夜突然坐起来高唱革命歌曲。
我把他折腾得筋疲力尽,黑眼圈越来越重,精神也越来越差。
【主播,你这身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怎么老是抽风】
【建议主播去医院看看,别是什么后遗症。】
【我看就是这身体的原主阴魂不散！】
看到这条弹幕,穿越男的脸色变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我的声音恶狠狠地喊道：秦秀！是你对不对！我知道你还没走！你有本事就出来,别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你给我听着！他像是疯了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周扬是我的！这个身体也是我的！你斗不过我的！我劝你早点滚蛋,不然我让你魂飞魄散！
我依旧沉默。
他的恐吓,对我毫无作用。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换了一副嘴脸,开始打感情牌：秦秀,我知道你不甘心。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彻底拿下周扬,等我当上将军夫人,我保证给你烧高香,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怎么样
我差点没被他这番无耻的言论给气笑了。
【主播,跟一个鬼废话什么,她能听懂吗】
【别理她了,赶紧准备正事吧,我刚收到消息,今天晚上就有特大暴雨！】
看到这条弹幕,穿越男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不再理我,从柜子里翻出雨衣和胶鞋,一副准备奔赴战场的架势。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我心急如焚。
怎么办我该怎么通知周扬我该怎么阻止这一切
我拼命地冲击着身体的控制权,但穿越男今天有了防备,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我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
眼看着他穿戴整齐,就要出门了。
我急得团团转。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面小镜子上。
镜子……
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集中我所有的精神力量,朝着那面镜子猛地撞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镜子从桌上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穿越男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妈的,真晦气！
他没有多想,抬脚就要从镜子碎片上跨过去。
就在他的脚马上要落下的那一刻,我用尽了最后的力量,让这只脚,狠狠地一歪！
啊！
一声惨叫,穿越男的脚踩在了尖锐的玻璃碴上,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卧槽！主播受伤了！】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
【这下还怎么去抗洪抢险啊！】
穿越男抱着脚,疼得在地上打滚,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我飘在空中,大口地喘着气,感觉整个灵魂都变得稀薄了。
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量。
但是,看着他暂时无法出门,我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拖住他,只要能让周扬避开那个所谓的剧情,我做什么都愿意。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穿越男的疯狂。
他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就一瘸一拐地,推开门,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周扬,你等着,我来救你了！
他的背影,在电闪雷鸣中,像一个奔赴地狱的恶鬼。
07
穿越男一瘸一拐地赶到河堤的时候,那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暴雨如注,河水暴涨,浑黄的浪头一次次地拍打着岌岌可危的堤坝。
战士们和附近的村民们,都在拼命地搬运沙袋,加固堤坝。
周扬就在其中。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雨中泛着光,像一尊不可战胜的战神。他扛着两个沙袋,在泥泞的堤坝上健步如飞,嘶哑地指挥着众人。
穿越男看到他,眼睛都直了。
【哇！好man啊！这身材,斯哈斯哈！】
【主播,快上啊！英雄救美的剧本来了！】
【不对啊,书里不是说周扬会受伤吗他现在看着好好的啊！】
穿越男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躲在一旁,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似乎在等待着某个剧情的发生。
雨越下越大,河水的涨势也越来越凶猛。
突然,堤坝的一处,出现了一个缺口！
决堤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浑浊的河水像猛兽一样,从缺口处喷涌而出！
快！堵住缺口！周扬大吼一声,第一个扛着沙袋冲了过去。
战士们也纷纷跟上。
但那缺口太大,水流太急,几个沙袋扔下去,瞬间就被冲走了。
眼看着缺口越来越大,一个巨浪打来,卷走了旁边一个正在搬运石头的小战士！
小李！周扬目眦欲裂,他想也不想,就要跳下水去救人。
别去！危险！旁边的战友死死地拉住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穿越男动了。
【机会来了！主播,就是现在！去救那个小战士！周扬肯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他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他脱掉雨衣,深吸一口气,也学着周扬的样子,准备往水里跳。
我看得心惊肉跳。
他根本不会游泳！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下去就是送死！
虽然我恨他,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用我的身体去死！
我再次拼命地冲击身体的控制权。
别……去……
我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但我的声音太微弱了,完全被巨大的风雨声掩盖了。
穿越男已经冲到了堤坝边上。
他看着汹涌的河水,脸上也闪过恐惧。但一想到这是他翻盘的唯一机会,他还是心一横,眼一闭,就准备往下跳。
然而,就在他起跳的前一秒。
一个黑影,比他更快。
是周扬。
他挣脱了战友的阻拦,像一头矫健的猎豹,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洪水中。
穿越男傻眼了。
【……剧情怎么又不对了救人的应该是主播啊！】
【这下怎么办功劳被男主自己抢了】
所有人都为周扬捏了一把汗。
洪水无情,周扬在水里几经沉浮,才终于抓住了那个小战士。他拖着已经昏迷的小战士,奋力地向岸边游来。
就在他快要上岸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浪头夹杂着一根粗壮的浮木,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后背！
噗！
周扬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河水。
他终究还是受伤了。
但他依然没有放手,死死地护着怀里的小战士,被岸上的战友们七手八脚地拉了上去。
快！快叫医生！
现场又是一片混乱。
穿越男看着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不省人事的周扬,终于回过神来。
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了。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结果是一样的！周扬还是受伤了！】
【主播,快过去啊！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正是你表现的机会！】
他立刻挤开人群,扑到周扬身边,开始大声哭喊：周扬！周扬你醒醒啊！你不要死啊！
他一边哭,一边就想去给周扬做什么人工呼吸。
我看得目眦欲裂。
住手！你这个混蛋！
周扬伤在后背,你现在乱动他,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要阻止他。
这一次,或许是我的意念太过强烈,又或许是穿越男的注意力全都在演戏上,我竟然成功了。
在我抢到控制权的那一瞬间,我没有去推开任何人,也没有去喊叫。
我只是伸出那只还在微微渗血的脚,用尽全力,朝着旁边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地踢了上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一次,是发自我内心的。
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几乎又要失去意识。
但我成功了。
这声惨叫,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打断了穿越男那愚蠢的施救行为。
一个懂急救的村民拨开他,大喊道：别动他！他伤到了脊椎,快找个木板来,把他平着抬走！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找木板。
而我,则抱着那只鲜血淋漓的脚,疼得缩成一团。
鲜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染红了我的裤腿。
没有人注意到我。
所有人的心,都系在那个生死不明的男人身上。
我看着周扬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木板,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周扬,你千万不能有事。
千万……不能有事啊。
08
周扬因为脊椎受伤,被紧急送去了军区总医院。
穿越男也因为脚上的伤,被送到了卫生院。
他的伤口很深,伤到了筋,医生说,没有一两个月,别想下地走路。
【草！这什么破身体啊！也太弱了吧！】
【这下好了,腿断了,还怎么去医院照顾男主啊】
【剧情彻底崩了啊！这可怎么办】
穿越男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被打上石膏的腿,气得差点把床给拆了。
他谋划了这么久,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不仅没捞到半点好处,还把自己给弄残了。
而我,虽然也因为强行夺取控制权而虚弱不堪,但心里却是庆幸的。
至少,我阻止了他对周扬造成二次伤害。
而且,他腿断了,就没办法再去骚扰周扬了。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穿越男只能天天躺在病床上,靠着同病房的好心人帮忙打饭打水。
他一开始还想装可怜,博取别人的同情,但没过两天,他那好吃懒做、颐指气使的本性就暴露了。
没几天,整个病房的人都开始躲着他。
【主播,你的人设是不是有点崩了】
【是啊,书里的秦秀不是善良坚韧小白花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再这样下去,还没等攻略男主,你自己的名声就先臭了。】
闭嘴！穿越男烦躁地对着空气吼了一声,你们懂什么！我现在是伤员！伤员最大！
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周围的人身上。
我冷眼旁观着他的作死行为,心中毫无波澜。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周扬。
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有没有脱离危险。
我每天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病房里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军人。
他径直走到穿越男的病床前,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封信,和一个小布包,放在了床头柜上。
秦秀同志,是吧年轻军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周扬连长的通讯员。周连长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
穿越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是周扬让你来的他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原谅我了
【哇！男主果然还是心疼主播的！】
【我就说嘛,英雄难过美人关！】
年轻军人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继续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周连长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由于伤势过重,需要长期休养。他说,这些钱和票,是他对你这些年的补偿。
通讯员顿了顿,说出了最残忍的一句话。
另外,这是退婚报告,周连长已经签好字了。他说,从今往后,你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轰！
穿越男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退……退婚】
【不是吧！怎么会这样】
【完了完了,最大的金手指没了！】
不！我不信！穿越男疯了一样,一把抢过那份退婚报告,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周扬两个字,以及那个鲜红的手指印时,他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为了他连腿都断了！他没有心吗！他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把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信封里的钱和票散落一地。
年轻军人看都没看他一眼,敬了个军礼,转身就走了。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用一种鄙夷又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
穿越男的哭喊,在他们看来,就像一场笑话。
而我,看着那份退婚报告,心中五味杂陈。
一半是心痛,我和周扬十年的感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另一半,却是解脱。
退婚了,也好。
这样,这个肮脏的灵魂,就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去纠缠我的周扬了。
周扬,你做得对。
长痛不如短痛。
我们之间,是该做个了断了。
只不过,这个了断,应该由我,真正的秦秀,来亲手完成。
09
穿越男因为退婚的事情,大受打击,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他不再关心弹幕,也不再做着当将军夫人的美梦,每天就是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像一滩烂泥。
而他的精神防线,也在这日复一日的颓废中,变得越来越脆弱。
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我不再满足于短暂的、零星的控制。
我要把属于我的一切,全部夺回来！
我开始有意识地,用我和周扬的记忆,去冲击他的精神世界。
我让他看到,周扬是如何在寒冷的冬夜,脱下自己的棉衣给我穿,而他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
我让他看到,周扬是如何用他攒了半年的津贴,给我买了一根红头绳,笨拙地为我扎起辫子。
我让他看到,我们是如何在老槐树下,偷偷地拉着手,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这些记忆,是属于我和周扬的,是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的,最珍贵的情感。
啊！滚开！都给我滚开！
穿越男开始做噩梦,他抱着头,在床上痛苦地翻滚。
他的精神世界,正在被我的记忆一点点地侵蚀、同化。
他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主播,你还好吗你最近怎么老是说胡话】
【他好像把那个秦秀的记忆,当成自己的了。】
【这……这不会是要被反噬了吧】
弹幕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一天夜里,我将所有的力量,凝聚在最深刻的一段记忆上——那是周扬向我求婚的那个晚上。
他拿着那个用弹壳做的哨子,单膝跪在我面前,眼神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说：秀秀,嫁给我。以后,我就是你的靠山,我护着你,一辈子。
这段记忆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
穿越男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我……我是谁他抱着头,眼神涣散,喃喃自语,我是秦秀……不,我不是……周扬爱的是我……不,他爱的是秦秀……
他的意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部的灵魂力量,像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入了他的核心！
把身体……还给我！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响彻了整个卫生院的走廊。
紧接着,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将那个不属于这里的灵魂,硬生生地从我的身体里,挤了出去。
我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尖叫着,扭曲着,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而我,在漂浮了许久之后,终于重新感受到了身体的重量。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那斑驳的天花板。
我能感觉到被子粗糙的触感,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来苏水味,能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我……回来了。
我真的,回来了！
我撑着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上,有我熟悉的,因为常年做工而留下的薄茧。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是我自己的脸。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再是借由别人的身体,而是真真正正的,我自己的眼泪。
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主播】
【主播人呢怎么没声音了】
【刚才那个惨叫是怎么回事直播间怎么黑屏了】
那些血红色的弹幕,还在我眼前飘过。
我看着它们,眼神冰冷。
就是这些东西,怂恿着那个恶魔,毁掉了我的人生。
我缓缓地抬起手,对着那些弹幕,做了一个再见的口型。
然后,我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
消失。
下一秒,那些纠缠了我许久的血色弹幕,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样,彻底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一切,都结束了。
10
我在卫生院里,又躺了几天。
脚上的伤还需要休养,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要去找周扬。
我要亲口告诉他,我回来了。
我拄着卫生院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坐上了去军区总医院的班车。
当我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周扬的病房门口时,他正靠在床头看书。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瘦了些,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股军人特有的挺拔气质,却丝毫未减。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手中的书,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秀秀……
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他走去。
他也掀开被子,不顾一切地想要下床。
别动！我急忙喊道,你的伤！
他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固执地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米,却像是跨越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却又像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迟迟不敢落下。
是你吗他颤抖着问,真的是你吗
我再也忍不住,扔掉拐杖,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是我！周扬,是我！我回来了！
我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跳,仿佛要把自己揉进他的骨血里。
周扬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用更大的力气,将我紧紧地
箍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抱着我,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对不起,秀秀……他的声音埋在我的颈窝,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的……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这个铁打的汉子,这个流血不流泪的军人,哭了。
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肩膀上,烫得我心口发疼。
我摇着头,泪眼模糊地捧起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湿润：不怪你,周扬,不怪你。你认出我了,你一直都知道那不是我,这就够了。
他捉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像是要将这几个月缺失的爱意,全都弥补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拉着我坐到床边,眼神里满是后怕和不解,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穿越和系统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这样的年代,这些话只会给我带来灭顶之灾。
我只能选择一个他能够理解,也最接近事实的说法。
我也不知道,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自从上次落水,高烧醒来之后,我就感觉……我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人。我就像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能听到‘她’说的每一句话,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看着‘她’用我的脸,做着那些不知廉耻的事情,说着那些油腔滑调的话,我急得快要疯了！我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想告诉你真相。
我指了指他的手心：在工厂门口,我用尽全力,在你手心写字,你感觉到了吗
周扬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声音都在发颤：感觉到了……那个‘周’字……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还有在部队门口,我的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我吼出的那句‘你是谁’,也是我。我看着‘她’想用假怀孕来骗你,我不能让她得逞！
还有……我卷起裤腿,露出脚踝上那道已经结痂,但依然狰狞的伤疤,在河堤上,我看到‘她’想在你受伤后乱动你,我怕‘她’害了你,就只能……只能用这种方法阻止‘她’。
这是我的证明,是我用血和痛,换来的证明。
周扬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伸出粗糙的手,轻轻地,无比珍视地,抚摸着我脚上的伤疤,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傻丫头……他的声音里,是化不开的心疼和自责,你怎么这么傻……
只要能保护你,多傻我都愿意。我看着他,无比坚定地说道。
他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回来了……我的秀秀,终于回来了……
我们静静地相拥了很久,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的恐惧与思念,都融化在这个拥抱里。
许久,我才想起来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我从他怀里退出来,有些不安地问道：周扬,那个……退婚报告……
周扬的脸色一凛,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又坚定的笑容。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了那份他让通讯员带给我的退婚报告的底稿。
然后,当着我的面,一点一点地,把它撕得粉碎。
这份报告,是写给那个冒牌货的,不是给我媳-妇的。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秦秀,我的未婚妻,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等我们都出院了,我们就去打结婚报告。这一次,我一天都不想再等了。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三个月后,我和周扬的婚礼,在我们那个小小的家属院里举行了。
没有奢华的仪式,但所有来宾的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祝福。
厂里关于我的那些流言蜚语,在周扬强硬的维护和时间的冲刷下,也渐渐平息了。大家都只当我落水后伤了脑子,如今病好了,还是那个勤劳善良的秦秀。
婚礼那天,周扬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他看着我,眼神亮得惊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我以为已经丢失了的,用弹壳做的哨子,重新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郑重地许下承诺：
秀秀,以后,我就是你的靠山。有我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我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知道,那个离奇的噩梦,已经彻底结束了。
而属于我和周扬的,幸福安稳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