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同桌抵制校园霸凌的帖子在网上火了。
高三班主任为了提高整个班级的一本率,要求同学互助。
我就是那个时候和夏青禾成为同桌的。
她成绩不算好,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尽量抽出时间帮她讲题。
但有时晚自习时间紧,我也会拒绝她。
高考结束,我以全省89名的身份上了清北,而她也成功考上一本。
事后电视台来我家采访,我妈笑呵呵地迎出去。
却没想到记者当头就问——
您知道自己的儿子在高中因为冷暴力别人,害得一个小姑娘得了重度抑郁症吗
我这才看见同桌的抵制校园霸凌的帖子沸沸扬扬地已经上了热搜。
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我要小心翼翼地受着你的脾气与冷眼,就因为我成绩差,你就冷暴力我、看不起我,我就这么该死吗!
字字句句,饱含血泪,同桌获得了清一色的暖心安慰。
而我被正义的网友网暴开盒,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后抑郁寡欢而终。
再次睁开眼时,我回到了夏青禾刚成为我同桌的时候。
校园霸凌吗
我看了她一眼,这一世,真正让你感受一下吧。
01.
熟悉的教室,老旧的三叶风扇。
我猛地回过神,指尖掐进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感。
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高三,回到了这一切开始之前。
夏青禾就站在课桌旁,正低着头,有些局促地整理着书本。
她的侧脸白皙,睫毛很长,微微颤抖着,一副怯生生、需要被保护的样子。
就是这副样子,骗过了所有人。
上一世,就是她那条声泪俱下、颠倒黑白的帖子,将我钉死在冷暴力霸凌者的耻辱柱上。
记者咄咄逼人的质问,母亲瞬间苍白的脸,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陌生人寄到家里的花圈……
我甚至没能踏进大学的校门,就在那个夏天凋零。
而她却踩着我的尸骨,收获了全网的同情的眼泪,风光无限地开启了她的大学生活。
夏青禾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对我露出了一个羞涩又带着讨好的笑容：周默同学,以后……麻烦你了。
我看了她很久,缓缓勾起嘴角：不麻烦,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夏青禾眼睛一亮,像是松了口气,立刻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数学练习册,这道立体几何,我一直不太明白,你能现在帮我讲讲吗
那是一道基础题型,老师上课反复讲过类似例题。
她根本没听,就是想借此机会对我做服从性测试。
前世我看她恳切,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给她讲解,本以为最迟五分钟就能讲明白。
但硬生生因为夏青禾自以为是的打断和指点拖到了半个小时。
以至于前世的我,赶去办公室时已然人去楼空。
直接错过了交化学竞赛报名表的时间。
此刻,我歉意地朝她眨了眨眼：
现在啊不好意思,我刚好要去一趟老师办公室,有点急。要不……你先问问学习委员或者等我回来
夏青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啊,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竞赛要紧。我等等就好。
我点点头,起身离开,余光却把她眼底的不悦看的一清二楚。
夏青禾,你等不到的。
02.
因为我有意磨蹭,回来时夏青禾已经不在了。
她在桌上给我留了纸条,态度亲昵：
太晚啦,周默,我就先回家了,你也别太辛苦,我明天再来问你题目吧,他们给我讲我听不懂~
我嗤笑一声。
一道简单的基础题,除了我,其它人和她说她都听不懂
是根本没听,还是单纯的蠢
我默默地收起纸条,不置可否。
我并不惯着她。
接下来的几天,我执行着选择性帮助的策略。
她问的问题,如果是真的经过思考、确实有难度的,我会在她反复请求几次后,用最言简意赅、近乎冷漠的语气给她点透关键,绝不多说一句废话,更不像前世那样举一反三,生怕她听不懂。
而如果只是些稍微动脑就能解决,或者明显是她想偷懒、不愿自己查书查笔记的简单问题,我会找各种理由推脱。
等下,我这篇阅读还没做完。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头疼,想趴一会儿。
这个问题老师昨天刚强调过,笔记在课本第X页,你可以先看看。
我的理由总是冠冕堂皇,态度也挑不出大毛病。
但那种无形的疏离和敷衍,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慢慢扎向她。
我能感觉到夏青禾的耐心在一点点消耗。
她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期待和讨好,逐渐变得焦躁,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怨愤。
但她还在忍。
因为班主任强调的互助氛围,也因为我的成绩对她确实还有用。
直到那天下午的物理课。
老师讲评一份难度较大的卷子,夏青禾听得云里雾里。
下课铃一响,她立刻拿着卷子凑过来,指着最后一道大题：
周默,这道题你能再给我讲一遍吗老师讲得太快了,我没听懂。
那道题计算繁琐,思路绕,讲一遍起码要花掉大半课间。
而我要正忙着上辈子被她耽搁,没报上的化学竞赛。
于是我头也没抬,只用平淡无波的语气说：现在没空,你去找课代表吧,他讲得更系统。
空气安静了一瞬。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
我抬起头,看见夏青禾手里的卷子掉在了桌上。
她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鼻尖也红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没有看我,而是转向了后排几个正在聊天的女生,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
我……我知道我成绩不好,可能有点笨,总是问问题很惹人烦……但我真的只是想弄明白,想追上大家……对不起,可能是我太打扰别人了……
她说着,眼泪恰到好处地、一颗颗滚落下来。
那几名女生立刻围了过来。
青禾,你怎么了
谁惹你了怎么哭了
夏青禾只是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愿说、努力隐忍的样子,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我这边。
一个性格直爽的女生立刻看向我,语气带着指责：
周默,你是不是又欺负青禾了大家都是同学,帮帮忙怎么了知道你成绩好,也不用这么高高在上吧
就是,班主任都说要互相帮助了。
另一个女生附和道。
看她哭得多伤心啊……
瞬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几个同学看我的目光都带上了谴责和不赞同。
夏青禾躲在人群中心,低着头小声啜泣,嘴角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
我心里一片冰冷。
来了,还是这套,装柔弱,博同情,引导舆论,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
真心待她,认真教她,她得寸进尺。
前世,夏青禾数学立体几何永远转不过弯。
我用无数个午休时间,用草稿纸折出模型,一遍遍讲解,直到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后来,我因为整理错题,拒绝讲解她递过来的相同题型。
她就把手埋在臂弯里哭了一整个晚自习。
我实在没办法,便又和她讲了好几遍。
只是没想到,最后她会把眼泪当做武器,把我言简意赅的在忙变成瞧不起、看不上她的证据。
然后为我塑造一个歧视他人、冷暴力同学的人设。
我在忙化学竞赛的事情,这件事情关系到班级和学校的荣誉,没有故意不理她的想法。我放下笔,平静道。
而且夏青禾同学的问题完全可以问其他人,或者去问老师,没必要一直来问我。
我话音刚落,夏青禾的啜泣声更明显了,肩膀微微颤抖,显得无比脆弱。
我冷冷地看着她。
哭吧,你这次就算哭到死。
我都不会忍让半步。
竞赛忙就能对同学这种态度吗
那个直爽的女生,李薇,立刻反驳道,青禾只是问你题目,又不是要你怎么样,你至于这么不耐烦吗
就是,旁边有人小声嘀咕,成绩好也不用这么傲吧……
我看他就是看不起成绩差的同学。
议论声低低地蔓延开来,一道道不满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夏青禾恰到好处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轻轻拉了拉李薇的衣袖,声音哽咽：
别、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麻烦周默同学的,他肯定是真的忙……我不该耽误他时间的……
她越是这样懂事,就越是衬得我冷漠无情。
李薇的火气果然更大了：
忙什么忙谁不忙啊高三了谁不在学习就他的时间是时间,别人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青禾你别怕,这事必须说清楚！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几个同学已经明显站到了夏青禾那边,对我指指点点。
就在这时,一个严肃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围在这里吵什么下课了不知道休息或者预习吗
是班主任王老师,他夹着教案,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众人瞬间安静了一些,但李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抢先开口：
王老师,您来得正好！周默他……他故意对夏青禾同学爱答不理,把人都气哭了！我们说他两句,他还觉得自己特有道理。
王老师目光扫过哭得梨花带雨的夏青禾,又看向一脸平静的我,最后落在我桌上摊开的化学竞赛习题集和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上。
他没有立刻批评谁,而是走到我身边,拿起我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习题集翻看了几页。
周默,他抬头看我,语气听不出喜怒,最近是在准备化学竞赛的省赛决赛
我点了点头：是的,老师,下周六就比赛了,时间有点紧。
王老师嗯了一声,放下习题集,转而看向夏青禾和围观的众人。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大家高三学习压力都大,同学之间应该互相体谅、互相帮助。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一些：
帮助也是要分情况、讲方法的！周默同学肩负着为学校争夺荣誉的重任,化学竞赛省赛含金量很高,进入全国决赛更是难能可贵。他现在正处于最关键的准备阶段,时间紧迫,任务繁重,偶尔无法及时回应同学的问题,是可以理解的。
夏青禾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些。
李薇还有些不服气：老师,可是……
王老师抬手打断了她,继续道：
而且,学习终究是自己的事情。遇到问题,首先应该自己思考,查阅笔记和课本,或者去请教任课老师,而不是仅仅依赖某一个同学。周默同学的建议并没有错,问老师或者课代表,同样是很好的途径。
他看向夏青禾,语气放缓了些,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提醒：
夏青禾同学,你的学习积极性是好的,但也要学会选择合适的时机和方法,更要体谅其他同学的实际困难。不能因为别人一次没空帮忙,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甚至影响班级团结。
夏青禾的脸瞬间涨红,手指绞在一起,眼泪都忘了掉,只剩下难堪。
王老师最后目光扫过所有人,沉声道：
至于周默同学到底是不是在‘忙’,是不是在为集体争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刚刚在办公室接到通知,周默同学在化学竞赛省初赛中,表现优异,已经获得了省级金牌！并且成功拿到了进入全国决赛的资格！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需要投入更多精力备战国赛,为我们省、为我们学校去争取更高的荣誉！这是我们全班的骄傲！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教室里炸开。
刚才还在指责我的同学们全都愣住了,脸上纷纷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省级金牌全国决赛
这些离他们日常刷题考试有些遥远的概念,此刻却真实地落在了他们的同学身上。
他们这才明白,我说的忙是真的在忙一件多么重要和了不起的事情。
而他们,刚刚却在为了几道基础题目的讲解,质疑、指责一个即将代表全省出征的竞赛选手。
羞愧、尴尬、无地自容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李薇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默默地低下了头。
刚才附和她的那几个同学,也眼神躲闪,不敢再看我。
夏青禾更是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得一片惨白。
她那双还含着泪水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措手不及的惊愕和无法掩饰的难堪。
她试图调动众人对我冷漠、傲慢的指责,此刻全部反弹回了她自己身上,变成了她不懂事、不体谅、甚至可能嫉妒的证明。
王老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好了,事情说清楚了就行。大家继续自习吧,不要影响周默同学备战。同学之间,要多一些理解和信任,少一些猜忌和抱怨。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我再没有看夏青禾和那些人一眼,重新拿起笔,沉浸入我的竞赛演算中。
我知道,经此一事,夏青禾那套白莲花道德捆绑的伎俩,在我这里已经行不通了。
无形的耳光,扇在脸上才是最疼的。
03.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我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竞赛准备和自己的复习中。
重生带来的优势不仅仅是预知,更是心智的成熟和对知识更深层次的理解。
我从来都相信学习,而并非取巧与心计。
我和夏青禾之间维持着一种表面和平。
直到月考来临。
这次月考不同寻常,班主任王老师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宣布了一项新政策：
每次月考后,将根据学习互助小组的进步程度和互助情况,评选一名学习互助标兵,不仅会在班会上公开表扬,还会有五百元。
五百元！
在高三学生眼里,这不算小数目了。
底下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同学眼睛亮了,跃跃欲试。
我心中冷笑一声。
前世,这个标兵毫无悬念地落到了我头上。
因为我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奉献给了夏青禾,帮她梳理知识点、不厌其烦地讲题,甚至牺牲了自己的部分复习时间。
全班同学有目共睹。
夏青禾当时还拉着我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说：周默,你实至名归！奖金你请客呀！
后来那笔奖金,确实请客了——
她看中了一套限量版画册,在我面前欲言又止地唉声叹气了好几天,我心一软,就拿奖金给她买了。
结果呢
她在帖子里怎么说来着
——他用那点沾着施舍意味的奖金给我买了东西,像是打发乞丐,还要我感恩戴德。
这一世,我自然不会再给她任何吸血的机会。
没有了我的全力扶持,夏青禾上次的月考已经成绩不升反降,跌出了班级中游。
她显然急了。
月考前的那个晚自习,她又一次凑了过来。
这次手里拿着的不是练习册,而是一盒包装精致的进口巧克力。
周默,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讨好的柔软,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不懂事,打扰你备赛。这个……给你补充能量。
我把巧克力推了回去,语气平淡：谢谢,不用。我血糖高,吃不了甜的。
夏青禾的表情僵了一下,努力维持着笑容：这样啊……那,那我放你这儿,你带给阿姨吃也行。
她强行把盒子放在我桌角,然后期期艾艾地不肯走。
还有事我抬眼问她。
她绞着手指,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周默……这次月考我考得太差了,回家差点被我爸打……王老师说的那个学习互助标兵,我、我真的很需要那次表扬,还有那笔奖励金……对我真的很重要……
她眼圈又开始泛红,演技依旧在线：
我知道我之前做得不好,但我保证,只要你这次……这次帮帮我,跟王老师说我们互助得很好的话,我以后一定自己努力,再也不麻烦你了！真的！
看,还是老套路。
卖惨,博同情,空口许诺。
我看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互助标兵这是靠你自己考出来的成绩,怎么帮
夏青禾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地拒绝,连一点虚伪的周旋都不给她。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狠厉取代,声音也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周默……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你就不能看在同桌的份上……
不能。我打断她,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成绩是自己考出来的,不是靠别人‘给’出来的。你想要标兵,下次自己努力考好就行。
我说完,不再看她,重新低下头去看书。
她用那种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瞪了我好几秒,最抓起那盒巧克力,不再理会我。
04.
评选结果毫无悬念。
那次月考我依然是年级第一,而夏青禾成绩下滑,我们这对互助小组毫无建树。
标兵最后给了一对共同进步了二十多名的女生。
王老师宣布结果时,特意看了我和夏青禾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遗憾和不解。
夏青禾死死低着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我以为此时就告一段落了,却没想到,她的需要会如此迫切,以至于铤而走险。
标兵评选后不久,就是期中考试。
考试纪律很严,两个老师监考,前后摄像头开启。
但百密一疏,总有人心存侥幸。
考数学那天,我答完题检查了一遍,正准备交卷,目光无意间扫过斜前方的夏青禾。
她坐姿有点奇怪,身体微微向左倾斜,右手写字,左手却有些不自然地垂在桌洞附近。
监考老师正背对着我们看窗外。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夏青禾的左手极其快速地从桌洞里掏出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闪电般塞进了右手掌心,然后借着翻卷子的动作,迅速低头瞥了一眼。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我捕捉到了。
我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心里冷得像冰。
自作孽,不可活。
考试结束铃响,老师开始收卷。
我起身交卷,经过夏青禾的座位时,她正在整理文具,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隐隐得意的神情。
我什么也没说,走出了考场。
成绩出来得很快。
夏青禾的数学成绩竟然排到了班级前十,总成绩也回到了中游。
而众人都知道,她已经不怎么找我问题目了。
王老师显然有些惊讶,但在班会上还是表扬了她：
这次期中考试,夏青禾同学进步显著,尤其是数学,值得表扬！看来最近自己下了苦功啊！
夏青禾站起来,脸上飞起两团红晕,羞涩地笑着：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那样子,俨然一个凭借自身努力逆袭的典型。
我看着她那副故作谦逊实则得意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涌。
周围的同学也投来惊讶和些许佩服的目光,有人小声议论：夏青禾这次考得可以啊！
看来没周默帮忙,她自己也能行
她享受着这种注视,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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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然而,这种虚假的繁荣只维持了一个课间。
第二节课上课前,年级组长和数学老师面色凝重地出现在教室门口,径直走向夏青禾的座位。
夏青禾同学,请你带上你的数学试卷和文具,跟我们到教务处来一趟。
年级组长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全班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唰地集中到夏青禾身上。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手指猛地攥紧了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
老、老师……有什么事吗她声音发颤,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来了你就知道了。数学老师的语气很冷,看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失望和严厉。
夏青禾求助似的看向四周,但没人能帮她。
她僵硬地站起来,动作迟缓地收拾东西,每一步都像踩在钉板上。
她被带走了。
教室里死寂了几秒,随即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
作弊被抓了
不可能吧她这次数学考那么好……
怪不得进步那么大,原来是……
各种猜测和议论像潮水一样涌来。
李薇那几个之前为她抱不平的女生,此刻都闭紧了嘴,脸色变幻不定。
我低下头,继续整理我的笔记,内心毫无波澜。
咎由自取。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
考场的高清摄像头清晰地拍到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从桌洞里摸出纸条的全过程。
证据确凿,抵赖不得。
据被叫去协助处理班务的班长回来说,夏青禾在教务处一开始还哭着狡辩,死活不承认,直到老师把监控截图摆在她面前,她才彻底崩溃,哭得瘫软在地。
学校对作弊行为一向严惩不贷。
最终处理结果是：数学成绩记零分,全校通报批评,记大过一次,取消本年度所有评优评奖资格。
通报贴在校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
夏青禾彻底成了名人。
她请了两天假,再回到教室时,整个人像是缩水了一圈,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以前那些围着她转、觉得她柔弱可怜的同学,现在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不屑和远离。
没人再相信她的眼泪。
课间,她一个人去接水,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她,形成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
曾经和她形影不离的李薇,现在也和其他女生凑在一起说笑,看都不看她一眼。
真正的冷暴力,此刻才无声地降临在她身上。
而这一切,都是她亲手种下的苦果。
05.
下午自习课,班主任王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他脸色疲惫：周默,夏青禾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点点头。
老师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他看着我,语气有些复杂,
这次作弊事件影响很坏。按照她现在的状态和……口碑,继续留在我们班,尤其是继续和你做同桌,恐怕对班级氛围和她自己都不好。年级组的意思是,可以考虑给她调个班,或者至少调换个座位。
我沉默了片刻。
调班调座位
让她换个环境,慢慢洗白自己,然后等到高考结束,再伺机反咬我一口
不行。
让她留在我的视线里,留在她亲手为自己打造的泥潭里,才最安全。
我抬起头,眼神诚恳地看着王老师：
老师,我觉得这个时候调走她,反而像是我们放弃她了。作弊固然可耻,但也说明她心理压力太大,太想进步了。虽然方法错了,但初衷……或许没那么坏。
同学之间,不应该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排斥她。我愿意继续和她做同桌,也许能顺便看着她,提醒她,免得她再走弯路。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互助吧。
王老师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专注学习的我,会说出这样一番深明大义的话。
他看了我很久,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和感动：
周默,你……你能这么想,老师真的很欣慰！你这孩子,心胸太开阔了！成绩好,品德更好！难得,太难得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就按你说的办！老师相信你！也希望夏青禾她能真正认识到错误,不辜负你这份良苦用心！
我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良苦用心
我只是要把这只毒蛇,牢牢摁在它自己挖掘的陷阱里,让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无处可逃,慢慢被自己招致的反噬吞噬。
06.
回到教室,夏青禾飞快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恐惧,似乎生怕我向老师说了什么对她更不利的话。
当我平静地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偷瞄我。
接下来的日子,她变得异常安分。
不再问我问题,甚至尽量避免和我有任何眼神交流,整天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个透明的影子。
周围的孤立和指指点点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她以前用来博取同情的手段,现在彻底失效了——一个作弊被抓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喊委屈
偶尔,我能感受到她投向我的目光。
那目光里,不再是伪装出的柔弱,而是压抑着的、真正的怨恨和一丝不解。
她大概永远想不通,我为什么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帮了她一把。
时间悄然流逝,期末考试临近。
或许是破罐破摔,或许是实在无法承受周围的环境,夏青禾的成绩一落千丈,比作弊那次还不如,直接滑到了班级末尾。
而这次期末考后,又一次学习互助标兵的评选开始了。
班会课上,王老师照例总结成绩,提到互助小组时,他特别说道：
这次期末考试,我们班整体成绩稳中有升。尤其要表扬周默同学,不仅自己再次夺得年级第一,在明知同桌遇到重大挫折、状态低迷的情况下,依然不离不弃,恪守互助承诺,展现了极佳的个人修养和同学情谊。虽然夏青禾同学这次成绩有所下滑,但周默同学的这份坚持和善意,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但这一次,目光里不再有之前的质疑和谴责,而是充满了真正的佩服和赞同。
周默人也太好了吧……
以德报怨,真是没话说。
夏青禾那样……他还能这样,太不容易了。
这些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飘进夏青禾的耳朵里。
她死死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那些表扬我的话,此刻听在她耳里,无异于最辛辣的嘲讽和公开处刑。
她就像被我架在了道德的烤架上,用我的善良和宽容,反复烘烤着她的难堪和耻辱。
而我,自始至终,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王老师最后笑道：所以,经过班委和科任老师讨论,这次的学习互助标兵,决定授予周默同学！实至名归！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站起身,从老师手中接过了奖状和那个装着五百元奖金的小信封。
夏青禾终于抬起了头,脸色惨白如纸,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剧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怨毒和嫉恨,死死地盯着我。
或者说,盯着我手里的奖金。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需要钱。
或者说,需要我给她请客、买东西。
缠着我给她讲题,对我有莫名的怨气与恼怒。
可这一世,我却隐隐有些猜测。
我回到座位,然后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我将信封轻轻放在了夏青禾的桌角。
全班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连讲台上的王老师都愣住了。
夏青禾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仿佛那信封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周默,你……
她声音发颤,几乎破音。
我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
上次你说,这笔奖金对你‘很重要’。这次你成绩不理想,更需要它吧。拿着吧,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我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然而,夏青禾心知肚明。
这句话的效果不亚于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前世她不是说我施舍她吗
那我就大方施舍一次！
我要将她所有的难堪、窘迫、不堪和虚伪,全部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反复鞭挞！
我不要！
她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将信封扫落在地,声音尖利刺耳,带着崩溃的哭腔,
谁要你的臭钱！周默！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恶心！
信封被打到地上。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
王老师皱起眉,呵斥道：夏青禾！注意你的态度！周默同学是好意！
好意他安得什么心他自己清楚！
夏青禾彻底失控了,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以前那种楚楚可怜的滴落,而是歇斯底里的崩溃,
他就是在羞辱我！他看不起我！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才是最虚伪的那个！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涕泪横流,形象全无：
你装什么好人！你明明就是故意的！你看着我作弊你不说！你看着我出丑！你现在又来装圣人！你把奖金给我是什么意思可怜我施舍我让我永远记得我欠你的周默！你不得好死！
她语无伦次,口不择言,将内心最阴暗的猜忌和怨恨全都嘶吼了出来。
王老师脸色铁青,快步走过来：夏青禾！闭嘴！胡说八道什么！立刻跟我去办公室！
他强行拉着几乎瘫软崩溃的夏青禾离开了教室。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隐约传来的哭闹和斥责声。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十几秒。
然后,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我的天……她疯了吧
周默给她钱还给她骂成这样
是不是压力太大精神出问题了……
不过她说的……周默是不是真的有点……
嘘！别乱说！周默刚才明明就是好心！
就是,看她可怜才给她的,狗咬吕洞宾……
我什么也没说,在一片复杂各异的目光中,缓缓俯身,捡起了那个掉在地上的信封,轻轻拍掉了上面的灰尘。
然后,我把它重新放回书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低头的那一刻,无人看见我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冰冷弧度。
看,这才是真正的卖惨。
夏青禾,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这一次,你不用想要我的钱。
我给你。
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你最无法接受的方式,帮你彻底坐实你可怜、可悲、又可恨的形象。
而你,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07.
直到放学,夏青禾都没有回教室。
第二天,她没来上学。
第三天,她来了。
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脸色苍白。
整个人缩在校服里,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乖顺。
她沉默地坐下,沉默地拿出课本,沉默地度过每一节课,彻底成了班级里的一个哑巴影子。
没有人再主动和她说话。
就连之前替她出过头李薇,也远远绕着她走。
她周身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壁垒,隔绝了所有善意的、恶意的、甚至是好奇的接触。
王老师似乎找她谈过话,但效果似乎只是让她更加沉默。
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歉意和担忧,但我只是回以平静的目光。
这样很好。
这就是我要的。
我不用再多分心思在夏青禾身上,其它人也不用。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飞速减少。
我的成绩稳居榜首。
竞赛带来的光环和那次以德报怨的表现,让我在老师和大部分同学眼中几乎无可指摘。
而夏青禾,她的成绩如同自由落体,一次比一次糟糕,最终稳定在班级倒数前三的位置。
她越来越孤僻,眼神也越来越空。
偶尔,我能捕捉到她盯着窗外,或者盯着某道题很长时间,眼神却没有焦点,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
夏青禾会写日记,我注意到。
写日记的时间有时比写题目的时间都长。
一次偶然,她的日记本掉落。
我帮她收好放了回去。
也没再管她。
因为时间飞逝,黑板旁的倒计时终于变成了个位数。
3天。
2天。
1天。
我有更重要的节点要去完成。
高考前一晚,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显得格外沉重。
大家收拾着书本,互相打气,我整理好笔袋和准考证,起身准备离开。
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的夏青禾,突然极轻地开口了。
周默。
我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她似乎吸了一口气,用尽力气才能让声音稍微大一点,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把我搞成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她。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枯寂和……了然的恨意。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对不对
她声音抖了一下,但很快又压平了,
从你和我做同桌的那天起,你就没想过要我好看。
我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对啊,
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但我们这样,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夏青禾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一样,死死地盯着我。
我没再理会她,转身离开。
08.
高考的两天,波澜不惊。
考题对我来说并不难,重生的优势和对知识更深的理解让我游刃有余。
考场里没有看到夏青禾,我们不在一个考场。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教学楼爆发出巨大的、混杂着欢呼和尖叫的声浪。
纸片如同雪花般从窗户飘洒而出。
结束了。
十二年寒窗,在此刻彻底解放。
我随着人流走出考场,阳光有些刺眼。
家长们等在校门外,我妈挤在人群最前面,看到我,立刻用力挥手,脸上笑开了花：
默默！这里！考得怎么样
还行。我笑了笑,走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走,回家,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她拉着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仿佛我打了一场硬仗归来。
周围是喧闹的人群,是对答案的嘈杂,是扔书包的疯狂,是拥抱和泪水。
我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心底却异常平静。
我知道,真正的结局,还没有到来。
成绩出来的那天,我家电话几乎被打爆。
清华和北大的招生办老师几乎同时联系了我,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优厚。
我的分数,是惊人的裸分全省前十,屏蔽生。
我妈高兴得差点晕过去,抱着我又哭又笑,忙着给所有亲戚朋友报喜。
电视台的采访预约,也很快到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时间,一模一样的流程。
采访当天,我家小小的客厅被打光灯照得透亮。
我妈特意穿上了最贵的那件衬衫,紧张又兴奋地搓着手。
记者是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年轻女人,她先是对着我的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拍了一通,然后开始惯例的提问。
关于学习方法,关于心态调整,关于未来规划。
我妈在一旁乐呵呵地补充,夸我多么懂事,学习多么自觉。
气氛融洽又热烈。
直到……
所有的铺垫都已到位,记者脸上的笑容微妙地收敛了一些,她转向我妈,语气依旧保持着职业化的温和,但问题却骤然尖锐：
阿姨,我们了解到网络上最近有一些不同的声音。有一个自称是您儿子高中同学的女生,发长文控诉您儿子在高三期间对她进行了长期的冷暴力,导致她心理出现了严重的问题,甚至可能影响了她的高考发挥。您对此知情吗
我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记者,又看看我：
什、什么冷暴力不可能！我儿子不是那种人！是不是搞错了……
记者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我,镜头也紧跟着对准了我的脸：
周默同学,对于你同桌夏青禾同学在网上发表的《一个高考受害者的自白：你永远不知道冷暴力能有多伤人》这篇文章,你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她说,‘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我要小心翼翼地受着你的脾气与冷眼,就因为我成绩差,你就冷暴力我、看不起我,我就这么该死吗!’这些指控,是否属实
来了。
我妈彻底慌了,脸色苍白,想要说什么,却被我轻轻按住了手背。
我迎向镜头,脸上没有任何被指控的慌乱或愤怒,只有一种深切的、恰到好处的遗憾和困惑。
前世平白无故被泼了一头脏水,我与母亲都乱了阵脚。
又因为我平日在班级内沉默寡言,没有多少人了解过我与夏青禾的事情。
对此自然无话可说。
而这一世我和夏青禾的人物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我还怕什么她无所谓的指责
我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
夏青禾同学……她还好吗
我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先表达了一句看似关心的询问。
记者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据她文章里所说,她因为长期的压抑和痛苦,已经确诊了重度抑郁症,目前正在接受心理治疗。
我沉默了几秒钟,眼神中流露出真诚的难过,轻轻叹了口气：
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高三这一年,大家压力都很大,出现心理问题确实令人痛心。作为同学,我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我顿了顿,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和：
但是,关于她提到的‘冷暴力’,我完全不知情,也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我和她做同桌,是班主任为了促进同学互助安排的。我承认,因为我自身需要备战化学竞赛,时间非常紧张,可能无法像她期望的那样随时、详尽地解答她的每一个问题。对此,我曾向她解释过,也建议过她可以多请教老师或者其他更空闲的同学。
如果因为我无法提供她所期待的、无时无刻的帮助而被认为是‘冷暴力’,那我确实无话可说。学习终究是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有权安排自己的时间,不是吗
我的陈述条理清晰,合情合理,并且巧妙地将冷暴力的指控扭转为了无法满足对方过度求助的无奈。
记者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你的意思是,你并非故意不理她,只是因为竞赛和自身学习任务重
是的。我点头,这一点,当时的班主任王老师,以及全班同学都可以作证。甚至因为无法时刻帮助她,我还曾被部分同学误解,在王老师那里得到过澄清。
我适时地露出了一个略带委屈却又宽容的表情。
那……记者试图继续追问,她文中提到你‘看不起她’、‘给她脸色看’,还有……用奖金‘施舍’、‘羞辱’她,这些又怎么解释呢
我脸上的困惑更深了,甚至带着点难以置信：
看不起给她脸色看这从何说起我自认对待所有同学都是一样的态度。至于奖金……
我苦笑了一下：那次她因为作弊被处分后,成绩下滑很厉害,状态也很差。我获得的学习互助标兵奖金,是王老师和在座许多同学都看到的,我当场试图给她,是觉得她可能更需要经济上的支持来调整状态,纯粹是出于同学情谊想帮她一把。
可惜……
我适时地停住,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能想到夏青禾当时激烈的反应。
采访到这里,基调已经彻底改变。
从对一个冷暴力施害者的质问,变成了对一个无法满足同桌过度需求反被误解甚至怨恨的优秀学生的澄清和同情。
记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问题开始变得温和,更多地在引导我讲述竞赛的压力和学习的平衡之道。
我妈在一旁,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骄傲。
采访结束后,送走记者,我妈立刻关上门,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那个女孩怎么回事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不行,我得看看她写了什么！
她急忙拿出手机搜索。
果然,高考屏蔽生遭同桌控诉冷暴力
的话题已经爬上了热搜尾巴。
夏青禾的那篇长文,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
极尽渲染之能事,把我塑造成一个冷漠自私、仗着成绩好就肆意欺压她的学霸,而她是柔弱、无助、备受煎熬最终崩溃的受害者。
文笔依旧充满了煽动性。
然而,这一次,评论区却并非一边倒。
【省前十的屏蔽生,忙着竞赛和学习,没空随时给你讲题就是冷暴力】
【看了全文,感觉更像是单方面的道德绑架未遂啊……】
【我是他们同班同学,我只能说,周默真的惨。夏青禾作弊被抓全校通报,周默都没嫌弃她,她还倒打一耙】
【我是他们年级的,那次奖金的事情我记得,周默当时真的是好心,全班都看着,是夏青禾自己反应过度,当场骂人,把老师都气坏了。】
【抑郁症值得同情,但这不是你胡乱指控别人的理由吧】
【等等,如果周默真的冷暴力她,她怎么不早点说偏偏等人家考上清华北大火了才说】
【细思极恐,这怕不是看人家成功了就来蹭热度或者心理不平衡了吧】
当然,也有少数声音在支持她,质疑我：
【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心理上的伤害往往更致命！】
【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只指责女生】
【支持小哥哥维权！不能让学霸光环掩盖了恶行！】
但很快,这些评论就被更多的理性分析和知情人的爆料淹没了。
甚至有自称是考场同班同学的人,匿名贴出了当时夏青禾作弊被抓的通报截图,以及后来她当众崩溃骂人、拒绝奖金的零星描述。
真相的碎片被一点点拼凑起来。
舆论的风向,从一开始的震惊和质疑,迅速转向了对我的同情和对夏青禾动机的怀疑。
我看着我妈从最初的愤怒,到后来的疑惑,再到最后看着那些支持我的评论时露出的欣慰笑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妈,没事了。我说。
她红着眼圈点头：嗯,我儿子是什么人,妈最清楚。这些人……太坏了。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班主任王老师打来的。
电话那头,王老师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周默妈妈！您看到网上的东西了吗简直胡说八道！您放心,学校这边绝对站在周默这边！我们马上联系平台处理不实信息！如果需要,我和当时在场的所有老师、同学都可以为周默作证！
谢谢王老师,谢谢……我妈连声道谢。
刚挂断电话,手机又响了,是清华招生组的老师,语气关切地询问情况,并表示如果需要,学校也会提供必要的支持和帮助。
紧接着,北大的老师也打来了电话。
我看着眼前这一切,和前世何等相似,又是何等的不同。
前世,是雪崩般的毁灭。
今生,是磐石般的支撑。
而此刻,夏青禾的家里,又是怎样的光景
她以为她能重复前世的胜利,用眼泪和谎言再次将我推向深渊。
她却不知道,从她作弊被抓、当众崩溃的那一刻起,她的信用就已经破产了。
听说,她连本科都没有考上。
没由来地,我忽然想起夏青禾不小心被碰掉的日记。
她为什么只找我一个人讲题、为什么想让我请她东西、道德绑架我……
我已经不疑惑了。
因为她喜欢我。
日记扉页,密密麻麻的我的名字。
但我不能理解少女心事的喜欢,如何演化成如此浓烈的憎恨。
甚至不惜拉我下地狱,也要让我的名字和她捆绑在一起。
可我也不想理解。
我只知道,这一局,我赢了。
赢得彻底。
抬起头,窗外天光大亮,夏蝉鸣叫得格外响亮。
属于我的、真正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而那些试图用谎言将我拖回地狱的人,终将在自己编织的罗网中,永世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