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五岁生日宴,老婆喂女儿一口芒果慕斯蛋糕。
沈悦,离婚吧！
我打掉蛋糕,抱起女儿就走。
她打来电话,带着怒意。
你发什么疯,就为了一个蛋糕
对,就为了一个蛋糕。
……
1、
客厅里的生日歌还在循环播放。
沈悦举起刀,切下了第一块蛋糕。
她将蛋糕径直递给了司机的儿子乐乐。
来,乐乐最喜欢吃芒果了,是不是。
谢谢沈阿姨！
乐乐欢呼雀跃,张嘴就要咬下去。
我抱紧了怀里双眼通红的女儿,欣欣。
沈悦这才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切下一角,敷衍地递向我女儿。
来欣欣,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也吃一口。
我一言不发,起身冲过去,狠狠将她手里的盘子拍落在地。
奶油和果酱弄脏了昂贵的地毯。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悦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没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抱起欣欣,径直走向门口。
今天就到这里,各位请回吧！
我用手机叫了车。
等待的间隙,我将手机里存着的一张照片发进了沈家所有成员都在的群里。
照片上,沈悦正带着乐乐在儿童乐园玩得开怀大笑。
而欣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配文很简单。
感谢沈悦,让我提前体验到了何为丧偶式育儿。
车到了,我抱着欣欣坐进后座。
手机立刻开始疯狂震动。
是沈悦。
我挂断,拉黑。
她换了座机打来,咆哮声几乎要穿透听筒。
你在发什么疯！就为了一块蛋糕
以前,只要她声音一冷,我就会退缩。
我需要她提供的这个家,这个看似完整的壳。
可今天,我只觉得可笑。
沈悦,乐乐比女儿的命还重要是吧
什么命不命的,我不就是忘了吗再说,那不是没吃着吗
你能不能别这么神经质,带孩子带得脑子都不正常了！
我没有再与她争辩。
离婚吧！
我甩出三个字,挂断了电话。
捂住欣欣的耳朵,我轻声对司机说。
师傅,麻烦去最近的儿童医院。
2、
回到家,沈悦已经坐在沙发上等我。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张光鲜的宣传册。
看到我,她压下火气,指了指宣传册。
我订好了下周去海岛的机票和酒店,一家三口,算是给你和欣欣的补偿。
那座海岛以繁花闻名。
是本市最大的花粉过敏源聚集地。
欣欣同样严重过敏。
我的心脏猛的紧缩。
沈悦见我没反应,语气变得不耐烦。
怎么,还不满意这趟旅行够你发十条朋友圈炫耀了,别不知好歹。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欣欣的房间。
打开柜子,拿出那个银色的医疗急救箱。
我开始检查里面的急救注射笔、抗过敏药和雾化器。
沈悦跟了进来,看到我的动作,脸色彻底变了。
你又在干这个你是不是有病天天把这些东西当宝贝！
她一把夺过药箱,扔到地上。
苏明,我受够你的紧张兮兮了！女儿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平静地看着她。
脆弱的是你的记性,沈悦。
好好好,我记性不好,我错了行了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份宣传册。
别闹了,你看,这是七星级酒店,对欣欣的身体绝对有好处。
苏明,你现在不上班,情绪不要这么激动,会影响你对孩子的判断。
话音刚落,我将一本厚厚的日志本放在她面前。
离婚文件我已经让律师准备了,明天会寄到你办公室。
这本日志你先看看,记录了你每一次忘记欣欣过敏史的瞬间。
沈悦工作繁忙,我自然不会用这些小事去打扰她,直到她用这些小事来威胁我女儿的生命。
她听完我的话,脸上最后的耐心也消失了。
苏明,你是不是疯了就因为我买错了一块蛋糕
那个司机也是你当初点头同意雇的,他儿子喜欢吃芒果有什么错全世界都要围着你女儿转吗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日志上,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我知道,你一个人大男人带孩子辛苦,压力大,但你不能把这种压力变成攻击我的武器。
她穿着高跟鞋,在我刚刚擦干净的地板上踱步,留下一个个细小的印记。
过去我总会立刻跟在她身后用湿巾擦掉。
提醒她换拖鞋。
现在,我只是看着,觉得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对,就是因为那块蛋糕,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沈悦,我们结婚时你就知道,我的人生不能有侥幸,尤其是在孩子的事情上。
沈悦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继续说。
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抚养权,我会让你一败涂地。
你放心,我不会让欣欣成为你完美人设的绊脚石。
有空就准备一下吧,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说完,我不顾她铁青的脸色,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吼声。
苏明,你今天敢走,我保证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女儿！
我的唇边泛起冷意。
她用这句话威胁了我五年。
我不断妥协,不断退让。
换来的不是她的改变,而是她的变本加厉。
她以为我还会像过去一样,转身回来求她。
可这一次,我连头都没有回。
让我见不到女儿
我们法庭上见。
3、
因为一块蛋糕就要离婚,在外人看来或许是歇斯底里。
但只有我知道,那块蛋糕后面,是ICU里闪烁了七天七夜的红灯。
那曾是我和沈悦之间永远不该被触碰的伤疤。
欣欣刚满一岁时,还不会说话。
沈悦的母亲来家里小住,带来了他认为极有营养的芒果干。
我反复叮嘱,欣欣的体质特殊,不能乱吃东西。
他母亲嗤之以鼻。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娇贵,我们那时候孩子都是随便养大的,不也健健康康
沈悦当时也在场,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认了她父亲的说法。
她觉得我太小题大做。
那天下午,我只是去厨房接了杯水。
再出来时,欣欣已经满脸通红,呼吸困难。
他母亲正拿着一块芒果干,笑着说：
看,这不是吃得挺好吗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抱着女儿冲下楼,连鞋都来不及穿。
沈悦开车跟在后面,一路都在抱怨我反应过度。
直到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她在ICU门口,第一次看见我失控的样子。
欣欣在里面抢救了七天。
沈悦也在外面守了七天。
女儿脱离危险那天,她抱着我,声音嘶哑。
对不起,苏明,都是我的错。
我发誓,我会在手机里设置永久提醒,我会在所有日志上标注,我拿我的一切保证,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相信了她。
为了更好地照顾欣欣,我辞去了儿科营养师的工作。
我曾经是那家顶级私立医院里最年轻的主任。
沈悦那时也曾骄傲地跟所有人炫耀。
我丈夫是专家,欣欣的健康有他,我高枕无忧。
他懂得多,以后家里育儿的事,都听他的。
可随着她的事业越来越成功,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她开始觉得我的提醒是唠叨,我的谨慎是多疑。
保姆王哥是她亲自挑选的,她说他老实本分。
可王哥总是有意无意地说：乐乐爱吃芒果,身体就是好。
沈太太工作那么累,别总拿孩子的小事去烦她。
我曾经以为,那七天七夜的煎熬,会成为她一生的警钟。
没想到,那只是我一个人的牢笼。
回忆被拉回现实,我才发现,那段记忆里的沈悦,面目已经模糊不清了。
4、
我在自己的公寓里安顿好欣欣。
沈悦一个电话也没打来。
家族群里倒是炸开了锅。
沈悦,你到底怎么回事欣欣芒果过敏你不知道吗这事也能忘
就是啊,苏明一个人带孩子多不容易,你还给他添堵！
赶紧把人哄回来！这么好的丈夫去哪找！
沈悦的母亲发了一长段语音。
多大点事,至于闹到群里让全家难堪吗我们沈家丢不起这个人！
再说孩子哪有那么金贵,我看就是苏明太作了！
……
当初为了让沈悦安心工作,我主动包揽了所有育儿责任。
如今看来,这倒成了她失职的保护伞。
第三天,我需要回家取欣欣完整的医疗档案,以及我这些年所有的研究笔记。
那是法庭上最重要的证据。
我打开家门。
王哥正坐在客厅里,教他的儿子乐乐玩魔方。
乐乐身上穿的,是欣欣最喜欢的一件卡通外套。
他手里的魔法,是我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给欣欣的限量版。
我走过去,目光冷得像冰。
王哥局促地站起来。
苏……苏先生,您怎么回来了
乐乐看这件衣服好看,我就让他试试……
我没有看他,径直走进书房。
沈悦坐在我的书桌前,脸色阴沉。
不知道按门铃吗
谁允许你回来的出去,等我让你进再进！
王哥抱着乐乐,赶紧上前打圆场。
沈太太您消消气,先生也不是外人。
他就是心里有气,您多担待些。您不是还给欣欣准备了惊喜吗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王哥的脸瞬间涨红。
对不起先生,我不该多嘴,我这就带乐乐走。
他刚要转身,沈悦立刻叫住了他。
站那儿别动,这个家还不是他说了算。
今天你就在这看着,我看谁敢赶你走！
她抬眼瞪着我,眼神里满是厌恶。
怎么,后悔了回来求我了太迟了！
我捏紧了手里的文件袋。
抱歉,我回来取我的东西。
我仅存的理智,让我在外人面前维持着体面。
我开始收拾书架上的档案和笔记。
沈悦的耐心终于耗尽。
苏明,我说了,什么过敏,都是你臆想出来的焦虑症！
离婚可以,你必须在协议上承认,你因情绪问题不适合抚养孩子！
房子车子都给你,再加两千万,你签了字,立刻滚出我的世界！
她看准时机,伸手就要来抢我怀里的笔记。
那是我的心血,是我为女儿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侧身躲过。
她却一把将桌上的所有资料扫落在地。
纸张散落一地,如同我这几年破碎的生活。
苏明,这些年你靠我养着,现在还想分我的财产,带着我的女儿你做梦！
她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协议,甩在我面前。
上面用黑体字写着：男方自愿放弃抚养权。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我走过去,捡起散落的纸张,也拿出了我的那份离婚协议。
好,我签。
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我在两份文件上迅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她大概以为自己大获全胜。
风从窗外吹进来,我擦去脸上的湿润。
下楼,上车,目的地是律师事务所。
车里,沈悦刚想给她母亲
打电话报喜,手机却响了。
是她的律师。
沈总,不好了,苏先生刚刚向法院提交了紧急监护权申请！
他手上有您亲笔签署的,关于欣欣所有健康问题全权由他处理的授权书,还有您多年来失职的完整证据链！
我们……我们非常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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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沈悦挂断电话,手机重重地摔在真皮沙发上。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律师的话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授权书
什么授权书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签过这种东西。
多年来失职的完整证据链
这更像是一个笑话。
她立刻回拨苏明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她被拉黑了。
沈悦胸口燃起一股无名火,转而拨通了家里的座机。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是王哥怯生生的声音。
沈女士……
苏明呢让他接电话！
先生……先生他刚刚带着行李箱走了。
沈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走了
他竟然真的敢走！
他有没有拿走什么文件
拿了,先生从书房里拿走了一整个文件袋,还有好几本厚厚的笔记。
沈悦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来了。
是欣欣从ICU出来那天。
苏明面色惨白,递给她一份文件,让她签字。
他说,为了欣欣的安全,以后所有关于孩子健康问题的决策,都由他一人负责。
他说,这是为了避免她因为工作忙碌而再次犯错。
当时她愧疚难当,想都没想就签了字。
她以为那只是他寻求安全感的一种方式。
没想到,那竟是他埋下的一根刺。
一根足以致命的刺。
家族群里还在不停地弹出消息。
她父亲的语音条又发了过来。
沈悦,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男人嘛,说两句好话就好了。
你赶紧去把他们接回来,别让他在外面丢人现眼。
沈悦抓起外套,第一次没有回复母亲的消息。
她冲出家门,驱车赶往律师事务所。
一路上,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失去欣欣。
欣欣是她完美人生里,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她绝不允许这块拼图出现任何瑕疵。
更不允许苏明带着这块拼图,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她赶到律所时,她的律师正焦头烂额地打着电话。
看到她,律师挂了电话,脸色凝重。
沈总,情况很不乐观。
苏先生准备得太充分了,那份授权书具有绝对的法律效力。
还有那些笔记,详细记录了五年来您每一次对孩子过敏史的疏忽,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
我们申请的抚养权,几乎没有胜算。
沈悦一拳砸在桌子上。
那就用钱砸！他要多少钱,我都给！
只要他放弃抚养权！
律师摇了摇头。
沈总,您签的那份放弃抚养权的协议,是在胁迫下完成的,本身就不占优。
现在加上这份紧急监护权申请和这些证据,我们相当于把刀柄送到了对方手上。
苏先生的律师,是业内最擅长打抚养权官司的李律师。
她刚刚打来电话,明确表示,苏先生不要您一分钱,只要孩子的抚养权。
沈悦彻底愣住了。
她第一次感觉到,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苏明,那个她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男人,已经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他冷静,决绝,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而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6、
紧急监护权变更的庭审,在周五上午召开。
我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西装,坐在原告席上。
沈悦坐在我对面,脸色铁青,眼下是浓重的黑影。
她大概是这几天都没睡好。
开庭前,她试图用眼神与我交流。
我目视前方,将她视作空气。
法官宣布开庭。
我的律师,李律师,有条不紊地向法庭呈上所有证据。
那本厚厚的日志。
欣欣历年的医疗报告。
我手机里存下的,沈悦缺席的每一次家长会,每一次亲子活动的照片。
以及那份,由她亲笔签署的,关于欣欣健康问题的全权处理授权书。
每一份证据,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在沈悦的心上。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她的律师试图辩解。
被告人工作繁忙,是为了给家庭提供更好的物质基础,并非故意疏忽。
被告人对孩子的爱是毋庸置疑的。
李律师笑了笑。
那么请问,被告方是否能解释一下,为何在原告多次提醒后,被告人依旧会购买含有致命过敏源的蛋糕,并试图喂给孩子
沈悦的律师哑口无言。
轮到沈悦方传唤证人。
王哥战战兢兢地走上证人席。
沈悦的律师开口。
王先生,请问在你作为保姆期间,苏明先生的情绪是否稳定
他是不是经常因为孩子的小问题,就表现得过度紧张和焦虑
王哥看了一眼沈悦,小声说。
是……是的,先生经常很紧张。
总是不让欣欣吃这个,不让欣欣碰那个。
还总说沈女士不关心孩子……
沈悦的律师面露得色。
那么,你是否认为,苏明先生的情绪状态,不适合继续抚养孩子
王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觉得……是有点。
轮到李律师反诘。
她没有看王哥,而是面向法官。
法官大人,我请求播放一段录音。
法庭里响起了一段对话。
是王哥的声音。
乐乐爱吃芒果,身体就是好。
沈太太工作那么累,别总拿孩子的小事去烦她。
先生,您就是想太多了,孩子哪有那么脆弱。
一段又一段,全都是他平日里对我说的那些话。
王哥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李律师看向他,语气平淡。
王先生,作为一名育儿保姆,在明知雇主孩子有严重过敏史的情况下,你非但没有协助规避风险,反而不断地在雇主家中强调过敏源食物的好处,并暗示雇主小题大做。
请问,这是你的职业操守吗
还是说,这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王哥慌了神,连连摆手。
不！不是的！沈女士没有指使我！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他越描越黑。
沈悦的拳头在桌下捏得死紧。
她大概没想到,自己找来的证人,会成为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法官当庭宣布。
经审理,现有证据足以证明,被告人沈悦在履行监护人职责中存在重大疏忽,可能对被监护人欣欣的生命健康构成威胁。
现裁定,在最终判决下达前,被监护人欣欣的临时监护权,归原告苏明所有。
法槌落下,一锤定音。
我站起身,整理好文件,准备离开。
沈悦快步冲过来,拦在我面前。
苏明,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我绕过她,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走出法院大门,阳光正好。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了久违的自由。
7、
沈悦的世界,从法庭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崩塌。
家族群里,那些原本支持她的长辈,开始转变风向。
沈悦,你到底怎么当妈妈的授权书都签了,还能把这事忘了
就是,苏明一个人带孩子够辛苦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这次我站苏明,孩子的事不能开玩笑。
她母亲的电话打来,不再是之前的理直气壮,而是带着哭腔。
女儿啊,你怎么回事啊抚养权怎么会到他手里了
我们沈家的孙女,不能让外人带走啊！
沈悦第一次对着电话吼了回去。
够了！当初要不是你喂她吃芒果干,会有今天这么多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沈悦挂了电话,烦躁地扯开丝巾。
公司的负面消息也开始传来。
她完美妻子、满分妈妈的人设,是她公司重要的无形资产之一。
如今,这个人设碎得一地。
几个正在谈的母婴品牌合作,都表示需要重新考虑。
她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我和欣欣的气息。
客厅的桌上,还放着她准备用来补偿我们的海岛旅行宣传册。
她拿起册子,狠狠地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她走进欣欣的房间。
房间整洁,但已经没有了生气。
小恐龙的玩偶,整齐地摆在床上。
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图画书。
她走过去,目光落在书桌旁的书架上。
那里曾经放满了我的专业书籍和笔记。
现在,空了一大块。
只留下了那本,我让她看的日志。
她之前一直觉得那是个笑话,是我想象出来的武器。
现在,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本日志。
她翻开了第一页。
【3月6日,晴。沈悦出差回来,给欣欣带了巧克力坚果饼干。我告诉她,欣欣坚果过敏。她说,下次会记得。】
【3月10日,雨。公司聚餐,她带了欣欣去。同事给了欣欣一小块核桃酥,被我及时发现。她觉得我当众让她没面子,回家后和我大吵一架。】
【3月17日,阴。幼儿园亲子运动会,她答应了会来,但临时去了酒局。欣欣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别的小朋友和爸爸妈妈一起做游戏。】
一页又一页。
一件又一件。
全都是她忘记的,或者说,是她根本没放在心上的小事。
她一直以为,芒果蛋糕只是一个偶然。
现在她才发现,那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是无数次疏忽累积起来的,最后一次爆发。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日志里的字迹。
那些字,冷静、克制,却又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她的心脏。
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她失去了我,也正在失去欣欣。
这一切,全都是她咎由自取。
8、
在我带着欣欣开始新生活的时候。
沈悦正被悔恨和焦虑包围。
我租下了一套新的公寓,不大,但很温馨。
欣欣有了自己的小房间,墙上贴满了粉色的云朵壁纸。
安顿好之后,我重新拿起了我的专业。
我注册了一个社交媒体账号,名字就叫苏明营养师。
我开始在上面分享关于儿童过敏的科普知识,以及如何进行科学的饮食规避和营养补充。
我没有提我的过去,也没有卖惨。
只是单纯地,把我过去五年为欣欣所做的研究和实践,分享给更多有需要的父母。
我曾经是顶尖的儿科营养师,专业知识是我的底气。
加上欣欣这个真实的案例,我的内容很快就受到了关注。
一周时间,我的粉丝就突破了十万。
很多家长在下面留言,感谢我的分享,说我的内容解决了他们长久以来的困惑。
看着那些评论,我第一次感觉到,辞职五年来,我积累的一切,并没有白费。
很快,有母婴领域的品牌方和媒体联系我,希望进行合作。
我筛选了几个理念相合的品牌,开始接一些推广和专栏撰稿。
我的生活,第一次完全由我自己掌控。
经济独立,精神也独立。
沈悦自然也看到了我的账号。
她大概是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圈看到的。
她给我发来了好友申请。
我没有理会。
她换了号码,给我发短信。
苏明,我看了你的账号,做得很好。
我为我过去对你的不理解道歉。
你回来吧,我什么都听你的,以后家里都你说了算。
我给你转了五百万,算是我的补偿,你先收下。
我看着那条转账提醒短信,只觉得讽刺。
她还是老样子。
以为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我没有回复,直接将那个号码也拉黑了。
我的世界,已经不需要她了。
我带着欣欣去植物园。
她开心地在草地上奔跑,追逐蝴蝶。
阳光照在她小小的脸上,笑容灿烂。
我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刻。
发了一条新的动态。
阳光、青草,和自由的风。
配图是欣欣无忧无虑的笑脸。
点赞和评论瞬间涌了进来。
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沈悦的旧世界,正在土崩瓦解。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
9、
沈悦的道歉和金钱攻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开始变得偏执。
她不能接受,那个曾经完全依附于她的男人,现在能过得这么好。
她更不能接受,他过得好,是建立在离开她的基础上。
于是,她开始做一件最愚蠢的事。
她试图去挖掘我的黑料,想证明我并非完美。
她觉得,只要证明我也有错,她的负罪感就能减轻一些。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之前工作过的私立医院。
她动用关系,联系到了医院的人力资源部主管。
她想查查,我当年是不是因为犯了什么错,才被迫辞职的。
她一直觉得,一个事业如日中天的医生,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前途。
电话里,她旁敲侧击。
你好,我想咨询一下,贵院曾经有位叫苏明的儿科营养师。
对,我想了解一下他当时离职的原因,是不是有什么……呃,业务上的问题
电话那头的主管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非常惋惜。
业务问题
怎么可能！苏主任的水平,当年我们院长都赞不绝口。
沈悦的心猛地抽紧了,她试探着问：
您说的……是苏主任
不然呢
他辞职的时候,院长亲自挽留,可人都没劝回来。那可是我们院当时最看好的青年专家。
沈悦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他……不是普通的研究员吗
主管一拍大腿,满是遗憾。
任命文件刚下来,他就把辞职报告递上来了。
还不止这个,他手上那个儿童过敏的研究项目,市里的基金都批了,那可是他熬了多少个通宵才拿下的！那项目要是做下去……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主管长叹一声,语气复杂地说：
他说,家里孩子身体不好,得回去照顾。这么好的前程,说不要就不要了。我们谁都想不通,也觉得可惜。
他说,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他女儿更重要。
沈悦握着手机,呆立在原地。
原来,我辞职,放弃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而是一个主任的职位,一个足以改变行业的研究项目,一个光芒万丈的前途。
这些,我从未对她提起过。
她也从未关心过。
在她眼里,我辞职,只是从一个职场男性,变成了一个需要她供养的家庭主夫。
她甚至还为此沾沾自喜。
觉得是我高攀了她,是我离不开她。
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像潮水将她淹没。
她一直以为,她是那个为家庭牺牲奉献的人。
现在她才明白,真正牺牲的那个人,是我。
而她,亲手毁掉了那个为她牺牲一切的人。
她想起我平静地说出离婚时的眼神。
那不是一时的冲动。
那是无数次失望累积起来的,彻底的死心。
10、
最终的离婚庭审,如期而至。
沈悦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像是老了十岁。
她坐在被告席上,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有悔恨,有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祈求。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庭审过程毫无悬念。
在绝对的证据面前,沈悦的律师几乎放弃了挣扎。
法官在进行最后陈述的环节,询问双方是否还有补充。
我的律师表示没有。
所有人都以为,沈悦也会放弃。
但她突然站了起来。
整个法庭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没有看律师,也没有看法官,只是深深地看着我。
我……我有话想说。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我想对苏明,说几句话。
法官示意她可以发言。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苏明,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欠了你五年。
我是一个混蛋,一个不合格的妻子,一个失职的母亲。
我把你所有的付出都当成理所当然,我把你的谨慎当成神经质,我把你的爱当成可以肆意挥霍的资本。
她眼眶红了。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看了你留下的那本日志,每一页,每一个字,都像刀割我的心。
我才知道,我错过了多少欣欣的成长,给了你多少委屈和伤害。
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了这个家,为了欣欣,放弃了什么。
她的声音哽咽了。
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让我弥补的机会。
让我重新学着去做一个好母亲,好妻子。
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她的话,说得情真意切。
法庭里一片寂静。
连法官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动容。
她的律师也惊讶地看着她,大概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
她似乎觉得,这番发自肺腑的忏悔,能够打动我,能够挽回局面。
她以为,只要她低头,我就会像过去一样,心软,然后回头。
她期待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应。
我静静地听她说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我举起了手。
法官大人,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沈悦女士。
11、
所有人的目光,又从沈悦身上,转移到了我身上。
法官点了点头。
可以。
我站起身,平静地看向沈悦。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期盼。
她大概以为,我要给她一个台阶下。
我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法庭。
沈悦,请问,欣欣的急救笔里,epinephrine（肾上腺素）的注射剂量,是多少毫克
整个法庭都安静了下来。
沈悦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张了张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epinephrine
那是什么
她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的目光,像是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她所有伪装出来的悔恨。
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开始慌了。
她看向她的律师,律师也是一脸茫然。
她又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求助。
我……我……
她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试图猜测。
是……是1毫克
不对,是0.5毫克
她越说越没有底气。
我冷冷地看着她,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0.15毫克。
因为欣欣的体重还在15公斤以下,这个剂量是最安全有效的,既能迅速缓解急性过敏反应,又不会对她的心脏造成过大负担。
这是每一个有严重过敏史患儿的家长,都必须刻在脑子里的数字。
因为在紧急关头,多0.01毫克,都可能是致命的。
我的声音很平静。
却像是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沈悦的脸上。
她所有的深情忏悔,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转过身,面向法官。
法官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
沈女士的悔恨,都停留在口头上。
她甚至不知道,拯救她女儿性命的最关键信息。
我女儿的生命,不能赌在她虚无缥缈的母爱和时好时坏的记性上。
我坚持我的诉求,请求法庭判决我们离婚,并将抚养权判给我。
法庭里,再也没有人对我的决绝有任何异议。
沈悦彻底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她知道,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输掉的,不只是一场官司。
而是我和欣欣的,全部人生。
12、
法院的判决很快下来了。
我拿到了欣欣的全部抚养权。
沈悦需要支付高额的抚养费,直到欣欣成年。
她没有上诉。
我们的婚姻,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卖掉了那套充满着压抑回忆的大房子,用那笔钱,成立了一个儿童过敏关爱基金。
我利用我的专业知识和日益增长的影响力,去帮助更多像欣欣一样的孩子和家庭。
我的事业蒸蒸日上。
我带着欣欣,搬到了一个有阳光和花园的城市。
她在这里上了新的幼儿园,交了很多好朋友。
她的身体在我的精心调理下,越来越好。
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而沈悦,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后来从朋友口中听说。
离婚后,她的公司因为形象受损,失去了几个大客户,元气大伤。
她的父母,因为孙女不在身边,对她怨言颇多。
司机也被她赶走。
她一个人守着那栋空荡荡的别墅,常常一个人喝到深夜。
她试图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没有接。
她也给欣欣寄过很多昂贵的玩具和衣服。
我全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欣欣的人生,不需要这些迟来的物质弥补。
她需要的,是不会被遗忘的爱,和万无一失的安全感。
这些,沈悦给不了。
又一个新年。
我带着欣欣在院子里放烟花。
绚烂的烟火下,欣欣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我爱你。
我蹲下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爸爸也爱你,我的宝贝。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新年快乐,苏明。照顾好自己,和欣欣。
是沈悦。
我看了看,然后平静地删除了短信。
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我的人生,不能有侥幸。
欣欣的人生,更不能。
而沈悦,将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偿还她那一个又一个,被轻易遗忘的下一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