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清北录取短信那天,我亲手撕碎了通知书。
笑着对只考了300分的周屿说:我和你上同一所大专。
婚礼上他哭着发誓:我会用命对你好。
三年后他把我打死在厨房,公婆笑着擦地板上的血:还是大专生懂事,知道嫁鸡随鸡。
再睁眼,我回到填报志愿前一小时。
周屿在电话里撒娇:宝贝肯定要和我一起报滨海职业技术学院对吧
我按下录音键:再说一遍,你打算用多少分娶我
手机在掌心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京海市教育考试院】恭喜!考生苏晚,您的高考总分670分,位列全省前50名,录取工作……
后面的字模糊了,我的指尖冰凉,血液像是瞬间被抽干,眼前只有厨房瓷砖上那片黏腻发黑的血迹,和周屿踩在我脖子上那双暴戾的眼睛。
哭什么哭!考得好了不起还不是老子的女人!叫你清高!叫你想着跑!
骨头碎裂的闷响,和女儿声嘶力竭的哭喊,搅成一团,最后凝固成公婆冷漠的抱怨:啧,溅得到处都是,真难擦。
还有那盒冰冷的、递给我父母时连盒子都懒得擦一擦的骨灰。
晚晚晚晚!耳边响起熟悉又恶心的撒娇声,将我从那片血腥的溺毙感里猛地拽出。
我剧烈地喘息,心脏咚咚咚地砸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触目所及,是贴满了篮球明星海报的墙壁,堆着教辅书的书桌,还有手里……紧紧攥着的、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点温热的成绩单。
总分:670。
我僵硬地转头,看向书桌上的电子日历。
2042年,6月25日,上午9点15分。
填报志愿第一天,一个小时后就正式开始。
晚晚,你怎么不说话呀吓傻了我也吓傻了,我居然考了302分!我爸说祖坟冒青烟了!电话那头,周屿的声音洋溢着纯粹的喜悦,毫无阴霾,这下好了,宝贝,我们不用分开啦!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起报滨海职业技术学院,我都跟哥们儿说好了,带你这个学霸校花给他们见识见识!
滨海职业技术学院,那个三百分就能上的野鸡大专。那个我抛却清北抛却未来,一头撞进去的坟墓。
前世,我就是在这里,用最欢欣雀跃的语气,对着电话说:好啊,周屿,我们说好的,永远不分开。清北我不去了,我就去那里陪你。
然后,我当着闻讯赶来、脸色煞白的班主任和父母的面,笑着,一点点撕碎了那张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短信打印页。
碎纸屑像一场雪,落在我绝望的青春上。
妈妈当场晕了过去,爸爸一夜白头。
后来在我的葬礼上——如果那仓促的、连遗体告别仪式都没有的火化也能算葬礼的话——我妈抱着我的骨灰盒,哭得没有声音,只有眼泪一滴滴往下淌,我爸则像尊瞬间被抽掉魂魄的泥塑,喃喃自语:早知道是这样……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打断你的腿,也不该让你去啊……
早知道。
世上没有早知道。
可老天爷,他给了我一次早知道。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我确认,这不是地狱的幻象,不是死前的走马灯。
我回来了。
晚晚宝贝信号不好吗听见没咱们就报滨海职业技术学院,我都查好了,有个专业挺适合你,以后毕业了好找工作……周屿还在电话那头兴致勃勃地规划,用他那只考了302分的脑子,规划着我670分的人生。
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那是死亡残留的味道。
我用力咽下去,深吸一口气,拿起另一部手机,点开录音功能,声音放得又软又轻,带着前世盲目的爱恋惯有的语调:
周屿,你刚才说……要和我一起报哪所学校来着我没听清。
滨海职业技术学院啊!就我上次带你去市区看的那个,虽然远了点破了点,但没关系,咱俩在一起就行!他毫无防备,语气甚至因为我的依赖而更加得意,我哥们都说,我周屿何德何能,能找到你这么个又漂亮又死心塌地的学霸女朋友,为了我,连清北都不去!嘿嘿。
是啊,何德何能。
我苏晚,又何德何能,得你周屿如此厚爱,赔上一生,赔上性命。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录音波纹,一字一句,清晰地、温柔地问他:
周屿,再说一遍嘛。
你打算用你302分的成绩,怎么娶我這個670分的宝贝呀
电话那端骤然一静。
安静的有些突兀。
只能听到他那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带着点被打断兴致的懵然和隐约的不快。
几秒后,他才重新笑起来,那笑声里掺进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很快被更刻意的甜腻覆盖:哎哟,我的学霸宝贝今天怎么这么磨人啊行行行,说多少遍都行!我,周屿,302分,娶定你苏晚这个670分的宝贝了!用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娶你,够不够
够!太够了!
够我把你和你那对喝血吸髓的爹娘,一起送进地狱。
我扯起嘴角,对着无声的空气,露出一个冰冷彻骨的笑。
够的。我轻声道,指尖悬在录音结束键上方,周屿,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那必须记住!等你来了我们学校,天天给你说一遍!好啦好啦,我先挂啦,我爸喊我商量办谢师宴的事儿呢!志愿填报系统开了记得第一时间就报啊!千万别忘了!爱你宝贝!
电话匆忙挂断。
忙音嘟嘟作响。
我放下发烫的手机,窗外阳光炽烈,蝉鸣聒噪,十八岁的世界盛大而喧嚣。
我低头,看着屏幕上那条代表无限未来的短信,又看向另一部手机上,那段刚刚录好的、未来将成为呈堂证供的音频。
这一次,苏晚,别做蠢货。
做猎手。
挂了周屿的电话,世界并没有变得清晰,反而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凹痕缓缓消失,提醒我这具身体的鲜活。670分……这个前世被我亲手撕碎的数字,此刻沉甸甸地烙在屏幕上,烫得我眼睛发酸。
楼下传来妈妈轻快的哼歌声和碗碟碰撞的脆响,是在准备我爱吃的水果沙拉。爸爸的脚步声在书房和客厅之间走动,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喜悦,他大概已经在电话里跟爷爷奶奶通报了好消息。
前世的这个时候,我在做什么我正沉浸在和周屿同甘共苦的自我感动里,疯狂地搜索着那所野鸡大专的信息,试图找出它哪怕一丁点的好,来对抗父母和老师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心口一阵剧痛,不是幻觉,是死亡留下的记忆刻痕。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恨意和酸楚。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我拿起手机,先给班主任发了条短信:王老师,我收到成绩了,670。谢谢您三年的栽培,志愿填报我会慎重考虑,晚点再向您请教。——前世的这个时候,我拒接了所有老师的电话。
然后,我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传来我妈最好的闺蜜,也是我干妈,清大招生组林教授急切的声音:晚晚!成绩看到了吧太好了!稳了!咱们之前说的那个专业绝对没问题!你可千万别……
林姨,我打断她,声音努力维持平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哽咽,我……我想上清北。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随即是巨大的、如释重负的喜悦:哎哟我的宝贝闺女!你可吓死我了!刚才你妈偷偷给我发信息,说你这两天情绪不对,老提什么……什么专科,我差点以为你考试压力太大魔怔了!好好好!清北好!你想学什么专业都行!林姨给你保证!
我闭上眼,眼泪终于掉下来。看,这才是真正爱我的人。前世的我,怎么就瞎成那样
谢谢林姨。填报系统开了我就填。
好好好!我这就跟你妈说去!让她别瞎担心了!
刚挂断林姨的电话,周屿的微信视频请求就迫不及待地弹了出来。屏幕上是他咧着嘴笑的脸,背景是他家嘈杂的客厅,似乎有不少亲戚在。
宝贝!搞定没滨海职业技术学院的官网我发你了,专业代码我也发你了,你直接复制粘贴就行!他嗓门很大,带着一种炫耀般的得意,仿佛我做了一件多么值得表彰的事情。
我没接视频,直接按了挂断。
他立刻发来一串问号。
我慢条斯理地打字回复:急什么,填报时间有好几天呢。
他秒回:早点报完早点安心嘛!我都报好了!就等你了!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盯着屏幕、志在必得的模样。他和他家人,前世就是这样,用爱和承诺把我捆上他们的破船,一旦得手,便肆无忌惮。
周屿,我继续打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刚才我爸妈和我聊了聊,他们觉得,以我的分数,去读大专太可惜了。
这次,他回得没那么快了。
对话框上方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好一会儿,才蹦出一句:晚晚,你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答应我的!爱情怎么能用分数衡量你是不是……变心了
看,还是这套话术。道德绑架,情感勒索。
我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一接通,就是他委屈又带着质问的声音:苏晚,你干嘛挂我视频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你耍我玩呢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我爸正高兴地跟邻居比划着什么,语气放得轻飘又刻意带上一丝犹豫:不是耍你。周屿,我只是突然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差距。你看,你302,我670,差了快一倍了。现在谈恋爱是没问题,可以后呢等你毕业了,我们能找到一样的工作吗能有共同语言吗我爸妈说,门户差距太大了,以后会很辛苦……
放屁!周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拔高,透出几分粗鲁,你爸妈就是势利眼!看不起我是不是苏晚我告诉你,真爱无敌!只要我们有爱,什么差距都能克服!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就是想拆散我们!
他声音太大,连楼下的我爸都隐约听见了,抬头疑惑地望了一眼我的窗户。
我心里冷笑,语气却更软了,甚至带上哭腔:可是……可是他们是我爸妈啊……周屿,你要是真的爱我,能不能……能不能也努力一点,缩小一点我们的差距哪怕一点点也好啊
我怎么努力分数都出来了!他烦躁起来。
比如……复读我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复读,对于周屿这种吃了三年玩乐屎都嫌累的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果然,几秒后,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语气变得极其恶劣和嘲讽:苏晚,你疯了吧让我去复读就为了配得上你你670分了不起啊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玩我觉得耍我这种学渣特有成就感是吧
看,撕破脸皮其实就这么容易。一旦触及他真正的利益,那点虚伪的爱立刻原形毕露。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他彻底不耐烦了,我就问你一句话,滨海职业技术学院,你报还是不报你要是不报,就是看不起我,就是嫌我穷嫌我分低!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前世,他最后也是用这招逼我就范。当时我吓得立刻服软,生怕失去他。
现在
我对着话筒,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足以让他愣住。
周屿,我的声音不再柔软,不再犹豫,变得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玩味,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有差距啊
你……他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噎住了。
302分,嚷嚷着要娶670分的宝贝,我慢悠悠地重复他之前的话,每一个字都像耳光甩在他脸上,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苏晚!你他妈……
还有,我打断他的污言秽语,语气骤然结冰,你父母没教过你,求人的时候,该有点求人的态度吗比如,先跪下磕个头试试
电话那头传来他粗重的喘息声,像是气疯了,又像是难以置信。
紧接着,是他气急败坏的咆哮:苏晚!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你家找你爸妈说理去!我看你怎么跟你爸妈解释!
啪!我直接挂了电话。
并且顺手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净了。
心跳得有些快,但不是害怕,是一种冰冷的、复仇的快意。
这才只是开始,周屿。
你和你家欠我的,欠我父母的,欠我孩子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全都讨回来。
我转身,拿起那张成绩单,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向楼下欢声笑语的父母。
爸,妈,我扬起成绩单,露出一个真正属于十八岁女孩的、灿烂的笑容,咱们来商量一下,报清北哪个专业最好吧!
我扑进妈妈带着水果香气的怀抱,爸爸的大手用力揉着我的头发,眼眶发红,却笑得无比开怀。
这一次,我紧紧抱住了他们。
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
而周屿
让他和他302分的真爱,一起见鬼去吧。
填报志愿的系统在下午五点准时开放。
我坐在电脑前,在我爸我妈一左一右的监护下,郑重地填上了唯一的志愿:清北大学。
点击确认提交的那一刻,心脏落回实处。
几乎就在同时,我家楼下传来了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声,以及周屿和他母亲王春花声嘶力竭的叫骂声。
苏晚!你给我出来!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狐狸精!把我儿子当猴耍呢!
苏家你们给我出来!怎么教女儿的!勾引我儿子又想一脚踹开没门!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来了。
比前世更快,更歇斯底里。
我爸妈脸色一变,我爸立刻就要冲下去。
我按住爸爸的手,平静地拿起手机,点开那段录音。
周屿那得意又油腻的声音清晰地流淌出来:
【…我,周屿,302分,娶定你苏晚这个670分的宝贝了!用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娶你,够不够】
楼下的叫骂声还在继续,甚至开始拍打单元门。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周屿和他妈站在楼下,叉着腰,面目狰狞,引得左邻右舍纷纷探头。
我举起手机,将音量调到最大,按下了播放键。
【…我,周屿,302分,娶定你苏晚这个670分的宝贝了!…】
清晰无比的男声,带着嬉笑和笃定,回荡在傍晚的小区里。
一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探头看热闹的邻居都愣住了,表情从好奇变成了震惊和极度荒谬。
周屿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转而变成极致的错愕和慌乱。
王春花也傻眼了,张着嘴,忘了骂词。
我俯视着他们,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冰冷地砸下去:
周屿,听见了吗
用你302分的运气,就想锁死我670分的人生
你们母子俩,是一起来搞笑的吗
录音放完,楼下死一样的寂静。
夏日的晚风吹过,带着燥热,却吹不散那凝固的尴尬和荒谬。
邻居们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变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讥诮。有人甚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但那眼神里的嘲讽却明晃晃的。
周屿的脸先是涨成猪肝色,随即又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还狠狠抽了几十个耳光,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羞耻和慌乱。他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王春花率先反应过来,那是一种被戳破无耻心思后的老羞成怒。她猛地一拍大腿,嗓音尖利得几乎要划破天际:假的!那是假的!苏晚你个小贱人!你伪造录音!你陷害我儿子!你不得好死!
她一边骂,一边试图去拉扯周屿,儿子!别怕!妈在这儿!她这是污蔑!是看考好了就想甩了你!这种嫌贫爱富的婊子咱不要了!
周屿被他妈扯得一个踉跄,眼神却还死死地盯着我家的窗户,那里面不再是所谓的爱意,而是掺杂了震惊、羞辱和一丝开始滋生的怨毒。他大概永远想不通,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甚至愿意为他撕掉清北通知书的苏晚,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推开窗户,指着楼下怒吼:放你娘的狗屁!王春花!带着你那个考三百来分就敢做春秋大梦的儿子给我滚!再在我家楼下撒泼,我立刻报警告你们骚扰!
我妈也气得眼圈发红,紧紧搂着我的肩膀,声音却异常坚定:我们家晚晚以后是要上清北的!跟你们家周屿早就没关系了!散泼打滚就想来逼婚做梦!赶紧滚!
报警你们报啊!让警察来评评理!看你们家女儿是怎么骗我儿子感情的!王春花跳着脚骂,唾沫横飞,全然不顾周围邻居指指点点的目光。
我拉住了想要继续对骂的爸爸,平静地拿出手机。
喂,110吗这里是海祥小区2栋1单元,有人长期骚扰我家,现在正在楼下寻衅滋事,严重影响我们正常生活,麻烦你们出警处理一下。
我的声音清晰冷静,透过窗户传下去。
王春花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她大概没想到我真的会报警。
周屿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他死死地瞪了我一眼,猛地一拽他妈:妈!别说了!走!
走什么走!怕他们不成!王春花还在挣扎,但气势明显弱了。
周屿不再废话,几乎是粗暴地拖着他妈,在一片鄙夷的目光和隐约的嘲笑声中,狼狈地跨上那辆破摩托车,引擎发出一阵难听的轰鸣,逃也似的冲出了小区。
一场闹剧,暂时落幕。
我爸重重关上窗户,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岂有此理!一家子什么玩意儿!
妈妈抱着我,后怕地掉眼泪:晚晚,你之前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想过要跟他走啊吓死妈妈了……
我回抱住妈妈,声音哽咽却坚定:妈,爸,对不起,以前是我鬼迷心窍。现在我看清了,绝不会了。
第二天,我去了学校找班主任王老师拿志愿确认表。
刚走进办公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王老师看到我,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面露难色,示意我过去。
苏晚,你来了正好……她压低声音,周屿和他妈妈,一大早就来了,堵在校长办公室那边……闹得挺不好看的。
我心里冷笑,果然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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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确认表,刚走出办公室,就在走廊拐角被周屿堵住了。
他眼睛通红,像是一夜没睡,胡子拉碴,看起来憔悴又阴郁。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苏晚!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你玩我是不是你从头到尾都在玩我!现在你考好了,就想一脚把我踹了我告诉你,没门!
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松开!我冷声道。
我不松!除非你答应我,去把志愿改了!跟我走!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走廊里零星几个学生纷纷侧目。
周屿,你搞清楚,现在是法治社会,凭你302分,还想绑架我670分的人生我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
分数分数!你就知道分数!他像是被刺痛了最敏感的神经,面目扭曲,没有我,你能考那么高吗要不是我天天陪你聊天给你解压,你能考那么好你现在过河拆桥!苏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简直要被他的无耻逻辑气笑。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你当然得谢我!他喘着粗气,眼神偏执,所以你必须跟我走!这是你欠我的!
就在这时,王老师带着校长和教务处主任匆匆赶了过来。显然是被其他学生通知了。
周屿!放开苏晚同学!校长厉声喝道。
王春花也从校长室里冲了出来,一看这情形,立刻拍着大腿哭嚎:哎哟没天理了啊!优等生欺负我们差生啊!玩腻了就扔啊!校长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周屿看到他妈和校长都来了,非但没松手,反而像是找到了靠山,更加用力地拽我:校长!您评评理!她答应跟我报一个学校的!现在反悔了!这不是欺骗感情是什么!
校长脸色铁青:胡闹!志愿填报是个人自由!凭苏晚同学的分数,怎么可能跟你报大专!周屿,立刻松开手!
我不松!她今天不答应我,我就不松!周屿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贪婪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前世被他活活打死的痛楚和冰冷再次袭来。
我猛地抬起另一只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啪!一声脆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屿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王春花的哭嚎也卡在了喉咙里。
我甩开终于松懈的手腕,上面已经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我后退一步,看着校长和老师们,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校长,老师,你们都看到了。周屿同学因为求爱不成,多次骚扰、威胁我,甚至试图暴力干涉我的志愿选择。昨天在我家楼下闹,今天又来学校闹。我已经报过警了。
我拿出手机,亮出昨天的报警记录截图。
如果他和他的家人继续纠缠不休,我会保留进一步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包括但不限于起诉他骚扰、威胁人身安全,以及……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王春花和目瞪口呆的周屿,诽谤诬陷。
清北大学是我寒窗十二年的梦想,谁想毁我的前程,我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我就毁了他的将来。
周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灰败。
王春花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校长深吸一口气,严肃地点头:苏晚同学,学校会严肃处理这件事,绝不会让任何同学干扰你的前途。周屿,王春花女士,请你们立刻离开学校!否则,我会通知警方来处理!
最终,周屿是被教务处主任和保安请出学校的。王春花一路骂骂咧咧,却也不敢再太过放肆。
我拿着盖好章的志愿确认表,走出教学楼。
阳光刺眼,却无比温暖。
我知道,和周屿的孽缘,绝不会因为一次打脸就彻底结束。
他那一家子的无耻和狠毒,我前世早已领教透彻。
他们就像跗骨之蛆,不彻底碾死,总会阴魂不散。
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恋爱脑苏晚了。
我看着手里那张代表着光明未来的表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周屿,王春花。
游戏才刚刚开始。
你们欠我的,我会慢慢讨。
这辈子,我会踩着你们虚伪恶毒的尸骨,步步高升,走向你们永远无法企及的、光芒万丈的人生。
而你们,只配在泥泞里,看着。
那场闹剧之后,周屿和他母亲像阴沟里的老鼠,暂时缩回了他们的巢穴。我的世界清静了,伴随着清北录取通知书那沉甸甸、红艳艳的到来,家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和希望。爸妈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被熨平了,逢人便笑,那股扬眉吐气的劲儿,藏都藏不住。
整个暑假,我把自己埋进书海和提前预习大学课程中,刻意不去回想前世的血腥与冰冷。只有在深夜,女儿撕心裂肺哭喊妈妈的声音还会闯入梦境,让我浑身冷汗地惊醒。恨意是最好的燃料,它烧灼着我,提醒我绝不能重蹈覆辙。
开学前夕,高中举办了隆重的表彰大会。我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父母骄傲含泪的眼,看着学弟学妹们憧憬的目光,我的声音平稳而有力:
……人生的选择权,永远应该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不要为任何短视的诱惑或看似甜蜜的承诺,轻易交付出通往未来的钥匙。因为有些路,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台下掌声雷动。我知道,角落里一定有那么一两道嫉恨怨毒的目光,但我毫不在意。蝼蚁的视线,怎能影响翱翔九天的凤凰。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清北校园里天才辈出,我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活跃于各种社团和项目小组。我努力让自己忙碌,用充实挤占回忆的空间。大二那年,我在一次学术论坛上认识了徐涵。
他比我高两届,是计算机系的大牛,理性、沉稳,眼神清澈而专注。和他相处,没有令人窒息的占有欲,没有跌宕起伏的狗血剧情,只有彼此吸引、共同进步的踏实感。他会因为我攻克一个难题而真心赞赏,也会在我偶尔因为前世阴影情绪低落时,默默递上一杯热饮,安静陪伴。
我知道,我终于走上了正轨。
这期间,关于周屿的消息,断断续续,像污水里的泡沫,偶尔还是会通过老家的亲戚或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人传到我的耳中。
听说我开学后,他和王春花又去我家闹过几次,被我爸拿着扫帚轰了出去,扬言再上门就放狗(虽然我家并没养狗)。后来我爸真的去派出所备了案,他们才消停了些。
听说他没能复读,也没去上那所曾经承诺要和我一起去的滨海职业技术学院——大概觉得没了学霸校花女友的陪衬,去了也只是自取其辱。他跟着一个远房亲戚去了南方打工,进了一家电子厂。
听说在厂里,他好吃懒做,眼高手低,还保持着大哥做派,很快得罪了老师傅,混不下去,又换了几家厂,状况大同小异。
听说王春花四处跟人哭诉,说我嫌贫爱富,毁了她儿子大好前程,是个现代陈世美。起初还有人听个热闹,后来大家发现她翻来覆去就是那套说辞,加上我爸妈偶尔回乡,体体面面,谈起女儿满是骄傲,两相对比,信她的人也就越来越少,只当是个笑话听了。
时间如水般流淌。我和徐涵一路并肩,本科毕业,保研,直博。我们在学术上相互启发,在生活中彼此扶持。确定关系后第一次带他回家,他看着我家书架上我小时候的照片,笑着对我说:晚晚,你看起来就像应该生活在阳光和掌声里的人。那一刻,我眼眶发热。是的,这才是我本该有的人生。
博士毕业那年,我和徐涵结婚了。婚礼简单而温馨,在场的都是至亲好友。交换戒指时,我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一种恍如隔世的庆幸。徐涵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神温暖而坚定。
婚后不久,我怀孕了。强烈的妊娠反应折磨得我消瘦不堪,徐涵和双方父母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每一次胎动,都让我真切地感受到新生命的蓬勃,那是对前世那个未能得到母爱的孩子的一种迟来的慰藉。
孩子出生了,是个漂亮的男孩,眼睛像徐涵,亮晶晶的。抱着他柔软的小身体,闻着那奶香味,前世冰冷的绝望终于被彻底驱散。我给他取名叫徐熹,寓意光明和希望。
我们的生活平稳而幸福。我进入了一家顶尖的研究所工作,徐涵创业的公司也走上了正轨。我们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家,周末带着熹熹去公园,假期陪父母旅行。曾经的伤痛被深深埋藏,几乎不再想起。
直到那年冬天,熹熹三岁,我们带着他回老家过年。
年关岁末,小城市热闹非凡。我抱着裹成小球似的熹熹在街上买糖画,忽然听到路边一个小餐馆里传来熟悉的、却变得粗嘎沙哑的咒骂声。
妈的!会不会炒菜!咸死人不要钱啊!把你们老板叫来!
我下意识地望过去。
油腻的玻璃窗后,一个身材发福、头发稀疏的男人正拍着桌子,唾沫横飞。他穿着脏兮兮的厨师服,眼角眉梢带着浓重的戾气和不得志的潦倒。尽管变化巨大,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周屿。
他似乎过得极其不如意,骂骂咧咧的样子和周围喜庆的年节气氛格格不入。一个看着像是老板娘的女人皱着眉过来,不耐烦地跟他交涉着。
恰在这时,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嘎吱一声停在餐馆门口。车上堆着回收的纸箱和空瓶子。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从副驾驶爬下来,手里拎着个饭盒,脸上刻满了生活磋磨的痕迹,眼神浑浊而麻木,正是王春花。
她佝偻着背走进餐馆,小心翼翼地把饭盒放在周屿面前,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概是让他吃饭。
周屿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把掀开饭盒盖子,看也不看就破口大骂:又是这猪食!天天就知道捡这些烂菜叶子!老子辛辛苦苦炒一天菜,就吃这个你个老不死的有什么用!
王春花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回嘴,只是默默地看着撒了一地的饭菜。
周围食客纷纷侧目,露出厌恶的表情。
看什么看!周屿更加暴躁,挥舞着胳膊,都他妈给老子滚!
就在这时,他浑浊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猛地定格在我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先是极度愕然,似乎无法相信会在这里看到我。随即,他看清了我身上质地良好的羊绒大衣,我怀里穿着精致、粉雕玉琢的孩子,以及我身后刚刚停好车、穿着笔挺大衣朝我们走来的徐涵。
对比他身上油腻的厨师服,餐馆里的乌烟瘴气,和他那形容枯槁、捡垃圾为生的老娘。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震惊、嫉妒、难以置信,最后全部化为一种蚀骨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羞愤和怨毒。他的脸扭曲得变了形,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徐涵走过来,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熹熹,敏锐地察觉到了餐馆里投来的不善目光和我的僵硬。他蹙眉看了一眼里面的周屿,并不认识,只是下意识地将我和孩子护在身后,温声问:怎么了认识
我看着周屿那几乎要喷出火却无力改变一切的绝望眼神,看着王春花那麻木卑微、彻底被生活压垮的模样,前世的惨死和今生的美满在眼前交错。
心中最后那一点执念和恨意,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们早已被我远远抛在身后,活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灰暗绝望的世界里。我的任何一点关注,甚至怜悯,对他们都是奢侈。
我收回目光,挽住徐涵的胳膊,将脸轻轻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声音平静而淡然:
不认识。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走吧,熹熹饿了,我们回家吃饭。
阳光洒在洁净的街道上,暖融融的。徐涵抱着咯咯笑的熹熹,我依偎着丈夫,走向停在路边的、载着我们幸福未来的车。
身后餐馆里那点不堪的闹剧和怨毒的视线,迅速被抛远,缩小,最终消失在小城喧闹的烟火气里,再无痕迹。
这一世,苏晚终于挣脱了淤泥,踏上了她的锦绣前程。
而有些人,注定只能在泥泞中打滚,发臭,腐烂,永世不得超生。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