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暴雨过后,阮见夏拖着沉重的步子迈进楼道,钥匙刚碰到锁孔,忽然被一股蛮力扯进滚烫的怀抱。
她惊恐地挣扎,后颈却蹭到一片湿润——是全身湿透的雨水。
“是我。”沙哑的嗓音擦过耳畔。
她回头看见陆星迟通红的眼眶,那双总是盛着骄傲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下颚线绷得像是要折断。
他的双臂勒得她肋骨生疼,颤抖的吐息碾碎在肩窝:“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求你”
阮见夏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骤然紧缩。
后背紧贴的体温烫得她浑身发麻——这是她幻想过无数次的拥抱,却在此刻陌生得令她战栗。
“放手!”她声音变了调,手肘本能地往后撞击。
挣脱转身时,她踉跄着退到墙边,后背重重磕上消防栓。
她终于看清陆星迟湿透的衬衫下起伏的胸膛,看清他从未示人的狼狈模样。
可比起震惊,更先涌上来的是荒谬感:“你喝酒了?”
和陆星迟认识这么多年,陆星迟每次喝酒从未喝醉过,这是她了这一次,换我来求婚,好不好?”
阮见夏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她抬眸直视着陆星迟的眼睛,声音轻却坚定。
“陆星迟,谈恋爱这件事,是我骗了你。”
她微微停顿,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但不爱你了,是真的。”
这句话轻若鸿毛,却在陆星迟心上划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陆星迟眼眶通红,像只受伤的困兽,声音里带着执拗的颤抖:“我不信。”
“你为我放弃前程,为我捐献肝脏,连命都可以不要”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这样的你,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
阮见夏轻轻抬起下巴,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陆星迟,我对你的爱早就被你耗光了。”
“从你不愿娶我放弃功勋章时,从你在二选一中选择了沈静瑶时,从你说你只把我当妹妹时。”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指节泛白地抵住心口。
“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九十九次求婚,够不够证明我曾经有多愚蠢?”
陆星迟想反驳,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又被事实狠狠压了回去。桩桩件件,都是他亲手刻下的旧痕,他无从辩驳。
最终,他只艰涩地挤出几个字:“夏夏,是我不对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声音沙哑,像是用尽了力气:“这一次,我会用一辈子——”
“太迟了。”阮见夏哽咽着打断他,每一个字都裹着泪,砸得他生疼。
“怎么会迟?”陆星迟情绪骤然激烈,朝前迈了一步,“我们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长的路可以走一切都可以重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阮见夏抬起眼看他,泪光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声音却平静得令人心慌。
“太迟了,陆星迟。”她重复道,像在说一个早已写定的结局。
“我说,太迟了。”
说罢,她垂下眼,轻轻褪下腕间戴了许久的那只玉镯,放入陆星迟的手中。
那是陆母亲手为她戴上的传家
宝,说是只传给陆家的儿媳。
她戴了整整十年,贴着她的脉搏,陪她走过最好的年华。
日子久了,竟像是长在了她生命里,叫她总是忘记归还。
而如今,终于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陆星迟的手在颤抖,连带着那只玉镯也仿佛有了温度。
他声音嘶哑:“这不是我妈传给儿媳的手镯吗?你戴了十年,怎么舍得”
“它从来就不属于我。”阮见夏轻声打断,睫毛如蝶翼般簌簌颤动。
“陆星迟,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以后,别再见了。”
她停顿片刻,声音愈发低哑:“我怕一见到你,就会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自己。”
说完这句,她转身推开家门,用尽全身力气将门重重合上。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联系。
阮见夏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那道门的另一边——那个就连生命垂危时都不曾落泪的陆星迟,此刻正颓然跪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年少时总以为错过还能重来,他却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
有些失去,一旦发生,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