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欢下山
小女子名唤时欢,时家庄就是我土生土长的家。
我爹时大锤,是庄子里说一不二、自封的山大王。
我爹那副尊容吧……嗯,实在有些考验人的承受能力,用他老人家自己的话说,那叫充满了掷地有声的男子汉霸气,但依庄里小孩偶尔的哭诉,大约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水平。
兴许是老天爷都觉得自己这手艺有点过于粗犷,心下过意不去,于是格外开恩,赐给了他一个如花似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儿——没错,正是在下。
我爹把我当作眼珠子一般疼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他大概是怕自己这容貌将来护不住我,让我受欺负,从我蹒跚学步起,就逼着我舞枪弄棒,十八般武艺恨不得一股脑全塞给我。
可惜,造化弄人,我这点天赋灵性似乎全都聚集在了这张脸上,对于拳脚功夫,愣是学得七零八落,没一样能真正拿得出手。
平日里唬唬山下走街串巷的货郎、吓吓偷鸡摸狗的小毛贼还勉强凑合,真遇上点硬茬子事,除了撒丫子跑路是我的强项之外,其他基本白给。
就在整整三个月前,我人生中第一次被我爹点头允许,可以独自下山去山外的镇子上采买些女儿家用的物事。
2
槐树下的邂逅
我那叫一个兴奋雀跃,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鸟儿,一头即将冲下山林的猛虎——虽然事后回想,可能更像一只跌跌撞撞、看啥都新鲜的扑棱蛾子。
然后,就在我意气风发地走到山脚下那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歪脖子老槐树下时,我看见了他——从此改变我命运轨迹的谢知白。
彼时,夕阳正缓缓西沉,酡红色的霞光漫过天际,金色的余晖如同碎金一般,穿过老槐树层层叠叠的叶片缝隙,斑斑驳驳地洒落下来,正好笼罩在那个被倒吊着的身影上。
他被一根看起来纤细得并不结实的绳子捆着脚踝,倒悬于树下。
墨玉般的长发顺势垂落,几乎要触及地面,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剔透,许是因为血液逆流的缘故,如玉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诱人的粉。
他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似闭非闭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即便身处如此狼狈境地,依旧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流韵致。
他的嘴唇轻轻开合,念念有词,仔细听去,竟像是在低吟着什么绝望又优美的绝命诗。
那一刻的画面,极具冲击力。
绝美!脆弱!易碎!像是不慎失足、跌落凡间的精灵,又像是被穷凶极恶的绑匪绑票、等待赎金的单纯富家公子哥儿!
我的同情心,哦不,严格来说,是那颗因为见到极致美色而躁动不已的心,瞬间泛滥成了汪洋大海,彻底冲垮了我本就不甚坚固的理智堤坝。
这还了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我时家庄的地界上,如此欺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绝世美人!我时欢女侠岂能坐视不管!
当时我热血上涌,甚至压根没动脑子去想一想,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为何会凭空出现一个被吊起来的美人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蹊跷吗
公子莫怕!我来救你!我当即气沉丹田,大吼一声为自己壮胆,撸起袖子就蹭蹭爬上了那棵老槐树,拿出我那把平时削苹果都颇费气力的钝匕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吭哧吭哧地割断了那根看起来随时会断的绳子。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美人应声落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听得我自个儿牙都酸了一下。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滑下树,冲过去七手八脚地将他搀扶起来,一边替他拍打身上的尘土(趁机小心翼翼地摸了两把,手感细腻光滑,果然极好),一边关切地连声询问:公子公子你没事吧那些天杀的绑匪呢往哪个方向跑了
他仿佛被摔得有些发懵,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那双眼睛。
当那双桃花眼彻底睁开望向我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里面盛满了揉碎的星光,清澈却又带着一丝刚刚获救的茫然与惊魂未定的脆弱。
他虚弱地低低咳嗽了两声,那声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好听得简直能让人的耳朵当场怀孕:多、多谢姑娘仗义相救……在下谢知白,乃京城人士,不幸路遇歹人,盘缠尽数被夺,还被他们吊于此地……若非姑娘菩萨心肠,出手搭救,在下今日恐怕、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他说着,眼神恰到好处地黯淡下去,长长的睫毛垂落,覆盖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那副失落无助的模样,看得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母性情怀(或许还有别的)空前高涨。
没事了没事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豪气干云,既然到了我时欢的地盘上,保管你平安无事!走,啥也别说了,先跟我回时家庄压压惊!
3
谢知白的秘密
于是,我就这么晕乎乎、色令智昏地,将这枚天降美人捡回了家。
我爹当时正端着大海碗蹲在门口哧溜哧溜地吃面条,看到我身后跟着的谢知白时,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嘴巴微张,面条都忘了吸溜。我原本心里直打鼓,以为我爹肯定会大发雷霆,责怪我随便往家里捡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谁知,谢知白这厮,当真不是省油的灯。
他见到我爹,不仅没有丝毫惧色,反而上前一步,姿态优雅从容地行了个礼,言语恭敬温婉,声音不疾不徐,三言两语之间,竟然就把我爹这个见惯了风浪(自认为)的老江湖哄得眉开眼笑,那张平时足以吓哭三四岁小孩的凶悍脸上,愣是笑出了一朵灿烂的老菊花。
不仅好酒好菜立刻端上来招待,当晚,我爹就拉着他的手,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我当时还在旁边傻乐呵,觉得谢知白这人真是魅力无边,连我爹这种又臭又硬的老顽固都能轻松搞定,对他更是添了几分好感。
现在回想起来,我简直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穿越回去,狠狠地给自己两个响亮的大耳刮子!
醒醒啊时欢!你睁大眼睛看清楚!那哪里是什么落难公子哥!那根本就是一只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千年、狐狸精转世、道行高深、早早挖好了坑就等着我这只又傻又天真的兔子主动撞上树桩的大尾巴狼!
他从一开始被吊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局!一个精心设计、精准无比、专门用来捕捉我这种武功又菜、好奇心又重、还极度贪恋美色的江湖小透明的天罗地网!
谢知白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在我家住了下来,美其名曰需要静心养伤兼等待家中仆从循迹来寻。
我爹对他简直比对我这个亲闺女还要亲热上十分,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他下酒。
好吃的好喝的紧着他用,庄子里有什么新鲜趣事也第一个拉着他分享。
而我呢,则就此开始了自以为是的、没羞没臊(必须划掉)……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的报恩生涯。
若问当时我的核心欲望是什么那可真是太简单纯粹了——这么好看的美人放在眼前,不多看看岂不是暴殄天物
最好能天天看着,时时瞧着,万一将来能据为己有,那更是美滋滋!
虽然当时这只是潜意识里一点模糊的念想,但现在看来,呵,谢知白,你这男人,果然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而谢知白那厮的核心欲望直到后来很久,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厮的水,深不可测!他压根就不是什么被抢了盘缠的倒霉蛋,他是京城里数一数二、跺跺脚整个京城地皮都要震三震的谢家少主,心思缜密如发,算计无双于天下。
他千里迢迢跑来时家庄,费尽心思接近我爹和我,是带着极其特殊且复杂的目的的!
具体是啥抱歉,当时的我完全被蒙在鼓里,被他那张脸和演技骗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走了天大的桃花运。
至于我们两人之间的那种人物张力那可真是太足太足了!我一个武力值勉强战五渣、但乐观开朗到近乎缺心眼的山寨大小姐,对上他一个智商全方位碾压、实力深不见底、却偏偏喜欢扮猪吃老虎、装柔弱不能自理的绝世黑心莲。
4
浴室风波
日常就是,我负责闹腾闯祸,他负责微笑围观,顺便悄无声息地把我爹和我一起算计进他的棋盘里,我们还乐呵呵地帮他数钱。
接着,便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无数起让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尴尬得脚趾抠地、能当场抠出一座时家庄第二分寨的啼笑皆非故事。
比如,我曾听庄里的大婶们闲聊,说美人出浴那是人间绝景,好看得紧。(别问我具体听谁说的,反正话本子里也都是这么写的!令人浮想联翩!)
于是,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再也按捺不住,本着百折不挠、屡败屡战、愈挫愈勇、乐此不疲的精神,开始了我的偷窥美人沐浴大业。
第一次,我选择夜探窗外,结果因为业务不熟练,脚下踩滑了窗沿,哎哟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疼得我龇牙咧嘴。
还没等我爬起来,就听见窗户里面轻飘飘地弹出一颗小石子,精准无比地打在我的穴道上。
结果就是,我在那蚊子嗡嗡叫的院子里,硬生生喂了半夜的蚊子,动弹不得,直到他慢悠悠地沐浴完毕,才出来好心替我解了穴。
第二次,我吸取教训,认为窗边太危险,转而躲在了院子里的大水缸后面,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结果因为他沐浴的时间实在太长,我等得昏昏欲睡,最后竟然真的睡着了,还非常不雅地打起了小呼噜。
后果可想而知,我被黑着脸的他从水缸后拎着后脖颈衣服,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崽一样,毫不客气地丢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三次,我痛定思痛,认真总结了前两次失败的经验教训,决定采取高空优势——爬上了客房的房顶,打算悄咪咪地揭开几片瓦片,来个居高临下的完美视角……
结果再次因为武功实在太差,下盘极度不稳,一个没控制好力道,直接把那房顶踩出了一个大窟窿!整个人惊叫着、手舞足蹈地掉了下去!
幸好,谢知白沐浴用的那个柏木澡盆足够大,我没直接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而是噗通一声巨响,砸进了澡盆里,溅起了漫天巨大的水花,泼了他满头满脸,也把我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氤氲朦胧的水汽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他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优美的脖颈上,温热的水珠顺着他精致的锁骨一路往下滑,划过肌理分明的胸膛……眼前活色生香的景象冲击力太大,我的鼻子一热,两道不争气的鼻血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他先是愕然,显然也没预料到我会以这种方式出场,随即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底掠过一丝极淡极淡、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
但他很快收敛起来,慢条斯理地拉过旁边搭着的月白色外衫,随意披在身上,遮住了大半春光,声音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慵懒沙哑,还夹杂着一丝玩味:时姑娘,这次……是想与我……共浴
不知是不是被水汽熏的,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脸皮厚过城墙拐角的谢知白,那白皙的耳根子居然悄悄地、慢慢地染上了一层薄红!
我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从澡盆里爬出来,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鼻子,偏偏指缝还留得超大,眼睛忍不住透过指缝继续偷看,嘴硬地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就是来看看你这水、水热不热!对!怕你着凉,想着给你加点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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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我转身就想再次落跑,却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手腕。
他的手指带着沐浴后的微凉和水汽,但触感却异常清晰有力,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我的手臂。
我的心跳骤然失控,砰砰砰地像怀里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低头凑近看着我,桃花眼深邃如潭,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时姑娘,看了一次又一次……这番盛情,可是要负责的。
我的脸颊瞬间爆红,热度惊人,头顶都快冒出水蒸气来了。我用力挣脱开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那个让我丢尽颜面的房间,落荒而逃,一连好几天都没好意思正眼瞧他。
但奇怪的是,从那以后,他似乎心情总是很好的样子,唇角时常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总是用那种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心里发毛,却又忍不住小鹿乱撞。
除了这类色令智昏的糊涂事,我还干过更蠢、更不计后果的事情。
他偶尔会看着我,轻轻叹气,用那种略带忧愁的语调,说些家道中落、前途未卜、江湖险恶、仇家甚多之类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话。
我这人吧,没啥特别突出的优点,就是心地善良(说难听点就是傻),而且还有着极其强烈的护短心态。
一听我的救命恩人兼未来夫婿预备役(完全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脑补的)竟然身世如此坎坷、处境如此艰难,那还得了保护欲瞬间爆棚!
有一次,他口中那些所谓的凶恶仇家还真的找上门来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那几个彪形大汉全是他的手下扮的),一个个凶神恶煞,演技逼真。
我虽然吓得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颤,但还是下意识地捡起墙角的一根烧火棍,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死死挡在了他面前,朝着那几个歹徒大吼道:不准你们欺负他!要动他,先从我时欢的尸体上踏过去!
结果可想而知,我这三脚猫的功夫简直不堪一击,被那几个配合演戏的演员轻轻一推,就毫无形象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屁股生疼,更倒霉的是,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扭伤了。
那一瞬间,谢知白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刚才那副温文尔雅、略带忧惧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冰冷锐利得能瞬间冻死人,周身散发出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凛冽气息。
他几乎没怎么动手(或者说,以我那点微末的眼力,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听得几声闷响和痛呼,那几个刚才还嚣张无比的仇家就已经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爬不起来了。
他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伤处,将我打横抱起来,看着我迅速肿起来的脚踝,眉头皱得死紧,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甚至带着一丝后怕的怒意:谁让你不管不顾冲上来的你不要命了!他们若是真下死手,你怎么办!
我脚踝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却还兀自嘴硬,带着哭腔道: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打啊……你是我救回来的,我得护着你……
他闻言,猛地怔住了,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那层总是带着温和笑意、仿佛无懈可击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里面有一些我读不懂的、深沉而滚烫的情绪翻涌了上来。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极其轻柔地替我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小心翼翼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后来,类似的事情又阴差阳错地发生了两次。我咋咋呼呼地为他挡过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致命暗器(结果发现是一只被人扔歪了的、汁水饱满的大鸭梨),还头脑一热、抢过他手中的酒杯替他喝下了一杯穿肠毒酒(结果那只是他手下为了整蛊另一个同伴而准备的超强效巴豆泻药,害得我在茅厕里苦苦驻扎了一整天,虚脱到几乎去掉半条命)。
每次我因为他而受伤或者倒霉出糗,他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要难受几分,虽然嘴上还是会忍不住训斥我做事冲动不过脑子,但照顾起我来却是无比周到耐心,无微不至。
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内心深处那堵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心墙,好像真的被我这些傻乎乎、不计后果的冲动和维护,笨拙而执拗地撞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他看我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多了些真心的温度与无奈,少了些最初那种刻意的、带着距离感的伪装与算计。
5
嫁妆疑云
当然,所有这些事情里,最绝、最让我事后想起来捶胸顿足的,还得是那桩骗嫁妆事件。
就在我们这般培养感情——主要是我单方面持续犯花痴兼日常闯祸,他则无奈跟在我身后收拾烂摊子兼偶尔反撩——的过程中,谢知白终于顺利联系上了他远在京城的家人。
他郑重其事地提出要返回京城处理家族事务,并且更加郑重地向我爹开口求亲,信誓旦旦地说要带我一起走,风光大嫁,明媒正娶,绝不委屈我半分。
我爹那个高兴啊,鼻涕泡都快美出来了,激动得搓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恨不得立刻就把我打包塞进花轿里,直接快递到京城谢府。
对于我的嫁妆,我爹更是毫不吝啬,把他攒了十几年、压箱底的宝贝全都翻了出来,满满当当地装了好几大箱子,什么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虽然以我爹的品味,那些字画大概率是被人忽悠着买的赝品)、上好的皮草、珍稀的药材……林林总总,几乎搬空了他大半个私库。
然后,他老人家大手一挥,无比放心地将这些宝贝全都交给了谢知白派来专门护送嫁妆的人。
临出发的前一夜,我因为即将开启新生活的兴奋和对未来婚姻的美好憧憬,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幻想着京城的繁华盛景,以及婚后那举案齐眉、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后来实在口渴得厉害,我便悄悄爬起来,想去厨房找点水喝。经过书房时,却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谢知白和他那个看起来就十分精明干练的贴身侍卫压低嗓音的谈话声。
书房的门并未关严,露出一条缝隙。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凑近了些。
只听那侍卫低声道:……少主,时家庄这边已经全部打点妥当,相关消息绝不会泄露半分,您放心。
嗯。这是谢知白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东西都顺利运走了
是,均已按照原定计划分批运出,包括……时姑娘的那几箱嫁妆,也已混在其中,安全送走。
很好。谢知白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明日一早,我们便准时动身。
运走计划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像几根尖锐的冰锥,瞬间刺入我的耳膜,扎进我的心里。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整个人笼罩淹没。
我忍不住扒着门缝,偷偷向里望去。
只见烛光摇曳,映照在谢知白的侧脸上,那张平日里对我温润带笑的俊美面孔,此刻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陌生和冷漠,完全不是平时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模样。
一个可怕又合理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窜进我的脑子:他是不是要跑路他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娶我他还要卷走我爹给我准备的所有嫁妆!
难道之前的一切,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互动,那些看似紧张关怀的瞬间,那些耳鬓厮磨的温柔低语……全都是他精心设计、演给我看的戏码!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像是骤然被浸入了数九寒天的冰窟里,冷得发颤,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我心事重重,一路上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连偷偷看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谢知白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几次三番地放缓马速,凑到我的马车窗边,温声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昨晚没睡好。
我都强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胡乱地敷衍过去了。
一路上,他依然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但此刻的我,戴着怀疑的有色眼镜看去,总觉得他那份无懈可击的温柔里,似乎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和冰冷的算计。他越是对我好,我心底的那份寒意就越是深重。
某天夜里,我们投宿在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客栈。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就是真相!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就算……就算最后真的不要他了(虽然想到这个可能,心口还是会忍不住一阵尖锐的疼痛),但我爹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的嫁妆,我必须得追回来!那可是我爹的老本儿!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跑路!现在就偷偷跑回时家庄去!告诉我爹,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被这个念头激励着,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一个小包袱(其实里面也没啥值钱东西,最值钱的都在那被运走的嫁妆里了),准备趁这夜深人静之时,溜之大吉。
经过谢知白房间时,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他的房门竟然虚掩着,里面还有微弱的烛灯光芒透出来。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地探头朝里面望去——他居然还没睡,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似乎有些年头的画像,正看得出神,连我靠近都未曾察觉。
昏黄的烛光柔和地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那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专注、深沉,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而更让我瞳孔一缩的是,在他的手边,那张黄花梨木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个我无比熟悉的、我爹专门用来装他最宝贝物件的紫檀木盒子!
好哇!赃物竟然还在!这下可是人赃并获了!
我的怒气值瞬间爆表,刚刚那些犹豫、迟疑和不舍瞬间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我撸起袖子,刚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揭穿他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却见他忽然有了动作。
他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将手中那幅小小的画像轻轻折好,郑重地收进了自己贴身的怀里。
然后,他伸出手,拿起那个紫檀木盒子,动作轻柔地打开了盒盖。
预想中金光灿灿、珠光宝气的景象并没有出现。那盒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金银珠宝,也没有地契银票,而是几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粗糙黯淡的小石头,还有几根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干枯发黄、用狗尾巴草编成的、歪歪扭扭的小玩意儿——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藏在床头、谁也不给看的宝贝玩具!我爹他老人家……居然把这些破玩意儿也给我塞进嫁妆里了!
我愣住了。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我冲进去质问的勇气瞬间泄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僵在原地。
谢知白伸出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那些粗糙的小石头和干枯的狗尾巴草,嘴角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极其真切而温暖的笑意,那笑容里,甚至带着点……难以捉摸的怀念意味
他低着头,对着那些不值钱的宝贝,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如同叹息,消散在空气中:……真是个傻丫头。
那一刻,万般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将我的脑子搅和成一团乱麻。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内心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他做的这一切,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他是存心骗财的骗子,为什么会对这些根本不值钱、甚至堪称破烂的玩意儿露出这种珍而重之的表情可如果他不是骗子,之前那番运走、计划的对话,又该如何解释
6
真相大白
我正心乱如麻、进退维谷之际,屋里那个原本对着狗尾巴草温柔微笑的人,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了,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门外那只探头探脑的小老鼠,打算偷看到什么时候
我被发现了!
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被他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把拉了进去,房门在我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拎着这么个小包袱,他好整以暇地挑眉看着我,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我肩上那个寒酸的小包裹,眼神里充满了似笑非笑的探究,我的夫人这是……打算去哪儿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几乎要冲破胸腔。
事已至此,我也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强作镇定地大声质问:你、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带着我的嫁妆跑路!我昨晚都听到了!你们说什么‘运走了’!还有什么‘计划’!你分明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谢知白闻言,先是明显地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随即,他竟然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愉悦的震动,笑得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你笑什么!我被他这反应弄得更加恼羞成怒,脸都气红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抬眼看我,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仿佛盛满了星辰:所以,我的傻欢欢,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了这么久,就是在怀疑我是个感情骗子,要卷了你的嫁妆逃跑然后你自己也要偷偷跑掉
难道不是吗!我底气不足地反驳,声音却比刚才小了许多。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过来,极其自然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亲昵又带着无限的包容:傻欢欢,你那些嫁妆箱子太过扎眼,一起上路目标太大,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确实是让我的人先行一步,押送它们走更宽敞平坦、也更有保障的官道,直接送回京城谢府妥善保管了。
至于所谓的‘计划’……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确实是有计划,但计划的内容,是如何避开所有潜在的风险,把你安安稳稳、毫无风浪、全须全尾地带回京城,风风光光地娶回家,藏起来。
他说着,伸手从那个紫檀木盒子里取出一块毫不起眼的小石头,托在掌心递到我面前:至于这些……是你爹在我们出发前,偷偷塞给我的。
他老人家说,这是你小时候最宝贝、藏得最紧的东西,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能缓解思念之苦。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像是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我看着它们,就能想象出你小时候举着木剑、漫山遍野乱跑、无法无天的小模样,觉得……非常有趣,也非常可爱。
我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滚烫,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误会了他
那、那张画像呢我忽然想起他刚才对着画像出神的样子,小声地、带着最后一丝疑虑追问。
他眸光微微闪动,伸手从贴身的怀里,取出了那张刚才被他小心翼翼收起来的小像,递到我眼前。
借着桌上明亮的烛光,我看清了。
那泛黄的纸张上,用略显稚嫩的笔法画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揪揪,手里举着一把比她自己还要高出大半头的木剑,正对着画外的人咧着嘴笑得异常灿烂,眼睛都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缝,活脱脱一个喜气洋洋的年画娃娃。
这……这是我我彻底懵了,指着画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过这样一幅画像。
嗯,是你。他肯定地点头,指尖温柔地拂过画像上小女孩的笑脸,很多年前,我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曾随家中一位长辈南下办事,路过时家庄附近时,不幸遭遇了对头势力的伏击,与家人护卫失散,受了点伤,情况很是危急。
当时,就是一个举着木剑、自称‘时欢女侠’的小丫头片子,咋咋呼呼地发现了我,不顾危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拖进了附近的草垛里藏好,还自己举着那把小小的木剑,挡在草垛外面,虚张声势地吓跑了那些正在附近搜捕我的坏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清晰的回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虽然……我当时藏在草垛里,能清楚地看到,她自己其实也吓得小腿肚子都在发抖,脸色发白,但握着木剑的手却攥得死紧,一步都没有后退。
我听得目瞪口呆。
好像……似乎……模模糊糊的,记忆中确实有那么一点零星破碎的印象但那实在太过久远,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我早就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谁能想到……
后来脱险后,我曾派人回来找过你,但那时你们似乎搬了家,没能找到。这张小像,是我根据记忆,后来找人画下来的。他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仿佛在许下什么郑重的誓言,时欢,我不是来骗嫁妆的。那些东西,谢家还不放在眼里。我是来骗人的。骗一个很多年前举着木剑救过我、名字叫时欢的傻姑娘,心甘情愿地跟我回家,骗她一辈子。
巨大的反转和真相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让我脑子晕乎乎的,几乎无法思考,心里却像是有无数朵烟花嘭地一声炸开,绚烂夺目,砰砰乱响,震得我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所以,他不是临时起意他不是在演戏他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惦记我了那棵歪脖子树,根本就是他精心为我量身定做的陷阱!这个处心积虑的大尾巴狼!
你……你这条坏透了的大尾巴狼!我又羞又气,心底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甜蜜和喜悦,忍不住扑上去,握紧拳头捶打他的胸膛。
他笑着任由我没什么力度的拳头落在他身上,然后手臂一收,稳稳地将我整个人搂进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喟叹:嗯,只骗你。只骗你这一辈子。
7
京城大婚
所有的误会和猜疑顷刻间烟消云散,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彻底踏踏实实地放回了肚子里,剩下的路程,自然就只剩下了齁甜齁甜、能腻死个人的腻歪。
途中,他也坦诚地告诉了我他的真实身份——确实是京城那个权势滔天、富可敌国的谢家少主。而他当初之所以会来时家庄,也确实另有一层深意,与我爹年轻时在江湖上的一段恩怨纠葛有关。
但他郑重向我保证,他绝非抱有恶意前来,反而在暗中不动声色地帮我爹解决了一个困扰已久、极其棘手的大麻烦,扫清了后患。
这也正是我爹为何从一开始就对他那般热情信任、甚至近乎于谄媚,最终放心无比地把我交给他的真正原因。
(后来我爹吹胡子瞪眼地反驳:呸!臭小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子主要是看他长得俊俏,人品……勉强也还行,最关键是对你好得没话说!老子才勉强同意把这傻闺女交给他的!)
而我爹,也根本不是我原本以为的那个被美色和甜言蜜语冲昏头脑的傻白甜老父亲,他老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门儿清!根本就是和谢知白这个坏胚一唱一和,联手把我这只傻乎乎的小兔子,心甘情愿地哄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铺满锦绣的狼窝里!
至于我那些曾经让我担惊受怕、以为被骗光了的嫁妆,早就被谢知白的手下安安稳稳、一件不少地送到了京城谢府,妥帖地放在了我那宽敞华丽的新房偏殿里,等着我亲自去开封查验。
谢知白还特意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详细罗列了他为我准备的、比我爹给的丰厚了足足十倍的聘礼清单,那上面的名目和数字,亮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回京的路上,我再也不用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想着去看美人沐浴了。
虽然有时候看着他那张俊脸,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但现在我可以理直气壮、正大光明地看!看得他耳根发红为止!
谢知白也从最初被我偷看还会偶尔被动红温、哑口无言的纯情状态,迅速进化成了脸皮更厚、段位更高的老手,开始游刃有余地主动反撩,经常用一些暧昧不清的话语和亲昵的小动作把我逗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然后他自己在一旁愉悦地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当然,路途也并非全然一帆风顺。
我们遇到了最后一次、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次、来自他商业对手的精准刺杀。
这一次,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傻乎乎地不管不顾冲上去试图挡刀,而是牢牢记住他事先反复叮嘱我的,第一时间就机灵地躲到了他早已安排好的绝对安全区域。
而他,也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分心旁顾、时刻担忧我的安危,可以全身心地从容布局,指挥若定,干脆利落地调动人手,将这次突如其来的麻烦彻底解决干净。
看着他立于马车旁,面容沉静,眼神锐利,运筹帷幄、冷静决断的发号施令模样,我眼睛里的崇拜和小星星藏都藏不住,几乎要溢出来!
原来我的夫君,认真起来的样子,这么厉害!这么好看!这么令人着迷!
当然,经历了这么多,我也不是毫无长进、只会躲在他羽翼下的娇花。
我虽然拳脚功夫依旧稀烂,上不得正经台面,但我有时家庄独门秘方配置的强效蒙汗药、奇痒无比粉、以及能让人笑到停不下来的笑不停丸啊!
就在对方几个身手刁钻的敌人试图从背后偷袭正全心对敌的谢知白时,我看准时机,抓出一把我爹给我防身用的特制药粉,铆足了劲儿一把撒出去!粉末精准地笼罩了那几个偷袭者。
效果立竿见影!那几个倒霉蛋当场中招,立刻丢盔弃甲,倒在地上一边疯狂扭动如同蛆虫,一边不受控制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哈哈大笑声,眼泪鼻涕横流,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谢知白干净利落地解决完最后一个正面敌人,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诡异又搞笑的画面——地上扭成怪异姿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刺客们,以及站在安全处,叉着腰,仰着小脸,一脸快夸我快夸我求表扬表情的我。
他先是愕然,随即忍俊不禁,朗声大笑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丝毫不在意周围还有那么多下属和俘虏看着,伸手捧住我的脸,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地、带着无比赞赏和喜悦的心情亲了我一下,声音响亮:夫人真是……为夫的贤内助!帮了大忙了!
8
春宵一刻
结局结局当然是大圆满的欢喜啊!
我们一行人最终顺利、平安地抵达了京城谢府。
谢知白果然没有食言,动用谢家的庞大能量,给了我一场轰动全城、无人不羡慕的盛大婚礼。
十里红妆铺路,喜乐喧天,宾客盈门,皆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爹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大红袍子,坐在高堂之上,看着我和谢知白行礼,那张平时看起来凶悍的脸上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虽然坐姿依旧有些鼻孔朝天、匪气十足,但那双铜铃大眼里,闪烁的全是欣慰和不舍的泪花。
他嘴硬地打死不承认自己哭了,粗声粗气地嚷嚷说是京城的鬼风沙太大,迷了他的眼。
洞房花烛夜,华丽的新房里红烛高烧,暖意融融。我坐在铺着大红鸳鸯喜被的床沿,看着眼前俊美得仿佛不似真人、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面如冠玉的夫君,仍然感觉像是置身于一场华丽甜美的不真实梦境之中。
谢知白,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扯了扯他宽大的袖子,仰起脸眼巴巴地望着他,问出了那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从那么早那么早之前就开始惦记我,是不是因为我小时候就长得特别可爱,特别招人喜欢,让你一见之下,就钟情了念念不忘了
他闻言,低低地笑出声来,声音醇厚动人。
他动作轻柔地替我取下沉重的凤冠,手指温柔地穿梭在我的长发间,耐心地梳理着,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里漾着醉人的、温柔的光晕,从善如流地点头:嗯,是挺可爱的,像个小太阳,活力满满,吵吵闹闹,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那你后来故意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吊着,又是吟诗又是装柔弱的,我得了肯定,心里甜滋滋的,又忍不住追问,是不是早就暗中打听清楚了,知道我时欢就好吃这一套就知道我好这口
夫人果然聪慧过人。他笑着,再次点头承认,身体慢慢地、带着压迫感地向我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为夫为了能顺利捕猎到你这只又菜又爱玩、还格外贪恋美色的小兔子,可是私下里精心研究了许久,反复演练,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表情最能吸引你上钩呢。
我的脸颊瞬间再次爆红,温度飙升,羞赧地反驳:谁、谁贪恋美色了!你少胡说!
哦是吗他挑眉,好整以暇地开始翻旧账,眼底满是戏谑的笑意,那当初偷偷摸摸、前后加起来一共偷看我沐浴三次,最后甚至不惜踩坏我家客房屋顶的人……又是谁呢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事实胜于雄辩,无法反驳,最后只能开始耍赖,强词夺理,我那是……那是出于主人家的责任感!检查一下客房的工程质量!对,检查工程质量!
他顿时朗声大笑起来,手臂一伸,将我整个人紧紧地拥入他温暖宽阔的怀中,在我耳边压低声音,气息温热而暧昧地低语:既然如此……那今夜,春宵苦短,夫人不妨再好好地、深入地检查一下为夫本人的……质量如何为夫一定全力配合,任由夫人检查……
红烛摇曳,帐暖生香,春宵一刻,价值千金。
至于山脚下那棵曾经吊过谢知白这条大尾巴狼的歪脖子老槐树
后来,真的被谢知白派人回去,花重金连同周围的一大片地皮一起买了下来,地契整理得妥妥当当,然后作为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送给了我。
他还美其名曰:此乃你我定情之树,意义非凡,需得好好看护,让它枝繁叶茂。
如今,那棵意义非凡的歪脖子树下,经常会出现一幕在京城达官贵人看来颇为诡异的景象:那位在京城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一不二、人人敬畏的谢家年轻家主,时常被他那位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活泼好动的夫人,举着鸡毛掸子(或者别的什么不具威胁性的东西),追得绕着那棵老树跑来跑去。
一边跑,那位位高权重的家主还一边笑得开怀,毫无形象地讨饶:夫人饶命!为夫知错了!为夫再也不敢偷偷藏你的话本子了!
谢知白!你这混蛋!你给我站住!还有我昨天藏起来的那盒梨花酥!是不是也是你偷吃的!快给我从实招来!
树影婆娑,笑语晏晏,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阳光正好,温暖地洒落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