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总派来的车是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司机沉默寡言，全程没有多余的话。林轩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心中忐忑不安。他刚刚踏出的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
车辆没有驶向中泰大厦，而是开往城郊一个安静的茶舍。晚上十点多的茶舍已经没什么客人，只有最里面的包间亮着灯。
王副总独自一人坐在包间里，面前摆着一套茶具，正慢条斯理地沏茶。见林轩进来，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表情凝重。
“林经理，感谢你的警觉和勇气。”王副总递过一杯刚沏好的茶，“现在，请把你发现的情况详细告诉我。”
林轩接过茶杯，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从发现鑫源贸易异常预付款到赵志宏威胁电话的全过程娓娓道来。他特意强调了自己与赵志宏之间的过节，以及家庭面临的威胁。
王副总静静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当林轩讲完，他长叹一声：“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王总，鑫源贸易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志宏为什么能从中泰挪走这么多资金？”林轩忍不住问。
王副总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该说多少。最终，他下定决心般开口：“这不是简单的挪用资金，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掏空计划。”
他调出手机上的一个图表，展示给林轩：“近一年来，集团有超过八千万的资金通过类似鑫源贸易的这种‘预付款’模式流出，最终都指向赵志宏控制的空壳公司。更可怕的是，集团内部有人配合他们。”
林轩倒吸一口凉气：“八千万？这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因为这些交易被分散到几十家子公司，每家金额都不大，且伪装成正常的采购预付款。”王副总语气沉重，“而且，集团内部有高层在掩护这些交易。”
“是谁？”林轩紧张地问。
王副总摇摇头：“我还没有确凿证据，但怀疑对象指向赵部长。他是财务一把手，有能力掩盖这些交易。而且，最近他反常地反对财务透明化改革，现在想来并非偶然。”
林轩想起审计进场时赵部长那不友善的态度，顿时明白了什么。
“赵志宏与赵部长是什么关系？”
“堂兄弟。”王副总苦笑，“这是我最近才查到的。两人平时刻意保持距离，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这层关系。”
一切终于串联起来了。赵志宏利用堂兄在中泰的地位，内外勾结，系统性地掏空公司资金。而林轩无意中撞破了这个阴谋，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事情这么复杂了吧？”王副总看着林轩，“这不仅是财务问题，更是权力斗争。赵部长在董事会根基很深，没有铁证，很难动他。”
林轩感到一阵窒息感。他原本只是想找一份高薪工作还债，却不料卷入了如此凶险的
漩涡。
“那我该怎么办？赵志宏威胁我的家人，我不能坐视不管。”林轩的声音有些发抖。
王副总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林经理，我需要你的帮助。审计工作必须正常进行，不能打草惊蛇。但你可以暗中收集证据，帮我找出全部的资金流向和幕后操纵者。”
林轩愣住了：“我是外部审计师，这样做违背职业道德和独立性原则。”
“我理解。”王副总点头，“所以我不要求你修改审计结果或隐瞒发现。只是希望你在正常审计程序之外，多留意一些线索，并分享给我。这对中泰生死攸关，也是保护你自己的唯一方式。”
见林轩仍在犹豫，王副总补充道：“至于赵志宏的威胁，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家人。在中泰的地盘上，我还有些资源可以调动。”
林轩陷入沉思。王副总的提议充满风险，但确实是破局的唯一途径。如果赵志宏兄弟的阴谋得逞，中泰很可能破产，到时他期待的高薪工作也将成为泡影。更严重的是，失去利用价值的他，很可能被赵志宏彻底除掉。
“好，我同意。”林轩最终下定决心，“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我提供的信息仅供参考，不会影响审计结论；第二，你必须确保我家人的安全。”
“成交。”王副总郑重承诺，“我会派可靠的人24小时保护你父母。同时，我们会尽快收集足够证据，一举清除公司内部的蛀虫。”
两人又详细商讨了联络方式、信息传递渠道和应急预案。王副总特别强调，在中泰内部绝对不能信任任何人，包括赵部长和他的亲信。
离开茶舍时已近午夜。回程的路上，林轩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路灯，感到自己正驶向一个未知而危险的方向。
第二天审计工作时，林轩努力保持常态，但看赵部长的眼神已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审视的意味。他注意到赵部长似乎格外关注预付账款和往来款的审计进度，多次以“提高效率”为名，试图让审计团队跳过一些细节核查。
“赵部长，审计工作有既定的程序和标准，我们必须遵循。”林轩在一次交锋中不卑不亢地回应，“特别是预付账款，是审计重点之一，不能简化。”
赵部长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林经理，中泰是你们的重要客户，不是被审计的罪犯。我希望你们把握好分寸。”
“正是因为重视中泰，我们才更要尽职尽责。”林轩微笑着反击，“发现问题并及时纠正，才能保护公司和股东的利益，不是吗？”
赵部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顾心怡悄悄走到林轩身边，低声说：“林经理，赵部长好像特别不想我们深入查预付账款。这正常吗？”
林轩心中一惊，没想到顾心怡如此敏锐。他故作轻松地回答：“客户有时会嫌审计太仔细，这很正常。但我们该做的程序一步都不能少。”
顾心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下午，林轩借口核对银行询证函，来到了财务部凭证档案室。这里存放着所有交易的原始单据，是审计证据的最终来源。
按照计划，他需要找到鑫源贸易相关交易的原始合同和审批记录，暗中拍照留存证据。
档案管理员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先生，对林轩的到来颇为热情。林轩很快以“抽样检查”为名，调取了一批包含鑫源贸易在内的供应商档案。
在仔细查阅过程中，林轩发现了更加可疑的细节：许多大额预付款合同的审批流程都被异常加速，正常需要一周的流程在这些合同上只需一天就完成；部分合同的签批笔迹相似，疑似同一人代签；更有甚者，一些合同附带的验收单据日期明显早于货物实际到达日期
这些都是财务舞弊的典型迹象。林轩强压内心的震惊，悄悄用手机拍下关键证据。
就在他专注于拍照时，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赵部长带着两名下属走了进来，脸色不善。
“林经理，听说你在查原始凭证？”赵部长目光锐利地扫过林轩面前摊开的文件，“有什么特别发现吗？”
林轩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仍保持镇定：“例行抽样检查，赵部长。这是审计的正常程序。”
赵部长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份鑫源贸易的合同翻看：“哦？这么巧偏偏抽到这家供应商？”
“不是巧合。”林轩从容应对，“我们按金额大小分层抽样，鑫源贸易的交易金额较大，被抽中的概率自然高。”
赵部长眯起眼睛，似乎在评估林轩的话是否可信。档案室内的气氛一时紧张到极点。
就在这时，林轩的手机响了。是王副总发来的短信：“赵在你处？拖延五分钟，我来解围。”
林轩心中稍安，抬头对赵部长说：“如果赵部长对审计程序有疑问，我可以请合伙人来向您详细解释。或者，我们现在就可以召开一个小型会议讨论？”
这是缓兵之计。赵部长显然不愿将事情闹大，摆摆手：“不必了，我只是顺便来看看。你们继续工作吧，但请注意效率，别耽误财务部的正常运作。”
说完，他带人离开了档案室。林轩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五分钟后，王副总果然出现在档案室门口，声音洪亮地说：“林经理，原来你在这里！有个急事需要请教，是关于国际会计准则的问题，能麻烦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这明显是预设的脱身借口。林轩会意，立即收拾东西跟随王副总离开。
走进王副总办公室，关上门后，两人相视一笑。
“好险。”王副总低声道，“赵突然去档案室，说明他已经起疑了。你必须更加小心。”
林轩点头：“我拍到了一些证据，但还不完整。赵部长的警觉性很高，继续查下去风险很大。”
“我明白。”王副总沉思片刻，“或许我们需要改变策略。你暂时停止主动调查，我会从别的渠道入手。你只需正常审计，但特别留意赵和他的亲信有什么异常举动。”
就在这时，王副总的助理敲门进来，神色慌张：“王总，出事了！审计团队办公区突然断电，初步检查是线路被人为破坏。更糟糕的是，林经理的笔记本电脑不见了！”
林轩的心猛地一沉。那台电脑里虽然没有存储最关键的证据（他习惯性地将重要文件加密存储在云端），但有审计工作的初步发现和部分数据。
“什么时候发生的？”王副总厉声问。
“就在刚才，停电前后大约十分钟时间。”助理回答，“安保人员说看到有个穿电工制服的人出现过，但没在意”
林轩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对手的行动比他想象的更加大胆和迅速，竟然直接在办公楼内下手。
“立即封锁大楼，搜查所有可疑人员！”王副总果断下令，然后转向林轩，“你的电脑里有什么敏感信息吗？”
“主要是审计底稿和一些初步分析，但没有最终结论。”林轩回答，暗自庆幸自己的谨慎习惯，“不过，如果有人专门偷电脑，说明他们可能在找什么东西”
话未说完，林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林经理，电脑里的东西我们暂时‘保管’了。奉劝你停止多管闲事，否则下次消失的就不只是电脑了。记住：你父母每天都会去菜市场买菜，那里的监控可不太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