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的脚步在走廊中央顿住了。隔着玻璃墙,那个陌生男子悠闲自若的神情与周遭忙碌的办公环境格格不入。他脚边的纸箱不大,却像一枚定时炸弹般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前台小姐不安地看着林轩:“林经理,需要我叫保安吗?”
“不必。”林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赵志宏派人直接来到事务所,这是在测试他的底线,看他敢不敢在工作场合撕破脸皮。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迈着尽可能沉稳的步伐走向接待区。
“林经理,幸会。”男子站起身,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赵总派我来送一份文件。”他轻轻用脚尖碰了碰那个纸盒,“他说您正在等这个。”
林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我与赵总之间没有业务往来,不接收任何未经预约递交的材料。请你立即离开。”
男子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林轩如此强硬:“我想您最好还是看一下里面的内容再做决定。是关于您父亲的一些历史资料。”
林轩的心一沉,但表情依然冷静:“如果你不立即离开,我马上通知大厦保安并报警。届时你可以向警方解释你携带的是什么‘材料’。”
两人对视了几秒,气氛剑拔弩张。最终,男子先移开了目光,冷笑一声:“好吧,既然林经理今天不方便,我改日再拜访。”他提起纸箱,故意放慢动作,似乎在给林轩最后改变主意的机会。
林轩毫无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男子耸耸肩,转身走向电梯间。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他朝林轩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嘴角带着威胁的弧度。
人一走,林轩立即回到办公室反锁上门,第一时间给母亲回电:“妈,您没事吧?现在情况怎么样?”
“警察刚走,做了笔录,说会加强巡逻。”母亲的声音仍在颤抖,“那个盒子还在客厅,我不敢动”
“做得对,千万别碰它。”林轩松了口气,“我马上联系专业的排爆部门去处理,您先去邻居家待着,等我通知再回去。”
安排妥当后,林轩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虚脱。赵志宏的肆无忌惮超出了他的预料,竟然敢直接威胁到事务所来。这种亡命徒般的行事风格,让他意识到之前的反击可能还不够有力。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是前台:“林经理,中泰矿业的王副总又来电,说希望明天能继续你们中午的谈话,问您上午十点是否方便。”
林轩精神一振:“当然方便,请回复王总,我准时到。”
挂断电话,他重新振作起来。与中泰的接触必须加快进度了,这是他摆脱当前困境的唯一希望。
接下来的半天,林轩全力投入中泰审计项目的准备工作。他仔细研究了顾心怡整理的资料,越发确信中泰矿业面临着严重的财务危机,而这也意味着他的专业能力在那里将大有可为。
下班前,林轩特意走到顾心怡工位前:“心怡,今天谢谢你提供的资料,很有见地。”
顾心怡抬起头,有些惊讶:“能帮上忙就好。林经理,您看起来比上周好多了。”
“危机使人成长。”林轩笑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明天我要去中泰那边开会,你对他们的海外项目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吗?”
顾心怡思考片刻,认真地说:“我注意到他们有几个南美洲的矿产项目,账面利润还可以,但现金流一直为负。我觉得可能有什么问题被掩盖了,但资料有限,不好判断。”
林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回家路上,林轩特地绕道父母小区。确认那个可疑纸箱已被安全人员妥善处理后,他才稍稍安心。但物业告诉他,监控显示今天下午又有陌生人在小区附近徘徊。
威胁远未结束。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林轩准时到达中泰矿业总部。与昨天不同,今天王副总直接请他到自己的办公室谈话。
“林经理,开门见山吧。”王副总递过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可以提供的待遇方案,你看一下。”
林轩接过文件,第一眼就看到基本年薪的数字:三十五万,但工作2-3年后有机会外派境外子公司,收入则可以翻倍,但仍然远远不足以解决他的债务问题。
他继续往下看,奖金部分写着“根据业绩表现浮动,上限为年薪的20”。
林轩的心沉了下去,尽管这个数字与实际情况较为接近,但这个数字与他的期望相去甚远。
王副总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林经理,我知道这个数目可能不如你在事务所的未来收入高,但国企的稳定性和福利是外企比不了的。而且”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这只是起步薪资。”
林轩放下文件,语气谨慎:“感谢王总的厚爱,这个条件很有诚意。但我必须坦诚,我目前面临一些特殊的个人财务压力,这个数字可能难以解决我的问题。”
王副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能具体说说吗?”
林轩犹豫了一下,决定部分坦诚:“家庭原因导致我需要短期内解决一笔不小的债务。正因如此,我需要的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个能发挥我所长、创造相应价值的机会。”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王副总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城市景观:“林经理,你知道中泰现在面临什么情况吗?”
“从财报看,现金流紧张,海外项目盈利能力存疑,主力矿山资源枯竭。”林轩直言不讳。
王副总转身,眼中闪过赞赏:“说得委婉些,我们正处于生死存亡之秋。”他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份文件,“如果你能解决这三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你的年薪可以翻倍。如果都能解决”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林轩的心跳加快了。这才是他期待的机会——与价值和贡献直接挂钩的回报。
“我愿意接受这个挑战。”林轩坚定地说。
“很好。”王副总满意地点头,“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先完成德诚对中泰的年度审计。我们需要一份干净的审计报告,才能进行后续的融资和改革。审计结束后,你再来入职。”
林轩立即明白了这个安排的深意:一方面确保审计的独立性,另一方面也是对他能力的最终考验。
“我理解并接受这个条件。”
离开中泰大厦时,林轩感到希望重燃。如果一切顺利,他有望在一年内获得足以解决债务的收入。但前提是,他必须撑过审计期间的这一个月,并且应对来自赵志宏的持续威胁。
回到事务所,林轩立即被合伙人叫去开会。
“林轩,有个情况需要你知道。”合伙人神色严肃,“我们接到匿名举报,称你与客户有不当接触,可能影响审计独立性。”
林轩的心猛地一沉:“举报信具体说什么?”
“说你可能接受中泰矿业的工作机会,却仍在负责他们的审计项目。”合伙人盯着他,“这不会是真的吧?”
林轩保持镇定:“王副总确实问过我是否有兴趣加盟中泰,我承认有过初步交谈。但绝对没有接受任何offer,也没有影响审计独立性的行为。如果需要,我可以退出这个项目。”
合伙人打量他片刻,摇摇头:“不必。我相信你的职业操守。但你要格外小心,这种举报不会空穴来风,可能是有人想针对你或中泰。”
林轩立即想到赵志宏。只有他知道林轩与中泰接触的事情。
接下来的三天,林轩全身心投入工作,同时警惕着可能的威胁。让他稍感安心的是,赵志宏那边似乎暂时没有了动静,父母那边也平安无事。
周五下午,中泰审计项目的现场工作正式启动。林轩带领团队进驻中泰财务部,开始紧张的审计工作。
顾心怡被分配负责货币资金和往来款的审计。工作到傍晚时,她突然疑惑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林轩走过去问。
“这家子公司的一笔预付款很奇怪。”顾心怡指着屏幕上的账目,“三个月前支付给一家供应商二百万定金,但至今没有收到货物,也没有任何跟进记录。”
林轩仔细查看了这笔账目,职业敏感让他警觉起来:“供应商名称是什么?”
“鑫源贸易有限公司。”顾心怡回答道。
林轩的血液几乎凝固了。鑫源——与赵志宏的借贷公司同名。
他立即调阅这家供应商的详细资料,发现注册地址与鑫源借贷公司完全不同,法人代表也不是赵志宏。但注册资本只有一百万,却从中泰获得了二百万预付款,这不符合采购常规。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林轩低声对顾心怡说,“继续查这家公司的背景,但不要记录在正式工作底稿中。”
顾心怡敏锐地察觉到事态严重,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班后,林轩故意留在办公室,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开始深入调查这家“鑫源贸易”的背景。
通过工商信息系统和一些非公开渠道的查询,他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鑫源贸易的实际控制人正是赵志宏,而且中泰内部有多笔类似性质的预付款项,总额高达千万!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交易大多发生在最近三个月内,正是中泰现金流最紧张的时期。
林轩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心悸。他无意中发现了中泰内部可能存在的舞弊行为,而赵志宏似乎深陷其中。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隐藏号码的来电。
“林经理,听说你在查一些不该查的东西。”赵志宏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建议你立即停手,否则你父母的安全就无法保证了。”
林轩的心跳几乎停止:“你在中泰做了什么?”
“这不重要。”赵志宏轻笑一声,“重要的是,如果你还想让父母平安度过这个周末,就不要再深究那些预付款项。明白吗?”
电话被挂断了。林轩握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
他面临一个残酷的选择:继续追查,将家人置于危险之中;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违背他的职业良知,也可能让中泰的财务危机进一步加剧。
窗外,夜色已深,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林轩站在窗前,内心激烈斗争。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打开电脑,他开始加密备份所有关于鑫源贸易的调查证据,并将其上传到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云端存储中。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王副总的电话:“王总,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有件紧急事情需要立即向您汇报,关系到中泰的财务安全。”
电话那头,王副总的声音瞬间清醒:“什么事?”
林轩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可能改变一切的决定:“我发现公司内部可能存在舞弊行为,涉及金额巨大。而且,我相信有人正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王副总缓缓开口:“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派人去接你。这件事,比你想的还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