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事务所的路上，赵志宏那充满威胁的话语仍在林轩耳边回响。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脸上，却驱不散内心的寒意。合伙人刚才的电话像是一根意外的救命稻草，中泰矿业的项目机会与他看到的招聘广告之间的巧合，太过微妙，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另有隐机。
林轩没有直接回事务所，而是把车开到了江边。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理清思绪。停好车，他沿着滨江步道慢慢走着，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稍微缓解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列出当前面临的所有问题：
1
家庭债务总额627万，其中高利息债务占比超过60，正在快速滚雪球
2
鑫源借贷公司的危险提议和明确威胁
3
现有收入与债务偿还需求之间的巨大差距
4
职业声誉和职业道德面临的风险
林轩深吸一口气，用他在审计工作中培养出的理性思维来分析这个局面。第一个概念跳入他的脑海：沉没成本。经济学上指已经发生且无法收回的支出，理性决策时不应当考虑它们。
父亲的债务就是沉没成本。无论他如何懊悔、自责，债务已经存在，无法消失。重要的是如何应对现状。
林轩继续思考。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留在德诚会计师事务所，按部就班地工作晋升；或者寻找更高收入的职位，加速偿还债务。
如果留在德诚，他明年有可能升级到经理，年薪达到35万左右。但即使如此，还清债务也需要20多年，这还不算债务利息的继续累积。而且，鑫源的威胁近在眼前，他们很可能不会给他这么长时间。
另一个选择是接受鑫源的提议。月薪十万，债务一笔勾销，还能有额外收入。但这个选项意味着背叛他的职业道德，甚至可能违法。一旦迈出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更何况，与赵志宏那样的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林轩摇摇头，迅速排除了第二个选项。有些底线，永远不能跨越。
那么，只剩下第三条路——寻找既合法又能大幅提高收入的职业机会。中泰矿业的招聘信息浮现在他脑海中。国企的薪酬通常不如事务所，但那则广告特意注明“年薪面议”，暗示这个岗位可能提供有竞争力的待遇。
合伙人提到的中泰审计项目，恰好提供了一个深入了解这家公司的机会。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母亲发来的短信：“小轩，又有人来家门口了，怎么办？”
林轩的心猛地一紧，立即回拨电话：“妈，怎么回事？什么人？”
“说是你爸的债主，态度很凶”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恐惧，“我按你说的没开门，但他们就在门外守着。”
“我马上报警。”林轩果断地说。
“别！”母亲急忙阻止，“那些人说要是报警，以后就天天来闹，让咱们不得安宁。”
林轩感到一阵无力感。正常社会的规则在面对这些人时似乎失去了作用。他深吸一口气：“妈，你把电话给门外的人，我和他们说。”
片刻后，一个粗鲁的男声传来：“谁啊？”
“我是林建国的儿子林轩。欠你们的钱，我会负责偿还，但需要时间。如果你们继续骚扰我的家人，我保证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林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有力，“给我一周时间，我会拿出一个还款计划。”
对方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评估他的话：“一周？好，就给你一周。要是耍花样，后果自负。”
电话挂断后，林轩长出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只有一周的时间来寻找解决方案。
回到事务所时，已是下午三点。林轩直接去找合伙人王总的办公室。
“请进。”王总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林轩推门而入，发现王总正在泡茶。“来得正好，尝尝我刚到的龙井。”王总热情地招呼他，似乎没注意到林轩略显疲惫的神情。
“谢谢王总。”林轩接过茶杯，清香扑鼻，“您上午电话里说的中泰矿业的项目”
“对，就是这个。”王总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林轩，“中泰矿业集团，国资委下属重点企业，以有色金属采选、冶炼为主业，最近正在拓展海外工程项目。他们今年的年报审计，很有机会拿下，你也有相关行业经验，你带队十分合适。”
林轩翻阅着文件，心中波澜起伏。中泰矿业规模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业务复杂程度也远超一般国企。说“我可能无法胜任呢。”
王总笑了笑：“去年能源集团的审计项目，你不是帮他们发现了一个隐藏很深的关联交易问题吗？中泰的财务总监和王副总当时就在观摩学习，对你印象很深。”
林轩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次跨行业的交流活动，他作为德诚的代表做了分享。“原来如此。”他点点头，心中那个念头越发强烈——这或许是他接触中泰矿业的最佳机会。
“项目下周一开始进场，持续四周时间。”王老师继续说，“这是个好机会，林轩。中泰是我们想要深耕的大客户，做好了，明年你升经理的事情就基本稳了。”
林轩沉默了片刻。若是昨天之前，听到这个消息他会非常兴奋。但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王总，”他缓缓开口，“中泰那边，有没有可能有挖角的意图？”
王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怎么，有人挖你？中泰确实喜欢从我们这里挖人，他们的财务分析主管岗位同事要被借调集团了，想找个既懂财务又懂矿业的人。”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轩，“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考虑。国企的薪水不高。而且他们的内部关系复杂，不像我们这里凭能力说话。”
林轩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但他心里明白，中泰的职位可能就是他正在寻找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林轩全身心投入工作，同时暗中观察中泰矿业的情况。他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这家公司的公开资料和研究报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
中泰矿业表面风光，实则面临诸多挑战：主力矿山资源渐趋枯竭，生产成本持续上升；海外工程项目虽然众多，但盈利能力参差不齐；资金链紧张，负债率居高不下
这些问题，恰恰需要他这种具备审计背景和风险管理经验的专业人士来解决。
周四下午，林轩正在审阅顾心怡整理的应收账款底稿，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林先生，三天期限将至，请慎重考虑我们的提议。赵。”
林轩的心一沉。他几乎忘记了鑫源给的三天期限。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下班后，林轩特意等到顾心怡完成工作。“心怡，一起吃个晚饭吧？算是感谢你这些天的加班加点。”
顾心怡有些惊讶，但很快笑着点头：“好啊，正好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两人来到事务所附近的一家安静餐厅。点完菜后，顾心怡小心翼翼地问：“林经理，您这几天好像心事重重，是家里的事还没解决吗？”
林轩犹豫了一下。他通常不会与同事分享私人问题，但此刻他确实需要找人倾诉。“是有些麻烦事。”他简略地说了家庭遭遇债务危机的情况，但没有提及具体金额和鑫源的威胁。
顾心怡听后，眼中充满同情：“难怪您这几天状态不太对。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我虽然没什么钱，但人多力量大。”
林轩感动地笑了笑：“谢谢，不过问题有点复杂，需要我自己解决。”他停顿了一下，突然问：“心怡，如果你面临一个选择，是留在熟悉的环境按部就班地发展，还是冒险去寻找一个可能解决危机但未知的机会，你会怎么选？”
顾心怡思考了一会，认真地说：“我觉得这取决于那个危机有多严重，以及那个机会有多大可能性解决问题。如果危机足够大，而机会又足够真实，冒险也许是值得的。”她笑了笑，“当然，这是我这个职场新人的浅见，不一定对。”
林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顾心怡的话简单却很有道理，与他的专业判断不谋而合。
晚餐结束后，林轩步行回家。夜晚的都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他站在人行天桥上，望着下方的车流，忽然感到一种奇特的抽离感，仿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每一个选择都将引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手机再次响起，是母亲打来的。“小轩，刚才又有人来电话催债了，说如果明天再不还钱，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了我好害怕”
林轩握紧手机，指节发白：“妈，别担心，明天一切都会解决的。我保证。”
结束通话后，林轩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打开手机，找到那条招聘广告，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
“您好，中泰矿业人力资源部。”一个职业女声传来。
“您好，”林轩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是德诚会计师事务所的林轩，看到贵司招聘财务分析主管的信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通话持续了约十分钟，对方对他的背景表现出浓厚兴趣，约定下周一中泰审计项目进场时，安排他与王副总进行一次非正式会谈。
挂断电话后，林轩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接下来就是执行的问题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回家时，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身边。车窗降下，露出赵志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林经理，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拒绝我们的好意了？”赵志宏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冰冷。
林轩心中一凛，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找到这里。“我的答案不会改变。”
赵志宏冷笑一声：“很遗憾。不过在你彻底拒绝前，我想给你看样东西。”他递出一个平板电脑，“看完这个，再做决定也不迟。”
林轩迟疑地接过平板，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监控录像——是他父母家小区的入口，时间显示是今天下午。画面中，他的母亲提着菜篮走进小区，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两个男人在悄悄跟随。
林轩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
“我们都是文明人，不喜欢用粗暴的方式。”赵志宏的声音如毒蛇般钻进林轩的耳朵，“但必要时，也不排除采取一些立竿见影的措施。明天是最后期限，林经理，好自为之。”
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离，留下林轩独自站在夜色中，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平板电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光，第一次感到这座他奋斗了五年的城市，原来如此冰冷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