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目光微凝：“殿下是指？”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想法在她心头萦绕，但她没有宣之于口。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鄯州，节度使府邸后园，一场私宴已近尾声。
陇右节度使浑惟明斜倚在主位的锦榻上，半敞着衣襟，已有七八分醉意。他怀中搂着一个身姿妖娆的胡姬，那胡姬纤纤玉指正将一颗剥好的葡萄喂入他口中。堂下丝竹靡靡，几个同样带有明显胡人血统的将领和本地豪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郑栩时任鄯州别驾，也在席间，他安静地听着众人交谈，偶尔附和几句，并不起眼。
角落里，鄯州刺史韦远显得格格不入。他官袍齐整，面色微醺，独自执壶自斟自饮，眼神看似迷离地望着场中歌舞。
浑惟明醉眼乜斜，目光扫过郑栩，又落到韦远身上，忽然扬声笑道：“韦使君！独饮闷酒有何趣味？来来来，满饮此杯！长安那些有眼无珠的贵人，不识使君大才，将你发配到这苦寒边地，真是委屈了！不像我们郑三郎，少年才俊，放着好好的翰林清贵不做，自愿来此历练，前途无量啊！哈哈！”
韦远执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苦涩无奈的笑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浑惟明遥遥一举杯，声音带着浓重的醉意和怨气：“节帅抬爱了，委屈？呵下官早已习惯了，长安容不下我这等口无遮拦又出身寒门的蠢人！比不得那些世家勋贵，寸功未立也能高官厚禄。”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动作带着几分愤懑不满的情绪，酒液顺着嘴角溢出些许，更显颓唐失意。
郑栩闻言，只是谦逊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浑惟明眼中精光一闪，哈哈大笑，搂着胡姬的手紧了紧：“使君何必灰心？英雄不问出处！在我陇右，有真本事，自有用武之地！长安不识金镶玉，我浑惟明却最是敬重使君这般敢说真话的直臣！”他挥挥手，立刻有侍从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锦盒走到韦远案前，又示意给郑栩也送上一份厚礼。
锦盒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黄澄澄的金锭，在烛火下晃人眼目。
“一点心意，给使君和三郎压压惊，也添些用度。鄯州地瘠民贫，二位清苦，本帅看在眼里。”浑惟明语气随意，目光却紧紧锁在韦远和郑栩脸上。
韦远看着那盒金子，脸上醉意更浓，眼神挣扎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和更深的颓然。他没有推拒，只是对着浑惟明深深一揖，声音含糊哽咽：“节帅知遇之恩，下官惭愧！”
他并未收下锦盒，而是踉跄着坐回原位，伏在案上，仿佛不胜酒力，又似心事重重。
郑栩连忙起身推拒：“节帅厚爱，本不应辞，只是家中长辈时常补贴，下官并不缺嚼用，还请节帅收回！”
浑惟明看着二人截然不同的样子，前者出身寒门，郁郁不得志，对朝廷颇有怨言；后者出身勋贵，皇亲国戚，虽有几分志向，却也是个毛头小子，不知所畏。他摆摆手，示意侍从将金子放下，不必强求，随即挥退众人，示意歌舞继续。
夜渐深，宾客散尽。韦远回到自己府邸，醉态一扫而空。他铺开一张空白信笺，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写下的却是一封措辞谦卑，感谢浑惟明厚赐并请求日后多多提携的书信。写完，他仔细封好，唤来心腹：“明日一早，送去节度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