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十四年冬,铁勒进犯大梁河西之地,掠粮食、扰百姓。天子御驾亲征,剿灭铁勒,又命幽州都督领兵镇守燕云,以防铁勒东逃。
出征四月,捷报频传。是夜,宇文将军带人夜袭定襄,大胜而归,摩诃不得不率残部退守阴山。
前线战事不利,陈宁自然坐不住了,召见其余八个部落首领入王庭议事。仆骨部与同罗部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两年在陈宁的撮合下,双方联姻,又为可汗聘了同罗部贵女为正妻,以结秦晋之好,这才让九姓盟约牢不可破。可近来不知怎的,仆骨与同罗二部又成了水火不容之势。
陈宁揉了揉太阳穴,面带疲色,底下的两人又吵了起来。
仆骨部首领阿布思豁然起身,厚重的皮袍打翻了面前盛着马奶酒的银碗,酒液泼在织花地毯上,洇开一片深痕。
阿布思指着对面脸色铁青的同罗首领莫贺咄,道:“我儿在定襄血战断后,你部落却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梁人的骑兵截断他的退路!你敢说不是存心要绝我仆骨的血脉?”
莫贺咄冷笑一声,并未起身,只将手中割肉的银刀重重拍在案上:“阿布思,你那莽撞的儿子贪功冒进,一头撞进梁军的陷阱,自己找死,倒要怪别人没陪他送葬?我同罗的儿郎在凉州城外折了三百勇士的时候,你仆骨的骑兵又在哪?怕不是躲在草窠里数抢来的粮食!”
“你放屁!”阿布思目眦欲裂,手按上了腰间的弯刀刀柄。
帐内其余六部首领屏息凝神,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又悄悄瞥向王座上面沉如水的陈宁。
“够了!”
陈宁怒斥,瞬间压过了所有争吵声。她缓缓站起身,眼底的疲惫难以掩饰。
“眼下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尔等还有闲心在这吵!不如等梁军的兵马打过来,在黄泉路上吵个够。”
阿布思胸膛起伏,终究在那冰冷的眼神注视下松开了刀柄,又重重坐了回去。莫贺咄也阴沉着脸,不再言语。
“阿布思,你儿子的血仇,记在梁人头上。莫贺咄,同罗在凉州折损的勇士,孤自会抚恤。”
陈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但此刻若再不齐心协力,休怪孤心狠手辣!”
短暂的死寂后,坐在左首、一直沉默的贺鲁开口道:“大阏氏莫不是忘了,若非你这些年一直带着铁勒的将士们与梁人作对,又把人家的皇后和太子害死了,会有今日之祸吗?”
陈宁盯着贺鲁,眼里满是讥诮:“王叔一向看不上梁人,今日这般言论,可谓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贺鲁平日里虽说自视甚高,却也不是咄吉那般听不进人言的,今日有此一言,实乃事出有因。
他冷笑一声,不搭理陈宁的话,自顾自说道:“诸位都知道,我手下有一个大巫,占卜天象再精准不过了,这些日子天冷,他与我说过段时日只怕更冷,只怕牛羊会冻死无数。没有足够的粮食,我们都要饿肚子,试问前线将士又当如何?难道要他们饿着肚子打仗吗?”
浑部首领一向圆滑,常在铁勒与大梁之间摇摆,闻听此言,立时便要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