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药气氤氲,烛火昏黄。萧玥已昏迷整整三日。
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时母亲和兄长还在,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四周浮动着玉兰花的甜香。她发现自己变矮了,穿着鹅黄的春衫,头发梳成两个圆圆的发髻。
琴声清越悠扬,如流水潺潺,又似春风拂柳。水榭中央,郑皇后端坐于琴后。她穿着素雅的宫装,眉目温婉如画,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盈拨动,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岁月静好。
弘德帝一身常服,正执笔泼墨。他面容虽带着帝王的威严,此刻却是温情满满。画纸上,一树繁花似锦的碧桃跃然纸上。他偶尔停笔,含笑看向抚琴的郑皇后,眼中是化不开的缱绻。
“长乐!看剑!”
少年清朗的呼喝声自身后响起。萧玥猛地回头,只见比她的兄长萧珏手持一柄未开刃的木剑,正笑嘻嘻地摆出一个起手式。少年眉目飞扬,眼神明亮,萧玥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忽然湿了眼眶。
“哼!看招!”小小的萧玥不甘示弱,抓起旁边另一柄更小巧些的木剑,娇叱一声便冲了上去。木剑相交,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兄妹俩在铺着柔软茵席的地上你来我往。萧珏显然让着妹妹,招式花哨好看却不凌厉,引得萧玥咯咯直笑。
父皇放下笔,朗声笑道:“好!长治身法见长,长乐也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他走过来,将萧玥高高举起,置于头顶。郑皇后琴音未停,抬眸望来,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慢些,当心摔着。”
无忧无虑,岁月悠长,仿佛这便是永恒。
帐内,烛泪堆积。
铁勒粮草被烧,凉州也需休养生息,双方暂时止戈休战。谢靖如同生了根的磐石,守在榻边。三日不眠不休,他眼窝深陷,下颌布满青茬,全无往日清隽公子模样。
军医每日数次诊视,眉头始终紧锁:“殿下脉象虚浮,气血两亏,伤口虽无恶化之兆,但失血过多,心神耗竭。如今昏迷不醒端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谢靖一遍遍用浸了温水的软巾,轻柔地擦拭萧玥额上渗出的细密冷汗,还有那干裂脱皮的唇瓣。
“长乐”他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祈求道:“醒来好不好”
帐帘被掀开,从外头射进一缕刺眼的光,随后弘德帝挺拔的身影映入谢靖眼帘。
弘德帝在途中得知萧玥伤重昏迷,忧心如焚。眼下终是赶到凉州,整顿好军务后,立刻到萧玥帐中探视。
弘德帝见谢靖不修边幅的模样,身上还带着伤,蹙眉道:“赶紧休息去,像什么样子!”
“臣”
见谢靖还是不动,便道:“这有朕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弘德帝都这样说了,谢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弘德帝在榻边坐下,他看着女儿苍白如纸的脸颊,心都揪起来了。此时的他并非威严持重的君王,只是一个心忧女儿伤势的父亲。他伸出手,轻轻拂开萧玥额前被冷汗黏住的碎发。
萧玥的意识在梦中沉浮,温情时刻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刺鼻的硫磺与油脂气味;是震耳欲聋的燃烧爆裂声;是冲天而起的、吞噬一切的烈焰。她伏在马背上,夜风如刀子割着脸颊,身后是咄吉暴戾疯狂的咆哮声。张五嘶吼着“保护殿下!”,随即被那黑色的潮水无情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