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星夜兼程,蹄声踏碎了北疆的寒夜。冰冷的月光洒在连绵的营帐上,如同覆了一层寒霜。中军御帐内灯火通明,弘德帝刚与几位将领议完军情,等人告退后,帐内只剩下他、李福安和侍立的几名亲卫。
弘德帝的目光落在摊开的军报上,凉州谢将军所部“力战殉国,全军覆没”那几个字,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沉默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李福安。”弘德帝的声音在安静的帐内响起。
“奴婢在。”李福安立刻躬身。
“去前锋营,传骁卫校尉谢靖来见朕。”
“是,奴婢遵旨。”李福安不敢耽搁,快步退出御帐。
前锋营驻地距离御帐不远,谢靖很快被带到。他身上的征尘未洗,甲胄上还带着沙砾,双眼布满血丝。他大步走入御帐,甲叶碰撞发出铿锵之声,在静谧的帐内格外清晰。他走到御案前,单膝跪地:“末将谢靖,参见陛下!”
弘德帝的目光落在阶下跪着的年轻将领身上。谢靖的身形挺拔,但那紧绷的肩膀和低垂头颅下是掩盖不住的悲痛,让这位见惯生死的帝王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涟漪。
“平身。”弘德帝的声音比平时缓和了些许。
“谢陛下。”谢靖起身,垂首肃立。
弘德帝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审视着谢靖。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谢靖的心上:“谢靖,凉州军报,你已知晓。”
谢靖的身体晃了一下,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兄长谢翊忠勇可嘉,为国捐躯,乃我大梁之英烈。他的功勋,朝廷不会忘,朕,亦不会忘。”
听到兄长的名字,谢靖心中那撕裂般的痛楚再次翻涌上来,他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才没有哽咽出声。
弘德帝的目光变得更深邃,带着一种审视,也带着一丝考量:“谢翊战殁,你父亲膝下便只剩你一个儿子了。”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谢靖的心口!是啊,父亲那个威严却也渐渐显露老态的父亲,一夜之间失去了他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如今只剩下自己了!
弘德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肩膀,继续道,语气中带着帝王的,也是长辈的威严:“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你兄长已经你是秦国公府唯一的血脉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直视着谢靖低垂的头颅,“朕念及秦国公功勋卓著,又骤失爱子,心中不忍。今日召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帐内落针可闻,李福安和亲卫们都屏住了呼吸。
“若你心有顾虑,朕可即刻下旨,命你护送阵亡将士名录及抚恤事宜,返回长安。”
他刻意强调了“护送名录及抚恤事宜”,这并非临阵脱逃,而是一个体面且重要的任务,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在你父亲身边,助他料理后事,也全你为人子的孝道。战场搏命之事,自有其他将士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