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老楼怪事 > 第一章

1
阴雨搬入
林薇搬进纺织厂老家属院3号楼的那天,是入秋后的第一个阴雨天。
乌云压得很低,把红砖楼的墙皮衬得像块发潮的霉斑,墙缝里还嵌着些没清理干净的枯叶,风一吹,就跟着砖屑一起往下掉。
中介小李撑着把破伞,裤脚溅满泥点,把钥匙塞给她时,手指还在发抖:林小姐,跟您说清楚,这房就租三个月,租金对折,后续能不能续,得看……看情况。
林薇捏着钥匙串上的塑料小熊,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钥匙,没心思细问看情况是看什么情况。
前公司裁员,她攥着仅有的两千八百块赔偿金,在市中心转了三天,只有这处两居室的月租压到了五百。
她望着楼道口那棵歪脖子梧桐树——树干上还刻着上世纪的涂鸦,爱字被风雨蚀得只剩个秃宝盖——深吸了口气,把行李箱往肩上一扛:行,签合同吧。
3号楼是典型的七十年代筒子楼,一层四户,楼梯扶手包着的铁皮早被磨穿,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钢管。
林薇住402,对门401的门是老式的木门,门把手上积的灰能画出完整的圆圈,门楣上还贴着张褪色的福字,边角卷得像枯叶。
她扛着行李箱往上走,刚到四楼转角,就听见楼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闷沉沉的,像是有人用锤子砸地板,每一下都顺着砖缝往骨头缝里钻,震得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楼上还住人她回头问跟在后面的小李。
小李的脸瞬间白了,眼神躲躲闪闪地往楼上瞟了瞟,又赶紧收回目光:没、没人吧可能是……是水管响老楼都这样。
说完,他不等林薇再问,放下手里的纸箱就往楼下跑,伞都忘了拿,雨声里还掺着他含糊的话:有事微信联系!我还有别的客户!
林薇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又抬头看了看通往5楼的台阶——台阶上落着层薄灰,只有中间一道浅浅的印记,像是有人反复踩过,却又没留下清晰的脚印。
她皱了皱眉,掏出钥匙开402的门,门轴吱呀一声响,像是老人的咳嗽,一股混合着霉味、中药味和旧木头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客厅的窗户正对着楼后的小巷,窗玻璃上裂着一道斜纹,从左下角延伸到右上角,像一道没愈合的伤疤。
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带着雨丝打在窗台上,啪嗒啪嗒地响。
林薇走到窗边,想把窗户关紧些,却发现窗框早被雨水泡得变形,怎么推都推不动。她叹了口气,转身开始收拾行李——行李箱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几件换洗衣物、一台旧笔记本电脑,还有妈妈临走前给她缝的布偶,布偶是只小兔子,耳朵上还绣着个薇字。
收拾到傍晚,雨还没停。
林薇把布偶放在床头柜上,刚打开笔记本电脑想找兼职,楼上传来的咚咚声又响了。
这次比中午更密,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地板上走,从客厅拖到卧室,又从卧室拖回客厅,循环往复。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耳朵贴在天花板上听——声音很规律,咚一声,停两秒,再咚一声,像是在按某种固定的节奏敲打着什么,连呼吸都跟着那节奏发紧。
她掏出手机看时间,七点三十五分。天已经黑透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三盏,从四楼到一楼,只有二楼和四楼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透过门缝渗出来,把楼梯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林薇犹豫了会儿,还是拿起手机,给小李发了条微信:楼上到底在干嘛一直有声音。
等了十分钟,小李才回复,只有短短几个字:别管,别听,早点睡。
林薇盯着屏幕上的字,心里莫名发慌。她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401门把手上的灰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她又侧耳听了听,楼上的摩擦声还在继续,像是拖着重物的声音里,还掺了点细碎的滴答声,像是……水滴在地板上
那天晚上,林薇没敢关客厅的灯。
2
楼上的秘密
她把沙发拼起来当床,裹着厚外套缩在上面,手里攥着水果刀,眼睛盯着天花板。楼上的声音直到后半夜才停,她迷迷糊糊睡过去时,还梦见自己躺在5楼的地板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天花板往下滴,滴在她的脸上,黏糊糊的,带着股铁锈味。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
林薇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天花板上没什么异常,只是墙角的蜘蛛网又多了些。
她松了口气,把水果刀放回厨房,洗漱完就下楼想找邻居问问情况。
一楼的张奶奶正坐在门口择菜,蓝布衫的袖口磨得发亮,手里的青菜叶子上还沾着露水。
林薇走过去,蹲在她旁边,笑着问:奶奶,您知道5楼住的是谁吗昨晚我听见上面有动静,像是在搬东西。
张奶奶择菜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往楼上瞟了瞟,又赶紧低下头,手指捏着青菜梗,用力得指节都发白了:5楼没人住,空了快十年了。
没人住林薇的后背唰地窜起一股凉意,可我昨晚明明听见……
那是风吹的。张奶奶打断她的话,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老楼的水管子、地板缝,一刮风就响,你别多想。
说完,她把择好的青菜放进竹篮里,起身就往屋里走,门吱呀一声关得死死的,连条缝都没留。
林薇愣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5楼没人住那昨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看了看5楼的窗户——501和502的窗户都关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501的窗台上,放着个小小的布偶,布偶的颜色已经褪得看不清了,在晨光里像个模糊的影子。
她没敢再往上走,转身去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
便利店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趴在柜台上看手机,看见林薇进来,抬头笑了笑:要点什么
老板,我问下,3号楼的5楼,是不是一直没人住啊林薇拿起一瓶矿泉水,手指捏着瓶盖,紧张得指尖发白。
老板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手里的手机啪地掉在柜台上。
他弯腰捡起来,又抬头看了看林薇,眼神里带着点同情:你住3号楼
嗯,402,昨天刚搬来。
老板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包烟,抽出一根点燃,烟雾缭绕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5楼啊……十年前着火了,烧死了一对母子,之后就没人敢住了。
着火林薇的心脏猛地一沉,怎么会着火
说是电线老化,半夜着的火。老板吸了口烟,吐出的烟圈飘到林薇面前。
那女的叫陈秀兰,带着个五岁的儿子住501,男人欠了赌债跑了,她一个人靠给人缝衣服过日子。那天晚上火着得特别大,消防车来的时候,501的门都烧变形了,等把火扑灭,娘俩早就没气了。
林薇手里的矿泉水瓶咚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她蹲下去捡,手指碰到冰凉的地面,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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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烧死了一对母子……那她昨晚听见的咚咚声,还有501窗台上的布偶,难道是……
姑娘,我劝你还是赶紧搬走吧。老板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3号楼邪乎得很,尤其是5楼,晚上别瞎听瞎看,更别往上走。
之前有个租客不信邪,晚上去5楼找东西,结果第二天就疯了,嘴里一直念叨‘孩子冷’‘孩子冷’。
林薇没再说话,付了钱就往外走。
阳光照在身上,却一点都不暖和,她感觉后颈一直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背后盯着她。
回到3号楼楼下,她又抬头看了看501的窗台——那个布偶还在,只是不知怎么的,布偶的脸好像转了过来,正对着她的方向。
她赶紧冲进楼道,脚步飞快地往4楼跑。走到4楼转角时,她突然看见501的门开了条缝,缝里黑漆漆的,像是一张张开的嘴。
3
鬼影缠身
她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往402跑,掏出钥匙手抖得半天插不进锁孔,好不容易打开门,反锁了,又搬了个凳子抵在门后,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尽量避免待在家里。白天她要么在网吧找兼职,要么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直到天快黑了,才敢慢慢往回走。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能听见楼上的声音——有时是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是藏在天花板后面;有时是孩子的笑声,清脆得像铃铛,却听得人头皮发麻;还有时是哗啦哗啦的翻东西声,像是有人在501里翻箱倒柜,想找什么东西。
她把家里的窗户都钉上了木板,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灯都不敢关。
可那些声音还是能钻进来,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耳朵里。更可怕的是,她开始在夜里看到东西。
有天晚上,她起床上厕所,路过客厅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窗户上有个影子——一个女人的影子,披着长发,穿着白色的衣服,正贴在窗户上,往屋里看。
她猛地回头,窗户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木板的缝隙里透进点月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不敢再去厕所,抱着被子缩在沙发上,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她发现窗户上的木板被人动过了——一块木板的钉子松了,露出一道缝隙,缝隙里夹着根长长的头发,黑色的,像是女人的头发。
林薇的精神越来越差,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白得像纸。
她去药店买安眠药,医生看她状态不对,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她张了张嘴,却没敢说——说了又能怎么样谁会相信她住的楼里有鬼
那天晚上,她吃了片安眠药,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在敲她的门,咚、咚、咚,跟楼上的声音一模一样。她想睁开眼,可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怎么也睁不开。
敲门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耳边说:我的孩子……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林薇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这时,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床,冰凉的,贴在她的腿上。
她拼命挣扎,终于睁开了眼睛——床尾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件烧焦的睡衣,头发蜷曲着,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像被火烤过的纸,露出的胳膊上,还能看见没烧干净的布料粘在肉上。
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裹在一块发黑的布里,只露出一双小小的脚,脚指甲缝里还嵌着灰。
我的孩子冷……女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磨,每一个字都带着焦糊味,他说他冷,想找个暖和的地方……
林薇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从床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想开门逃跑。
可门把手像是被冻住了,怎么转也转不动。女人慢慢走过来,怀里的孩子突然动了动,那块黑布掉了下来——孩子的脸没有皮肤,红肉外翻着,两只眼睛是两个黑洞,黑洞里还在往下滴着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板上,滴答滴答地响,跟她之前听见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女人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丢了……我找了他十年,都没找到……
林薇的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哭。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了张奶奶说的话——别问,别听,别往上看。
她猛地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耳朵,嘴里不停地念着我没看见,我没听见,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打在地板上,跟那些暗红色的液体混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身上的寒意消失了,耳边的声音也没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床头柜上的小兔子布偶掉在了地上,耳朵被什么东西染成了暗红色。
她爬过去捡起布偶,手指碰到布偶的耳朵,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指尖往上窜,她赶紧把布偶扔在地上,布偶滚了几圈,停在床底下,露出的那只眼睛,像是在盯着她。
林薇不敢再待下去,抓起钱包和手机,用凳子砸开了门,疯了一样往楼下跑。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的脚步声惊醒,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又一盏接一盏地灭下去,灯光里,她看见楼梯扶手上挂着根长长的黑发,随着她的跑动轻轻晃动。
跑到楼下时,她撞见了张奶奶。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铁盆,里面装着纸钱和香烛,看见林薇,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是藏着说不尽的难过:姑娘,你还是撞见了。
张奶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薇哭着抓住张奶奶的手,她的手冰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5楼的那个女人,还有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为什么缠着我
张奶奶把铁盆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燃了香烛,火苗窜起来,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她把香插在盆里,又拿起几张纸钱点燃,纸钱的灰烬飘起来,落在林薇的衣服上,带着点温热的气息:那女人叫陈秀兰,是个苦命人。十年前,她男人欠了几十万赌债,跑了,债主天天来堵门,她带着孩子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有天晚上,电线突然着火,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她本来能跑出去的,可孩子睡着了,她又冲了回去……
那孩子……林薇的声音哽咽着,孩子不是被消防员抱出来了吗便利店老板说的……
张奶奶摇了摇头,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滴在纸钱上,把纸钱打湿了一小块:哪有啊……那天晚上风大,火着得太快,消防员根本进不去。等火灭了,他们在卧室的衣柜里找到了娘俩——陈秀兰把孩子护在怀里,自己的背都烧没了,可孩子还是没保住。后来啊,就总有人说在5楼看见她们娘俩,有人说听见陈秀兰在哭,有人说看见孩子在楼道里跑……
林薇看着纸钱慢慢烧成灰,风一吹,灰屑飘向3号楼,像是在往5楼飘。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张奶奶,501门把手上的红绳布偶,是您挂的吗还有窗台上的那个……
是我挂的。张奶奶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做的布偶,布偶是个小男孩的样子,衣服是用蓝色的碎布拼的。
我跟陈秀兰是老邻居,她没出事的时候,总跟我一起择菜,孩子也常来我家玩,嘴甜得很,总叫我‘张奶奶’。她出事之后,我就给孩子做了个布偶,想让他别再闹了,安安稳稳地走。可没用啊……他还是冷,还是想找妈妈……
林薇看着张奶奶手里的布偶,突然想起了自己床头柜上的小兔子布偶——那个布偶是妈妈给她做的,妈妈走的时候,说让布偶陪着她,就像她陪着自己一样。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心里又酸又疼:那她们……为什么会找到我啊
可能是因为你住402吧。张奶奶叹了口气,把布偶放在铁盆旁边,陈秀兰没出事的时候,402住的是个小姑娘,跟你差不多大,总帮她看孩子。说不定,她把你当成那个小姑娘了。
那天晚上,林薇没再回3号楼。她在网吧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联系了中介,说什么也要退租。
小李这次倒是很爽快,只是扣了她半个月的租金,就让她走了。
林薇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敢再碰那个小兔子布偶,她把布偶留在了床头柜上,像是在跟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告别。
离开纺织厂老家属院的时候,她又看见张奶奶站在3号楼楼下,手里攥着那个蓝色布偶,抬头望着501的窗户。
4
告别之约
林薇停下脚步,远远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不敢再回头——她怕一回头,就会看见5楼的窗户里,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挥手。
搬到新住处的头一个月,林薇几乎每天都在失眠。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听见咚咚的敲门声,还有陈秀兰嘶哑的声音:我的孩子……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是应激反应,开了些安神的药,可吃了也没什么用。
后来,她索性找了份便利店的夜班工作,晚上在店里忙得团团转,累得沾床就睡,才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便利店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24小时营业。
林薇值夜班的时候,总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加班到深夜的白领、醉醺醺的流浪汉、赶早班火车的旅客。
有天凌晨三点多,店里没什么人,林薇趴在柜台上打盹,突然听见有人敲玻璃门。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门外,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抱着一个布偶,布偶的脸是用黑笔涂的,跟她在501门把手上看到的那个很像。
阿姨,能给我一杯热水吗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鼻音,像是刚哭过。
林薇愣了一下,赶紧起身打开门: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妈妈呢
小女孩走进来,站在柜台前,手里的布偶抱得紧紧的:妈妈在找东西,让我来买水。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在柜台上,硬币上还沾着点灰,我只有这个。
林薇看着那枚硬币,心里莫名一紧。她拿起杯子,接了杯热水,递给小女孩:不用钱,你拿去吧。
小女孩接过杯子,小声说了句谢谢阿姨,转身就往外走。
林薇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追出去:等一下!你家是不是住在纺织厂老家属院
小女孩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林薇突然发现,小女孩的脸太白了,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雾。
她刚想再问,小女孩突然笑了笑,转身跑进了黑暗里,手里的布偶在风里晃了晃,像是在跟她告别。
林薇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枚硬币,硬币冰凉的,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她低头看了看硬币,突然发现硬币上的年份是十年前的——正是陈秀兰和孩子出事的那一年。
第二天,林薇请了假,买了些纸钱和香烛,又去文具店买了块蓝色的布料,按照张奶奶说的样子,缝了个小小的布偶。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打车去了纺织厂老家属院。
3号楼还是老样子,墙皮依旧斑驳,歪脖子梧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
林薇走到楼下,看见张奶奶正坐在门口择菜,旁边放着那个蓝色布偶。看见林薇,张奶奶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我……我想给孩子送点东西。林薇把手里的布偶和纸钱递过去,声音有些发颤,我昨晚看见他了,他说他渴。
张奶奶接过布偶,摸了摸上面的针脚,眼眶红了:这孩子,就是倔。
她把林薇带来的纸钱放进铁盆里,点燃了,你别害怕,他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陈秀兰走的时候,他才五岁,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跟我说清楚。
林薇蹲在旁边,看着火苗慢慢舔舐着纸钱,心里的害怕少了些,多了些难过:张奶奶,那陈秀兰呢她还在5楼吗
在呢。张奶奶的声音很轻,她放心不下孩子,总在5楼转来转去,有时候还会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林薇抬头看了看501的窗户,窗帘还是拉得严严实实的。
她突然想起了便利店老板说的话,那个租客去5楼后疯了,嘴里念叨着孩子冷。
她犹豫了一下,问:张奶奶,您说……他们会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张奶奶摇了摇头,把林薇缝的布偶放在铁盆旁边:不会的。等他们了了心愿,就会走的。陈秀兰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孩子安安稳稳地走,别再受冻;孩子的心愿,就是能跟妈妈在一起。
那天下午,林薇跟张奶奶聊了很久。
张奶奶给她讲了很多陈秀兰和孩子的事——陈秀兰手很巧,会给孩子缝各种各样的布偶;孩子很懂事,知道妈妈辛苦,从不乱花钱;有次孩子发烧,陈秀兰没钱去医院,抱着孩子在楼道里哭,还是张奶奶给她找了退烧药……
夕阳西下的时候,林薇才起身离开。走到巷口,她回头看了看3号楼,突然看见501的窗户掀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窗户上,手里抱着两个布偶——一个是张奶奶做的,一个是她做的。
那个身影似乎看见了她,轻轻挥了挥手。
5
灵魂的归宿
林薇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这次,她没有害怕,心里反而暖暖的。
她知道,陈秀兰和孩子不会再缠着她了,他们只是在等一个告别。
后来,林薇换了份白天的工作,精神也好了很多。
她偶尔还会给张奶奶打电话,问问3号楼的情况。张奶奶说,自从林薇来过之后,5楼的声音少了很多,有时候甚至一整晚都没动静。
有天晚上,林薇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3号楼的402,客厅的窗户没钉木板,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
陈秀兰穿着干净的衣服,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孩子手里拿着两个布偶,笑得很开心。看见林薇,陈秀兰站起来,对她笑了笑,说:谢谢你,姑娘。我们要走了。
林薇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看着陈秀兰抱着孩子,慢慢走向门口,然后消失在阳光里。
醒来的时候,林薇的脸上带着眼泪,心里却很平静。
第二天,林薇给张奶奶打电话,张奶奶说,昨天晚上,她听见5楼传来了女人的笑声,还有孩子的笑声,那笑声很轻,像是在跟什么人告别。
早上的时候,她去501门口看了看,红绳布偶不见了,窗台上的布偶也不见了。
他们走了。张奶奶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很欣慰,终于走了。
林薇挂了电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
她知道,陈秀兰和孩子终于了了心愿,一起走了。
他们不会再待在阴冷的5楼,不会再受冻,不会再孤单。
从那以后,林薇再也没梦见过陈秀兰和孩子,也没再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只是有时候,她会想起那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想起她手里的布偶,想起她软软的声音说谢谢阿姨。
她还会想起3号楼,想起斑驳的墙皮,想起歪脖子梧桐树,想起张奶奶手里的布偶。
那些记忆,曾经让她恐惧,让她失眠,可现在想起来,却带着点温暖。
因为她知道,有些鬼,其实并不是恶鬼,只是些带着遗憾和牵挂的灵魂。
他们需要的,不是恐惧和躲避,而是一点理解,一点温暖,还有一个郑重的告别。
后来,林薇换了城市,去了一个有海的地方。
她找了份喜欢的工作,租了个能看见海的房子。
每个周末,她都会去海边散步,有时候还会带着针线,缝一些小小的布偶,放在海边的石头上。
她想,也许有一天,这些布偶会被风带走,送到那些需要温暖的灵魂身边。
而纺织厂老家属院的3号楼,也渐渐被人遗忘。
新来的住户不知道5楼的故事,只觉得这是一栋普通的老楼。
只有张奶奶,还会偶尔坐在楼下,看着501的窗户,手里攥着一块蓝色的布料,像是在回忆什么。
有时候,风会吹过3号楼的楼道,带着点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轻轻走路,又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但没有人害怕,因为他们不知道,曾经有一对母子,在这里度过了最后的时光,也在这里,终于了却了牵挂,笑着离开了。
生活还在继续,阳光依旧温暖。那些带着遗憾的灵魂,终究会在某个温暖的瞬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而林薇,也在岁月里慢慢成长,学会了勇敢,学会了温柔,学会了用善意对待每一个生命——无论是活着的,还是离开的。
她知道,有些故事,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们会变成心底的一道光,在某个寒冷的夜晚,照亮前行的路。
就像陈秀兰和孩子,虽然离开了,却教会了她,什么是牵挂,什么是告别,什么是人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