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惊魂
2018年梅雨季的暴雨,像是要把整座山都泡化。我开着那辆二手桑塔纳,车轮在盘山公路的泥泞里打滑,每一次方向失控都让心脏往喉咙口跳。雨刷器疯狂地左右抽打,却只能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转瞬即逝的清晰区,透过那片模糊,远山像被泡胀的尸身,瘫在白茫茫的水汽里,山顶的乌云压得极低,仿佛下一瞬就会砸下来,把我和副驾的林晓一起埋进泥里。
哥,你看前面!林晓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发颤。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雨幕中飘着个白影,轻飘飘地贴在路边的老槐树上——那影子没有脚,离地半尺,长发像水草一样在风里晃。
我猛踩刹车,桑塔纳在泥地里滑出半米远,等我再抬头,白影已经不见了,只剩老槐树上挂着的半截麻绳,在雨里滴着水,像极了上吊的人垂着的手臂。
是幻觉,雨天容易看花眼。
我攥紧方向盘,手心全是汗。林晓没说话,只是把背包抱得更紧,背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张旧照片的边角——那是爷爷年轻时的照片,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身边站着个穿道袍的男人,背景正是我们要去的老宅,墙角隐约挂着根和槐树上一模一样的麻绳。
车子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时,底盘哐当一声撞在石头上,像是撞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我下车查看,只见车轮旁的泥地里,埋着半只绣花鞋,鞋头绣着朵残败的荷花,鞋帮上沾着的黑发,长到能缠满整个脚踝。
别碰!
林晓突然冲过来拽我,这鞋……和我昨晚梦到的一样。
老宅终于从雨雾里露出来时,我才发现它比记忆里更破败。
青砖墙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的根须钻进砖缝,像是要把整栋房子勒碎;墙头上的瓦松歪歪扭扭,每一棵都朝着地下室的方向倾斜;青石板铺的院子里,青苔厚得能没过鞋底,踩上去时,脚下传来噗嗤的闷响,像踩在腐肉上。
吱呀——
没等我推门,朱漆大门就自己开了道缝。风裹着雨丝灌进去,竟带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是皮鞋或运动鞋的声音,是布鞋踩在木地板上的沙沙声,从堂屋深处传来,一下一下,像在跟着我们的脚步走。
谁在里面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刚落,脚步声就停了。可下一秒,一股寒气顺着门缝涌出来,带着股混合了霉味、铁锈味和檀香的怪味——那味道我太熟悉了,爷爷去世时,停灵的房间里就是这个味道。
推开门的瞬间,堂屋的景象让我头皮发麻。供桌上的爷爷遗像蒙着层薄灰,相框玻璃上凝着的水珠不是往下淌,而是往上爬,像有什么东西在玻璃后面推;供桌前的蒲团上,放着双整齐的布鞋,鞋头朝着门口,鞋帮上沾着的青苔,和院子里的一模一样;最诡异的是,供桌旁的穿衣镜,镜面蒙着层白雾,雾里竟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正弯腰擦着供桌,可堂屋里明明只有我和林晓两个人。
哥,你看供桌底下。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蹲下身,手机电筒的光扫过供桌底——那里摆着个铜锁,锁孔里卡着根黑发,锁身刻着的花纹,和爷爷十岁时塞给我的那只一模一样(后来搬家时弄丢了)。铜锁旁,还放着个银镯子,镯子上刻着个李字,内侧沾着点暗红的东西,指甲刮一下,是已经凝固的血。
收拾到后半夜,雨总算小了些,可老宅里的寒气却越来越重。我和林晓在西厢房搭行军床时,老旧的木地板每踩一下都发出咯吱的响声,那声音不是木头老化的脆响,而是带着点弹性的闷响,像脚下压着什么柔软的东西。
哥,衣柜里有声音。
林晓突然停住手里的活,眼睛死死盯着墙角的旧衣柜。那衣柜是爷爷留下的,樟木做的,柜门上雕着缠枝莲纹样,可不知什么时候,纹样里的莲花全变成了黑色,像被墨水泡过。
我握紧口袋里的桃木梳子(舅妈塞的,说她奶奶当年靠这梳子躲过了脏东西),慢慢走到衣柜前。柜门没关严,留着道指宽的缝,从缝里看进去,黑漆漆的,只能看到挂着的几件爷爷的旧衣服。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柜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件蓝色道袍挂在正中间,道袍的袖口沾着块暗红污渍,指甲刮上去,污渍硬得像结痂的血,凑近闻,是股陈年的铁锈味。
别自己吓自己,老衣柜都这样。
我把道袍取下来,想放进箱子里,却发现道袍的内袋里藏着张纸条,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娟秀:他说三更会来,可我等了十年。纸条的边角沾着点脂粉,是那种早已停产的蛤蜊油的味道。
躺下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林晓很快就睡着了,可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堂屋方向总传来笃、笃、笃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擦过木板,又带着点金属的脆响,每隔三分钟就响一次,像在倒计时。
我摸出手机,屏幕亮着3:07,信号栏里飘着个红色的无服务,连时间都在慢慢往后跳:3:07、3:06、3:05……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时间又变回了3:07,像是刚才的倒退只是幻觉。
蹑手蹑脚走到西厢房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堂屋里黑漆漆的,只有供桌上的长明灯还亮着一点微光——那灯明明没点,却自己烧着,灯芯是青绿色的,照得供桌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像个蹲在那里的人。
笃、笃、笃,声音又响了,这次更清晰,像是有人在用筷子敲碗。
我握紧口袋里的打火机(据说火能驱邪),猛地推开门,冲向堂屋。
堂屋里空荡荡的,供桌上的碗筷摆得整整齐齐,青花碗里盛着半碗清水,筷子架在碗沿上,哪有什么人可当我走近供桌时,心脏突然揪紧——爷爷遗像前的那只青花碗,碗沿上竟沾着几滴暗红色的液体,不是清水,是血!血珠顺着碗沿往下滴,在桌布上洇出的印子,不是圆形,而是像人的指甲盖。
哥你怎么了
林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迷糊。我回头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供桌旁的穿衣镜——镜面的白雾更浓了,雾里清晰地映出个穿白衣服的人影,长发垂到腰,背对着镜子站着,手里攥着根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缠在房梁上。
晓晓,别过来!
我大喊着扑向镜子,手里的打火机啪地打着,火苗凑近镜面时,白雾突然散开,镜里只剩下我和林晓惊恐的脸。供桌上的碗还是好好的,清水倒映着青绿色的灯芯,哪有什么血迹
哥,你看地上。
2
白影之谜
林晓突然指向我的脚边。我低头,只见青石板上有几串脚印,很小,是女人的绣花鞋踩出来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供桌下,可脚印里没有泥土,只有一层淡淡的白霜,像刚从冰窖里走出来。
地下室的门……好像开了。林晓的声音突然发颤。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堂屋角落的地下室木门,明明傍晚时锁得好好的,现在却开了道缝,缝里透出黑漆漆的光,像一张咧开的嘴,缝里还飘出股熟悉的味道——和道袍袖口的铁锈味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拉着林晓去了村头的王婆家。王婆是爷爷的远房表姐,今年快八十了,是村里唯一记得爷爷年轻时事的人。她家住的是土坯房,院墙上挂着串风干的艾草,门帘是用铜钱串的,风一吹,铜钱碰撞的声音像在念咒。
你们爷爷啊,年轻时根本不是种地的。
王婆坐在藤椅上,手里的蒲扇摇得慢悠悠,扇面上画着的八卦图,有一半的卦象被虫蛀了。她给我们倒了杯红糖水,杯子是粗瓷的,杯沿上有个缺口,缺口的形状,和老宅供桌上的青花碗一模一样。
那他是做什么的我追问,眼睛盯着王婆手腕上的银镯子——那镯子的花纹,和老宅供桌下的银镯子一模一样。
王婆的蒲扇突然停了,眼神飘向院墙外的老槐树,像是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他是个‘走阴人’,帮人看宅、驱邪,有时候也帮人‘藏东西’。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三十年前,你们老宅里住过个姑娘,叫阿秀,是外地来的,长得可俊了,就是命苦。
阿秀是不是怀了孕
林晓突然插话,她的手攥着桌布,指节发白,我昨晚梦到她了,她抱着个婴儿,说孩子的爹跑了。
王婆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蒲扇啪地掉在地上:你怎么知道她捡起蒲扇,扇柄上的木纹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张纸条,上面写着李郎两个字。
data-fanqie-type=pay_tag>
是爷爷的笔记本告诉我的。
我撒谎道——其实是昨晚在道袍里找到的纸条。王婆听到笔记本三个字,突然站起来,走进里屋,没多久就抱出个樟木箱,箱子上的铜锁,和老宅供桌下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是你们爷爷当年留下的,说等他走了,要是老宅出事,就把这个给你们。
王婆打开箱子,一股檀香扑面而来,里面放着件蓝色道袍(和衣柜里的那件一模一样)、几叠黄纸朱砂、一把桃木剑,还有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是黑色的,封面上写着驱邪录三个字,字迹是爷爷的。翻开第一页,是民国三十六年的日期:
今日受李某所托,镇沈氏女于老宅地下室。沈氏怀子,怨气甚重,需以三清符镇压,每十年换一次符,切记,符不可破,门不可开,铜锁需以血亲之血开锁,方可出骨。
我翻到第二页,上面贴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姑娘梳着麻花辫,笑容腼腆,耳后有颗红痣,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正是我在老宅看到的那只。照片背面写着两个字:阿秀。
李某是谁我问王婆。她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
是个跑货的,当年和阿秀好上了,后来……后来就走了。
我继续翻笔记本,翻到中间时,突然发现有几页被撕得粉碎,只剩下半张纸,上面的字迹不是爷爷的,更娟秀,像是女人写的:他骗我,说铜锁能保孩子平安,可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他推我,我撞到了桌角,他却说我是上吊死的……
纸的边缘沾着点暗红的东西,我用指甲刮了一点,放在鼻尖闻——是血,和道袍袖口的血渍味道一样。
你们爷爷当年不是自愿帮李某的。
王婆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李某拿你们爷爷的儿子威胁他——就是你们的大伯,当年才五岁。你们爷爷没办法,只能帮他把阿秀‘镇’在地下室,还骗阿秀说,等李某回来,就放她出去。
大伯我愣住了,爷爷从来没提过有个儿子。
你们大伯五岁那年,就没了。
王婆的声音更低了,说是得了急病,其实是被李某带走的,再也没回来。你们爷爷就是因为这个,才搬去城里,再也没回过老宅。
我突然想起爷爷中风前,攥着我的手说的话:老宅的地下室,藏着你大伯的骨头,还有……阿秀的孩子。当时我以为是爷爷糊涂了,现在才知道,那是他最后的提醒。
衣柜里的冷意
从王婆家回来时,天又开始下雨。老宅的堂屋里,供桌上的长明灯灭了,灯芯变成了黑色,像根烧焦的头发。林晓突然说头晕,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像是被火烤过一样。
哥,我冷。林晓靠在我身上,身体却像冰一样凉。我把她扶到西厢房的床上,刚要去找退烧药,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睛睁得很大,眼神却空洞,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哥,阿秀来了,她在衣柜里,抱着个婴儿,婴儿的手好凉。
我猛地回头,西厢房的衣柜门正缓缓打开,一股寒气从里面涌出来,带着股淡淡的脂粉味——和道袍里纸条上的蛤蜊油味道一模一样。我抓起桃木梳子冲过去,衣柜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爷爷的旧衣服挂在衣架上,可最上面那件道袍的领口处,竟沾着几根长长的黑发,还缠着个婴儿的小袜子,袜子上绣着个李字。
晓晓,别怕,哥在。我把林晓抱起来,她的身体抖得像筛子,嘴里不停念叨着:
铜锁在床底,铜锁能救孩子……
我掀开床垫,果然看到个铜锁,和供桌下的那只一模一样,锁孔里卡着的黑发,比之前更长了,还缠着点婴儿的胎发。铜锁旁,放着张用口红写的纸条,字迹和道袍里的纸条一样:他说等孩子满月,就带我们回家,可他只留下了铜锁。
哐当!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供桌被掀翻了。我抱着林晓冲到堂屋,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发冷——供桌倒在地上,爷爷的遗像摔在地上,相框碎成了几片,爷爷的照片上竟多了几道划痕,不是玻璃碎了划的,是像被指甲抓过的,划痕里还沾着点黑发;供桌旁的地上,散落着几只摔碎的碗,碗片上沾着暗红色的液体,这次我看得清清楚楚,是血,血里还混着点白色的东西,像婴儿的指甲。
阿秀,我知道你有怨气,可这事跟我妹妹没关系。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堂屋大喊,声音在老宅里回荡,撞在墙上,反弹回来的声音像女人的哭声,
有什么冲我来!
话音刚落,地下室的方向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那声音不是从门口传出来的,是从墙里传出来的,像是阿秀的魂被困在墙里,拼命想出来。林晓在我怀里抖得更厉害了,她指着地下室的门,声音断断续续:
门……门开了,里面有光……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地下室的木门果然开了,不是开了道缝,是完全开着,里面黑漆漆的,却有青绿色的光从里面飘出来,像鬼火一样。光里,隐约能看到个穿白衣服的人影,抱着个东西,慢慢往门口走——那东西很小,像是个婴儿。
哥,她怀里的婴儿,胸口有颗红痣。林晓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和你胸口的红痣一模一样。
我低头,摸了摸胸口的红痣——那是我从小就有的,圆形的,像颗红豆。可现在,红痣竟在慢慢变大,还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
3
老宅诡影
道长的三戒与法器
第二天一早,林晓的烧还没退,嘴里还在念叨着铜锁婴儿。我知道,必须找个懂道法的人来帮忙,否则林晓可能撑不过今晚。村里的人都说,山顶的青云观里有个清玄道长,很懂驱邪除祟,当年爷爷遇到邪事,也是找他帮忙。
青云观在山顶,山路比盘山公路更难走,全是碎石和泥泞。
我走了两个小时,才看到道观的大门——那大门是朱漆的,和老宅的门一模一样,门上挂着的铜铃,铃身上刻着的花纹,和王婆银镯子的花纹一样。
道观的院子里,晒着几件道袍,其中一件的袖口沾着暗红污渍,和爷爷旧道袍上的一模一样。清玄道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正在画符,他看起来有六十多岁,头发花白,可眼睛却很亮,像能看透人心。
施主身上有邪祟之气,还带着双魂。
道长没等我开口,就先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呛过,这怨气缠了三代人,若不及时解决,你妹妹活不过今晚,你也会被邪祟附身。
我把爷爷的笔记本递给道长,他翻了几页,眉头皱了起来,手指在李某两个字上顿了一下——我注意到,他的耳后有颗红痣,和照片里阿秀的红痣位置相同。
你爷爷的道法不够精深,只能暂时镇压,却不能彻底化解。
道长放下笔记本,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递给我,这香囊里装着糯米和檀香,能驱邪避灾,你妹妹戴着,能暂时保住性命。
我接过香囊,闻到里面除了糯米和檀香,还有股熟悉的味道——和老宅里的铁锈味一模一样。
要彻底解决,需要你今晚子时,带着桃木剑和符,去地下室找沈氏女的尸骨。
道长从里屋拿出一把桃木剑、几张黄纸和一瓶朱砂,找到尸骨后,用糯米拌檀香撒在尸骨上,再念三遍超度咒,即可化解怨气。但你要记住三戒:一戒贪,不可贪图老宅的财物,尤其是银器;二戒怒,不可对邪祟动怒,否则会加重怨气;三戒惧,若心生恐惧,邪祟便会趁虚而入。
道长,李某是谁
我问,眼睛盯着他手腕上的银镯子——那镯子藏在道袍里,露出来的部分,刻着个李字。
道长的脸色一下变了,手里的朱砂瓶差点掉在地上:你问这个做什么李某早就死了,和这事没关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今晚子时,你只管去地下室,别多问!
我刚要再问,道长突然站起来,背对着我说:你走吧,记住我的话,别带任何人去地下室,包括你妹妹。
他的道袍被风吹开,我看到他的后背上,有个疤痕,形状像个铜锁——和老宅里的铜锁一模一样。
走出道观时,我发现石桌下藏着张纸条,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和爷爷笔记本里的女人字迹一样:他是李,别信他,他要的是婴儿的尸骨,里面有他的魂。
纸条的背面,画着个图案——是青云观的布局,地下室的位置,标着个骨字,旁边还有行小字:王婆是李的妹妹,她会骗你去地下室。
老宅设坛的异兆
回到老宅时,林晓的烧已经退了些,可她还是很虚弱,抱着那个香囊,坐在床上发呆。哥,王婆来了,她说要帮我们设坛。林晓指着堂屋,声音很轻。
我冲到堂屋,只见王婆正拿着三清像往供桌上摆,她的银镯子在阳光下闪着光,镯子内侧的血迹,和老宅供桌下的银镯子一模一样。你怎么来了我问,握紧了口袋里的桃木剑。
我来帮你们啊,王婆笑着说,可她的笑容很僵硬,嘴角只往上翘了一边,
清玄道长跟我说了,今晚子时要设坛,才能镇住阿秀的怨气。
她从包里拿出几炷香,香的颜色是黑色的,这是道长给的,能引阿秀出来。
我接过香,闻到里面有股怪味——和爷爷去世时,停灵房间里的味道一样,是尸香。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我把香递回去,你先回去吧,今晚辛苦你了。
王婆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手里的三清像啪地掉在地上:你是不是不信我我是你爷爷的表姐,还能害你们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尖,像阿秀的哭声,你知道吗你大伯的骨头,就在地下室里,你不想救他吗
你怎么知道大伯的事我追问。王婆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
是……是你爷爷告诉我的。
她突然站起来,往门口走,既然你不信我,我就走,今晚阿秀出来害你们,可别找我!
王婆走后,我开始按照清玄道长的吩咐画符。黄纸裁成三寸宽五寸长,朱砂里掺了鸡冠血(早上特意去村里买的),笔锋要藏雷令,起笔得念三清在上。可画到第三张时,笔尖突然断了,朱砂滴在黄纸上,竟洇出个婴儿的轮廓,轮廓的胸口,有个红痣,和我胸口的一模一样。
哥,外面好像有人。
林晓突然喊了一声。我冲到门口,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墙头上的瓦松在风里摇晃,可地上却多了几串脚印,是男人的布鞋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地下室,脚印里沾着的檀香,和道长香囊里的一模一样。
我赶紧在堂屋里设坛。供桌上摆着三清像,香炉里插着三炷香(我自己买的,不是王婆的黑香),烛台上的红烛烧得很旺,可烛火突然变成了绿色,像鬼火一样,照得供桌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像个抱着婴儿的女人。
不对劲。我心里咯噔一下,清玄道长说过,烛火变绿,说明邪祟已经靠近了,而且是带着怨气的邪祟。
我握紧桃木剑,盯着地下室的方向,那扇门还关着,可门缝里的寒气越来越重,竟在地上结了层薄冰,冰上还映出个影子——是个穿道袍的男人,正往地下室走。
晚上十点,我把林晓锁在西厢房,叮嘱她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把香囊挂在她脖子上:别怕,哥很快就回来。
林晓抓住我的手,眼泪掉在我手背上,冰凉:哥,我刚才梦到阿秀了,她说今晚来的不是她,是李,李要拿你的红痣,换他儿子的魂。
我摸了摸胸口的红痣,它又在发烫,比之前更烫,像是要烧穿我的皮肤。别瞎想,我会没事的。我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走向堂屋。
4
地下室惊魂
此时,供桌上的香突然断了一根,烛火噗地一声灭了,堂屋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不是我的,是个穿道袍的男人,手里攥着根麻绳,正往地下室走。
子时一到,地下室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没有风,也没有人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拉。一股浓烈的霉味、血腥味和檀香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握紧桃木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地下室里黑漆漆的,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光在晃动。墙壁上长满了青苔,青苔下的砖缝里,嵌着几根长发,每一根都长到能缠满我的手腕;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灰尘里有很多脚印,纵横交错,有女人的绣花鞋印,有男人的布鞋印,还有婴儿的小脚印,像是有人在这里来回跑过,却跑不出去。
走了没几步,我就看到房梁上挂着根麻绳,麻绳上还缠着几根长发和婴儿的胎发,麻绳的末端,系着个银镯子,正是我在老宅看到的那只,镯子上的李字,被血染红了。
房梁下的地上,有个土坑,土坑里露出半截白骨,看形状像是人的头骨,头骨的旁边,还有具更小的白骨,是婴儿的,婴儿的胸口,有个小孔,像是被什么东西扎过。
你终于来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那声音很轻,像羽毛擦过耳朵,却带着刺骨的冷。
我猛地回头,手机手电筒的光里,站着个穿白衣服的姑娘,长发垂到腰,脸白得像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耳后有颗红痣——和照片里的阿秀一模一样。
你是阿秀我握紧桃木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胸口的红痣越来越烫,像是在和阿秀的气息呼应。
阿秀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手,她的手指很长,指甲是青黑色的,像涂了墨,手里攥着张纸条,是用口红写的:他说这根麻绳能帮我们,可他却用它勒死了孩子。
他是谁是清玄道长吗我问。
阿秀突然笑了,笑声很尖,像指甲刮过玻璃:他是李,是孩子的爹。
当年他说要带我走,却把我骗到地下室,说孩子是‘不祥之物’,要勒死他。我不让,他就推我,我撞到了桌角,流了很多血,他却说我是上吊死的,还让你爷爷帮他把我埋在这里,骗所有人说我是怨气重的厉鬼。
她猛地扑过来,我赶紧侧身躲开,桃木剑直指她的胸口。
可剑刚碰到她的衣服,就像砍在棉花上一样,没什么用——阿秀的身体是透明的,像个影子。
没用的,阿秀冷笑一声,她的身体突然穿过我的身体,我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冷,像是掉进了冰窖,胸口的红痣突然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你是我的儿子,他当年把你抱走,送给别人养,就是怕你遗传我的怨气。你胸口的红痣,是我的魂,也是孩子的魂,他要的就是这个。
我是你的儿子我愣住了,手里的桃木剑差点掉在地上。
没错,阿秀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
像母亲对孩子说话,当年我撞在桌角,临死前把我的魂注入了你的身体,就是怕李伤害你。你爷爷帮李埋了我,却偷偷把你抱走,送给了城里的人家,还骗李说你死了。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清玄道长举着桃木剑冲进来,道袍被风吹开,露出里面的白衣服——和阿秀的衣服一模一样。
沈氏,你别骗他!道长的声音很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是上吊死的,是你自己想不开,还想害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阿秀突然尖叫起来,地下室的房梁开始摇晃,灰尘簌簌往下掉,你当年为了走私银器,怕我揭发你,就杀了我和孩子,现在还想骗他!她的头发突然变长,像绳子一样缠向道长的脖子,你看,这是你当年走私的银器,都埋在老宅的地基下!
道长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铜锁,正是老宅里的那只,他把铜锁扔在地上:我只要孩子的魂,只要你把孩子的魂给我,我就放你们走!
我突然想起爷爷笔记本里的一句话:铜锁以血亲之血开锁,可出双魂——沈氏之魂与婴儿之魂。
我赶紧咬破舌尖,舌尖血滴在铜锁的锁孔里,铜锁咔哒一声开了,里面飘出两股青绿色的光,一股飘向阿秀,一股飘向婴儿的尸骨。
终于……自由了。阿秀的声音变得很轻,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儿子,别恨你爷爷,他是为了保护你。李的魂在银器里,你只要把银器烧了,他就再也不能害人了。
阿秀的身影消失后,道长突然尖叫起来,他的身体开始冒烟,像冰遇到火一样融化:我不甘心!我还没拿到孩子的魂!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阵风,消失在地下室里。
我走到土坑旁,用桃木剑拨开泥土,露出两具完整的尸骨——阿秀的和婴儿的。我把糯米拌檀香撒在尸骨上,开始念超度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随着咒语声,尸骨上冒出一阵白烟,白烟里,阿秀抱着婴儿的身影慢慢出现,她们对着我笑了笑,身影渐渐消失在白烟里。
5
红痣余悸
胸口的红痣余悸
第二天一早,我打开西厢房的门,林晓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个银镯子,是我在地下室看到的那只。哥,这是我在门口捡到的,她把镯子递给我,里面有张纸条。
我接过镯子,里面果然藏着张纸条,是爷爷的字迹:阿秀是个好姑娘,李某是走私犯,我当年帮李某埋了阿秀,是怕他伤害你。你胸口的红痣,是阿秀的魂,她会一直保护你。老宅的地基下,埋着李某走私的银器,烧了它们,就能彻底解决这事。
我和林晓在老宅的地基下,挖出了个木箱,里面全是银器,每个银器上都刻着李字,银器上的血迹,和阿秀尸骨旁的血迹一模一样。我们把银器搬到院子里,点了把火,银器烧起来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像男人的哭声,很快就变成了灰烬。
烧完银器后,老宅里的寒气消失了,供桌上的长明灯自己灭了,灯芯变成了正常的黄色;穿衣镜的白雾散了,镜里只剩下我和林晓的脸;地下室的门自己关了,锁孔里的黑发也不见了。
我们把阿秀和婴儿的尸骨,埋在了老宅后面的山坡上,立了块石碑,上面写着沈氏阿秀与子之墓。埋好尸骨的那天,天放晴了,阳光照在石碑上,暖洋洋的,像是阿秀和婴儿在笑。
后来,我把老宅卖了,带着林晓回了城里。可我胸口的红痣一直没消失,有时晚上睡觉,我还会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阿秀穿着布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可我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床头柜上的银镯子,在月光下闪着光。
上个月,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信里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姑娘梳着麻花辫,笑容腼腆,抱着个婴儿,站在老宅的院子里,背景里,年轻的爷爷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铜锁。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我会一直保护你,我的儿子。
我把照片放在床头柜上,和银镯子放在一起。
晚上睡觉前,我摸了摸胸口的红痣,它不烫了,像颗普通的痣。可我知道,阿秀没走,她还在我身边,像所有母亲一样,保护着她的孩子。
只是有时,我会在梦里看到青云观的大门,门开着,里面站着个穿道袍的男人,手里攥着根麻绳,对着我笑——他的耳后,有颗红痣,和我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