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许诚的话像一把刀，试图将“周期性失忆”这个概念硬生生刻进我的脑子。
“不…不可能”
我猛地向后退，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声，
“你骗我！这只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新把戏！因为我要去找沈冰了对不对？因为我要戳穿你们的计划了！”
一种被巨大谎言笼罩的恐惧攥紧了我。
我拒绝相信。
这比告诉我穿越了四十年更加荒诞，更加令人绝望。
如果连“我”都是破碎的、定期重置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段许诚，这个我记忆里最铁的兄弟，他现在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却也可能是这个巨大骗局的核心。
“老陆，你听我说，你必须相信”
段许诚试图靠近我，脸上带着那该死的、混合着心疼和焦急的表情，此刻在我眼里却无比虚伪。
“别碰我！”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像躲避瘟疫一样转身，不顾一切地冲出糖水店。
腿脚是软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耳鸣声盖过了一切。
我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找到沈冰！只有她的话我才信！
只有她才能告诉我什么是真的！我要亲口问她，是不是真的要离婚，是不是和段许诚说的一样！
我凭着脑中那点模糊的“家”的印象，或许是某个碎片记忆的指引，也或许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跌跌撞撞地冲到路边，近乎粗暴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摇下车窗，疑惑地看着我这个气喘吁吁、衣着考究却神色仓皇的老人。
“去去”
我卡壳了，那个地址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恐慌再次袭来——我连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吗？
“西山，云顶苑。”
最终，一个地址像是自动生成一样从我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
司机愣了一下，那是本市最顶尖的豪宅区，他再次仔细打量了我一眼，大概是看我虽显狼狈，但身上的睡衣材质极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瘫在后座，透过后窗，看到段许诚追了出来，在车流中焦急地寻找，他的脸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充满了无力感。
但我把这一切都解读为他阴谋败露后的气急败坏。
我升起车窗，将他的身影和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彻底隔绝外面。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戒备森严、环境清幽到极致的大门，蜿蜒而上，停在一栋如同现代艺术馆般的别墅前。
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直觉告诉我，就是这里。
这冰冷、阔大、精致的建筑，就是我的“家”。
我几乎是滚下车，踉跄着冲到那扇厚重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智能门锁前。
密码？指纹？
我一片茫然。
最后，我只能徒劳地、疯狂地按着门铃。
门开了。
站在门后的，正是沈冰。
时间确实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迹，比她十九岁时清瘦了许多，
眼角有了细密的纹路，盘起的发髻间能看到缕缕银丝。
但她看我的眼神没有新婚夜的羞涩，没有记忆碎片里的惊恐或泪水，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的疲惫，和一种仿佛在无尽绝望中出的平静。
她看到我，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眼底那潭死水般的疲惫微微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更深的痛楚。
她侧身让开，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你回来了。先进来吧。”
我跟着她走进客厅。
客厅挑空极高，装修是现代极简风格，昂贵，却冷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像个精美的样品间。
而最刺眼的，是放在中央岛台上那份孤零零的、与其他奢华格格不入的文件
一定是离婚协议书！
“你你真的要”
我指着那份协议，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愤怒涌上来，
“为什么？！就因为我病了？就因为我不记得了？所以你就要扔下我？！段许诚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抵不过一场病吗？！”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沈冰没有看那份协议，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沉重得让我窒息。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麻木：
“老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扔下你。”
她缓缓走了过去，打开一看，是病历单。
阿尔茨海默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