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里的献祭品,默默吞下所有本该属于他们的灾祸。
哥哥的断骨、母亲的破产、父亲的绝症,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以为这是亲情,直到我为救他们而被烈火吞噬,亲耳听见他们如释重负地说:那个扫把星,终于死了。
再睁眼,我回到灾难发生前。
这一次,我选择袖手旁观。
哥哥,你的腿还想要吗妈妈,你的钱还保得住吗爸爸,你的命……还够用吗
别急,属于你们的好运,我会一件件,亲手还回去。
1.
我死在二十岁的夏天,被一场本该属于我全家的大火活活烧死。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看见消防员冲了进来,将毫发无伤的父母和弟弟护送出去。
真好,他们都还活着。
我微笑着闭上了眼。
灵魂离体,我飘在半空,看着成为一片焦炭的自己,被盖上白布抬了出来。
妈妈靠在爸爸怀里,声音带着哭腔,警察先生,都怪我女儿……她从小就命硬,克我们,走到哪都招灾。要不是她,我们家怎么会失火
爸爸搂着她,痛心疾首地对记者说:我们一家都是天之骄子,只有这个女儿,从小体弱多病,运气差到了极点。现在……也算是解脱了。
我那被誉为钢琴天才的弟弟,烦躁地踢着脚边的石子,不耐烦地催促:行了,别演了,赶紧处理完后事,我下周还要去维也纳参加比赛呢,别耽误我拿金奖!
他们甚至懒得再看我的尸体一眼,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原来,我用命换来的平安,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扫除了一个碍眼的扫把星。
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异类。
妈妈是股市女神,百战百胜;爸爸是知名画家,灵感不断;弟弟是音乐神童,获奖无数。
而我,是这个光鲜亮丽家庭里唯一的污点。
走路会平地摔,喝水会呛到,考试永远不及格,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各种伤病。
他们说我是家里的灾厄承载体,是我,用自己的不幸,换来了全家的好运。
我曾对此深信不疑,并以此为荣。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我的荣耀,而是他们施加在我身上,最残忍的诅咒。
强烈的怨恨撕扯着我的灵魂,眼前骤然一黑。
再睁眼,我回到了十八岁。
距离那场大火,还有两年。
2.
念念,你还在磨蹭什么!赶紧把早餐端出来,你弟弟马上要去参加全国钢琴大赛的决赛了,今天对他至关重要!
妈妈声音从餐厅传来,将我从混沌中拉回现实。
我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
没有烧伤的疤痕,没有常年断骨后留下的畸形。
我真的回来了。
我记得这一天。
上一世的今天,弟弟在去赛场的路上,会遇到连环车祸。
为了保护他那双弹钢琴的金贵的手,我将他死死护在身下,任由碎裂的玻璃和钢板刺穿我的后背,造成永久性神经损伤。
他安然无恙,踩着我的血迹,走上赛场,拿回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全国冠军。
回家后,爸妈心疼地抱着他,庆祝天才的胜利。
而我,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医院,他们甚至没来看我一眼,只是让助理打来一笔钱,说我总算做了件有用的事。
我昏沉地走出厨房,将牛奶和面包放在餐桌上。
弟弟江屿正坐在钢琴前,优雅地活动着他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指,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傲慢。
看见我,他皱了皱眉:江念,你能不能离我远点你身上的晦气味儿,会影响我的手感。
爸爸正展开一张报纸,头版头条是他又一幅画作拍出天价的新闻。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赞同道:小屿说得对。念念,你今天就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免得你的厄运冲撞了你弟弟的奖运。
妈妈则一边对着镜子描眉,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对了,我昨天听大师说,你命里带衰,最好穿红色的衣服,能帮你挡一挡灾。你赶紧去换上,别一身黑,看着就丧气。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熟练地将我划为家里的危险品和祭品。
上一世的我,会听话地换上红衣,会笑着对弟弟说加油,然后在他出门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准备好为他承受即将到来的灾难。
可现在……
好啊。我说。
然后,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我走回房间,反锁了房门。
属于你们的厄运,从今天起,概不赊欠。
请,自己签收吧。
3.
我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
上一世,车祸发生在上午九点十五分。
我看着墙上的时钟,分针一点点地走向那个既定的刻度。
客厅里,爸妈还在殷切地叮嘱着弟弟。
小屿,别紧张,拿出你最好的状态,冠军一定是你的。
你可是我们江家的骄傲,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弟弟的声音充满了自信:放心吧,爸妈,这个冠军我拿定了。
房门被敲响,是妈妈的声音:念念,你弟弟要出门了,你不出来送送他吗
这不过是他们例行的虚伪。
我没有回应。
外面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妈妈压低了的抱怨: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爸爸的声音响起:算了,别管她,她不出来更好,省得晦气。
脚步声远去,大门被关上。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走到窗边,从缝隙里,刚好能看到小区门口的那个十字路口。
一辆红色的跑车,正是我家的。
弟弟坐在后座,司机是家里的老张。
九点十五分。
我屏住了呼吸。
一辆失控的泥头车,从拐角处疯狂地冲了出来,像一头暴怒的野兽,直直地撞向了那辆红色的跑车。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人群的尖叫声,狠狠地刺痛了我的耳膜。
我看到那辆漂亮的跑车被撞得瞬间变形,车窗玻璃碎裂如蛛网。
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我站在窗后,安然无恙。
而我那天才弟弟,正躺在一片狼藉之中,不知死活。
江屿,你的好运,到期了。
4.
家里的电话很快就响了。
我没有去接,任由它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遍遍地嘶鸣。
大概半小时后,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急促声响,爸妈回来了。
妈妈的哭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小屿!我的小屿!他的手……医生说他的手废了!这可怎么办啊!
爸爸的声音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暴怒:江念呢!那个灾星呢!让她给我滚出来!
我的房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爸爸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进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狠狠地掼在地上。
我的头撞到床角,瞬间血流如注。
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扫把星害了你弟弟!他嘶吼着,面目狰狞,你今天为什么没有跟着他!为什么没有保护他!
我趴在地上,温热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
视线一片血红。
我看到了满脸泪痕的妈妈,她看我的眼神,没有一丝心疼,只有浓浓的怨毒。
江念,你弟弟完了……他的手断了七根骨头,神经都断了!他再也不能弹钢琴了!你毁了他!你这个恶毒的东西!
她扑上来,指甲疯狂地在我脸上、脖子上抓挠。
我没有反抗,任由巨痛传来。
原来,在他们心里,我生来的意义,就是为江屿遮风挡雨,替他承受灾祸。
我做得好,是理所应当。
我没做到,就是弥天大罪。
真是……可笑啊。
为什么我抬起头,迎着他们扭曲的面孔,轻声问,我为什么要保护他
爸妈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听话、任打任骂的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爸爸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扇下来。
我没有躲。
我只是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那场车祸,本就该是他的命。
我没有害他。
我只是……没有再救他而已。
5.
空气死寂。
爸妈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们不是傻子。
相反,他们聪明得很,是顶级的利己主义者。
这么多年,我身上匪夷所思的厄运,和他们顺风顺水的好运,这种诡异的平衡,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只是他们选择了装傻,选择了心安理得地享用我的献祭。
如今,我亲手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妈妈的声音在发抖,既像是在反驳我,又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爸爸高高扬起的手,终究没能落下。
江念,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寒意。
我当然知道。我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额头上的血滴落在纯白的地板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罪恶之花,从今天起,你们每个人的运气,都将回归它本来的轨道。谁也别想再从我这里,偷走一丝一毫。
我看着他们惨白的脸,笑了。
祝你们,好运。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进浴室,用冷水冲洗着脸上的血污和伤口。
镜子里,是一张布满抓痕和血迹的脸,狼狈不堪。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后,重获新生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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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手术持续了十几个小时。
结果和我预想的一样,手虽然保住了,但想再恢复到巅峰时期的灵活性,进行高难度的钢琴演奏,绝无可能。
天才陨落了。
我家的天,塌了一半。
家里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云,爸妈再也没有和我说话,只是时刻监视着我。
他们把我当成了最危险的瘟疫,唯恐避之不及。
我乐得清静。
一周后,妈妈迎来了她的审判日。
上一世,她通过内幕消息,在这一天将全部身家,外加高倍杠杆,投入到一只即将暴涨的股票中,一夜之间资产翻了十倍,奠定了她股市女神的地位。
而那所谓的内幕消息,其实是个陷阱。
是我,在同一时间,因为急性阑尾炎被送进医院,疼得死去活来,才用我的厄运,对冲掉了她本该破产的命运。
这一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妈妈坐在我对面,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脸上是势在必得的亢奋。
她甚至没注意到,我今天的气色好得出奇。
念念,你脸色怎么这么好她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
我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微笑着说:大概是心情好吧。妈,祝你今天,大赚一笔。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6.
妈妈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在股市开盘前,她叫住了我。
念念,你……今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里充满了试探。
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没有啊,我今天感觉棒极了,浑身都是力气。
她的脸色更白了。
那你……你今天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出去逛逛街妈妈给你卡。她几乎是在恳求。
我明白她的意思。
她希望我出去,最好能遇到点什么意外,生点什么病,好把她潜在的风险给对冲掉。
真是我的好妈妈啊。
我放下牛奶杯,笑得愈发灿烂:不了,我今天就想待在家里,看看书,听听音乐。妈,你不用管我,专心搞你的事业吧。
我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光,熄灭了。
上午九点半,股市开盘。
妈妈死死地盯着屏幕,看着那只她全仓买入的股票,开盘后如她所料,直线拉升。
她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看,没有你这个灾星,我的运气一样好。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九点四十五分。
风云突变。
那只股票在冲上一个高点后,毫无征兆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垂直下坠。
一条巨大的绿色直线,像一把锋利的铡刀,斩断了妈妈所有的幻想。
跌停。
仅仅十五分钟,从天堂到地狱。
不……不可能……妈妈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抓着鼠标,这不可能!消息不会错的!
可事实是,屏幕上绿得发光的数据,无情地嘲笑着她的自信。
因为加了高倍杠杆,这一瞬间,她不仅赔光了所有本金,还欠下了券商一笔天文数字的债务。
我们家,破产了。
啊——!
妈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将桌上的电脑扫落在地,然后像疯了一样冲到我面前。
是你!江念!都是你害的!她面目扭曲,你这个扫把星!克星!你把我的财运都克没了!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这一次,我没有再任由她打骂。
我平静地站起身,在她扑过来之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妈,这不是我的错。
我只是,没有再帮你承担你本该承担的……愚蠢和贪婪。
7.
妈妈被我的话刺激得彻底疯了。
她挣脱不开我的手,便用另一只手去抓我的脸,用脚踢我,嘴里发出恶毒的咒骂。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
爸爸走了出来,他显然也知道了家里破产的消息。
够了!别闹了!他低吼一声。
妈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着扑进他怀里:老公!我们完了!钱都没了!都是这个灾星害的!是她!
爸爸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复杂得难以形容。
他不像妈妈那么情绪化,他更理智,也更冷酷。
他知道,一切都变了。
这个家赖以生存的好运,那个被他们当成工具和祭品的女儿,已经彻底失控了。
江念,他深吸一口气,我们谈谈。
我松开手,走到沙发上坐下。
你想谈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爸爸盯着我,毁了这个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爸,你搞错了。不是我想毁了这个家,是你们的‘好运’,本来就是偷来的。现在,物归原主而已。
我顿了顿,看着他灰败的脸色,继续说:你们享受了十八年的不劳而获,也该够了。从今往后,你们的人生,得靠你们自己了。
爸爸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这些年,他那些被誉为神来之笔的画作,有多少次是在我突发高烧、陷入昏迷时,他才灵感爆棚画出来的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破产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
爸爸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却再也画不出一根线条。
妈妈整日以泪洗面,咒骂着我和这个世界。
弟弟江屿从医院回来了,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昔日的天才变成了一个阴郁暴躁的废人。
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我身上。
这天,我正在厨房喝水,他冲了进来,一把将我推到墙上。
江念,你很得意是不是他双眼通红,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看到我们都这么惨,你是不是很开心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没有什么开不开心的。这只是你们本该有的人生。
放屁!他怒吼着,举起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你这个怪物!我要杀了你!
他的拳头,带着风声,朝我的脸砸来。
8.
我没有躲。
就在他的拳头即将碰到我鼻尖的那一刻,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啊!我的腿!我的腿!
他抱着自己的右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我低头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怜悯。
看,报应就是这么简单。
他想用拳头打我,他自己的腿就先断了。
这就是他本该有的,不堪一击的命运。
爸妈听到声音冲了过来,看到在地上哀嚎的江屿,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已经不是单纯的怨恨了,而是深深的、发自骨髓的恐惧。
仿佛我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一个能主宰他们命运的魔鬼。
救护车再次呼啸而来,将江屿拉走。
家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妈妈忍不住了,声音颤抖地问。
我是你们的女儿。我平静地回答,一个,不再愿意为你们承担灾祸的女儿。
爸爸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他喃喃自語。
从那天起,他们再也不敢对我动手,甚至不敢大声和我说话。
他们开始躲着我。
我成了这个家里,真正的异类和禁忌。
而我家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先是爸爸被爆出早年画作涉嫌抄袭,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老画家拿出了铁证,将他告上法庭。
他经营多年的艺术家人设,一夜崩塌,声名狼藉。
紧接着,是妈妈。
她因为债务问题,被银行起诉,名下所有资产被冻结,还被列入了失信人名单,连坐高铁的资格都没有了。
曾经光鲜亮丽的贵妇,如今连门都不敢出。
这个家,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我像一个冷漠的看客,欣赏着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戏剧。
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直到那天,我无意中听到了爸妈在房间里的对话。
老公,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是妈妈压抑的哭声,江念那个怪物……她是要把我们全家都逼死啊!
那能怎么办爸爸的声音充满绝望,我们根本斗不过她……
不,我们有办法。妈妈的声音突然变得阴狠起来,你忘了那个‘大师’说的话了吗他说江念是‘灾厄之体’,但也是‘气运之源’。只要我们能找到正确的‘献祭’方式,就能把她的运气,彻底夺过来!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9.
献祭
我贴在门上,屏住呼吸。
你疯了!爸爸的声音透着惊恐,那种邪术也信万一……
没有万一!妈妈已经快疯了,我们已经被逼上绝路了!小屿的腿二次骨折,你的事业也完了,我们家都破产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三口去死,让那个小畜生一个人好过吗
我打听过了,那个大师很灵的!他说,只要在江念二十岁生日那天,用她的血,配合特定的仪式,就能完成‘气运转移’。到时候,我们失去的一切都会回来,而她,会把所有的厄运都带走,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爸爸沉默了。
良久,他才用一种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声音,缓缓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而门外的我,如坠冰窟。
我从来不知道,人性的恶,可以到这种地步。
他们不仅要榨干我最后一丝价值,还要用最恶毒的方式,让我彻底消失。
而我的二十岁生日,就在下个月。
我没有声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黑暗里,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不是怕死。
而是怕,我斗不过他们。
他们是我的父母,知道我的一切软肋。
而且,他们已经疯了。
为了夺回失去的好运,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必须自救。
我开始偷偷地计划离开。
我查了火车票,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一点点零花钱都缝在了衣服内衬里。
我决定在生日的前一天晚上离开,去一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丧心病狂。
距离我生日还有三天的时候,我放学回家,刚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我瞬间警觉起来。
可已经晚了。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四肢发软,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10.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铁床上,手脚都被粗大的锁链牢牢固定住。
这里是地下室。
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
地下室的中央,用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诡异复杂的法阵,和我之前听到的献祭仪式不谋而
合。
爸爸、妈妈,还有坐着轮椅的弟弟江屿,正站在法阵旁边,冷冷地看着我。
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亲情,只有贪婪和狂热。
念念,你醒了。妈妈走过来,抚摸着我的脸,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别怕,很快就结束了。我们会让你没有痛苦地离开。
你们要干什么我挣扎着,可锁链纹丝不动。
干什么江屿摇着轮椅靠近,脸上是报复的快感,当然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江念,你这个小偷,你偷了我们十八年的好运,现在,是时候还回来了!
你们疯了!这根本不是我的运气,这是你们自己的命运!我嘶吼着。
是不是,很快就知道了。爸爸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走了过来,江念,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生来就是‘灾厄之体’。能为我们这个家献祭,是你的荣幸。
他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我的手腕划了下来。
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地上的法阵上。
那红色的法阵,像是活过来一般,开始发出妖异的光芒。
我感到生命力在飞速流逝,意识渐渐模糊。
我看着他们三张被红光映照得如同鬼魅的脸,心中涌起无尽的恨意和不甘。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秒,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最恶毒的呐喊:我诅咒你们!
用我所有的厄运,诅咒你们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11.
我的诅咒,似乎起了作用。
也或许,是那个所谓的献祭仪式,本身就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地下室的铁床上,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而我那一家人,情况比我更糟。
他们三人全都倒在法阵中央,痛苦地呻吟着,状态诡异。
爸爸的身体,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
他的头发迅速变得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皮肤松弛下垂,短短几分钟,就从一个中年男人,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妈妈则抱着头,发出凄惨的尖叫。
她的双眼变得血红,脸上浮现出青黑色的血管,神情癫狂,嘴里胡言乱语,像是精神彻底失常了。
最惨的是弟弟江屿。
他那双曾经弹奏出天籁之音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形,骨节错位,发出咔咔的脆响。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变成一团烂肉,那种恐惧,足以让任何人崩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爸爸用苍老嘶哑的声音惊恐地喊道,大师说会成功的!我们的好运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怪物……都是怪物……妈妈疯疯癫癫地在地上爬行,指着我又指着他们自己,我们都变成怪物了!
我的手!我的手啊!江屿的哭喊声已经不似人声。
我明白了。
仪式失败了。
它没有将我的厄运转移走,反而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将我体内积攒了十八年的,本该属于他们的所有灾祸,一次性地,以最猛烈、最残酷的方式,全部还给了他们。
偷来的东西,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且是,百倍、千倍的代价。
我看着他们生不如死的惨状,心中没有一点难受,只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
我开始拼命地挣扎,用手腕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去摩擦那冰冷的铁锁。
一下,两下……
鲜血再次流出,可我感觉不到疼痛。
我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12.
我不知道挣扎了多久,直到手腕血肉模糊,终于,那把老旧的铁锁,咔哒一声,被我磨开
了。
我像一条濒死的鱼,从铁床上滚了下来,手脚并用地朝着地下室的门口爬去。
身后,是家人不绝于耳的哀嚎和咒骂。
江念!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救救我……爸爸救救我……我好疼……
杀了她!快杀了她!
我没有回头。
我用尽全身力气,爬上台阶,推开了那扇通往光明的门。
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我没有报警。
让他们在那个亲手为我准备的地狱里,慢慢地,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我踉踉跄跄地逃离了那个家,那个对我而言,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
我身无分文,浑身是伤。
我在街上流浪,在桥洞下过夜,靠翻垃圾桶里的食物为生。
很苦,很难。
可我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为家人承担灾祸的祭品,我只是我自己。
我发现,离开了那个家,我的厄运似乎也消失了。
我走路不会再平地摔,喝水不会再呛到,甚至连手腕上那狰狞的伤口,也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着。
原来,我不是天生不幸。
我只是,被他们偷走了所有幸运。
一个月后,我找到了一份在餐厅洗盘子的工作。
虽然薪水微薄,但足够我租下一个小小的单间,养活自己。
我开始重新学习,努力生活。
我的人生,终于走上了正轨。
偶尔,我也会听到关于那个家的消息。
听说,那栋别墅被查封了,因为长期无人居住,里面时常传出怪声,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屋。
听说,有警察进去调查过,但什么都没发现,只说里面阴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应该还被困在那个地下室里,日复一日地,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我以为,我跟他们的纠葛,已经彻底结束了。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
一个自称是律师的人,找到了我。
他告诉我,我的父亲江海山,立下了一份遗嘱,将他名下所有财产,包括一笔数额巨大的海外信托基金,全部留给了我。
而继承这份遗产的唯一条件,就是我必须回到那栋别墅,亲手打开地下室的门。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用巨额财富做诱饵,布下的,最后的陷阱。
13.
我拒绝了律师。
我放弃继承。我说得斩钉截铁。
律师显然很惊讶:江小姐,你确定吗那可是一笔足以让你一生无忧的财富。
我确定。
我不想再和那个家,那些人,有任何牵扯。
可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几天后,我的生活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变化。
我开始做噩梦,梦里总是回到那个阴暗的地下室,看到我家人那一张张扭曲恐怖的脸。
我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一些久违的厄运症状。
走路会崴脚,切菜会切到手,甚至走在路上,都会有广告牌从头顶掉下来,险些砸中我。
那种熟悉的,被厄运缠身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明白,这不是意外。
是他们,在用某种我不知道的方式,再次影响我。
那个所谓的遗嘱,那个必须打开地下室的条件,绝不仅仅是一个陷阱那么简单。
它更像是一个……启动了的诅咒。
如果我不回去,这个诅咒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被厄运吞噬。
他们这是在逼我。
逼我回到那个起点,那个地狱。
我别无选择。
一周后,我再次站到了那栋熟悉的别墅前。
两年过去,这里已经变得破败不堪,院子里杂草丛生,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像一只蛰伏在阴影里的巨兽。
我深吸一口气,用律师给我的钥匙,打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屋子里,一切都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我一步步,走向地下室的入口。
手放在门把上,我犹豫了。
门后,会是什么
是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还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最终,我还是拧开了门把。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门开了。
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股熟悉的,混杂着血腥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还夹杂着一丝……活人的气息。
他们,还活着。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束照了进去。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14.
地下室里,那三个人,或者说三个怪物,都还活着。
他们被困在那个小小的法阵里,无法离开分毫。
两年的时间,让他们变得更加不似人形。
爸爸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皮包骨头的老者,蜷缩在角落,像一具随时会散架的骷髅。
妈妈披头散发,在地上疯癫地爬行,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弟弟江屿,他那双引以为傲的手,已经彻底腐烂,只剩下森森白骨,而腐烂,正在顺着他的手臂,向全身蔓延。
他们像是被时间遗忘的活死人,在无尽的痛苦中,日复一日地煎熬。
看到我,他们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魔鬼。
念念……你回来了……爸爸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救救我们……放我们出去……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妈妈则嘶吼着,朝我扑过来,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去。
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江屿哭着哀求,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再这样了……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我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
遗嘱是怎么回事我问。
爸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艰难地开口:那……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大师说……只有你……自愿回来……用你的血……才能破解这个诅咒……
所以,你们用遗产骗我回来,就是想让我再次献祭,救你们出去我笑了,笑得无比讽刺。
到了这种地步,他们想的,依然是如何利用我。
真是,死不悔改。
不……不是的……爸爸急切地想解释什么。
我打断了他。
够了。
我不想再听他们任何一句谎言。
我转身,准备离开。
别走!爸爸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你不能走!你一旦进来,就沾染了这里的因果!你不破解诅咒,我们三个的厄运,就会慢慢转移到你身上!我们死了,你也会跟着一起死!
我的脚步,顿住了。
原来,这才是这个陷阱,最恶毒的地方。
它将我和他们,再次捆绑在了一起。
同生,共死。
那又如何我缓缓转过身,看着他们惊恐的脸,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说完,我不再有任何留恋,重重地,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身后,是他们彻底绝望的,诅咒和哀嚎。
我走出别墅,将那把唯一的钥匙,远远地扔进了旁边的湖里。
从此,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至于那个同归于尽的诅咒……
我抬头,看向天空。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就算是死,我也要先活个痛快。
而他们,只能在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中,慢慢腐烂,等待着和我一起,走向最终的毁灭。
这,就是我给他们选择的,最好的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