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鬼头刀落下,我看见自己的身体与头颅分离。
漫天血色中,我那刚刚登基为帝的夫君萧锦晗,正温柔地拥着我的庶妹苏轻语,许她一世后位。
下一瞬,剧痛与黑暗袭来,随即又被一阵刺目的红与喧天的锣鼓撕裂。我猛地睁开眼,凤冠霞帔,正坐在前往太子府的花轿上。
我重生了。
重生在与萧锦晗的大婚之日,苏家满门尚在,一切悲剧还未发生。
轿外,喜娘高亢的唱喏声与人群的恭贺声混杂在一起,刺得我耳膜生疼。前世,我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却不知是从这一刻起,亲手将整个家族送上了断头台。
苏家百年将门,手握重兵,是萧锦晗登基路上最锋利的刀。可当他坐稳江山,这把刀,也成了他卧榻之侧最深的恐惧。一杯毒酒,一道圣旨,苏家三百余口,尽数成了他皇权的祭品。
而我的好妹妹苏轻语,早已与他暗通款曲,此刻怕是正在家中,一边为我祈福,一边幻想着我死后她取而代之的场景。
多么可笑。
轿身猛地一震,停了。太子府到了。
新娘子下轿咯——!
喜娘的声音尖锐而喜庆。我能想象,轿外,萧锦晗正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脸上挂着他那招牌的、足以迷惑天下少女的温润笑容,等着我,等着我苏家的兵权,等着我背后的万丈荣光。
我坐着没动。
新娘子喜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疑惑。
我缓缓掀开头顶的红盖头,那张绣着龙凤呈祥的锦帕,在我眼中却像是浸满了鲜血。我看着自己白皙纤长的手指,这双手,前世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联络朝臣,为他铺就了一条通天之路。
这一世,我要用这双手,亲手为他掘好坟墓。
停车,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我不嫁了。
轿外瞬间一片死寂。
你说什么萧锦晗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依旧温和,却透着一丝危险。
我没有理他,直接掀开轿帘,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了下来。满城的红,刺得我眼睛发痛。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男人。
太子殿下,我福了福身,笑得比冬日的雪还要冷,这门婚事,苏慕烟,高攀不起。
说完,在满城宾客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我当众扯下头上的凤冠,狠狠摔在地上。珠翠碎裂,金凤悲鸣,像极了我前世那破碎的心。
苏慕烟,你疯了!萧锦晗脸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他的伪装。
我没再看他一眼,转身,提起繁复的裙摆,朝着与太子府截然相反的方向跑去。那个方向,是皇城最阴冷、最被人遗忘的角落——幽兰殿。
那里,囚禁着他最憎恶的、被废的七皇子,萧玦。
前世,萧锦晗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位唯一对他有威胁的兄弟秘密赐死。所有人都说七皇子暴戾成性,是个疯子。可我却在死前得知,正是这个疯子,在苏家被围之时,曾单枪匹马试图闯宫求情,最后被乱箭射杀在宫门之外。
他是唯一一个,为苏家流过血的人。
所以这一世,我的夫君,只能是他。
我带着满身的决绝与滔天的恨意,一路跑到那座破败的宫殿前。禁军拦住了我,我却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嘶喊:让开!我要见七皇子!
混乱中,那扇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男人,静静地站在门内。他身形清瘦,面容俊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整个寒冬。
他就是萧玦。
我提着裙摆,一步步走向他,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重重跪下。
殿下,你想不想要那个位置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清晰而坚定。
我,可以帮你。
我只要一个东西——我前夫的项上人头。
2.
幽兰殿前,与魔鬼的交易
萧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惊讶,没有波澜,像是在看一粒落入庭院的尘埃。幽兰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被遗忘的、潮湿的草木气息,混杂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形成一种令人心安又心悸的氛围。
太子妃,他开口,声音比我想象中要清冽,带着久病之人的微哑,大婚之日,私闯禁地,你可知是死罪
我当然知道。我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可比起被凌迟处死的苏家三百余口,这点罪名,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眉梢,终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远比殿下想象的要多。我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虎符,托在掌心,递到他面前。这是我苏家将领私下调动三千亲兵的信物,是我出门前,从父亲的书房里借出来的。
我知道,太子萧锦晗,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心狠手辣,猜忌成性。他娶我,为的是我苏家手中的二十万兵权。一旦他大权在握,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功高震主的苏家。
我知道,他视殿下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母亲是先帝最宠爱的贵妃,你自幼聪慧,文韬武略远胜于他。若不是三年前你为救他而身中奇毒,不良于行,这太子之位,本该是你的。
我还知道,我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前世的血泪,他登基之后,不出三月,便会以‘谋逆’之名,将苏家满门抄斩,将殿下你,秘密赐死。
我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重新剜开我灵魂深处的伤口。
萧玦的目光终于变了。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透出了锐利如鹰隼般的光。他没有问我为何会知道这些,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你的条件。他言简意赅。
我要苏家安然无恙,我要苏轻语身败名裂,我要萧锦晗——我抬起眼,一字一句,淬着最深的恨意,——死无葬身之地。
我能得到什么他问。
你能得到整个天下。我将手中的虎符又往前递了递,殿下,我不要你的爱,也不要你的信任。这是一场交易。我做你的谋士,为你铺路;你做我的利刃,为我复仇。我们各取所需,互不相干。
前世的情爱已经让我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这一世,我心中再无情爱,唯有仇恨。
萧玦沉默了。他看着我,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那颗早已被仇恨填满的心。良久,他缓缓伸出手,那是一只极其好看的手,骨节分明,却因久病而显得过分苍白。
他的指尖,轻轻碰触到那枚冰冷的虎符。
苏家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他收下虎符,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可知,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我已死过一次,不在乎再死一次。我看着他,眼神决绝,殿下,你敢赌吗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寒冬里碎裂的冰,带着一种病态的、动人心魄的美感。有趣。这盘死局,本王已经下了三年,了无生趣。既然太子妃亲自送来了新的棋子,本王,便陪你赌一局又何妨
他弯下腰,向我伸出手:起来吧,我的……谋士。
我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太子萧锦晗带着侍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苏慕烟!他看到我与萧玦站在一起,眼中瞬间燃起了滔天怒火,那是一种独占欲被侵犯的暴怒,你竟敢与这个废人私会!你将我与太子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毫无波澜。
萧玦却轻笑一声,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地将我挡在了身后。
皇兄,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太子妃只是不小心迷了路,本王正要派人送她回去。倒是皇兄你,带着刀兵闯入我的幽兰殿,是何道理莫非,是想提前送我上路吗
他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萧锦晗的部分怒火,也让他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鲁莽。
你……萧锦晗一时语塞。
我看着萧玦那并不宽阔、甚至有些单薄的背影,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种陌生的、名为安稳的感觉。
这个男人,虽然身处囚笼,却比利剑还要锋利。
我的选择,没有错。
3.
洞房之夜,送他一份大礼
萧锦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用目光将我凌迟。
慕烟,跟我回去。他强压着怒火,试图用过去那种温柔的语气对我说话,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别闹了。我知道你是一时赌气,我不怪你。
闹我从萧玦身后走了出来,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太子殿下,我想你搞错了。我不是在闹,我是在通知你。这门婚事,我不同意。从此刻起,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你放肆!萧锦晗彻底被激怒了,你我婚事乃陛下亲赐,岂是你说退就退的!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整个苏家为你陪葬!
又是这句话。
前世,他也是用苏家来威胁我,让我一次次妥协,一次次退让,最终,却还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我心中恨意翻涌,面上却笑得越发灿烂:殿下尽管试试。看看是你太子府的颜面重要,还是我苏家镇守边关的二十万大军重要。我今日若是死在这里,你信不信,明日我父亲就能带兵踏平你的东宫。
我的父亲,镇国大将军苏威,最是护短。我今日这般决绝,他或许会生气,但若萧锦晗敢动我分毫,他绝对会第一个站出来。这,就是我最大的底气。
萧锦晗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现在的他,羽翼未丰,还必须依靠苏家的势力。
好,好得很。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苏慕烟,你给我等着。
他不敢在幽兰殿动手,这里毕竟是皇家禁地,闹大了对他没好处。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始终气定神闲的萧玦,最终只能带着人,屈辱又不甘地离去。
一场本该轰动京城的大婚,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萧锦晗走后,幽兰殿再次恢复了死寂。
你倒是很有胆色。萧玦转过身,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被逼到绝路的人,要么死,要么疯。我选择了后者。我平静地回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萧锦晗不会善罢甘休,你父亲那里,你又该如何交代
殿下放心,我自有安排。我朝他福了福身,今日多谢殿下解围。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从明日起,我会派人每日与你联系,商议我们的‘大事’。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回到苏府,果不其然,父亲正在大厅等我,脸色铁青,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跪下!他见我进门,怒喝一声。
我没有犹豫,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你可知罪!父亲气得浑身发抖,当众悔婚,殴打太子,你把苏家的脸都丢尽了!
父亲,我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悔意,女儿知错,但女儿不悔。太子萧锦晗,并非良配,女儿今日若嫁过去,他日赔上的,将是整个苏家的性命。
胡说八道!
父亲,您先别生气。我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女儿偶然得到的,您看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罚我。
那封信,是我前世偶然发现的,萧锦晗与我那好庶妹苏轻语之间的通信。里面字字句句,皆是情意,更提到了他迎娶我之后,会如何安抚我,并许诺苏轻语,待他日登基,必不负她。
这是我送给萧锦晗的,第一份大礼。
父亲将信将疑地接过信,拆开,只看了一眼,脸色便瞬间大变。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愤怒,最后,气得直接将信纸拍在了桌上。
逆子!孽女!他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骂的,自然是太子和苏轻语。
父亲,现在您还觉得,女儿应该嫁给这种人吗我看着他,轻声问道。
父亲沉默了。他戎马一生,最是看重忠诚与情义,萧锦晗此举,无疑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此事,我会亲自进宫,向陛下一个交代。良久,他才疲惫地开口,你……先起来吧。这段时间,不许出门,在房里好好反省。
我知道,父亲的心,已经动摇了。
我成功地在父亲和太子之间,埋下了第一根刺。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夜深人静,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那轮清冷的月亮。今夜,本该是我的洞房花烛夜。萧锦晗此刻,怕是正因我的背叛而怒火中烧吧。
没关系,我会让他更愤怒的。
我拿出纸笔,开始写下我复仇计划的第一步。
废太子第一刀,就从他最看重的兵权开始。
4.
废太子第一刀,从兵权开始
悔婚的风波,在父亲进宫与皇帝深谈一次后,被强行压了下来。对外,皇室宣称太子妃苏慕烟突发恶疾,需静养,婚事延后。萧锦晗虽然不甘,但在皇帝的安抚和苏威的强硬态度下,也只能暂时作罢。
他将这份屈辱,尽数记在了我的头上。我知道,他正在暗中寻找机会,想要报复我,报复苏家。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他找到机会之前,先一步斩断他的爪牙。
我约了萧玦的亲信,在城外的一间茶楼见了面。来人叫惊蛰,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青年,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主子让我问苏小姐,有何计划惊蛰开门见山。
西北。我只说了两个字。
惊蛰的眼神微微一变。
太子少时曾在西北领兵,虽无战功,却也借此在军中安插了不少亲信。其中,以振远将军李牧为首。我看着他,缓缓道出我前世的记忆,李牧看似忠勇,实则贪婪。每年朝廷拨往西北的五十万石军粮,至少有十万石,被他与当地官员勾结倒卖,换来的银两,大部分都流入了东宫的私库。
这件事,前世是在三年后才被爆出来的。当时萧锦晗已经羽翼丰满,牺牲了一个李牧,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但现在,李牧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张军事牌,一旦被废,等于斩断了他伸向军队的一只手。
苏小姐想怎么做惊蛰问。
再过一月,便是朝廷押送新一批军粮前往西北的日子。我要你们的人,在半路上,将这批军粮‘劫’走。我看着窗外,语气平静,记住,不要伤人,只需将粮食藏起来,再将李牧私吞军粮、伪造账目的证据,散播出去。
证据呢
证据,我会给你们。我将一张纸条递给他,这上面,是李牧藏匿伪造账本地点的地图。另外,让他倒卖粮食的那些商人的名单和交易记录,我也已经整理好了。
这些,都是我前世从萧锦晗的书房里,无意中看到的。当时我只以为是普通的文书,并未在意,如今却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惊蛰接过纸条,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没想到,我竟能掌握如此机密的情报。
主子还让我带一句话给苏小姐。惊蛰收好纸条,神色变得严肃,他说,复仇之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可能。他问你,是否真的准备好了。
你回去告诉他,我看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淡淡道,我这条命,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间于我,早已没什么可留恋的。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看着我的仇人,一个个坠入深渊。
惊蛰沉默了片刻,随即朝我抱拳:明白了。苏小姐,保重。
送走惊蛰,我独自在茶楼坐了许久。
我知道,这步棋一旦落下,我与萧锦晗之间,便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将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我没有丝毫畏惧。
一个月后,消息传来。
朝廷押送往西北的五十万石军粮,在途经祁连山时,遭遇山匪,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
紧接着,一封封匿名信,被送到了都察院和兵部各大佬的案头。信中,详细揭露了振远将军李牧,在过去五年里,如何勾结官员,克扣军粮,中饱私囊的罪行。信中附上的,还有他伪造的账本复印件,以及与粮商交易的详细记录。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皇帝龙颜大怒,当即下令彻查。
萧锦晗在东宫得到消息时,当场摔碎了他最心爱的一只玉杯。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人在针对他。他一边派人快马加鞭赶往西北,企图销毁证据,一边在朝堂上,为李牧百般辩解。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萧玦的人,早已先一步,将李牧藏匿的真账本和所有罪证,都请了出来。
当那些足以让李牧抄家灭族的证据被呈上朝堂时,萧锦晗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知道,他完了。
他保不住李牧,也保不住自己那只伸向军权的手了。
5.
棋局之上,谁是真正的猎人
李牧被押解回京,打入天牢,秋后问斩。与他勾结的一众官员,也被连根拔起。西北军中,太子萧锦晗的势力,一夜之间,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这是他登基以来,遭受的第一次重创。
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下。萧锦晗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天没有上朝。他想不明白,如此机密的事情,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
那天,他派人来苏府请我,说是太子殿下想念,邀我过府一叙。
我知道,这是鸿门宴。
但我还是去了。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有些人的脸,必须当面打才痛快。
我到的时候,苏轻语也在。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跪坐在萧锦晗身边,为他烹茶,那副温婉柔顺的样子,仿佛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看到我,她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怨毒,但很快便掩饰过去,起身向我行礼:姐姐来了。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萧锦晗面前。
殿下找我,有何贵干
萧锦晗抬起头,那双曾经满是柔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怀疑。西北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殿下有证据吗
你!他被我的态度激怒了,苏慕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老七走得很近!是不是他是不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殿下慎言。我冷笑一声,七皇子身在幽兰殿,足不出户,如何能搅动西北的风云殿下与其在这里无端猜测,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身边,是否出了内鬼。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了一旁的苏轻语。
苏轻语心中一惊,连忙跪下:殿下明鉴,轻语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是吗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妹妹的好手段,我前世可是领教得明明白白。你一边对我嘘寒问暖,一边与我的夫君暗通款曲,最后,还亲手为我端来了那杯毒酒。这份‘忠心’,确实是天地可鉴。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轻语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没想到,我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萧锦晗的脸色也变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看看苏轻语。
姐姐,你……你在胡说什么苏轻语慌乱地辩解,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我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个,你总该认得吧
那枚玉佩,是苏轻语的生母留给她的遗物,她一直视若珍宝。而前世,我死后,这枚玉佩,却出现在了萧锦晗的寝宫里。
这……这怎么会在你这里苏轻语彻底慌了。
自然是殿下送给我的。我转向萧锦晗,笑得意味深长,殿下说,这是他最珍视之物,赠予我,以表心意。我当时还好奇,殿下何时有了夺人所好的癖好。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这本就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只是不小心,错送到了我这里。
我这番话,半真半假,却足以在萧锦晗心中,埋下最深的怀疑。
他是一个猜忌心极重的人。他可以不信我,但他一定会怀疑苏轻语。他会想,是不是苏轻语为了争宠,故意将西北的事情泄露出去,借我的手,来打压我这个正室。
果然,萧锦晗看向苏轻语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冰冷的杀意。
殿下,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苏轻语哭得梨花带雨。
够了!萧锦晗不耐烦地打断她,来人,送苏二小姐回府。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再踏出房门半步!
苏轻语被人拖了下去,她绝望地看着萧锦晗,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畅快无比。
这就是我的第二步棋。离间他们,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憎恨。我要让他们尝遍我前世所受的所有痛苦。
苏慕烟,你到底想怎么样萧锦晗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想怎么样,殿下不是很清楚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我知道,从今天起,苏轻语的好日子,到头了。而我与萧锦晗的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在这场棋局之上,我,才是真正的猎人。
6.
夺嫡之路,步步皆是修罗场
军粮案的成功,让萧玦第一次,以一种强硬的姿态,重新回到了朝堂的视野中。
他以清查军中积弊为由,向皇帝请旨,暂时离开了幽兰殿。皇帝或许是出于对他的愧疚,或许是想用他来平衡太子的势力,竟准了他的请求。
这是三年来,萧玦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出那座囚禁他的牢笼。
他出现的那天,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曾经惊才绝艳的七皇子,早已被病痛和囚禁消磨了心志,变成了一个无用的废人。可当他穿着一身亲王规制的朝服,缓缓走上大殿时,那股与生俱来的、迫人的贵气与锋芒,依旧让许多人心惊。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步履也比常人缓慢些,但那双眼睛,却比从前更加深沉,更加锐利。
萧锦晗站在百官之首,看着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真正的夺嫡之战,打响了。
朝堂,就是他们的修罗场。
萧玦并没有急于扩张自己的势力,他很清楚,自己根基尚浅,行事必须谨慎。他只是借着清查军粮案的机会,安插了几个自己的人,掌握了一些兵部的实权。
而我,则在苏府,为他谋划着下一步。
我深知,一个皇子想要夺嫡,除了兵权,最重要的就是钱。
我将目光,投向了江南的盐税。
江南盐税,是国库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而掌管此事的,是户部尚书张延。此人是太子一党的骨干,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巨贪。他与江南盐商勾结,每年侵吞的盐税,高达百万两白银。这些钱,大部分都成了太子招兵买马、结交朝臣的资本。
前世,张延的贪腐案,是在五年后才东窗事发。而揭发他的,正是他最信任的一个门生。
这一世,我没那么多时间等。
我让惊蛰派人去江南,找到了那个门生。我给了他一笔钱,也给了他一个承诺:只要他肯站出来,揭发张延,事成之后,萧玦保他全家性命,并许他一个锦绣前程。
那个门生,本就对张延的所作所为心怀不满,又得了我的保证,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他带着张延贪腐的全部账本,秘密回了京。
我将账本交给了萧玦。
萧玦看着那足以让整个江南官场都为之震动的账本,沉默了许久。
苏慕烟,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足以将太子,送上绝路。我平静地回答。
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复仇
不然呢我反问,殿下以为,我是为了你吗
他没有再说话。
几天后,早朝。
御史台的一位御史,突然当庭发难,弹劾户部尚书张延,勾结盐商,侵吞盐税,罪大恶极。
那位门生,作为污点证人,被带上了大殿。
当那本记录着一笔笔血腥交易的账本被呈上时,整个朝堂,都炸开了锅。
张延当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萧锦晗的脸色,比上次军粮案时还要难看。张延是他的钱袋子,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断了张延,等于断了他的财路和臂膀。
他出列,想要为张延辩解,却被皇帝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彻查!皇帝的声音里,充满了滔天的怒火,凡涉案者,一律严惩不贷!
一场席卷江南官场的巨大风暴,就此拉开序幕。
而我和萧玦,则冷眼旁观,看着太子的大厦,是如何在我们手中,一点点地,被拆掉了根基。
夺嫡之路,每一步,都踏在刀锋之上。
但我们,谁也没有想过回头。
7.
献祭的羔羊,父亲的血泪
江南盐税案,如同一场巨大的地震,震得整个大夏王朝都在颤抖。户部尚书张延被抄家下狱,牵连出的官员,大大小小,竟有上百人之多。太子萧锦晗的势力,因此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东宫里疯狂地咆哮,却无计可施。
我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会做出最疯狂的反扑。
果然,不出半月,一场更大的灾祸,降临到了苏家的头上。
都察院突然上奏,弹劾我父亲,镇国大将军苏威,在十年前的北境之战中,谎报军功,冒领军饷,并与敌国私下有过来往。
奏折上,列出了一系列所谓的证据,甚至还找到了几个当年被父亲处置过的逃兵,作为人证。
这简直是荒谬绝伦!
父亲一生戎马,光明磊落,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分明是萧锦晗的报复!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构陷!
我冲进父亲的书房,他正穿着一身盔甲,准备进宫面圣。他的背影,依旧如山一般挺拔,但鬓角,却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风霜。
父亲,这是太子的阴谋!我急切地说。
我知道。父亲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平静而坚毅,烟儿,你记住,苏家的人,可以死,但绝不能失了风骨。此事,为父自会向陛下一一陈明。
说完,他便大步离去。
然而,我心中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萧锦晗这次是有备而来,他布下的,绝对是一个死局。
果不其然,父亲进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宫里传来消息,皇帝看了那些所谓的证据后,龙颜大怒,下令将父亲革职下狱,听候发落。
苏家,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我冲到天牢,想要见父亲一面,却被狱卒拦在门外。我跪在冰冷的地上,苦苦哀求,却只换来他们无情的驱赶。
那一刻,前世的绝望与无力,再次将我淹没。
我看着那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天牢,心中恨意滔天。
萧锦晗,你好狠!
你明知道这是构陷,你明知道我父亲是冤枉的,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了深渊。
你不是要报复我吗
好,我成全你。
我从地上站起来,擦干眼泪,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疯狂的杀意。
我回到府中,换上了一身最素净的衣服,然后,径直去了七皇子府。
萧玦正在书房看书。见我进来,他放下手中的书卷,静静地看着我。
我父亲,是冤枉的。我开口,声音沙哑。
我知道。他说。
我要救他。
你想怎么做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对外宣称,我,苏慕烟,是你的人。并且,放出消息,我父亲之所以被构陷,是因为我背叛了太子,投靠了你,太子因爱生恨,才会迁怒于苏家。
萧玦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
你这是在以身为饵。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会很危险。
危险我惨然一笑,殿下,我早已身处地狱,还在乎多几分危险吗
我将自己与萧玦的关系公之于众,就是要将这场构陷,从臣子谋逆,变成皇子争斗。
皇帝生性多疑,他可以相信一个臣子会为了利益背叛国家,但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他的儿子们,为了争夺皇位,而上演的一出戏码。
只要他心中有了这层怀疑,父亲的事情,就有了转机。
萧锦晗的嫉妒心和占有欲,比任何人都要强。我继续说道,他得知我‘投靠’了你,必然会妒火中烧,做出更多不理智的举动。他越是疯狂,就越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你这是在赌。萧玦看着我,良久,才缓缓开口。
是。我看着他,眼神决绝,我赌的,是你的野心,是萧锦晗的愚蠢,也是皇上的猜忌。殿下,你,敢陪我赌这一局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我。
那目光,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
8.
以身为饵,引蛇出洞
第二天,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镇国大将军之女,原定的太子妃苏慕烟,竟早已与被废的七皇子萧玦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苏威之所以被弹劾下狱,皆因太子萧锦晗发现此事后,因爱生恨,妒火中烧,故而迁怒于整个苏家。
这则消息,编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杜撰了许多我与萧玦在幽兰殿花前月下的细节。
我知道,这是萧玦的手笔。他不仅答应了我的请求,还做得比我想象中更绝。他这是要将所有的脏水,都引到我们两人身上,将这场浑水,彻底搅得更浑。
消息传到东宫,萧锦晗当场气得吐血。
他本以为,将苏威打入天牢,就能逼我就范。可他万万没想到,我竟会以这种方式,给他最狠的一击。
这不仅是背叛,更是对他男性尊严最赤裸裸的羞辱。
他疯了。
他冲进皇宫,跪在皇帝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我与萧玦的奸情,请求皇帝严惩我们,为他做主。
然而,皇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问了一句:太子,苏威通敌的证据,你查实了吗
萧锦晗一愣,哑口无言。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身为太子,储君之尊,却因儿女私情而乱了方寸,甚至构陷朝廷重臣。你,太让朕失望了。
皇帝拂袖而去,留下萧锦晗一个人,面如死灰地跪在大殿上。
他终于明白,他掉进了我为他设下的陷阱。他越是愤怒,越是急于撇清自己,就越是坐实了因私废公,构陷忠良的罪名。
皇帝的猜忌,已经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而我,则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冷静地等待着下一个时机。
这几天,京城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不堪入耳。我成了人人唾弃的、不守妇道的荡妇。苏家的门楣,也因此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但我不在乎。
只要能救出父亲,只要能让萧锦晗痛苦,我愿意背负任何骂名。
这天晚上,惊蛰悄悄来到我的房间。
苏小姐,主子让我告诉你,时机到了。
我心中一凛:怎么说
太子的人,已经开始秘密接触当年北境之战的几位副将,企图让他们做伪证,将苏将军的罪名坐实。惊蛰说道,主子已经派人盯住了他们,随时可以收网。
好。我点了点头,告诉七皇子,让他放心去做。另外,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进天牢,见我父亲。
惊蛰离开后,我独自坐在黑暗中,心中一片冰冷。
萧锦晗,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为了置我父亲于死地,你竟不惜伪造证据,逼迫忠良。
你可知,这,正是你自掘坟墓的开始。
第二天,在萧玦的安排下,我终于得以进入天牢。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父亲穿着一身囚服,坐在草堆上。短短几天,他仿佛老了十岁,两鬓的白发,又多了几分。
父亲。我跪在牢门外,声音哽咽。
父亲抬起头,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烟儿,你来了。外面的流言,我听说了。苦了你了。
父亲,女儿不苦。我摇了摇头,女儿只求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救您出去。
傻孩子。父亲苦笑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为父放心不下的,是你和苏家……
父亲!我打断他,您听我说。萧锦晗伪造证据,逼迫副将做伪证的事,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只要我们将这些证据呈上,您的冤屈,便可昭雪。
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但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光是这样,还不够。我要的,不仅仅是您沉冤得雪。我还要,让太子,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我将我的整个计划,都告诉了父亲。
父亲听完,沉默了许久。
烟儿,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真的长大了。只是,这条路,太险了。
父亲,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看着他,眼神坚定,从我重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父亲看着我,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他说,苏家的女儿,就该有这样的胆魄。你放手去做吧。为父,在下面,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要以自己的死,来作为扳倒太子的,最后一枚筹码。
我含着泪,重重地向他磕了三个头。
父亲,您放心。
女儿,绝不会让您白白牺牲。
9.
釜底抽薪,断他左膀右臂
父亲在天牢里,自尽了。
他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戎马一生的性命。临死前,他留下了一封血书,字字泣血,句句铿锵。
血书中,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痛陈自己教女无方,以致苏慕烟做出秽乱宫闱之事,败坏皇家颜面,他罪该万死。但他恳求皇帝,念在他一生为国征战的份上,饶恕苏家其他人,并彻查北境军功案,还所有将士一个清白。
这封血书,与其说是遗书,不如说是一封绝命的奏折。
他以自己的死,将皇帝的猜忌,推到了顶点。
一个宁愿以死谢罪,也不愿为自己辩解半句的将军,他真的会通敌叛国吗
一个将家族荣辱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将军,他的女儿,真的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之事吗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皇帝的心,乱了。
他下令,将父亲的血书,昭告天下。同时,成立专案组,由三司会审,重查北境军功案和苏威通敌一案。
而就在此时,萧玦,将萧锦晗逼迫副将、伪造证据的所有人证物证,一次性,全部呈了上去。
铁证如山。
整个朝堂,彻底哗然。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构陷。一场由当朝太子,亲手导演的,针对开国元勋的,卑劣的阴谋。
舆论的矛头,瞬间全部指向了东宫。
无数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了皇帝的御案,弹劾太子的,请求严惩的,不绝于耳。
萧锦晗,彻底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他把自己关在东宫,不敢出门。他知道,他完了。
几天后,皇帝下旨。
——太子萧锦晗,德行有亏,构陷忠良,即日起,禁足东宫,闭门思过。
——户部尚书张延(前文已下狱,此处指其党羽),协同作恶,罪加一等,满门抄斩。
——所有参与构陷苏威的官员,一律革职查办。
——追封苏威为忠勇王,厚葬。
圣旨传到苏府,我穿着一身孝衣,跪在灵堂前,泪如雨下。
父亲,您看到了吗
我们赢了。
虽然,这只是第一步。
萧锦晗只是被禁足,并未被废。他背后的势力,依旧盘根错节。
但没关系。
我已经成功地,斩断了他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兵部的李牧,户部的张延。
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再也无法构成致命的威胁。
而我,则因为父亲的死,和那场秽乱宫闱的流言,彻底从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摘了出来。
在世人眼中,我成了一个可怜的、失去了一切的孤女。再也没有人会把我,和那个搅动风云的七皇子,联系在一起。
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要在最暗的角落里,为萧锦晗,编织一张最密的网。
父亲下葬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萧玦来了。
他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玄色的衣袍。
他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把伞。
节哀。他说。
我没有接伞,只是看着他,轻声说:殿下,谢谢你。
我们是盟友。他看着墓碑,淡淡道,扳倒太子,对你我都有好处。
不。我摇了摇头,我谢的,不是这个。我谢的,是你还愿意来,送我父亲,最后一程。
他沉默了。
雨越下越大。
我看着墓碑上父亲的名字,在心中默默起誓。
父亲,您放心。
女儿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10.
瘟疫之灾,谁的仁心谁的刃
父亲的死,像一场剧烈的阵痛,让我彻底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收起了所有的软弱和眼泪,心中只剩下坚冰般的冷静和仇恨。
萧锦晗被禁足后,朝堂之上,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权力真空。几位年长的皇子开始蠢蠢欲动,朝局变得波诡云谲。
萧玦依旧低调。他从不拉帮结派,只是默默地处理着军中事务,整顿被李牧等人搞得乌烟瘴气的兵部。但他越是如此,皇帝反而越是看重他。
我知道,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萧玦一飞冲天,彻底将萧锦晗踩在脚下的契机。
这个契机,很快就来了。
初夏,南方江陵一带,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疫情蔓延迅速,短短半月,便已死了上万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江陵城,几乎成了一座死城。
消息传回京城,人心惶惶。
朝堂之上,百官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被禁足的太子萧锦晗,突然上书,主动请缨,前往江陵,赈灾治疫。
我知道,这是他的一场豪赌。
他想借此机会,挽回声誉,重获圣心。若他成功了,他便能以救世主的姿态,重返朝堂,东山再起。
皇帝犹豫了。江陵之行,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但他看着跪在下面,一脸恳切的萧锦晗,心中或许也存了一丝让他戴罪立功的念头。
最终,他准了。
萧锦晗带着太医院的半数太医,和朝廷拨下的巨额赈灾款,浩浩荡荡地,奔赴了江陵。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成为那个拯救万民的英雄。
只有我知道,他此去,是自寻死路。
因为这场瘟疫,我记得。
前世,也是在这一年,江陵爆发了同样的瘟疫。萧锦晗也是这样,主动请缨前往。他到了江陵,烧了无数的药材,花了无数的银两,却始终控制不住疫情。最后,他为了防止疫情扩散到京城,竟下令,封锁江陵城,将城中数万幸存的百姓,活活困死在了里面。
对外,他却谎报军情,称疫情已得到控制,自己治疫有功。
直到一年后,一位游方郎中,将真正的药方,公之于众。人们才知道,这场瘟疫,其实根本不难治。只需要一味极其常见的草药——青蒿,便可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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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萧锦晗,为了自己的功劳和名声,眼睁睁地,看着数万人,死在了本可以避免的绝望之中。
这一世,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我将那张写着青蒿二字的药方,交给了萧玦。
殿下,我看着他,眼神冰冷,我要你,拿着这张药方,去拯救江陵的百姓。但不是现在。
萧玦看着那张药方,眼中闪过一丝明了。
你要等。我继续说道,等到萧锦晗山穷水尽,等到江陵的百姓对他彻底绝望,等到他准备下令封城的那一刻。你再以‘钦差’的身份,如神兵天降,带着真正的药方,出现在他们面前。
如此一来,萧锦晗不仅毫无功劳,反而会因‘治疫不力,草菅人命’而背上千古骂名。而你,则会成为万民称颂的救世主。
苏慕烟,萧玦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可知,你晚去一天,江陵,便会多死上千人。
我知道。我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殿下,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想要扳倒太子,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手上,就必须沾血。
这是他们欠我的。是萧锦晗,欠那数万冤魂的。
我只是,让他提前偿还罢了。
萧玦沉默了。
他看着我,良久,才缓缓将那张药方,收进了袖中。
好。他说,就按你说的办。
我知道,从他收下药方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不再仅仅是盟友了。
我们的命运,已经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11.
千里之外,决胜于庙堂之上
萧锦晗到了江陵,果然如我前世记忆中一般,束手无策。
他带来的太医,用尽了各种名贵药材,却始终找不到克制瘟疫的方法。疫情一天比一天严重,死亡的人数,与日俱增。城中百姓,从最初的满怀希望,渐渐变成了麻木和绝望。
赈灾的银两,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却不见丝毫成效。
萧锦晗的耐心,被一点点消磨殆尽。他开始变得暴躁,易怒,甚至下令将几个提出不同意见的官员,当场斩杀。
江陵城,彻底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消息传回京城,皇帝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而萧玦,则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按兵不动。他只是每日进宫,向皇帝汇报兵部的事务,偶尔,会无意中,提及一些江陵的惨状,和百姓的怨声载道。
终于,在一个月后,我安插在萧锦晗身边的眼线传来密报。
——太子已下定决心,三日后,将正式下令,封锁江陵,焚城。
时机,到了。
那天晚上,萧玦连夜进宫,跪在皇帝的书房外,长跪不起。
父皇,他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前往江陵,替换太子皇兄。儿臣,有办法,控制住疫情。
皇帝看着跪在雨中,身形单薄却无比倔强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你有什么办法
儿臣近日偶遇一位高人,得了一张药方。此方或许,能解江陵之困。萧玦从袖中,取出了我给他的那张方子。
皇帝将信将疑,但看着江陵每日雪片般飞来的求救奏折,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太子,最终,还是决定再赌一次。
好。他点了点头,朕封你为钦差大臣,即刻启程,前往江陵。若你成功,朕,重重有赏。若你失败……
儿臣,提头来见。
第二天,萧玦便带着一队轻骑,和从京城药铺搜罗来的所有青蒿,快马加鞭,奔赴了江陵。
他赶到江陵城下时,正是萧锦晗下令,准备封城的最后时刻。
无数的百姓,跪在城门口,哭喊着,哀求着,企图逃离这座死亡之城。而萧锦晗,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城楼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就在此时,萧玦的队伍,如同一把黑色的利剑,撕开了绝望的夜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七皇子萧玦,即日起,接管江陵一切事务!任何人,不得有误!
萧锦晗在城楼上,看到萧玦,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而城下的百姓,则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萧玦没有废话,立刻下令,将青蒿熬成药汤,分发给城中所有染病的百姓。
奇迹,发生了。
不过三日,那些原本奄奄一息的病人,竟纷纷好转。不过七日,城中的疫情,便得到了彻底的控制。
江陵,得救了。
萧玦,成了万民敬仰的英雄。他的名字,被江陵的百姓,刻上了功德碑。
而太子萧锦晗,则因治疫不力,险些酿成大祸,被皇帝一纸诏书,从江陵,直接押解回京,再次打入了天牢。
这一次,他被废黜,已是板上钉钉。
千里之外,我坐在苏府的窗前,听着惊蛰带回来的消息,平静地,落下了一枚黑子。
棋局,已定。
12.
最毒妇人心,庶妹的最终疯狂
萧锦晗被废,打入天牢。东宫被封,树倒猢狲散。
我那好庶妹苏轻语,作为依附于他这棵大树的藤蔓,也彻底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她被父亲(苏威死后,苏家族长,我的二叔暂代家主)关在自己的小院里,不许踏出半步。她从一个准太子侧妃,一夜之间,沦为了苏家的罪人,一个笑话。
我知道,以她的心性,绝不会就此甘心。
果然,她开始想尽办法,企图自救。她先是托人给我带话,向我忏悔,求我原谅,说她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是被萧锦晗骗了。
我看着她那封字字泣血的信,只觉得可笑。
我让人回了她一句话:黄泉路上,你亲自去跟父亲解释吧。
见求饶无用,她又开始想别的办法。她买通了府里的下人,想要逃出去,却被我的人,抓了个正着。
几次三番之后,她终于意识到,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她就永无出头之日。
于是,她动了杀心。
那天,是父亲的百日祭。我跪在灵堂前,为父亲烧纸。一个平日里负责我饮食的丫鬟,端来了一碗莲子羹,说是二夫人(苏轻语的生母已死,这是二叔的夫人)见我辛苦,特意为我熬的。
我看着那碗莲子羹,闻着里面飘出的一股若有若无的、杏仁的苦味,心中冷笑。
这点伎俩,是我前世玩剩下的。
我没有动那碗羹,而是借口身体不适,回了房间。
半夜,我故意装作毒发的样子,在房里大声呼救。整个苏府,都被惊动了。
二叔和二夫人匆匆赶来,请来了京城最好的大夫。大夫看过之后,脸色凝重地说:大小姐这是中了剧毒‘牵机’,此毒无色无味,发作时,人会四肢抽搐,状如牵机,痛苦无比,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毙命。
是谁!是谁如此歹毒!二叔气得浑身发抖。
我虚弱地,指了指那个送莲子羹的丫鬟。
那丫鬟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在二叔的严刑逼问下,她很快便招了。
是苏轻语。
是苏轻语给了她毒药,让她下在我的莲子羹里,并许诺事成之后,给她一大笔钱,送她出府。
人证物证俱在。
二叔气得脸色铁青,当即下令,将苏轻语绑了过来。
苏轻语被带到我房间时,还穿着一身睡衣,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她看到我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苏慕烟,你终于要死了!她疯狂地大笑起来,你以为你赢了吗没有!只要你死了,我还是有机会的!我会想办法,让废太子重新爱上我,我会成为皇后……
拖出去!二叔听着她这些疯言疯语,气得再也忍不住,怒喝一声,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苏轻语被拖了下去。她还在不停地咒骂着,挣扎着。
我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二叔,我艰难地开口,念在……念在她也是父亲的骨肉,留她一个全尸吧。
二叔看着我,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
烟儿,是我们苏家,对不起你。
当天晚上,苏轻语在柴房里,被赐了一杯毒酒。
用的,正是我前世喝过的那种。
我不知道,她在喝下毒酒的那一刻,是否会想起,她也曾这样,亲手将一杯毒酒,端到我的面前。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苏轻语死了。我复仇的名单上,又划去了一个名字。
而我,也该去见见,那个我最恨的人了。
13.
兵临城下,最后的逼宫
苏轻语的死,像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没有在京城掀起任何波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另一件大事上。
——皇帝病危。
常年的操劳,加上被废太子萧锦晗气的,皇帝的身体,终于垮了。他躺在龙床上,气息奄奄,连上朝都已不能。
国不可一日无君。
立储之事,迫在眉睫。
朝堂之上,分成了几派。一派支持年长的二皇子,一派支持有外戚势力的四皇子,还有一派,则拥护如今声望如日中天的七皇子,萧玦。
三方势力,在朝堂上争斗不休,互不相让。
我知道,最后的决战,要来了。
萧玦虽然有民心,有军功,但在朝中的根基,毕竟不如其他两位皇子深厚。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必须用雷霆手段。
殿下,我看着他,眼神坚定,不能再等了。
你想怎么做他问。
逼宫。我只说了两个字。
萧玦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理由呢
大皇子勾结北境蛮族,意图谋反。我缓缓说出了一个,足以让整个王朝都为之震动的消息。
这件事,是我前世的记忆。
前世,正是大皇子,在皇帝驾崩之后,勾结外敌,发动了叛乱,虽然最终被萧锦晗平定,却也让整个国家元气大傷。
这一世,我要将这个功劳,送给萧玦。
你有证据萧玦问。
没有。我摇了摇头,但我们可以,制造证据。
我将我的计划,详细地告诉了他。
三天后,京城九门,突然戒严。
萧玦身穿一身戎装,手持兵符,以京城防务为名,接管了整个京城的防卫。
紧接着,一封从北境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函,被呈到了病危的皇帝面前。
密函中,详细揭露了大皇子如何与蛮族可汗通信,约定在他登基之后,割让燕云十六州,以换取蛮族出兵,助他铲除异己。
信中,还有大皇子的亲笔签名和私印。
当然,这封信,是我伪造的。但上面的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足以以假乱真。
皇帝看完信,当场气得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整个皇宫,乱成一团。
皇后(大皇子的生母)和二皇子等人,立刻意识到,这是萧玦的阴谋。他们冲到皇帝寝宫,想要清君侧,却被萧玦手下的将士,拦在了门外。
七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证据,构陷兄长,意图谋反!二皇子指着萧玦,厉声喝道。
萧玦面无表情,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兵符。
我乃陛下亲命的京城防务提督,奉命捉拿叛党。任何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一场血腥的宫变,就此爆发。
喊杀声,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皇宫。
我站在宫墙之上,冷眼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我知道,从今夜过后,大夏王朝的天,就要变了。
这场夺嫡之战,终于要以最惨烈的方式,落下帷幕。
而我,也终于可以,去见那个,我等了太久的人。
14.
黄泉路上,我来为你送行
宫变,持续了一夜。
天亮之时,尘埃落定。
大皇子和二皇子,因谋逆之罪,被当场格杀。其党羽,被尽数捉拿,打入天牢。
病危的皇帝,在弥留之际,下达了最后一道圣旨。
——传位于,七皇子,萧玦。
三日后,萧玦登基,改元永安。
而我,则在他登基的那天,独自一人,去了天牢的最深处。
那里,关押着废太子,萧锦晗。
短短数月,他仿佛老了二十岁。曾经那个丰神俊朗的太子,如今变得形容枯槁,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随即又变成了刻骨的恨意。
是你……是你!他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沉重的镣铐,死死地锁在墙角。
是我。我平静地看着他,站在他面前。
为什么苏慕烟,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嘶吼着,声音沙哑。
待我不薄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萧锦晗,你所谓的‘不薄’,就是在我助你登上皇位之后,将我苏家满门抄斩吗
你所谓的‘不含’,就是在我怀有身孕之时,亲手为我庶妹,戴上凤冠吗
你所谓的‘不薄’,就是在我临死之前,还拥着那个贱人,许她一世荣华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那双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死过一次了。萧锦晗,我从地狱里爬回来,就是为了,亲手将你,送下去。
他彻底崩溃了。
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开始发抖,开始求饶。
烟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你饶了我这一次……
饶了你我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你去问问我苏家那三百多口冤魂,他们,答不答应。
你去问问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他,答不答应。
说完,我从袖中,拿出了一杯酒。
一杯,和他前世赐给我,一模一样的毒酒。
萧锦晗,我将酒杯,递到他嘴边,黄泉路上,我来为你送行。这杯酒,算是我敬你我,夫妻一场。
他惊恐地看着那杯酒,拼命地摇头,挣扎。
我捏开他的嘴,将那杯毒酒,尽数灌了下去。
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口中吐出黑色的血。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一点点地,断了气。
前世今生的恨意,在这一刻,终于,尽数消散。
我站起身,走出了天牢。
外面,阳光正好。
我抬头,看着那轮温暖的太阳,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大仇,得报了。
可我的心,为什么,还是空的
15.
新朝之上,谁许谁一世安稳
萧玦登基后,励精图治,减免赋税,整顿吏治,大夏王朝,在他手中,渐渐呈现出了一派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
他没有立后,甚至没有扩充后宫。偌大的皇宫里,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孤家寡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一个人。
等那个,助他登上皇位,却在事成之后,悄然隐退的女子。
苏慕烟。
我没有留在京城。
大仇得报之后,我便离开了那座充满了血腥和权谋的城市。我换了名字,去了江南,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上,买了一座小院,过起了最平淡的日子。
我以为,我会就这样,了此残生。
直到那天,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院门口。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便服,摘下了帝王的冠冕,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那一身的风华。
是萧玦。
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曾经只装得下天下的眼眸里,此刻,只倒映着我一个人的身影。
我来接你回家。他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为他沏了一杯茶。
江山,我已经为你打下来了。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小心翼翼的温柔,现在,你,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回去做什么我看着他,轻声问,继续做你的谋士,为你算计人心吗
不。他摇了摇头,做我的皇后。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心中,早已没有情爱了。我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他说,你的心,被仇恨填满了。现在,仇人已死,那块地方,空了。我想,用我余生的时间,把它,一点点地,重新暖回来。
慕烟,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不再像从前那般冰冷,带着一丝暖意,前世,我没能救下你和苏家,是我一生的遗憾。这一世,让我来守护你,好吗
我许你一个,再也不会有背叛,再也不会有杀戮的,真正的,永安盛世。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我的眼眶里,滑落下来。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抹化不开的深情,心中那座冰封了许久的城池,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
阳光,从那道缝隙里,照了进来。
或许,我该试着,再相信一次。
或许,这一世,我真的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安稳。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