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说对方勤俭持家。
见面约在奶茶店,他掏出手机,熟练地打开四个APP,分别领了优惠券、签到红包、用了省钱卡、还参加了满减活动。
最后,一杯原价18的奶茶,他实付2块5。
我正要感叹他会过日子,只见他把手机递给我说：
AA,你付一块二毛五。
1.
史珍香！你那个属貔貅的妈又给你介绍了个啥奇葩
手机听筒里传来闺蜜毕夏你妈就是我妈般亲切的问候。
此刻,我正对着镜子,试图用粉底盖住因为赶项目而爆出的两颗巨痘。
这次不一样,我一边拍着脸,一边对着免提慷慨陈词,我妈说了,对方叫甄抠,人如其名,勤俭持家,是个过日子的好男人。最大的优点是,不让我乱花一分钱。
毕夏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甄抠真抠哈哈哈哈！史珍香配甄抠,你们俩一个带味儿一个带馊味儿,天作之合！我不乱花钱你妈的意思是,他一分钱都不给你花吧！
闭嘴！我恼羞成怒,这叫朴实！你懂什么！
挂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相亲吗多大点事。
再说了,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在这个消费主义盛行的年代,能找到一个不被物欲绑架的男人,简直是一股清流。
我妈说,甄抠约我在市中心最火的那家茶霸奶茶店见面。
我心里一暖,那家店人均三十起步,看来这个甄抠,也不是那么抠嘛。
我提前五分钟到了奶茶店,一个穿着格子衫、牛仔裤,戴着黑框眼镜,长相斯斯文文的男人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他面前,没有水,没有奶茶,只有一杯店家提供的免费柠檬水。
他看见我,立刻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你好,是史珍香女士吗我是甄抠。
我点点头：你好。
长得还行,挺干净的。
我心里默默加了五分。
他示意我坐下,然后把菜单推了过来：你看看想喝什么。
我客气了一下：你点了吗我们喝一样的就行。
甄抠立刻摆手,表情严肃得像在参加学术研讨会：不不不,女士优先,你的口味最重要。而且,我刚喝过了。
他指了指那杯柠檬水。
行吧。
我点了一杯最经典的珍珠奶茶,十八块。
服务员刚要下单,甄抠突然伸出手：等一下！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
第一步,打开茶霸官方APP,点击签到,领取一个满10减2的红包。
第二步,打开某团外卖,在茶霸店铺页面领取一张满15减3的优惠券。
第三步,打开某支付APP,翻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到店支付随机减红包。
第四步,他打开了自己的会员卡积分页面,用300积分兑换了一张5元代金券。
然后,他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对服务员说：你好,用这个会员卡,加上这三个平台的优惠,谢谢。
服务员小哥都看懵了,在收银机上噼里啪啦一顿操作,最后抬起头,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甄抠：先生,您这杯奶茶,原价18,优惠后……实付2块5。
我惊呆了。
我愿称之为——极限省钱之王！
这已经不是勤俭持家了,这是理财高手,是薅羊毛界的羊了个羊！
我妈诚不我欺！
这个男人,真的不让我乱花一分钱！
他连自己的钱都不乱花！
我正沉浸在对他高超财技的敬佩中,只见甄抠一脸淡定地支付了2块5,然后把手机递到了我面前。
屏幕上,是他的收款码。
他看着我,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钉进我的耳朵里：
AA,你转我一块二毛五。
2.
奶茶店里甜腻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像烧焦的塑料。
服务员小哥的眼神,从看神仙,变成了看神经病。
我看着甄抠,他一脸的坦然和真诚,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双透过镜片的眼睛,清澈又无辜,好像在问我：怎么了AA制不是现代都市男女交往的基本礼仪吗
我大脑宕机了五秒钟。
一块二毛五。
一块。
二毛。
五。
我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手指在转账页面上悬停。
毕夏的狂笑声在我脑海里无限循环播放。
史珍香配甄抠,天作之合！
去他的天作之合！
我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问题。
滴的一声,转账成功。
我感觉我转走的是我仅存的、对这次相亲的一丝丝幻想。
甄抠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孩,不像我之前遇到的那些,一听到AA就觉得男人小气。消费观念一致,是感情稳定的基石。
我皮笑肉不笑：是吗那我们的基石可真够……坚固的。
坚固到能把人活活硌死。
奶茶很快做好了。
我拿着那杯价值一块二毛五的奶茶,吸了一口,甜得发齁。
甄抠心满意足地喝着他的免费柠檬水,开始找话题。
你在什么公司上班
互联网。
哦,互联网好啊,听说你们加班多,但是不是有很多夜宵福利比如免费的水果零食什么的他眼睛一亮。
我扯了扯嘴角：嗯,偶尔有。
真好,他一脸向往,我们单位就不行,国企,朝九晚五,福利倒是稳定,就是食堂的饭菜十年如一日。不过我发现了一个窍门,每天打饭的时候,先打米饭,然后让阿姨把菜浇在上面,这样菜汤会浸到米饭里,显得菜量特别多,还下饭。
我：……
哥们,你真是把抠刻进了DNA里。
他似乎对我没什么兴趣,反而对我的公司福利兴趣盎然。
你们公司发的节日礼品卡,用不完的可以出给我,我八折收。
你们公司楼下的瑞幸咖啡,每周是不是有免费券下次有多的可以分享给我。
你们公司年会抽奖,抽到不想要的电器,别挂闲鱼了,直接卖我,我给你个公道价。
我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甄先生,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好啊,他点点头,你想聊什么聊聊怎么用信用卡积分兑换免费的航司里程还是聊聊哪个超市的鸡蛋今天打特价
我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职业假笑：不如我们聊聊,接下来的安排
赶紧结束吧,我只想回家。
甄抠看了看手表,恍然大悟：哦对,时间还早。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心里咯噔一下。
看电影
算了吧,他估计会让我自己团购票,然后AA爆米花钱,精确到每一颗。
逛商场
更不可能,那里的空气对他来说都是收费的。
只见他神秘一笑,说：跟我来。
我跟着他,穿过两条马路,来到了……市中心的人民公园。
公园门口,免费入园四个大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怎么样甄抠一脸骄傲地张开双臂,仿佛在介绍自己的私人领地,这里环境好,空气新鲜,关键是,不要钱。
他指着公园里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有免费的音乐听。
又指着在健身器材上锻炼的大爷们：有免费的健身器材用。
最后,他指着夕阳：还有独一无二的免费日落景观。这一切,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我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愤怒好像有点。
搞笑确实很搞笑。
他兴致勃勃地带着我逛公园。
你看这棵树,是银杏,秋天叶子黄了特别好看,可以捡回去当书签,省钱。
你看这个湖,里面有鱼,但是不能钓,钓了要罚款,不划算。
那边有免费的直饮水,渴了可以去喝,比买矿泉水健康。
走着走着,他突然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我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宝藏。
只见他从草丛里捡起一个被人丢弃的空塑料瓶,熟练地拧开盖子,踩扁,然后塞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布袋里。
他回过头,对我露出一个纯真的微笑：这个能卖一毛钱。
那一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笑容干净又纯粹。
我突然觉得,我的修养已经到头了。
我对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甄先生,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燃气没关,我得先回去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烂的借口。
甄抠却信了,他一脸紧张地看着我：燃气没关那可太危险了！而且浪费钱！快回去快回去！
他比我还着急。
我转身就走,走出十几米,他突然在后面喊我：史小姐！
我心里一沉,不会吧,难道还要跟我AA刚才吸进去的免费空气
我僵硬地回过头。
只见甄抠从他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飞快地写着什么,然后撕下来递给我。
这是我整理的,全城共享单车月卡优惠攻略,你照着这个买,下个月能省二十块钱。路上注意安全。
我捏着那张写满了各种优惠码和操作步骤的纸,在晚风中凌乱。
3.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人民公园。
一上地铁,我就把今天的遭遇原封不动地发给了毕夏。
毕夏的回应是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毕夏：姐妹,这不是相亲,这是渡劫！你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别笑了！我妈还等着我回话呢。我该怎么说】
【毕夏：实话实说啊！就说这个甄抠,抠得能从指甲缝里刮下二两油！让他滚蛋！】
【我：可是……我妈说他条件很好,市中心两套房,一辆五十万的车,国企铁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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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夏：……】
【毕夏：等等,你再说一遍两套房五十万的车】
【我：对啊。】
【毕夏：那车呢他今天开出来了吗】
【我：没。他骑共享单车来的,还用的月卡。】
【毕夏：……姐妹,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男的,不会是在考验你吧就像小说里写的,霸道总裁伪装成穷小子,就为了寻找一个不爱他钱的真命天女！】
我看着毕夏的脑洞,嗤之以鼻。
【我：你小说看多了吧还霸道总裁他连一块二毛五都要AA,哪个霸总这么掉价】
【毕夏：这叫反差！你想想,一个坐拥千万资产的男人,为了跟你AA一块二毛五,不惜拉下脸面,这是何等的毅力和决心！他不是在考验你,他是在用生命考验你啊！】
我被毕夏的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
难道……真的是这样
我回想起甄抠那张干净斯文的脸,和他捡起塑料瓶时那纯真的笑容。
如果他真的是个有钱人,那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就不是小气,而是一种……行为艺术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我妈正敷着面膜在客厅看电视。
怎么样怎么样小甄不错吧
我含糊其辞：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啊我妈一把扯下面膜,我跟你说,这小甄可是个宝藏男孩！他爸妈都是我们单位的老领导,家里条件好得不得了！他自己又是名校毕业,工作又稳定,多少人盯着呢！要不是你王阿姨跟我关系好,这好事都轮不到你！
我心里更乱了。
条件这么好,为什么抠成这样
图啥啊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甄抠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
我通过了。
他的头像是超市打折传单的截图。
【甄抠：史小姐你好,到家了吗燃气关好了吗】
【我：到了,关好了,谢谢关心。】
【甄抠：不客气。对了,提醒你一下,今晚十二点前,在某宝APP用积分可以兑换生活缴费红包,最高五元,别忘了。】
后面还附上了一个详细的操作链接。
我：……
谢谢,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呢。
接下来几天,甄抠并没有约我出去,但他每天都会给我发微信。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史小姐,小区门口那家水果店的橘子在打折,买三斤送一斤,比网上便宜。
史小姐,我发现一个外卖新用户减20的BUG,你要不要试试
史小姐,拼个纸三十二卷只要二十块,够用半年了。
我一次都没有回复他关于省钱的任何话题,但他乐此不疲。
我跟毕夏吐槽,说这人是不是把我当成他的省钱搭子了。
毕夏却说：坚持住！姐妹！这一定是考验的最后一关！他是在看你是不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女孩！你要表现出你对金钱的淡泊和对生活的热爱！
我信了她的邪。
周五下班,我正在公司楼下等车,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没带伞,网约车排队要一百多号。
我正发愁,一辆眼熟的共享单车停在了我面前。
甄抠穿着一件黄色的雨衣,戴着头盔,像个外卖小哥。
史小姐没带伞吗
我点点头,有些狼狈。
上车！他拍了拍后座,后座上还有一个他自制的,用塑料布搭起来的简易雨棚,我送你！
我犹豫了一下。
这画面,怎么想怎么凄惨。
但看着APP上不断跳动的等车人数,我还是屈服了。
我缩着身子坐上了甄抠的共享单车后座。
雨很大,风也很大。
简易雨棚根本不顶用,我的后背很快就湿透了。
甄抠在前面奋力地蹬着车,雨水顺着他的头盔往下流。
抓紧了！他回头喊了一声。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的雨衣很薄,布料冰凉。
穿过雨幕,看着他不算宽阔但努力挺直的背影,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抛开他那令人发指的抠门,他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突然,前面路口冲出来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嘻嘻哈哈地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哟,美女,淋雨了哥哥送你回家啊
为首的黄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紧,抓着甄抠衣服的手更用力了。
甄抠停下车,把我护在身后。
他摘下头盔,看着那几个小混混,表情异常冷静。
我以为他要报警,或者放几句狠话。
结果,他开口了。
几位大哥,拦路抢劫是犯法的。
黄毛笑了：谁说要抢劫了我们是想请这位美女喝杯东西,交个朋友。
甄抠推了推眼镜,拿出手机,打开了计算器。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写恐吓信或者以其他方法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你们现在构成寻衅滋生,情节恶劣的,可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刚刚录音了。如果报警,你们至少要被拘留。误工费、律师费、精神损失费……我粗略计算了一下,你们这次行为的经济成本,大概在每人两万元左右。为了搭讪一个陌生女性,付出两万块的成本,你们觉得,划算吗
几个小混混都听傻了。
黄毛愣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他妈谁啊吓唬我
甄抠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我是甄抠。我最讨厌的,就是没有意义的成本支出。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那几个小混混面面相觑,大概是被他这副我是神经病我怕谁的架势给镇住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危机解除。
我看着甄抠,他淡定地戴上头盔,回头对我说：坐稳了,我们回家。
那一瞬间,我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侧脸。
我承认,我有点心动了。
这个男人,虽然抠,但是他好像……有点帅啊。
4.
自从雨夜单车英雄救美事件后,我对甄抠的看法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啊不,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我开始觉得,他的抠,或许真的是一种独特的个人魅力。
是一种万物皆可计算成本的极致理性。
我开始尝试着回应他的省钱邀约。
【甄抠：史小姐,拼个卫生纸吗】
【我：好啊,几层加厚的有没有印花】
【甄抠：……三层,无印花,性价比最高。】
【我：成交。】
【甄抠：新发现一家自助餐,用学生证可以打五折,你要不要……】
【我：我毕业八年了,哪来的学生证】
【甄抠：我P了一个。】
【我：……】
我开始和他一起,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挖掘着省钱的技巧。
我们会在超市关门前去抢购打折的蔬菜和水果。
我们会为了喝一杯买一送一的咖啡,在烈日下暴走两公里。
我们还会在电影院门口,向看完电影出来的人收购3D眼镜,五毛钱一副,再两块钱卖给下一场的人。
毕夏听了我的汇报,痛心疾首。
【毕夏：史珍香！你堕落了！你忘了那一块二毛五的耻辱了吗】
【我：你不懂,这叫生活的智慧。】
【毕夏：你完了,你被他CPU了！不,你是被他PPU了！Price
Performance
Unit！性价比处理器！】
我懒得理她。
因为我发现,和甄抠在一起,虽然物质上贫穷,但精神上异常快乐。
他总能发现一些不花钱或者花小钱的乐子。
比如去宜家,蹭一天的空调,在样板间里假装是自己的家。
他会一本正经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对我说：史太太,关于我们家下个季度的财务预算,我有一个提议。
我就会配合地靠在沙发上,翘着腿说：甄先生请讲,洗耳恭听。
然后,宜家的工作人员就会走过来,礼貌地提醒我们：先生女士,这里不能躺卧,谢谢配合。
再比如,我们会去参加各种商场的开业活动,领免费的气球、免费的棉花糖、免费的试用装。
有一次,我们参加一个房产公司的活动,凭身份证可以领一桶油和一袋米。
我俩领完之后,换了身衣服,又戴上口罩和帽子,重新排队。
甄抠对我说：这是策略,利用信息不对称和视觉误差,实现资源的最大化获取。
我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那天,我们一人扛着两桶油两袋米,像两只偷到粮食的仓鼠,在公交车站等车。
我看着他额头上的汗,忍不住笑了起来。
甄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拜金
这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从一块二毛五开始。
甄抠愣了一下,摇摇头。
没有。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你和她们不一样。
她们
我以前的……相亲对象。他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她们会问我开什么车,住什么房,年薪多少。但你只关心卫生纸是几层的。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这算什么夸我接地气吗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史珍香,我觉得你……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这么感性的话。
我心跳漏了一拍。
公交车来了。
我们扛着油和米,挤上了车。
车上人很多,我们被挤在角落里。
他的手臂护在我的身前,为我隔开拥挤的人群。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干净又安心。
我突然觉得,有没有钱,好像真的不重要了。
就算他真的是个穷光蛋,我也……认了。
就在我沉浸在这种贫穷但浪漫的氛围中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哟,这不是甄抠吗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们,和我们脚边的油和米。
这女人我认识,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孟楚楚。一个典型的绿茶,最擅长在男人面前装柔弱扮无辜。
孟楚楚夸张地捂着嘴：甄抠,你怎么在这儿啊还……还领大米天哪,你家公司不是刚上市吗怎么日子过得这么……朴素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半个车厢的人都听到。
我懵了。
什么
公司上市
我扭头,看向甄抠。
甄抠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5.
楚楚,你认错人了。甄抠的语气很冷淡,拉着我就想往车厢后面走。
孟楚楚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她一把拦住我们,笑得花枝乱颤：怎么会认错呢抠抠搜搜集团的甄总,化成灰我都认识啊！前几天财经新闻上还看到你的专访了呢！说你白手起家,三年就把公司做上市了,是青年企业家的楷模！
抠抠搜搜……集团
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车厢里的人都向我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我感觉自己像个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脸上火辣辣的。
我看着甄抠,他的表情从尴尬,到无奈,最后变成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他叹了口气,对我低声说：下车再说。
我们在下一站下了车。
孟楚楚也跟了下来,像个苍蝇一样在我们身边嗡嗡作响。
珍香,你可真有福气,找了这么一个金龟婿！甄总可是我们圈子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不过……甄总,您怎么能让女朋友陪您来领免费大米呢这也太……她故作心疼地看了我一眼,太不体贴了吧
我终于明白了。
什么勤俭持家,什么考验人性。
我就是一个傻子！一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一块二毛五的AA制,免费的公园,捡来的塑料瓶,P的学生证……
这一切,在上市公司老总这个身份的映衬下,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不是在考验我,他是在玩我！
他把我当成他无聊生活里的一个乐子,一个观察对象,一个看这个女人能为了一毛钱的塑料瓶忍到什么时候的社会实验！
我把手里的油和米,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甄抠,不,甄总,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游戏结束了。我,史珍香,不奉陪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跟在我身后,但我一步都没有停。
孟楚楚在后面得意地笑着,声音刺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一进门,我就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不是气他有钱,我是气他骗我！
他把我所有的真心和一点点萌生的好感,都当成了驴肝肺！
毕夏的电话打了进来。
【毕夏：卧槽！姐妹！我看到新闻了！你那个相亲对象,真的是抠抠搜搜集团的CEO！身价上亿！你发达了啊！】
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发达个屁！我被他当猴耍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哭着说了一遍。
毕夏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了。
【毕夏：……这个狗男人！他怎么能这样！玩弄别人的感情！】
【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毕夏：对！不见！让他带着他的臭钱滚蛋！对了,他送你什么东西了吗分手了赶紧折现！】
【我：他送了我一堆优惠券,还有半袋子卫生纸。】
【毕夏：……】
接下来的几天,我拉黑了甄抠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妈打来电话,问我怎么回事,说王阿姨告诉她,甄抠对我特别满意,怎么突然就不联系了。
我咬着牙说：妈,他跟我AA一块二毛五的奶茶钱,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我妈沉默了,然后说：……确实有点过分了。算了,妈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一周后,我公司突然空降了一位新的战略投资顾问。
我们总监带着我们去会议室见新顾问。
当那个穿着一身高级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转过身来时,我差点当场去世。
是甄抠。
不,是甄总。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总监热情地介绍：这位是抠抠搜搜集团的甄总,未来将全权负责我们的新项目。
同事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站在人群后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会议结束后,总监把我叫到办公室。
珍香啊,甄总点名让你做他的项目助理,直接向他汇报。这可是个好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我：……
我能拒绝吗
就这样,我成了甄抠的助理。
他好像完全忘了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他对我,公事公办,礼貌又疏离。
他会叫我史小姐,或者史助理。
他会条理清晰地给我布置任务,指出我方案里的逻辑漏洞。
他专业,冷静,睿智,浑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的光芒。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格子衫,为了五毛钱的3D眼镜跟人讨价还价的甄抠了。
他变成了那个我只在财经新闻里见过的,遥不可及的甄总。
我们之间,隔着一整个会议室的距离。
可是,我总能在一些细节里,看到从前的那个甄抠。
他会在午休时,拿出自己带的便当,里面是简单的两菜一汤。
他会把会议室里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带走。
他会在下班后,拒绝司机,自己扫一辆共享单车回家。
有一次,公司茶水间的打印机坏了。
行政的同事搞了半天没搞好,准备打电话叫维修。
甄抠路过,卷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打印机修好了。
他对行政说：小问题,换个零件就行。我从网上买,三十块。叫官方维修,上门费就要两百。
那一刻,我看着他沾了墨迹的手,突然觉得,那个穿着西装的甄总,只是一个躯壳。
里面的灵魂,还是那个会为了省钱P学生证的甄抠。
6.
在公司,我们是上下级,除了工作,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但私下里,他会像以前一样,给我发微信。
当然,是用他的小号。
那个头像是超市传单的号。
【甄抠：城西新开了一家奥特莱斯,全场一折起,周末去看看】
【我：甄总,我们现在是工作关系,这样不合适。】
【甄抠：……我报销来回车费。】
【我：地址发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
一方面,我气他骗我。
另一方面,我又有点……怀念和他一起薅羊毛的日子。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身份和地位的快乐。
周末,我们又像以前一样,在奥特莱斯里血拼。
他给我挑了一件羽绒服,标签价3999。
我吓得直摆手：太贵了！
他把我拉到收银台,对着店员说：你好,这件衣服,吊牌价有问题,根据市场同类商品定价,它的实际价值应该在800左右。现在是一折,所以应该是80块。另外,你们店门口的宣传海报上写了‘折上再享会员九折’,所以应该是72块。再加上我这张商场通用满50减10的券,最后是62块。
店员都听傻了。
最后,在甄抠出示了各种市场调研数据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相关条款后,店长亲自出来,以62元的价格,把这件羽绒服卖给了我们。
我抱着那件价值62元的羽绒服,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甄抠,你是魔鬼吗
他推了推眼镜,一脸平静：我只是一个追求极致性价比的普通消费者。
回去的路上,我们路过一家彩票店。
他拉着我走了进去。
干嘛
买彩票。
他掏出两块钱,买了一张刮刮乐,递给我。
你来刮。
我刮开涂层。
谢谢惠顾。
我就知道。我把彩票扔进垃圾桶。
他却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抚平,放进钱包。
为什么我不解。
留个纪念。他说,这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件不确定的事,花了钱。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晚上,他送我到楼下。
史珍香。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嗯
对不起。他低着头,我之前,不该骗你。
我没说话。
我只是……他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只是习惯了。我爸妈从小就告诉我,财不外露,要低调。后来……我谈过一个女朋友,她知道我的家世后,态度完全变了。从那以后,我就……
所以你就把所有人都当成潜在的拜金女来测试我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不是的！他急着解释,一开始或许是。但和你在一起,我忘了这件事。我只是很享受……很享受和你一起为了省下几块钱而努力的感觉。那让我觉得,钱只是一个数字,而生活本身,才是有趣的。
那块二毛五,我是真的觉得应该AA。因为那杯奶茶,是你喝的。
我：……
行,这个理由,我接受了。
史珍香,他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我能不能……重新追你这次,不用任何测试,没有任何隐瞒。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你答应,作为情侣,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共同账户,奶茶钱可以从里面出。但是其他的……比如你自己的衣服包包,我还是建议我们AA。
我：……
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我看着他紧张又期待的脸,突然就笑了。
好啊。我说。
真的他眼睛一亮。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以后出去吃饭,你付钱,我来找优惠券。你要是找得比我多,就算你输,罚你给我买一支口红。
……必须是打折的口红。
成交。
7.
我和甄抠,就以这样一种奇特的合伙人模式,开始了恋爱。
我们的约会,依旧充满了各种省钱的骚操作。
我们会为了抢一张半价电影票,凌晨十二点守在手机前。
我们会为了吃一顿霸王餐,认真研究活动规则,写出上千字的情感真挚的试吃报告。
我们甚至会一起去参加垃圾分类知识竞赛,因为第一名的奖品,是一年份的垃圾袋。
毕夏已经对我的生活彻底放弃了治疗。
【毕夏：史珍香,你现在全身上下,还有什么是原价买的吗】
【我：有啊,我的真心。】
【毕夏：滚！】
生活虽然抠抠搜搜,但我的快乐却是实实在在的。
甄抠会记得我所有不经意说出的喜好。
我说那家面包店的牛角包好吃,第二天,他就会带着买三送一的牛角包出现在我公司楼下。
我说想去旅游,他就会做好一份长达几十页的PPT,里面详细规划了如何用最少的钱,玩遍一个城市。
包括怎么坐公交最划算,哪个景点周三免票,哪家青旅的床单最干净。
他把他的极致理性,全都用在了如何让我更省钱地快乐这件事上。
而我,也渐渐被他同化了。
我会为了在双十一抢到最低价,研究一整晚的满减规则。
我会为了凑一个包邮,拉着整个办公室的同事一起拼单。
我们成了同事眼中的省钱夫妇,是朋友圈里行走的优惠指南。
我们的感情,就在这一次次的拼单、满减、薅羊毛中,迅速升温。
直到有一天,孟楚楚又出现了。
她在一个行业酒会上拦住了我。
史珍香,你可真有手段。她酸溜溜地说,不过你别得意,像甄抠那样的男人,你抓不住的。他不过是觉得你新鲜,玩玩而已。等他玩腻了,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我笑了笑,拿出手机,打开一个APP。
孟小姐,提醒你一下,你今天用的这款香水,在‘抠抠搜搜’APP上,用我的专属优惠码购买,可以打七折。另外,你这个包,是上一季的款了,现在海淘网站正在清仓,价格不到你买的三分之一。
我看着她瞬间铁青的脸,心情无比舒畅。
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现在是‘抠抠搜搜’集团的首席产品体验官,兼CEO夫人。
我晃了晃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钻戒。
甄抠买的。
裸钻,托是去金店用旧首饰换的,设计图是我自己画的。
总花费,不到市面价格的十分之一。
但,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戒指。
孟楚楚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优雅地转身,走向那个正在和几个商业大佬谈笑风生的男人。
他看到我,立刻结束了谈话,朝我走来。
老婆,饿不饿我刚刚看了一下,自助餐区的甜点不错,而且现在吃,不算在晚宴的正餐费用里,性价比很高。
他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在我耳边低语。
我看着他,这个穿着上万块西装,却还在盘算着怎么吃自助餐最划算的男人。
我笑了。
这就是我的男人,甄抠。
一个身价上亿,却会为了跟我AA一块二毛五而沾沾自喜的神经病。
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最爱我的神经病。
我们俩,史珍香配甄抠。
一个带味儿,一个带馊味儿。
嗯,果然是天作之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