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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和从前的下属齐刷刷安慰他。
“陈队,他就是一小屁孩儿,乱讲的,你别多想,好好养好身体。”
“是啊,那毕竟是你的孩子,你肯定也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等你养好身体,再打个报告,应该能官复原职。”
“哎,这臭小子讲话也太难听了,好歹是带过你的师父,你懂什么?你师娘和你师父结婚七年,又是同学,感情很好的,这件事搁谁身上,谁都不好受,不要再刺激你师父了”
之后的话,陈默听不太清了,睫毛盖了下来,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咳嗽上。
人都离开后,他也始终睡不着,焦灼的感觉如火,烧得他口干舌燥,一会儿又阵阵寒意,一会儿又如火如荼。
他翻来覆去,与黑夜对抗着,背对着病房注视着窗户,佝偻着的背部已经十分消瘦了,骨头仿佛要从皮肉里破茧成蝶,用力撑着,像个畸形的怪物。
病房的门不知何时被悄悄打开,微弱的女音传了进来。
“陈默”
陈默缓缓睁开充斥着红血丝的双眼,梦里赵诗晴的声音和现实中的女音重叠在一起,眼前升起一阵疼痛的雾气,他迫不及待转过身,却在看见宋安然那刻,僵住。
宋安然丝毫没注意到他黯淡的目光,眼中都是对形同枯槁的他的震惊。
她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扫过男人发黑的眼下,消瘦的脸颊,藏在病号服下,空洞洞的骷髅架子。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惊,她掌心出了汗,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
“学长?你,你还好吗?他们都不让我来见你,网上那些人也都说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学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把你逼成了现在这样”
她小声啜泣着,粉瓣的脸颊流下了三月的梨花,令人想要不由自主怜惜,抚慰。
陈默伸出干瘦的手,一眨不眨注视着她。
“学长”
宋安然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紧张,喜悦。
她往前走得更近,近到能看见陈默眼里深不见底的黑暗,近到男人能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一切的孱弱荡然无存,头皮撕扯的疼痛迫使她下意识尖叫,很快,在撞在墙上那刻,惨叫停止,脑中只剩下浑浑噩噩,耳畔传来陈默夹杂着恨意的低吼。
“你明明,明明没有看见诗晴和圆圆,为什么要撒谎!是你让我害死了我的儿子!是你!”
宋安然想要求救,鬼一样冰凉的手抓住她的脖子,很快,窒息的感觉占满大脑,她疯狂挣扎,十指抓出鲜血,眼睛瞪大,溢出生理性的眼泪。
回忆开始倒退,倒退到圆圆出事那天,她当然没有在街上看见赵诗晴和圆圆,她就是故意的。
她以为圆圆死了,赵诗晴就可以和陈默离婚,男人也就能接受自己的爱意。
可惜,她的一意孤行,将她送上了死路。
“被告人陈默,犯故意杀人罪,判出死刑”
一锤定音,偌大的法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有人破口大骂,也有人喜极而泣。
这一切都和站在审判庭上的男人无关似得,早在他掐死宋安然那刻,他就知道自己会迎来这一天。
只是,他仍旧看向旁听席,仔细审核每一张脸。
不是她,都不是赵诗晴,哪怕他为了赎罪杀死了宋安然,她也仍旧不愿意出现看他一眼。
从他得知儿子死讯那天开始,赵诗晴人间蒸发了般,只有律师代替她出面了三次,第一次送离婚协议,第二次送来法院传单,第三次送来了崭新的离婚证。
此时此刻,陈默才终于愿意相信。
她连恨都不愿意去恨她,她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了。
行刑当天,陈默躺在执行死刑的床板上,眼睁睁自己被注射进药物,一种极致的痛开始在身体里炸开。
他止不住地想。
他死后,赵诗晴会好好的活下去,或许她会认识第二个男人,和他组建家庭,生下一个和圆圆一样健康的孩子。
不同的是,男人十分珍惜爱护她,圆圆也会在充满爱意的家庭里健康长大。
想着想着,陈默的眼睛开始涣散,眼泪止不住流出。
他看见了,地毯尽头,穿着婚纱的赵诗晴。
他往前走,鲜血大滴大滴坠落到白色的地毯上,他的脚越来越快,心跳越来越慢。
“赵诗晴!!”
他想要用死亡换她再看自己最后一眼,却在喊出口的那瞬间,跪倒在地,喷出一口血。
而后,世界彻底黯淡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响声惊飞了树枝上的鸟,惊醒了趴在桌子上小憩的我。
我睁开眼,怀里还躺着儿子的相册。
圆圆,如你所见,妈妈现在很幸福,所以你要早点投胎,来找妈妈好吗?
带着这个念头,我再一次入睡。
竟梦到儿子朝我飞奔过来。
“妈妈!”
我热泪盈眶,蹲下身。
梦也好,迟早有天,都会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