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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
陈默倒在地上,止不住抽搐,身体像是被用力挤压的番茄酱,鲜血用力从每个毛孔里挤压出来。
实际上,只有嘴和鼻子涌了出来。
他只是太痛,痛到四肢百骸都在发寒,发颤。
徒弟吓了一跳,立即叫救护车,把人送进了医院。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气血攻心。
陈默很快醒来,人好像老了二十多岁,两颊和眼睛都凹陷了下去,从前意气风发的精气神荡然无存。
医生和同事和他说什么,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勾勾注视着天花板。
天花板活了过来,脑中有关儿子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白色的天顶上。
他忽然发现,有关儿子的画面,他少之又少。
他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东西,平时上什么辅导班,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他对儿子的影响只停留在,他总是仰着头,水汪汪望着他,小手攥住他的裤子,攥到发白。
“爸爸,明天家长会,别的小朋友的爸爸都要来,你也来好吗?”
“爸爸,你已经很久没有陪我去游乐园了,我现在已经已经不怕过山车了。”
“爸爸,你不要和妈妈吵架,我听话,我不要爸爸陪我。”
儿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如密密麻麻的针,扎进陈默的心脏里。
他浑身僵直,感知不到任何痛,只有微弱的心跳在告诉他,他还活着似得。
陌生的声音逐渐传入耳中,陈默缓缓转过头。
一个西装革履,一副精英做派的男人静静与他对视,随后,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白纸黑死的文件。
触及到文件上的字,陈默涣散的瞳孔被松针刺痛,急剧收缩。
男人就像随时准备动刑的刽子手,文件就是悬在他脖子上方的铡刀,男人说话那刻,铡刀应声落下,狠狠将他的身体和灵魂一分为二。
温热的液体再度从鼻腔里涌来出来,陈默觉得自己置身于血色的海洋中。
感官消失,行尸走肉。
就像这样沉睡下去,再也不醒来,不用面对残忍的现实,无能的自己。
律师秉着职业精神,显然不肯放过他,哪怕是医生还在抢救,依旧自顾自转告着赵诗晴最后的话语。
那没有任何感情语调,让他清晰意识到,这段婚姻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攥紧离婚协议,指尖透过纸张,深扎在皮肉里,他尝到了喉咙深处的铁锈味,眼睛的胀痛蔓延到大脑,令他有种夜不能寐的煎熬,挣扎,他忽然推开一切阻碍在他身边的医生和同事,犹如一个步入膏肓的病人,双目回光返照般亮得骇人。
与其说是盯着律师,不如说是盯着他所代表的那个人。
陈默裂开嘴,每个字都裹着深深的愧疚,合着鲜血流涎到下巴。
“我要见她。”
“不好意思,陈先生,我的当事人说了,不愿意再见你任何一面。”
“我要见她!!”
陈默用力捶着病床,整个病房变成海洋,激烈得波荡起来。
他的眼睛红得可怕,好似随时都能扑过来撕咬,啃噬。
律师见惯了这种死到临头,垂死挣扎的人,对此云淡风轻,依旧挂着平和,自然的笑容。
“不好意思,陈先生”
“只要我一天不签字,我和她就一天都是夫妻,我有资格见她!!”
男人激烈地怒吼,脖子和脸颊都因这股执拗红得燃了起来。
闻言,律师只好妥协般起身,理了理西装上的折角,微笑道。
“陈先生,我会将您的话转告我的当事人,如果您执意不签字,那就避免不了官司,或许法庭上,您可以见到我的当事人。”
律师的如实告知在陈默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挑衅,对他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