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嫌我穷,跟着网恋对象跑了。
七年后,他被甩,听说我积劳成疾,赶回来继承我的遗产。
他站在我家别墅门口,对着讲机说:我是这家主人的丈夫,我叫陈强。
保安的声音从讲机里传来:先生,我们老板姓林,单身。
1.
我睁开眼,陈强正把最后一件T恤塞进那个破旧的蛇皮袋里。
拉链刺啦一声拉上,他头也不回地说:林晚,这日子我过够了,我走了。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我哭着拽住他的裤腿,求他别走,求他看看我们才五岁的儿子。
他一脚踹开我,骂我就是个拖油瓶,只会拖累他去城里发大财。
他走后,我一个人拉扯着儿子,种地,打零工,没日没夜地干。我想着,等我攒够了钱,他就会回来。
结果,我等来的不是他,是一纸癌症诊断书。
我累垮了身体,积劳成疾,无药可医。
他倒是回来了,衣锦还乡,开着小轿车。跪在我的病床前,抓着我枯瘦如柴的手,哭得情真意切,说他后悔了,说他心里一直有我。
村里所有人都劝我原谅他,说他毕竟是小军的爹,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在无尽的病痛和悔恨中咽了气,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而现在,我重生回到了他离开的这一天。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平静地抚上自己还未因操劳而干枯的手。
真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砰的一声,卧室门被推开一条缝。
儿子小军探出个小脑袋,怯生生地问:妈,爸又要走
他话里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我对他笑了笑,朝他招招手。
他跑过来扑进我怀里,我抱着他温热的小身体,轻声说:嗯,让他走。
走了,咱家的好日志就来了。
小军愣愣地看着我,不懂。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里一片清明。
陈强,这一世,你最好别回来。
2.
陈强走了,连声再见都没跟儿子说。
家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我和小军的呼吸声。
小军抱着我的脖子,小声地哭: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上一世,我抱着他一起哭,告诉他爸爸只是去城里赚钱,很快就回来。
我用这个谎言,骗了他七年,也骗了我自己七年。
这一世,我把他抱到腿上,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小军,不是爸爸不要我们,是妈妈不要他了。
小军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不可思议。
在他心里,他爸陈强高大英武,是这个家的天。
我擦掉他的眼泪:一个男人,不养家,不疼老婆孩子,整天只想着自己,我们要他干什么从今天起,这个家,妈妈说了算。
小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就带着小军去了镇上,把他接回来的外婆家。
外婆看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眼眶都红了,拉着我的手直叹气:晚晚,陈强那个混小子又……
外婆,我跟他分开了。我打断她,语气平静。
外婆愣住了,随即又道:分了好,分了好!那种没良心的东西,咱不要!
我把身上仅有的一千块钱拿出五百给外婆,让她帮忙照看小军几天。
妈,你要去哪小军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妈妈去干大事。我蹲下来,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等妈妈回来,给你买肉吃。
安顿好儿子,我回了那个已经空了的家。
看着破败的土屋,我没有半点留恋。
我找出家里那几张薄薄的田契,那是爷爷留给我唯一的财产。
陈强一直嫌弃这几亩破地,说一辈子都刨不出个金疙瘩。
他不知道,我们村后山的那片地,土质特殊,是几十年前火山喷发后留下的火山灰土壤,最适合种有机蔬菜。
上一世,我就是靠着这几亩地,辛辛苦苦供着他城里的开销,直到累死。
这一世,这些地,只属于我和我的儿子。
3.
我拿着田契,去了村长家。
村长正蹲在门口抽旱烟,看到我,愣了一下:林晚啊,陈强那小子呢
村里没有秘密,他昨天闹着要走的事,估计全村都知道了。
走了。我言简意赅。
唉,村长磕了磕烟斗,你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啊。
村长,我想把后山那几片荒地也给租了。我开门见山。
村长更惊讶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费解:租那地干啥又干又硬,石头还多,白送都没人要。
我想试试种点新东西。
你一个女人家,种好自家的几亩地就不错了,还折腾那个村长连连摇头,听叔一句劝,安安分分过日子,等陈强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自然就回来了。
又是这句话。
上一世,所有人都这么劝我。
我笑了笑,没接话,只是把准备好的五十块钱塞到他手里:叔,这是定金,剩下的我秋收了就给您。
村长捏着钱,一脸为难,但看我态度坚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给我写了租契。
拿着租契,我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个陀螺一样转了起来。
白天,我去后山开荒。
那片地确实如村长所说,全是碎石和杂草。我用最原始的办法,一块一块地捡石头,一捧一捧地往外搬。
几天下来,我的手上就磨满了血泡,旧的破了,新的又长出来,疼得钻心。
晚上,我回到家,还要点着煤油灯,研究从镇上旧书摊淘来的农业书籍。
有机种植、无土栽培、病虫害防治……这些陌生的词汇,像一扇扇新世界的大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
村里人看我一个女人家这么折腾,都当笑话看。
你看林晚,魔怔了吧放着好好的水田不种,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荒。
就是,八成是陈强走了,受刺激了。
可惜了,好好一个姑娘。
这些风言风语,我全当听不见。
心里有奔头的人,是不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4.
一个月后,荒地终于被我收拾得像个样子。
我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买了第一批番茄和黄瓜的种子。
这些不是普通的种子,是我托人从省农科院买来的改良品种,抗病性强,产量高。
播种那天,我特意把小军从外婆家接了回来。
我拉着他的小手,把一粒粒黑色的种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松软的土壤里。
小军,你看着,过几个月,这里就会长出好多好多好吃的番茄和黄瓜。
小军似懂非懂地看着我,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映着我的笑脸。
妈妈,它们真的能长出来吗
能,我肯定地告诉他,只要我们用心照顾它们。
就像照顾我们自己的未来一样。
万事开头难。
没有钱买水泵,我就每天用扁担,一趟一趟地从山下的小河里挑水上山。
几十斤重的水桶压在瘦弱的肩膀上,每走一步,肩胛骨都像要裂开一样。
一天下来,肩膀又红又肿,晚上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有钱买肥料,我就学着书上的方法,自己做有机肥。
割草,沤肥,那股味道,几米外都能闻到。
村里人见了我都绕着走,背地里笑我是个疯婆子。
只有小军,每天放学后都会跑到山上来,用他的小水桶,笨拙地帮我提水,给我擦汗。
妈,不累。他总是这么说。
看着他被晒得通红的小脸,我所有的辛苦,都烟消云散。
这天傍晚,我正挑着水往山上走,迎面碰上了邻居家的张婶。
她看到我,先是夸张地捏住了鼻子,然后一脸鄙夷地开口:林晚,我说你是不是傻陈强在城里跟那个叫张月的女人快活,你倒好,在家里糟蹋自己。
张月。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心里。
上一世,就是这个女人,花着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穿着我舍不得买的漂亮裙子,最后在陈强落魄时,一脚把他踹了。
张婶见我没说话,以为我伤心了,又凑过来说:我侄女在城里见过他们,手牵手逛街呢,可亲热了。陈强还给她买了个金镯子!
金镯子。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和伤口的手。
我和陈强结婚时,连个银戒指都没有。他说,等以后有钱了,给我买个鸽子蛋大的钻戒。
我信了。
林晚啊,听婶一句劝,别犟了,给陈强服个软,男人嘛,在外面玩玩总会回家的。
我抬起头,看着张婶那张幸灾乐祸的脸,突然笑了。
张婶,我说,有空操心我,不如回家看看你家水缸,是不是又被你儿媳妇砸了
张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5.
张婶家婆媳不和,三天两头吵架砸东西,是全村公开的秘密。
她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挑着水,继续往山上走,脚步却比刚才沉重了许多。
张月,金镯子。
这些词,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记得,有一年小军生日,我看中镇上百货大楼里的一辆遥控汽车,要三十块钱。
我省吃俭用一个月,才攒了二十五块。
我打电话给陈强,想让他补剩下的五块钱。
电话那头很吵,他很不耐烦:没钱!我在忙!别拿这点小事来烦我!
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捏着电话线,听着里面的忙音,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后来,我还是没舍得买那辆遥控汽车,给小军煮了两个鸡蛋,就当是过生日了。
小军很懂事,一口都没抱怨。
可我后来无意中翻到陈强的汇款单,就在我给他打电话的那天,他给一个叫张月的女人,汇了五百块钱。
五百块。
够给小军买十六辆遥控汽车了。
那时的我,还傻傻地为他找借口,以为是他城里的朋友有困难,他仗义相助。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的血汗钱,都变成了他讨好另一个女人的资本。
扁担深深地陷进肩膀的肉里,很疼。
可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疼。
我走到地头,放下水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夕阳的余晖洒在绿油油的菜苗上,泛着金色的光。
它们生机勃勃,努力地向上生长着。
我看着它们,心里的那股郁气,慢慢地被抚平了。
林晚,别回头看。
你身后,是万丈深渊。
你只有往前走,才有活路。
6.
日子在汗水和泥土的芬芳中,一天天过去。
两个月后,第一批番茄红了。
一个个圆润饱满,像红灯笼一样挂在枝头,煞是喜人。
我摘了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瞬间爆开,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就是这个味!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第二天,我用竹筐装了满满两大筐番茄和黄瓜,用借来的板车,拉到镇上的菜市场去卖。
因为品相好,我的菜摊很快就围满了人。
姑娘,你这番茄怎么卖
一块五一斤。我报出比市场价高五毛的价格。
这么贵立刻有人咋舌。
我笑着拿起一个番茄,掰开,递给那人:大婶,您尝尝,要是不好吃,白送给您。
那大婶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眼睛立刻就亮了:哎哟,这味儿,跟我小时候自家种的一样!
给我来五斤!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这黄瓜也脆甜,水分足!
给我来十斤,我饭店里用!
不到一上午,两大筐菜就卖光了。
我数着手里那一沓被汗水浸湿的零钱,一共一百三十二块五。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靠自己,挣到这么多钱。
我捏着钱,手都在抖。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百货大楼。
我给小军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辆遥控汽车,给外婆买了她爱吃的桃酥,最后,给自己买了一支雪花膏。
两块钱一盒,我以前连看都不敢看。
回到家,我把遥控汽车递给小军。
他抱着崭新的玩具,高兴得满地打滚。
外婆吃着桃酥,笑得合不拢嘴,直夸我能干。
晚上,我拧开雪花膏的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我对着镜子,把香膏一点点抹在粗糙的脸上和手上。
镜子里的女人,黑了,瘦了,但眼睛里,却有光。
这光,是希望。
7.
我的有机蔬菜,在镇上彻底火了。
每天都有人专门在菜市场门口等我,板车一到,就一拥而上。
常常是菜还没摆好,就卖光了。
之前那个饭店的老板,直接找到了我们村里。
他姓王,四十多岁,戴个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王老板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地里除草,浑身是泥,像个泥猴。
他却一点也不嫌弃,还饶有兴致地参观了我的菜地。
林老板,他推了推眼镜,由衷地赞叹,你这菜,是我做了二十年餐饮,吃过最好吃的。
我被他一声林老板叫得有些不好意思。
王老板过奖了,就是瞎种着玩儿的。
你可不是瞎种。王老板指着我地里的防虫网和自制的有机肥,这都是学问。林老板,我想跟你谈个合作。
他提出,要包下我所有产出的蔬菜,价格比市场价再高三成。
我愣住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王老板,您……您没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王老板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我那家饭店,最近准备转型做高端私房菜,主打的就是一个食材新鲜、有机、健康。你的菜,正好符合我所有的要求。
我看着那份白纸黑字的合同,心脏怦怦直跳。
这意味着,我再也不用每天辛辛苦苦拉着板车去镇上赶集了。
我有了稳定的大客户。
我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王老板很高兴,当场就付了五千块的定金。
我捏着那厚厚的一沓钱,感觉像在做梦。
送走王老板,我一个人在地头坐了很久。
看着眼前这片倾注了我所有心血的土地,眼眶一热。
我想起了陈强走时那轻蔑的眼神。
他说,守着这几亩破地,一辈子都别想有出息。
陈强,你看到了吗
就是这几亩你瞧不上的破地,让我,林晚,站起来了。
8.
有了王老板的投资,我的事业像插上了翅膀。
我用那五千块钱,把后山剩下的荒地全都租了下来,又雇了村里几个闲着的妇女帮我干活。
我还买了一台小型的拖拉机和一台水泵,大大提高了效率。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从嘲笑、同情,慢慢变成了羡慕和敬佩。
以前绕着我走的张婶,现在见了我,老远就堆起笑脸。
哎哟,晚晚啊,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你家还缺不缺人手啊婶子我力气大,干活麻利!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人心,就是这么现实。
你弱的时候,坏人最多。你强的时候,世界都对你和颜悦色。
半年后,我的有机蔬菜基地初具规模。
番茄、黄瓜、茄子、辣椒……几十个品种的蔬菜,在山坡上长得郁郁葱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王老板的私房菜馆,也因为我供应的顶级食材,生意火爆,在市里都闯出了名气。
他好几次提出,想让我去市里发展,他可以帮我联系销路,对接更大的平台。
我有些心动。
但小军要上学,外婆年纪也大了,我放心不下。
王老板看出了我的顾虑,笑着说:没关系,路要一步一步走。你先在村里把基础打好,我帮你把品牌推广出去。
他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给了我很多商业上的建议,却从不干涉我的经营。
我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纯粹的、互相尊重的合作关系。
年底分红,王老板一次性给我打了二十万。
收到银行短信提醒的时候,我正和小军在外婆家吃晚饭。
看着那一长串的零,我拿着筷子的手,抖得厉害。
二十万。
上一世,我到死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外婆凑过来看了一眼,吓得差点把碗掉了:晚晚……这……这是多少钱
外婆,我抱着她,眼泪掉了下来,我们有钱了,我们有好日子过了。
小军也跑过来抱着我们,一家人哭作一团。
那是喜悦的泪水。
9.
有了钱,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村里那栋破败的土屋推倒,重新盖了一栋两层的小洋楼。
白墙红瓦,窗明几净,还带一个大院子。
村里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第二件事,是把小军转到了镇上最好的小学。
我不想让他再因为家里穷,被同学看不起。
第三件事,是把外婆接过来一起住,请了个保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外婆一开始还不同意,说她自己能动,不想花那个冤枉钱。
我拉着她布满老茧的手,说:外婆,你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一切都安顿好后,我注册了自己的公司,取名晚禾生态农业。
我还设计了一个logo,是一株迎着朝阳茁壮成长的禾苗。
那是我的写照,也是我的希望。
事业走上正轨,我开始有了一些空闲时间。
我给自己报了驾校,还报了一个夜校的工商管理课程。
我知道,光会种地是不够的。
要想把事业做大做强,我必须不断学习,跟上时代的步伐。
生活忙碌而充实,我几乎快要忘了陈强这个人。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尖酸和刻薄。
是林晚吗
我是。
我是张月。
我握着电话的手,瞬间收紧。
时隔一年,这个名字再次出现,我竟然已经能心如止水。
有事吗我问。
我就是想告诉你,陈强现在跟我在一起,我们过得很好。你别再痴心妄想了,他不会回那个穷山沟的。她像是来宣示主权的。
我差点笑出声。
她大概还以为,我是在家苦等丈夫归来的怨妇。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你……你就这个反应张月似乎对我的冷淡很不满。
不然呢我反问,需要我祝福你们吗那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我干脆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张月大概会气得跳脚吧。
一个还在为男人争风吃醋的女人,格局,也就那么大了。
而我,林晚,早已不是从前的我了。
我的世界里,有更广阔的天地。
10.
时间一晃,又是六年过去。
七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
我的晚禾农业,已经从一个小小的蔬菜基地,发展成了全市最大的有机农产品供应商。
我们有了自己的冷链物流车队,产品销往全国各地。
我还和市农科院合作,建立了一个育种实验室,专门研发培育更优质的蔬菜品种。
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我把总部搬到了市里最高档的写字楼。
老家那栋小洋楼,变成了我和小军度假的地方。
我给村里捐钱修了一条从村口直通镇上的水泥路。
村长发动村民,给路取名叫陈夫人路。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出于习惯和一种朴素的尊敬。
我听了,只是笑笑,没有反对。
就当是,告慰上一世那个傻傻的自己吧。
小军也长成了半大的少年,个子快要超过我了。
他成绩优异,性格开朗,完全没有单亲家庭孩子的阴郁。
他会骄傲地跟同学介绍:我妈妈是林晚,晚禾农业的董事长。
这些年,不是没有追求者。
有像王老板这样稳重的生意伙伴,也有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
但我都一一婉拒了。
受过一次伤,就很难再轻易地把心交出去。
何况,我现在有事业,有儿子,有爱我的家人,我的人生很圆满,不需要一个男人来锦上添花。
我以为,我和陈强的世界,再也不会有交集。
直到王老板在一个饭局上,无意中提起了他。
说起来也巧,我有个远房亲戚,最近刚从南方回来,也在搞运输,叫……叫陈强。
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听说在外面混得不怎么样,跟一个女人合伙做生意,赔了个底朝天,那女人也跟人跑了。王老板叹了口气,这不,听说老家有个前妻发了财,就动了心思,想回来吃回头草。
我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也好。
有些账,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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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以积劳成疾,命不久矣为由,回了村里养病。
消息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我知道,以陈强的性子,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他不是对我余情未了,他是惦记着我的遗产。
果然,不出三天,一辆破旧的二手面包车,就停在了我别墅的大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头发油腻,满脸风霜。
不是陈强是谁
七年的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刻痕。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眼神里多了几分市侩和疲惫。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们家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站在气派的雕花铁门外,愣了很久,才走到旁边的可视对讲机前,按下了通话键。
我坐在二楼的监控室里,通过屏幕,清晰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军站在我旁边,眉头紧锁:妈,你真要见他
见,为什么不见我笑了笑,好戏,才刚开场。
对讲机里,传来他有些不确定的声音。
喂请问……林晚在家吗
保安通过对讲机回复:您好,请问您是哪位有预约吗
陈强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一些。
麻烦通报一下,他说,我是这家主人的丈夫,我叫陈强。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脸上那理所当然的表情。
保安是个退伍军人,我高薪聘请的,业务能力很强。
他通过内部线路向我请示,我示意他照我说的办。
于是,对讲机里传出保安礼貌而疏离的声音:先生,我们老板姓林,单身。
不可能!陈强立刻拔高了声音,她是我老婆!我们没离婚!
抱歉先生,户籍系统显示,林晚女士七年前就已经单方面申请离婚,法院判决生效。她现在是未婚状态。
屏幕上,陈强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早就在他离开的第一年,就起诉离婚了。
那个年代,一方失踪两年以上,就可以判决离婚。
我就是要让他,连回来分财产的资格都没有。
12.
陈强在门口大吵大闹,说我们是黑社会,非法拘禁。
保安受过专业训练,始终保持着克制和礼貌,就是不开门。
最后,他闹得没力气了,颓然地蹲在门口,像一条被抛弃的流浪狗。
我看着屏幕里的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可怜吗
一点也不。
比起上一世我所受的苦,他这点难堪,算得了什么
妈,小军拉了拉我的衣角,就让他一直在外面吗
放心,他会想到办法进来的。我拍了拍儿子的手。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村长带着陈强,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
陈强大概是去村长那里哭诉了一通,添油加醋地说了自己如何被薄情的前妻拒之门外。
村长是个老好人,耳根子软,自然是信了。
林总,村长在对讲机里喊话,陈强好歹是小军的爹,你们夫妻俩有什么误会,坐下来好好谈谈嘛,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我按下通话键,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虚弱。
王叔,我身体不舒服,不想见客。您让他走吧。
晚晚啊,你就见他一面吧,他大老远回来看你,也是一片心意啊。村长还在劝。
陈强立刻在旁边帮腔,声音里带着哭腔:晚晚,我知道错了!你让我进去,让我看看你,求你了!
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
最后,我轻叹一口气:好吧,王叔,您让他一个人进来吧。
大门缓缓打开。
陈强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闪过一丝得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心软的林晚。
只要他几句好话,掉几滴眼泪,就能把我哄得团团转。
他错了。
地狱归来的人,心,是石头做的。
13.
我没有在客厅见他,而是让保姆把他带到了二楼的小会客室。
我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
小军坐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冷着脸,像个小大人。
陈强走进来的时候,脚步明显一顿。
他大概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他想象中,我应该是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奄奄一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衣着得体,气定神闲。
他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来了我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平静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陈强回过神来,立刻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几步冲到我面前,就要来抓我的手。
晚晚!我回来了!我对不起你!
我身子微微一侧,躲开了他的触碰。
他扑了个空,表情有些尴尬。
坐吧。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他讪讪地坐下,眼睛却一直在我身上打量,似乎想从我身上找出病入膏肓的证据。
晚晚,我听说你……你病了他试探着问,眼里的关切呼之欲出。
嗯,老毛病了。我轻描淡写。
是什么病严不严重看过医生了吗他一连串地发问,像个真正关心妻子的丈夫。
我没有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会客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陈强被我晾在一边,有些坐立不安。
他偷偷地打量着这个房间的装修,眼神里的贪婪一闪而过。
最后,还是他先沉不住气了。
晚晚,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我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但我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你们。他开始打感情牌,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好好补偿你们。
补偿我终于放下茶杯,正眼看他,怎么补偿
我……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我会留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不管你得了什么病,我都陪你治!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他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
如果不是我早就看穿了他的真面目,恐怕真的要被他感动了。
我看着他,慢慢地笑了。
陈强,你大概不知道吧,我说,我们村口那条路,是我捐钱修的。
他愣住了。
那条路,村里人给它取名叫『陈夫人路』。
陈强的脸色,一点点地变了。
他们说,我是我们村飞出去的金凤凰,是陈家的骄傲。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说,讽刺吗
14.
陈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像是开了个染坊。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陈夫人路。
这四个字,像四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脸上。
他当初抛弃的陈夫人,如今成了他高攀不起的存在。
他引以为傲的姓氏,如今成了别人对我的施舍和同情。
晚晚,我……我不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辩解。
你当然不知道。我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你走的时候,只想着自己要去城里发大财,又怎么会关心我和小军的死活
不是的!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一直沉默的小军,突然冷冷地开口了。
他站起来,走到陈强面前,比十三岁的他高不了多少的少年,眼神里却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冰冷和憎恶。
我妈为了给我交学费,大冬天去河里捞鱼,手都冻烂了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妈发高烧,一个人背着我去镇上看医生,回来路上晕倒在田埂上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妈为了开荒,一个人搬石头,磨得满手是血的时候,你在哪里
小军每问一句,就往前逼近一步。
陈强被他问得节节后退,脸色越来越白。
这些事,他都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陈强,小军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我爸。我爸,在我五岁那年,就已经死了。
说完,他转身回到了我身边,不再看陈强一眼。
会客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眼神涣散。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我累了,不想再跟他演戏了。
你走吧。我说,我的『遗产』,你一分钱也拿不到。我的公司,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唯一的继承人,是我的儿子,林军。
我特意强调了儿子的姓。
陈强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林……林军
对,我点点头,他跟我姓。从我们离婚那天起,你就跟他,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了。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强彻底崩溃了。
15.
不!不可能!
陈强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状若疯狂。
林晚!你好狠的心!他也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让他改姓!
你的儿子我冷笑一声,你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吗你给他买过一件衣服一本书还是交过一次学费
我……我那是……那是在外面打拼!是为了这个家!他还在嘴硬。
为了这个家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是为了给张月买金镯子,还是为了给她开店陈强,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提到张月,陈强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他大概没想到,他自以为的秘密,我早就一清二楚。
晚晚……我跟她已经分了……我……我那是被她骗了……他开始卖惨。
你跟谁在一起,被谁骗了,都与我无关。我站起身,不想再跟他废话,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叫了保安。
陈强却突然冲过来,一把跪在我面前,抱住了我的腿。
晚晚!别赶我走!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涕泪横流,哭得像个孩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做什么都行!
他抱得很紧,我挣脱不开。
他身上那股劣质烟草和汗水混合的味道,熏得我阵阵作呕。
放开!我厉声呵斥。
我不放!除非你答应我!他耍起了无赖。
我气得浑身发抖,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咳……咳咳……
我猛地咳嗽起来,感觉喉咙里一阵腥甜。
我捂住嘴,摊开手心一看,一抹刺目的红色。
是血。
当然,是假的。是我事先含在嘴里的鸡血包。
但在陈强看来,这就是我病入膏肓的铁证。
他吓得松开了手,呆呆地看着我手心的血,又看看我苍白的脸。
晚晚……你……
我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身子一软,顺势晕了过去。
妈!小军惊呼一声,扶住了我。
一场完美的追妻火葬场,怎么能少得了女主的病危戏码呢
陈强,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倒要看看,你的悔意,值几分钱。
16.
我被紧急送往了市里最好的私立医院。
当然,一切都是演戏。
院长是王老板的朋友,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我住进了VIP病房,主治医生按照我给的剧本,给出了诊断结果:肝癌晚期,因为长期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导致,已经扩散,最多还有三个月时间。
陈强拿到诊断书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瘫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一遍又一遍地看那张薄薄的纸,像是想把它看穿一个洞。
我通过病房里的监控,冷眼看着他。
他哭了。
不是假哭,是真的哭了。
眼泪顺着他憔悴的脸颊,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悔恨化成一个巨大的怪物,一下将他吞噬,又反复咀嚼。
他大概是在后悔。
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狠心,抛弃了一个能为他下金蛋的女人。
如果他没有走,现在这亿万家产,是不是就有他的一半
他就可以住别墅,开豪车,当人上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条丧家之犬。
他的悔恨,与爱无关,只关乎利益。
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他在走廊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再出现在我病房里时,像是变了一个人。
胡子刮干净了,头发也洗了,换上了一身还算体面的衣服。
他端着一碗亲手熬的粥,走到我床边,声音沙哑又温柔。
晚晚,醒了我给你熬了点小米粥,你尝尝。
我虚弱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医生说了,你要好好养着,保持心情愉快。他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我嘴边,来,我喂你。
我偏过头,躲开了。
我不饿。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
但他没有放弃,又把勺子递了过来:多少吃一点,不吃东西怎么行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我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心里冷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想喝王记的鱼片粥。我淡淡地开口。
王记是市里一家很有名的老字号,离医院有二十多公里,而且每天限量供应,去晚了根本买不到。
上一世,我生病的时候,也想喝那家的粥。
我求了陈强好几次,他都嫌远嫌麻烦,最后不耐烦地吼我:喝什么喝!喝白粥不是一样!穷讲究!
现在,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做。
陈强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好!好!我马上去买!你等着我!
他放下碗,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陈强,这只是开胃菜。
你欠我的,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加倍还回来。
17.
陈强买回鱼片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手里的保温桶却护得紧紧的。
晚晚,买……买回来了,还热着呢。
我让护工把他打发了出去,说我要休息。
他买回来的粥,我一口没动,直接倒掉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花样百出的作。
今天想吃城南的糕点,明天想听城西的评弹。
一会儿嫌病房太闷,要出去晒太阳,一会儿又嫌阳光太刺眼,要拉上窗帘。
陈强被我折腾得团团转,却毫无怨言。
他像个最卑微的仆人,对我千依百顺,予取予求。
他给我洗脚,给我按摩,给我读报纸,甚至在我睡不着的时候,给我讲故事。
讲的,都是我们以前的事。
晚晚,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家里穷,买不起肉。我偷偷去河里给你摸鱼,结果被水草缠住脚,差点淹死。
你还记不记得,你怀小军的时候,半夜突然想吃酸杏,我跑遍了全村,最后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给你找到了。
他说的这些,我都记得。
曾经,这些都是我记忆里最甜蜜的片段,是支撑我度过那七年苦日子的唯一慰藉。
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只剩下无尽的讽刺。
那个为我下河摸鱼,为我满村找杏的少年,早就死在了七年前的那个清晨。
现在这个卑躬屈膝的男人,只是一个想从我这里骗取利益的骗子。
我听着他的絮叨,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他见我没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晚晚,我知道,我以前混蛋,不是人。我被城里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被张月那个贱人蒙了心。可我心里,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自己都快信了。
我终于睁开眼,看着他。
是吗我问,那你当初走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决绝
他被我问得一噎,眼神闪躲。
我……我那是……年轻气盛,不懂事……
不懂事我轻笑一声,你把我们母子七年的生活费,都拿去给张月买金镯子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不懂事
陈强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晚晚,我……
陈强,我打断他,别再演了,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我看着他,眼神如一潭死水。
你说,
你现在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弥补我,还是为了弥补你自己那个没能继承亿万家产的遗憾
没有人回答。
会客室里,只有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最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18.
陈强没有走。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用行动来证明他的悔意。
他开始变卖他的一切。
那辆破旧的二手面包车,他从南方带回来的所有家当,甚至是他手腕上那块不值钱的电子表。
他把换来的几千块钱,都交给了医院,说是给我交医药费。
杯水车薪,却姿态十足。
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为了给我治病,已经倾其所有。
乡亲们来看我的时候,看到忙前忙后的陈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
晚晚啊,你看陈强,是真的知道错了。
是啊,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就原谅他吧。
人都快不行了,别带着恨走啊。
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他们不知道,陈强散尽的这点家财,连我这间VIP病房一天的费用都不够。
真正的重头戏,还没上场。
我让律师拟定了一份财产赠予协议。
协议上写明,如果我去世,我名下晚禾农业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将无偿赠予陈强,作为他这些年照顾我的回报。
我让律师不小心把这份协议,落在了陈强的床头柜上。
当天晚上,我通过监控看到,陈强在病房里没人的时候,悄悄拿起了那份协议。
他看得非常仔细,一字一句,生怕漏掉了什么。
当他看到百分之三十股份的时候,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晚禾农业如今的市值,超过十亿。
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就是三个亿。
三个亿。
这个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亡命之徒,变成最深情的圣人。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拿着协议的手,都在颤抖。
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把协议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但从那天起,他对我,更加殷勤了。
简直是二十四孝好老公。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仅仅是贪婪,还多了一丝……急切。
他开始旁敲侧击地问医生,我的病,还有没有别的治疗方案。
比如……国外的靶向药或者……器官移植
医生按照我的吩咐,叹着气告诉他:林女士的身体太虚弱了,经不起任何折腾了。现在只能保守治疗,尽量延长生命,减少痛苦。
陈强听完,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他大概是觉得,我死得,还不够快。
19.
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我开始拒绝治疗。
我拔掉输液管,不肯吃药,甚至开始绝食。
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人很快就瘦得脱了相,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看起来,真的像个时日无多的人。
陈强急了。
他跪在我床前,红着眼睛求我。
晚晚,你吃点东西吧,求你了!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好好治病!
我看着他,虚弱地摇了摇头。
没用了,我气若游丝地说,治不好的,花再多钱,都是打水漂。
能治好!一定能治好!他抓着我的手,急切地说,晚晚,你相信我!只要有钱,什么病都能治好!我们把公司卖了,把房子卖了,我们去国外!去美国!一定有办法的!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心里冷笑。
他不是想救我,他是想保住那三个亿。
公司……是我的心血……也是我留给小军唯一的依靠……不能卖……我艰难地说。
小军还小,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陈强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我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接下来的几天,我用尽了各种方法,向他传递一个信息:我不想治了,我认命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走。
陈强彻底慌了。
他开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关系,托人情,咨询各种医疗专家。
他甚至找来了几个江湖骗子,在我病房里搞什么跳大神。
都被我让保安给轰了出去。
他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
为了筹钱,他开始到处借。
亲戚,朋友,甚至是一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面子,像条狗一样,到处摇尾乞怜。
当然,没人肯借给他。
一个抛妻弃子的赌徒,一个想靠前妻遗产翻身的软饭男,谁会信他
他处处碰壁,焦头烂额。
我看着他日渐憔悴,眼窝深陷,两鬓都生出了白发,心里没有丝毫的怜悯。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20.
走投无路的陈强,最后把主意,打到了张月身上。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张月的电话,一天打几十个。
张月大概是被他烦透了,终于接了。
陈强在电话里,痛陈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又描绘了一番我们复合后的美好蓝图。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借钱。
张月是什么人
一个能在他风光时贴上来,落魄时一脚踹开的女人,怎么可能借钱给他
她在电话里,把陈强从头到脚羞辱了一顿。
陈强,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的前妻快死了,关我屁事想借钱门儿都没有!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情圣啊别恶心我了!当初要不是看你出手大方,我才懒得理你!
想靠前妻的遗产翻身你做梦去吧!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没良心的男人,活该穷一辈子!
陈强是在我病房的阳台上打的这通电话。
他大概以为我睡着了,没关门。
张月尖锐刻薄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看到,陈强的背影,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握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等他挂了电话,转过身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羞辱,有难堪,有愤怒,还有一丝……绝望。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我永远也忘不了,上一世,我躺在病床上,是如何在绝望和痛苦中,一点点死去的。
我的痛苦,无人能懂。
他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怎么了我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谁的电话
陈强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
没……没什么,一个……一个推销电话。
他撒了谎。
这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对我撒谎。
因为他知道,他最不堪的一面,被我看到了。
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被张月和我,联手踩得粉碎。
21.
从那天起,陈强变得沉默寡言。
他不再给我讲过去的故事,也不再说那些肉麻的情话。
他只是默默地做着一切,给我喂饭,擦身,按摩。
动作依旧温柔,眼神却变得空洞。
我知道,他的精神,正在一点点地被摧垮。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要的,不是他的钱,不是他的殷勤。
我要的,是让他尝遍我上一世尝过的所有痛苦和绝望。
我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这天晚上,我把他叫到床前。
陈强,我看着他,声音很轻,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红着眼看我。
我立了份遗嘱,我从枕头下,拿出那份早就准备好的赠予协议,递给他,你看看。
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纸。
当他再次看到百分之三十股份的时候,他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那是垂死之人,看到的救命稻草。
但是,我话锋一转,这份协议,有一个附加条件。
陈强立刻紧张地看向我。
什么条件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在我死后,终身不娶,守着我的牌位,过一辈子。
陈强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么一个……荒唐的要求。
终身不娶
守着牌位过一辈子
这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那三个亿,瞬间就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怎么我看着他精彩纷呈的脸色,轻笑一声,不愿意
不……不是……他结结巴巴地说,晚晚,我……我当然愿意!我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要!别说守着你的牌位,就是要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愿意!
他说得斩钉截铁,就好像,那是什么至高无上的荣耀。
好,我点点头,那你就在这份协议上,签个字,按个手印吧。
我递给他一支笔和一个印泥盒。
他看着那份协议,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犹豫。
他当然不想签。
签了字,就意味着他要用后半生的自由,去换那三个亿。
可不签,他就一无所有。
这是一个魔鬼的交易。
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
他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又用沾满红色印泥的大拇指,重重地按了下去。
看着那个鲜红的手印,我笑了。
陈强,欢迎来到,我为你量身定做的地狱。
22.
签下协议后,陈强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
他整个人都变得恍恍惚惚,常常一个人坐在病床边,一坐就是一下午,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他大概是在畅想,自己拿到三个亿之后的生活。
又或者,是在哀悼,自己即将逝去的自由。
而我,也开始为我的离去,做最后的准备。
我把公司的事务,都交给了王老板和小军。
王老板是我最信任的伙伴,也是小军的干爹。有他帮衬着,我很放心。
小军虽然年纪不大,但跟在我身边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已经很有商业头脑了。
我相信,他能守好我打下的这份江山。
我还见了我的律师,重新立了一份遗嘱。
这份遗嘱里,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不动产、公司股份、现金存款,唯一的继承人,都是我的儿子,林军。
至于陈强,一分钱都没有。
那份所谓的赠予协议,不过是我用来钓鱼的诱饵。
从法律上讲,它根本就不成立。
因为附加条件,违背了公序良俗和婚姻自由。
陈强,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切准备就绪。
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准备上演我的死亡大戏。
那天,我特意让小军和王老板都不要来医院。
病房里,只有我和陈强两个人。
我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让他扶我到窗边。
陈强,我看着窗外的夕阳,轻声说,你看,今天的太阳,真好看。
他站在我身后,没有说话。
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我问。
……
会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每天看着自己爱的人。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陈强,我有点冷……
我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抱抱我,好吗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地环住了我。
他的怀抱,不再温暖,也不再让我留恋。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连接在我身上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屏幕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慢慢地,变成了一条直线。
滴——
陈强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没了呼吸的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晚晚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林晚!
他开始摇晃我的身体,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摇散架。
你醒醒!你别吓我!林晚!
他终于意识到,我死了。
那个能让他一夜暴富的女人,真的死了。
他瘫坐在地上,抱着我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
悔恨、绝望、恐惧……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将他彻底冲垮。
而我,则在黑暗中,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陈强,你的报应,现在才真正开始。
23.
我的葬礼,办得很风光。
整个市里的商界名流,几乎都来了。
他们不是来悼念我,而是来结交晚禾农业的新任董事长——我的儿子,林军。
葬礼上,小军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容沉静,完全没有少年丧母的悲痛。
他冷静地和每一位来宾握手,致意,像个久经沙场的大人。
而陈强,则像个真正的未亡人,穿着一身孝服,跪在我的灵前,哭得死去活来。
他双眼红肿,面容憔悴,几天之内,像是老了十岁。
所有人都被他的深情所打动。
没想到陈强是这样有情有义的人。
是啊,林总也算没看错人。
以后晚禾有他帮衬着小林总,肯定不会差。
他们议论纷纷,看向陈强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敬佩。
陈强听着这些话,腰杆挺得更直了。
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塑造了一个痴情浪子的形象,全世界都站在他这边。
他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无法自拔。
直到律师当众宣读我的遗嘱。
……本人林晚,名下所有个人财产,包括但不限于晚禾生态农业有限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三套房产、五辆汽车以及所有银行存款、理财产品,均由我的儿子,林军,独立继承……
律师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灵堂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强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律师,又看看一脸平静的小军。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失声尖叫,她……她明明签了协议给我的!那份赠予协议呢
律师推了推眼镜,公事公办地说:陈先生,您说的那份协议,附加条件违背公序良俗,本身就不具备法律效力。而且,林女士在立这份最终遗嘱的时候,神志清醒,有公证人在场,是完全合法的。
不……
陈强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懵了。
三个亿的黄粱美梦,碎得彻彻底底。
他不仅一分钱没捞到,还为了这场戏,散尽家财,尊严扫地。
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晕死在了我的灵前。
全场一片哗然。
我通过远程监控,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端起手边的红酒,轻轻抿了一口。
陈强,这出追妻火葬场,你,还满意吗
24.
陈强被送进了医院。
醒来后,他整个人都疯了。
他不相信遗嘱是真的,大喊着是我和小军联合起来骗他。
他想冲出医院来找我们算账,结果被当成精神病,绑在了病床上。
他闹了好几天,最后终于耗尽了力气,接受了现实。
一个星期后,他出院了。
他没有立刻离开这个城市。
他像个幽灵一样,每天在我公司楼下徘徊。
他想见小军,但小军让保安把他拉入了黑名单,他连公司大门都进不去。
他想找媒体,控诉我们母子忘恩负义,但没有一家媒体敢得罪晚禾农业。
他彻底走投无路了。
他开始酗酒,每天喝得烂醉如泥,睡在公园的长椅上。
很快,他就花光了身上最后一点钱。
为了生存,他开始在工地上打零工,搬砖,扛水泥。
那个曾经嫌弃农村苦,一心想在城里发大财的男人,如今,却干着城里最苦最累的活。
真是莫大的讽刺。
王老板把这些情况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南方的海边度假。
阳光,沙滩,海浪。
我穿着漂亮的裙子,戴着墨镜,惬意地躺在沙滩椅上。
要不要……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王老板在电话里问。
不用。我淡淡地说,他欠我的,还没还完。
挂了电话,我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风景,心情没有丝毫的波动。
我不是圣母。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我就是要让他,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余生。
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25.
陈强在工地上,没干多久。
一次意外,他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工地老板赔了他一点钱,就把他辞退了。
他成了个瘸子。
一个没钱,没家,没工作,还身有残疾的瘸子。
他彻底被这个城市抛弃了。
他终于想起了回家。
他坐着最慢的绿皮火车,回到了我们那个小山村。
村子,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
泥泞的小路,变成了宽阔的水泥路。
破败的土屋,变成了一栋栋漂亮的小洋楼。
我们村,因为我的晚禾农业,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他站在村口,看着那条被命名为陈夫人路的马路,久久没有动弹。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我的坟前。
那是我早就让人修好的衣冠冢。
墓碑上,刻着爱妻林晚之墓,落款是夫陈强泣立。
当初,是他自己,亲手把这块碑立起来的。
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他跪在墓碑前,伸出粗糙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我的名字。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只是那么静静地跪着,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从白天,到黑夜。
村里人路过,看到他,都指指点点,绕道而走。
再也没有人同情他,也没有人敬佩他。
他成了全村的笑柄。
一个妄图攀附前妻,最后却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夜里,下起了大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
他却一动不动,任由冰冷的雨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个湿透。
他抬起头,望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眼神里,是无尽的空洞和死寂。
你说,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她最后送我走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没有人回答。
她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他红着眼,声音晦涩又痛苦。
他一人失魂落魄地望着冰冷的墓碑。
最后,在瓢泼大雨中,泣不成声。
他终于开始,换位思考。
思考我的痛苦,我的绝望。
可惜,太晚了。
我已经不需要了。
26.
陈强病了。
在我的坟前跪了一夜,高烧不退,差点死了。
是村长发现了他,把他送到了镇上的卫生院。
他没钱治病,是村长和几个好心的乡亲,凑钱给他垫付了医药费。
他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神浑浊,像是随时都会咽气。
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名字。
晚晚……我对不起你……
晚晚……你回来……
村里人看他可怜,有人给小军打了电话,希望他能来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
小军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旁边。
我看着他,问:你想去吗
小军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妈,我早就说过了,我爸,在我五岁那年,就已经死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很欣慰。
我的儿子,长大了。
他有自己的判断,不会被所谓的血缘和道德绑架。
陈强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才捡回一条命。
出院后,他无处可去,村长看他可怜,让他暂时住在了村委会的杂物间里。
他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腿瘸了,干不了重活。
名声也臭了,没人愿意搭理他。
他每天就靠着村里人施舍的一点剩饭剩菜过活,像条野狗一样。
他不再酗酒,也不再闹事。
他只是每天,一瘸一拐地,走到我的坟前,一坐就是一天。
他会跟我说话,说他小时候的事,说我们以前的事,说他这七年在外面吃的苦。
他说,他最后悔的,不是没拿到那三个亿。
而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
他说,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一定不会走。
他会守着我,守着家,哪怕穷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这些话,如果是在上一世,我听到,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一个人的心,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迟来的深情,救不了任何人,只会感动自己。
27.
一年后。
晚禾农业的新品发布会上。
我作为神秘嘉宾,出现在了台上。
当我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微笑着站在聚光灯下时,全场都沸腾了。
天哪!是林总!
林总没有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地闪烁,记者们把话筒都快戳到了我的脸上。
我拿起话筒,看着台下震惊的众人,缓缓开口。
大家好,我是林晚。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和大家重新见面。
一年前,我确实生了一场重病,但我很幸运,我挺过来了。
这一年,我一直在国外接受康复治疗,如今,我回来了。
我编造了一个完美的谎言,解释了我死而复生的原因。
没有人怀疑。
他们只为商业女王的回归,而感到兴奋和激动。
发布会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我回归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城市。
当然,也传到了陈强的耳朵里。
他是在村里的小卖部里,从电视上看到我的。
当他看到屏幕上那个容光焕发,笑靥如花的我时,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手里的半个馒头,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冲到电视机前,用那只满是污垢的手,颤抖着抚摸着屏幕上我的脸。
晚晚……
他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那眼泪里,有震惊,有狂喜,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场病,那场死,那场葬礼,那份遗嘱……
全都是我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
一场,只为他一个人上演的,复仇大戏。
他疯了一样地冲出小卖部,一瘸一拐地,朝着市里的方向跑去。
他要去见我。
他要去问我,为什么。
他要去问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28.
陈强最终还是没能见到我。
他走到半路,就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了路边。
等他醒来,人已经在回村的牛车上了。
是村里人发现了他,把他拉了回来。
他大喊大叫,说要去市里找我,但没人理他。
在他们眼里,他已经是个彻底的疯子了。
从那天起,他不再去我的坟前了。
他把自己关在杂物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他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也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抗议。
几天后,王老板来找我。
他快不行了。王老板叹了口气,你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有些事,是该有个了断了。
我回到了村里。
推开杂物间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和馊味,扑面而来。
陈强躺在角落里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蜷缩成一团,像个被遗弃的婴儿。
他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眼窝深陷,气息微弱。
听到开门声,他艰难地转过头。
当他看到是我的时候,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了一丝光亮。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晚……晚……
他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沙哑,干涩。
我走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们之间,隔着七年的时光,隔着一世的恩怨,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陈强,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把上一世的事,全都告诉了他。
告诉他,我是如何在他走后,辛苦拉扯着孩子,又是如何累垮了身体,查出绝症。
告诉他,我是如何在他虚伪的眼泪和众人善意的劝说中,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告诉他,我是如何,带着满腔的恨意,重生归来。
陈强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他的脸上,没有了震惊,也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无尽的死灰。
他终于明白,他欠我的,不是三个亿,而是一条命。
一条,他永远也还不清的命。
29.
所以……
陈强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可怕。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对不对
从你重生回来的那一刻起,你对我,就只有恨,对不对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爱过吗
当然爱过。
在那个贫穷却不失温暖的小家里,在那个为我下河摸鱼的夜晚,在那个为我满村找杏的清晨。
我曾用尽全力,爱过那个叫陈强的少年。
只是,那个少年,早就被他亲手杀死了。
而我的爱,也随着那个少年的死,一同埋葬了。
见我久久不语,陈强突然笑了。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他喃喃自语,像是疯了,又像是解脱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他干枯的眼角,滑落下来。
晚晚……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
对不起……
然后,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连接在他身上的,那台简陋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刺耳的蜂鸣。
他死了。
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死在了我面前。
我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心里,没有半分的喜悦。
只有一片,巨大的,空虚。
大仇得报,然后呢
我的人生,还要继续。
我转身,走出了那间阴暗的杂物间。
外面,阳光正好。
我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那轮温暖的太阳。
林晚,从今天起,为自己而活吧。
30.
陈强的后事,是村里人帮忙办的。
我没有出面,只是出了一笔钱。
他被葬在了他父母的旁边,离我的衣冠冢,很远很远。
生活,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把公司的重心,慢慢地转移到了慈善事业上。
我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资助那些像我一样,被生活所困的农村妇女创业。
我想让她们知道,女人的价值,从来都不是依靠男人来实现的。
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撑起一片天。
小军大学毕业后,没有立刻接手公司。
他选择了去西部支教。
他说,他想去看看,那些大山里的孩子,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我支持他的决定。
我的儿子,长成了一个善良,正直,有担当的男人。
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又过了很多年。
我老了,头发白了,脸上也长满了皱纹。
我把公司,彻底交给了小军,自己则回到了村里,过上了悠闲的退休生活。
我常常会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着太阳,打个盹。
有时候,我会梦到上一世。
梦到那个,在病床上苦苦挣扎,最后在不甘中死去的自己。
梦醒时分,我总会感到一阵后怕。
然后,我会庆幸。
庆幸老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让我,有机会,去弥补所有的遗憾,去惩罚所有该被惩罚的人。
也让我,有机会,去活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这天,小军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回来看我。
我的小孙女,扎着两个羊角辫,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她跑到我面前,奶声奶气地问:奶奶,你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呀
我笑了笑,摸着她的头,说:奶奶年轻的时候啊……
我的思绪,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一个,很努力,很勇敢的人。
是啊。
很努力,很勇敢。
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爱恨情仇,恩怨纠葛,就让它们,都随风而去吧。
我的人生,早已翻开了新的篇章。
而这一章,写满了阳光,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