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猝死的我,竟被彭祖当做天外飞尸捡回了家。
以为要学八百岁长寿秘诀,老头却笑呵呵递来锄头:
先耕三亩地,再劈五担柴。
我怨种般埋头苦干三年,末了才发现——
地里长的是万年灵参,柴火乃雷击辟邪木。
而那位总在溪边静坐的绝美村姑,居然是西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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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是沉在墨海底的石子,挣扎着上浮,每一次试图撬开眼皮都引来颅腔内沉闷的钝痛。最后是一股极其辛辣的气息强行冲开了窒碍,猛地灌入喉管,火烧火燎地一路滚进胃里,随即炸开一股蛮横的热流,窜向四肢百骸。
咳!咳咳咳!
李维猛地弹坐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肺管子像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眼前是一片晃动的模糊光影,好半晌才聚焦。
一个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得不可思议的老头,正蹲在旁边,手里捏着个破旧的陶碗,碗底残留着些许诡异的黑绿色药渣。老头穿着一身粗麻短打,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精瘦却线条流畅的小腿,脚上是一双编得歪歪扭扭的草鞋。他见李维醒来,笑眯眯地凑近,一双眼睛澄澈得不像老人,倒像山涧里的水。
哟,醒了命挺硬啊,小子。
李维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最后的记忆是电脑屏幕上扭曲的代码、心脏骤停的剧痛以及无边无际袭来的黑暗。他环顾四周,泥坯墙,茅草屋顶,身下是铺着干草的硬板床,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干草和那股奇异药汁的混合气味。
这…是哪里医院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老头哈哈一笑,声如洪钟,震得李维耳膜嗡嗡作响:医院哪家医院肯收你这样的骨头碎了一大半,五脏六腑挪了位,气都快散没了,也就是老头子我心善,把你从山沟里捡回来,费了老鼻子劲才把你从阎王殿门口拽回来。
李维下意识活动手脚,除了剧烈的酸软无力,并无想象中的剧痛。他这才仔细感受身体,确实,内部有种诡异的空虚感,但所有部件似乎又完好地连接着。
山沟我…我不是应该在…
应该老头打断他,饶有兴致地捋着雪白的长须,老头子我还觉得你应该是个‘天外飞尸’呢!砰一声就从天上砸下来,把我那片宝贝药圃砸出个人形大坑!啧啧,可怜我那几株刚有百年气候的紫云英……
天外飞尸李维懵了。穿越这桥段也太老土了!可周遭的一切,眼前这怎么看怎么不像现代人的老头,还有身体里那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彻底拆开又勉强重组过的感觉……
敢问…老丈高姓大名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老头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身形高大而硬朗。名字啊,好久没人问咯。好像姓籛,名铿。不过这儿的人,都叫我彭祖。
彭…祖!
李维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那个传说中活了八百岁、商朝守藏史、气功祖师爷、养生达人的彭祖!自己不仅穿越了,还直接空降到了神话人物家里!
巨大的震惊过后,狂喜如同沸腾的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八百岁!这是遇到了活化石,行走的长生不老教科书啊!难道自己大难不死,后半生就要开启修仙问道、逍遥世间、与天地同寿的剧本了
他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挣扎着想下床行个拜师礼:彭祖!您真是彭祖老人家!晚辈…晚辈李维,求仙师收我为徒,传授长生秘法!晚辈愿……
话没说完,一个木柄粗糙的物件就塞到了他怀里,打断了他的慷慨陈词。
低头一看,是一把磨得光亮的锄头。
彭祖依旧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指了指门外:拜师不忙。瞧见屋东头那片地没荒了好些日子了,先去耕个三亩。耕细点,草根石头都捡干净。
李维抱着锄头,愣住了。这展开不对啊不应该是摸顶授功、传授无上心法吗怎么是下地干活
仙师,这…
哦对了,彭祖像是刚想起来,又补充道,灶房后面堆着的柴火不多了,地耕完了,再去后山劈五担柴回来。要劈得均匀些,好烧。
李维看着手里的锄头,又看看彭祖那张慈眉善目却不容置疑的脸,一腔热血顿时凉了半截。他试图从对方眼里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没有,完全没有。那眼神清澈坦然,仿佛让一个刚刚重伤垂死、理论上还是病人的家伙去干重体力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难道…这是考验仙家收徒必经的磨砺小说里都这么写,扫地挑水都是修行!
对,一定是这样!
李维瞬间自我攻略完毕,重新燃起斗志,紧紧握住锄头柄,神情庄重如同接过绝世神兵:晚辈明白!定不负仙师期望!
彭祖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溜溜达达出去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
李维咬着牙,将锄头深深楔进板结的土里,脚下发飘,手臂酸软得抬起来都费劲。那碗药似乎只吊住了他的命,并没恢复他的体力。每一寸泥土的翻动都耗费着他仅存的气力,汗水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不到半个时辰,他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手掌磨出了一串亮晶晶的水泡,火辣辣地疼。
那老头就坐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优哉游哉地喝着什么,偶尔瞥过来一眼,既不催促,也不指导。
日头毒辣。李维头晕眼花,胃里空得发慌。他忍不住直起腰喘气,望向彭祖的方向,眼神里带上一丝幽怨。
彭祖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慢悠悠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来:舌抵上腭,含胸拔背,力从地起,呼吸…跟着锄头走。吸,举起;呼,落下。别用死力气,试着用身子带动胳膊。
李维下意识照做。调整呼吸,站稳脚步,尝试用腰腹发力。起初别扭无比,甚至抻得腰部一阵酸胀,但慢慢地,似乎真的省力了一点点,呼吸和动作隐约找到了一丝微弱的协调感。
就靠着这点提点,他几乎是凭着一股不肯认输的怨气,从天亮刨到天黑,终于勉强刨完了三亩地。看着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犁沟,他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李维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日落也未必能息的原始生活。耕田、劈柴、挑水、打理园子,甚至给彭祖捶背洗脚(虽然老头从没要求过,但他觉得这一定是考验的一部分),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劈柴更是噩梦。那后山的木头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坚硬似铁,一斧子下去往往只能留下个白印,反震力虎口发麻。彭祖给的斧头还钝得厉害。他又是憋着一肚子气,吭哧吭哧地劈,虎口震裂了,结痂,再震裂,最后变成厚厚的茧子。
彭祖从不传授任何所谓的长生秘诀,最多在他累得快要散架时,随口提点一句气沉丹田,别憋着气、腰为轴,劲儿要透出去、走路时试着脚趾抓地,感受地气。
李维从最初的虔诚、期待,逐渐变得麻木、怀疑,最后几乎认命。或许这就是命吧,穿越了也是个干苦力的命。或许这老头根本就不是什么彭祖,只是个有点医术的古怪老农,自己被骗了。
唯一让他觉得此地有些异常的,是食物。吃的米粥格外香甜,喝的水清冽甘醇,偶尔彭祖心情好,会扔给他一个没见过的野果,吃下去立刻精神百倍,疲惫一扫而空。还有那药圃里的植物,都长得奇形怪状,散发着淡淡辉光。
但他被日复一日的沉重劳役压得根本没心思深究。三年,整整三年!他像个最听话的哑巴牲口,埋头苦干,皮肤晒得黝黑,身体却在这种粗糙的磨砺中,不知不觉变得结实精悍,肌肉线条流畅,蕴含着远超从前的力量。只是他自己毫无所觉,只觉得是干活干多了自然壮实了。
三年后的某一天下午,李维照例去后山劈柴。经过溪边时,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总是坐着一位女子。
她穿着最简单的素色麻衣,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身姿挺拔优美。她总是静静坐在那里,望着溪水,或者远山,侧脸线条完美得令人窒息,气质却清冷至极,仿佛汇聚了周围所有的山光水色,又疏离于万物之外。
李维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美得不似凡人。他每次只是远远偷看一眼,便心跳加速,低头匆匆走过,从不敢搭话,甚至不敢多瞧。那女子也从未看过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块会移动的石头。
今天,他照例偷瞥一眼,正要快步离开,脚下却突然一滑,噗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手里的斧头飞出去老远。
他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摔得七荤八素。下意识抬头,却恰好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女子不知何时转过了头,正在看他。那是怎样的一双眼深邃如同亘古星空,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被她看着,李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无所遁形。
他瞬间臊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捡起斧头,头也不敢回地跑了。
一直跑到柴堆附近,他的心还在狂跳。一半是窘迫,一半却是那惊鸿一瞥带来的难以言喻的震撼。那绝不是一个普通村姑该有的眼神!
心里揣着事,劈柴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一斧子下去,角度偏了些,砍在一块异常坚硬的木疙瘩上。
铿!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斧刃竟然崩开了一个小口,而那截黑黢黢、毫不起眼的木头被劈开的地方,露出了内部紫金色、隐有雷纹的质地,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吸入一口,顿觉神魂一清,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李维猛地愣住,凑近了仔细看。这木头…这纹理…这异香…
一个只在某些志怪小说里看到过的名词蹦进脑海——雷击木!而且是品相极高、蕴生灵性的辟邪雷击木!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堆他劈了三年、用来烧火做饭的柴火。之前从未留意,只当是些坚硬些的普通树木。此刻仔细观察,才发现许多木头表面都有着极其细微的、被灼烧或雷电击打过的痕迹,内部木质绝非寻常!
冷汗瞬间从他额角滑落。他猛地转身,发疯似的朝那片他耕种了三年的田地跑去。
地里的杂草被他拔得干干净净,那些他以为是野生植物的藤蔓也被清理一空。此刻,他扑到田埂边,双手颤抖着扒开泥土。
很快,他挖出了一根通体金黄、须臃长、形态酷似婴儿、散发着浓郁参香和灵蕴的根茎!仅仅是闻到那股气味,他就感觉周身毛孔自主张开,三年劳作积攒在体内的那股微弱气流自行加速运转起来!
万年灵参!
李维一屁股瘫坐在田埂上,大脑一片空白。望着这片被他精心伺候了三年的土地,回想自己锄掉了多少杂草,砍了多少柴火……一股巨大的、荒谬绝伦的后怕和震惊席卷了他。
那些他以为是普通农活的工作……
那些彭祖随口提点的用力技巧、呼吸方法……
三年来的酸疼、疲惫、怨气……在这一刻尽数化为难以言喻的明悟和滔天巨浪般的震撼!
他猛地抬头,望向溪边的方向。那个清冷绝美的女子……溪边……西王母!传说中,西王母的瑶池不就是……
一个更加惊人的猜测,如同九天惊雷,在他炸开的识海中轰然回荡!
李维瘫坐在田埂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须臃长、金黄剔透、散发着惊人灵蕴的万年灵参。泥土的腥气混合着灵参奇异的清香,钻入他的鼻腔,却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真实感。
三年。
整整三年!
他像个被蒙上眼的蠢驴,拉着磨盘日夜不休,却不知自己碾磨的,竟是足以令外界修仙界掀起血雨腥风的绝世仙珍!
雷击辟邪木…万年灵参…
那自己日常喝的那清冽甘醇的水吃的香甜异常的米粥偶尔才能尝到的、能瞬间恢复精神的奇异野果
他猛地扭头,看向那间简陋的茅屋。灶台上那口熬了三年米粥、炖了无数普通野菜的破陶锅,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氤氲着大道宝光。
还有彭祖…那个总是笑呵呵、穿着草鞋、让他干尽粗活的老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从脊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渺小生灵骤然窥见苍穹浩瀚、自身如蝼蚁般的极致震撼与茫然。
自己这三年的每一次抱怨,每一次腹诽,每一次觉得被戏耍的委屈…此刻都化作了无声的惊雷,反反复复在他识海中炸响,炸得他神魂摇曳,外焦里嫩。
他之前那点仙缘考验的自作多情,是多么可笑而肤浅!这不是考验,这他娘的就是日常!是彭祖漫长寿元里,最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带着点打发无聊意味的随手安排!
李维哆嗦着,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灵参重新埋回土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初生的婴儿。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头横冲直撞的惊惶野兽,却收效甚微。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回后院,看着那堆劈了三年、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柴火,拿起那把崩了口的斧头,感觉重逾千斤。
接下来的日子,李维彻底变了。
他依旧耕田、劈柴、挑水,但所有的动作里,都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虔诚和小心翼翼。他不再觉得疲惫和枯燥,每一次举起锄头,每一次挥下斧头,每一次呼吸,他都试图去品味、去感受彭祖那些随口提点中蕴含的深意。
力从地起…他默念着,脚下微微内扣,仿佛真的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却沉厚的气息从大地涌入脚心,循着腿骨脊柱,导引至手臂。
呼吸跟着锄头走…他调整着节奏,一吸一呼,暗合天地开阖,竟真的感觉体内的那股微弱气流壮大了一丝,运转也圆融了些许。
他甚至开始仔细观察那片药圃里的每一株杂草,辨认它们的形态,感受它们散发出的不同气息。有的清凉,有的温煦,有的锐利,有的敦厚。
彭祖还是那副老样子,偶尔溜达过来,看看他干活,也不多言。只是有时,李维能感觉到那澄澈目光在他调整发力或呼吸时,会微微停顿一瞬,然后那笑眯眯的眼神里,似乎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嗯,类似于这傻小子总算开点窍了的意味。
这种发现让李维更加卖力,也更加惶恐。
他去溪边挑水的次数不自觉地增多了。每一次,他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瞥那块大青石。
那位素衣女子仍在,仿佛亘古以来就坐在那里,与流水、青山、云雾融为一体。自那次尴尬的对视后,她依旧无视他,但李维却再也无法用看普通村姑的心态去看她。
越是观察,他心中的惊骇就越甚。那女子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清辉,她周围的空气都比别处更澄澈,溪水流经她附近时,仿佛都变得更加欢快灵动,甚至有细微的、肉眼难辨的光点在水面跳跃。她偶尔会伸出手指,轻轻掠过水面,那指尖的莹白,竟似比最上等的灵玉还要温润通透。
西王母…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再也无法拔除。传说西王母掌不死药,居瑶池,司天之厉与五残,但其形象亦多有演变,或威严,或慈祥,或清冷莫测。眼前这位,那通身的清冷气度,那洞彻万象的眼神…
李维挑着水桶,脚步都有些发飘。他感觉自己不是走在溪边,而是行走于神话的扉页之间,稍有不慎,就会惊扰了书写传奇的笔触。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维体内的气流越发茁壮,无需刻意引导,便能自行循着某种玄奥的路径缓缓运转,洗刷筋骨,滋养脏腑。他的五感变得极其敏锐,能听到风中远山的低语,能看清百丈外树叶的纹理,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脚下大地蓬勃的生机与…不远处茅屋里,那看似平凡的老头体内,如渊如海、深不可测的恐怖生命能量。
他更加谨小慎微,言行举止恭敬到了极点。
这一日,午后。天象毫无征兆地骤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浓密的乌云吞噬,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仿佛触手可及。云层之中,并非雷鸣电闪,而是翻滚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闷的暗红色。一股庞大无匹、冰冷死寂的威压从天而降,笼罩四野。
山林寂然,虫鸟绝迹,连风都仿佛被冻结了。
李维正在院中劈柴,在这威压降临的瞬间,他只觉得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巨山当头压下,体内那点自以为茁壮的气流瞬间凝固,呼吸骤停,血液都快要冻结。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暗红色的云层如同巨大的磨盘,缓缓旋转,透出毁灭的气息。
这不是天灾!这是…某种难以理解的、充满恶意的存在降临!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这股威压碾碎神魂之时,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后心上。
刹那间,冰消雪融。
那恐怖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从他身边滑开。一股温和却浩瀚无边的暖流从那只手掌涌入体内,瞬间驱散了所有不适,凝固的气流重新欢快运转,甚至比之前更加活泼强劲。
李维猛地回头。
彭祖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依旧那身粗麻短打,依旧笑眯眯的。他抬头望着天上那异象,咂了咂嘴:啧,又是这点破事,没完没了,扰人清静。
他的语气平常得就像在抱怨邻居家的鸡又叫早了。
下一刻,彭祖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对着天空,随意地挥了挥袖袍,像是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一边玩去,别吓到我家小朋友。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法则交织的符文,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
就这么轻轻一挥袖。
天上那覆盖方圆百里、酝酿着恐怖毁灭力量的暗红色乌云,就像一幅被无形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从中间开始,无声无息地、迅速地消散了。
前后不过一两个呼吸。
阳光重新洒落,风继续吹,山林里的虫鸣鸟叫迟疑地、试探性地重新响起。
仿佛刚才那灭世般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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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蔚蓝如洗的天空,又僵硬地转头看向身边拍打着袖子上并不存在灰尘的彭祖。
挥手…驱天威
这是何等神通!!
彭祖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拍了拍李维的肩膀:愣着干嘛柴还没劈完呢。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多劈点,晒干了冬天好烧。
李维:……
他大脑已经彻底死机,无法处理这过于超现实的信息。只能凭借身体本能,麻木地举起斧头,继续劈柴。只是那斧头落下的节奏,彻底乱套了。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溪边。
那位素衣女子,不知何时也已抬起头,望着天空方才异象出现的地方。她的表情依旧平静,无喜无悲。但在彭祖挥袖驱散乌云的那一刻,李维似乎看到,她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淡、极快消失的弧度,像是冰雪初融时的那一线微光。
却让李维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她看见了!她肯定看见了!而且那反应…
彭祖驱散天威后,并未回屋,而是溜溜达达,走向了溪边。
李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连劈柴的动作都彻底停下,全身的感知力都聚焦了过去。
彭祖走到大青石旁,很随意地坐了下来,就坐在那女子身边不远处,丝毫没有面对一位可能是至高神祇的拘谨。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根翠绿欲滴、灵气逼人的黄瓜,递了一根过去。
喏,刚摘的,脆生着。
那素衣女子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彭祖手中的黄瓜上,顿了顿,竟然真的伸出了那双纤尘不染、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接了过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拿着黄瓜,并未立刻食用。
彭祖自己则咔嚓咬了一大口,嚼得津津有味,望着淙淙溪水,像是拉家常般随口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心思都浮躁,走都没学会,就想着飞。大道至简,就在这日常起居、一啄一饮、一呼一吸之间,偏不信,非要去找那些个花里胡哨的秘法神通。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的女子感慨。
你看屋里那傻小子,刚来的时候,身子骨朽烂得像块破布,心里还尽是好高骛远的念头。这三年,老老实实耕地劈柴,饭吃得香,觉睡得沉,地气接上了,劳形凝神,杂念反倒少了。这基础,不就这么打下来了么
灵药仙根是好,但吃进去,化不开,吸收不了,那就是穿肠毒药。身子骨好比是个炉子,炉子不够结实,不够通透,你扔进去再好的柴火,不是烧不旺,就是直接炸膛。
先练形,强筋骨,通经络,开窍穴。形神兼备,而后气足;气足,而后神全。神全,方能感悟天地,触及法则。劈柴挑水,是最好的练形;心无旁骛,是最好的凝神。
呼吸是桥梁,连接内外天地。一呼一吸,即是阴阳,即是开阖,即是造化。哪用得着那么多繁复的咒语法印
彭祖慢悠悠地说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暖流,不仅传入那女子耳中,也清晰地钻进了远处竖着耳朵、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的李维耳中。
没有高深术语,没有玄奥口诀,就像是老农在讲述如何种好庄稼。
但每一个字,都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李维神魂发颤!
三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那些彭祖随口的提点,在这一刻,全部串联起来,焕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原来,那看似普通的耕地,是为了让他接引地气,锤炼筋骨,打开足下窍穴!
那劈砍坚若精铁的雷击木,是为了震荡气血,锤炼臂力,暗合发力之道,同时雷击木的纯阳气息也在潜移默化中涤荡他的脏腑!
那清冽的泉水、香甜的米粥、偶尔的野果,都是最温和、最易于吸收的筑基之物,在不伤根本的情况下,缓慢而坚定地改造他的体质!
所有的劳作,都不是惩罚,而是最完美、最量身定制、奢侈到无法想象的筑基法门!用万年灵参的药气浸润土地,用雷击木的纯阳之气当柴烧…这手笔,大到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
而所有的精髓,彭祖早已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告诉了他。
大道至简。
道在寻常。
李维站在原地,斧头从手中滑落都浑然不觉。他体内那股气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主奔腾运转,周身窍穴齐鸣,发出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嗡鸣。他的眼神变得清澈而明亮,三年积攒的底蕴,在这一刻的明悟催化下,轰然爆发,冲破了某个无形的桎梏!
他突破了!并非简单的境界提升,而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迁越,是对道的认知发生了质的飞跃!
也就在他突破的这一刻,溪边大青石上,那一直静默不语的素衣女子,再次缓缓转过头。
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是穿透般的漠然,而是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审视与确认的意味,落在了李维身上。
她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宇宙生灭。
紧接着,李维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女子抬起纤手,将彭祖给的那根灵黄瓜,送至唇边,轻轻咬了一小口。
动作优雅自然。
然后,她对着突破后、正傻傻看着这边的李维,微微颔首。
幅度极小,却毋庸置疑。
下一刻,清光微漾。
青石之上,空无一人。
唯有溪水潺潺,白云悠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影。
李维彻底石化在原地。
彭祖啃完最后一口黄瓜,拍拍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溜溜达达走回院子。看到李维那副魂飞天外的样子,哈哈一笑:
傻小子,发什么呆呢柴劈完了还不赶紧干活!今天任务完不成,可没晚饭吃。
他的语气,和三年来每一天的傍晚,一模一样。
李维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位笑眯眯的、穿着草鞋的老人家。
忽然间,他明白了。
所有的震撼、惊骇、茫然,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如同脚下大地般沉厚的敬畏与感激。
他不再去纠结对方是不是彭祖,那女子是不是西王母。
这些名号,在此刻,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来了,他看见了,他经历了。他在这看似平凡的三年里,触摸到了真正不凡的大道轨迹。
他恭恭敬敬地,对着彭祖,俯身,长揖及地。
没有言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彭祖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受了他这一礼,摆摆手: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虚的。赶紧劈柴,劈完了好好感悟一下刚才的突破,稳固境界。根基不稳,飞得再高也是空中楼阁。
是。李维直起身,声音沉稳了许多。他捡起地上的斧头,不再去看那空无一人的溪边青石。
他知道,有些缘法,一期一会,见过,即是永恒。
他举起斧头,心神空明,力从地起,呼吸与动作完美契合,一斧劈落。
咔嚓!
一声轻响,那坚硬无比的雷击木,应声而裂,断面光滑如镜。
阳光洒落,岁月静好。
茅屋,老人,少年,斧头,柴堆。
溪水潺潺,流向远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