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有那么一秒钟的凝固。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捕捉到了。
他端起果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个粉丝投稿的爱情故事,挺凄美的。”
我面不改色地解释。
“是吗?”
他拿起一块苹果,递到我嘴边,“听起来倒像是个恐怖故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艺术加工嘛。”
我张嘴吃下苹果,甜腻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我却觉得味同嚼蜡。
“你也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怕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故意问道。
“为了自己活命,竟然要牺牲七个爱他的女人,简直丧心病狂。”
陈晏放下果盘,帮我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他的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微微,这只是故事。”
“现实中,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他只会希望她长命百岁,怎么会舍得伤害她呢?”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我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
他就是那个最会演戏的魔鬼。
直播结束后,我收到了那个神秘id的回复。
只有一句话。
【你太大胆了,他已经起了疑心。】
看到这条私信,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我立刻回复:【你是谁?你是不是苏晴?】
对方没有再回复。
但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id背后的人,就是
“妈,我回来了。”
我挽着陈晏的手臂,笑盈盈地走进家门。
我妈看到我们,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和好女婿回来啦!”
她拉着陈晏的手,嘘寒问暖,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亲热。
“小陈啊,我们家微微就是被我惯坏了,脾气有点大,你多担待。”
“妈,您说的哪里话。”
陈晏笑得谦逊又得体,“微微很好,是我高攀了她。”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妈被陈晏的“完美女婿”滤镜蒙蔽了双眼,根本不知道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怎样的魔鬼。
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去看看我以前的房间。
陈晏立刻说:“我陪你。”
“不用了。”
我强硬地拒绝,“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的态度让他微微一愣。
我妈立刻打圆场:“对对对,你们小夫妻俩也别老腻在一起,小陈,你陪我聊聊天,让微微自己去。”
陈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警告。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飞快地冲进我以前的卧室,反锁上门。
我立刻给王哥打了电话。
“王哥,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立刻,马上!”
“我要陈晏书房里那个红木盒子的钥匙,或者,能打开它的方法。”
“林小姐,这”
“我知道这很危险,也很出格,但我没有时间了!”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我唯一的活路!”
王哥在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一个顶级的开锁师傅,但他收费很高,而且只接熟人介绍的活。”
“钱你不用管,你只要把他带到我家就行!”
“你确定要这么做?陈晏要是发现了”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我感觉陈晏的耐心正在被耗尽。
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宠溺,而是夹杂着一种审视和势在必得的冰冷。
就像猎人看着网中的猎物。
晚上,我们留宿在娘家。
半夜,我被一阵轻微的开门声惊醒。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我的床前。
是陈晏。
他以为我睡着了,借着月光,他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视着我的脸。
那眼神,不再是我熟悉的温柔。
那是一种贪婪的,饥饿的眼神。
他伸出手,似乎想抚摸我的脸颊。
可他的指尖,却停在了我的脖颈上方。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凉意。
那一刻,我屏住了呼吸,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毫不怀疑,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易地掐断我的脖子。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他收回了手,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狂跳到几乎要冲出胸膛。
他刚刚是想杀了我吗?
是因为我今天的反常,让他觉得我这颗“果实”已经快要熟透,可以采摘了吗?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立刻拿到那个盒子!
“微微,开门。”
陈晏的声音很平静,但我听出了一丝不耐烦。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把盒子里的东西塞回原处,然后把盒子踢到了床底下。
“来,来了。”
我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我打开门,陈晏就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家居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刚才我好像听到门铃响了。”他说。
“没有啊,”
我摇头,“我一直在睡觉,可能你听错了吧。”
他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略显慌乱的脸上。
“是吗?”他微微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伸手想碰我的脸,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空气瞬间凝固。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微微,”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你在怕我?”
我知道,我装不下去了。
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我索性豁出去了,冷冷地看着他:“陈晏,我们谈谈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那副斯文儒雅的样子。
“好啊,你想谈什么?”
他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谈谈你的手腕,”我死死地盯着他,“谈谈李悦,张琪,还有苏晴。”
我每说出一个名字,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我说出“苏晴”时,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也龟裂了。
他不再掩饰,眼中的温柔被阴鸷和疯狂所取代。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声音嘶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冷笑,“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而诡异。
“知道了又如何?”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
“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吗?”
“微微,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最完美的结局,让你在爱和幸福中毫无痛苦地离去。”
“是你自己,非要打破这份美好。”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惋惜。
“我做错了什么?”
他像是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我只是想活下去,这有错吗?”
“我给了她们最完美的爱情,让她们在最幸福的时刻凋零,这是她们的荣幸!”
他的三观已经完全扭曲了。
“你这个疯子!”我忍不住骂道。
“是,我是疯子!”
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可我也是爱你的!”
“我爱你的才华,爱你的骄傲,爱你的与众不同!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你是最完美的祭品!”
“我甚至想过,等你之后,我就金盆洗手,用你给我的生命,去过一个普通人的人生!”
“可你为什么要发现!为什么!”
他的表情痛苦而狰狞,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陈晏,”我看着他,心中只剩下悲哀,“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他眼中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是啊。”
他松开我,后退一步,喃喃自语。
“你说得对。”
“既然如此,”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那我们,就一起解脱吧。”
他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就在他扑过来的一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向一旁。
同时,我迅速从床底拖出那个红木盒子。
我将那六件信物全部倒在地上,按照苏晴通过加密信息教我的方位,迅速摆成一个诡异的六芒星阵法。
“你在做什么!”
陈晏看到那些东西,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冲过来阻止我,但我已经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一滴血滴在了阵法中央的那条枯萎的红绳上。
“以血为引,以怨为祭!”
我大声念出苏晴教我的咒语。
“逆转阴阳,物归原主!”
随着我话音落下,地上的六件信物突然散发出幽幽的黑气。
那些黑气像有生命一样,汇聚到一起,形成一股黑色的旋风,将我包裹在其中。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阴风阵阵,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嚎。
“不!”
陈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左手腕上的衬衫袖子瞬间被撕裂,那七道血红的丝线暴露在空气中,发出了刺目的红光。
“啊——”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浑身剧烈地抽搐。
我看到,那六条已经黯淡的丝线,此刻竟然重新亮了起来,但它们的另一端,不再是虚无,而是连接着阵法中的六件信物。
六个模糊的女性身影,在黑气中若隐若现。
她们的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
“陈晏,该还债了。”
我听到苏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轻柔而又冰冷。
那六道红光,猛地从陈晏的手腕上被抽离,回到了各自的信物之中。
每抽离一道,陈晏的身体就衰败一分。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英俊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挺拔的身躯也迅速佝偻下去。
短短几十秒,那个斯文儒雅的陈教授,就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
只剩下最后一道,连接着我的那根红线,还在他枯树皮一样的手腕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抬起头,用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看着我。
“微微”
他的声音,苍老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看着他,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荒芜。
我抬起我的左手,看着手腕上那条曾经被我视为珍宝的红绳。
它正在慢慢变得透明,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线,断了。
陈晏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熄灭。
他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生机。
地上的黑气和人影,也随着阵法的失效而烟消云散。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地上的六件信物,和陈晏迅速衰老的尸体,证明着这场惨剧的真实性。
我瘫坐在地,泪水无声地滑落。
一切,都结束了。
我报了警。
警察来的时候,看到房间里的景象,都惊呆了。
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学教授,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苍老的尸体。
这成了本市最大的悬案。
法医无法解释陈晏的死因,只能归结为“身份不明的急性衰老综合征”。
而我,作为唯一的嫌疑人,被带回了警局。
我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那个论坛帖子,苏晴的日记,以及那本记录着禁术的陈家族谱。
当然,我隐去了所有关于鬼魂和阵法的部分,只说我是根据这些线索,推断出陈晏用某种未知的科学手段,窃取了她人的生命力。
而他的死,只是因为这种手段遭到了反噬。
这听起来依旧很离奇,但在那六件信物和受害者名单面前,警方不得不重视。
他们根据我提供的线索,重新调查了那六起陈年旧案。
很快,他们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比如,那六个女人的银行账户,在她们“死亡”或“失踪”后,都有过一笔巨额的,来源不明的钱,转入了陈晏父亲的一个海外秘密账户。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无法从科学上定罪,但在舆论上,陈晏和他的家族,已经彻底身败名裂。
我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
我的直播事业,自然也毁了。
从全网羡慕的恩爱典范,到“克夫”的“黑寡妇”,我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有谩骂,有同情,有质疑。
我关掉了直播,注销了账号,断绝了和过去的一切联系。
我卖掉了那栋装满噩梦的房子,换了一个新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不再是公众人物。
走在街上,再也没有人能认出我。
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天,我路过一家花店,看到里面有新开的白玫瑰,带着露珠,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曾以为,那是爱情的象征。
现在才知道,那只是坟墓上的点缀。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谢谢你。】
【我们,都解脱了。】
【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看完,删掉了短信。
我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阳光正好。
我抬起我的左手手腕,那里光洁如初,什么都没有。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