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走了。
什么都没带,就那么一个人,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天地间。
副将最终还是领命回京了。
她走之前,留下了几名亲兵,守在我们的茅屋不远处,说是奉了将军的命令,保护我们的安全。
她还留下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厚厚的棉衣,充足的粮食,还有一些银票。
我没有动那些东西。
我守在阿爹床边,用雪水一遍遍给他降温,把老大夫开的药,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阿爹一直没有醒。
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醒不来的噩梦里。
我每天都会跑到村口,望着那座被白雪覆盖的雪山发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我希望她能找到雪莲,救活阿爹。
可我又觉得,就算阿爹活过来了,我要不要原谅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阿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村口。
是阿娘。
或者说,是一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血人。
她的一条胳膊软软地垂着,像是断了。
一条腿也瘸了,在雪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手上,全是冻伤和被野兽抓咬的伤口。
可她的另一只手里,却死死地攥着一株晶莹剔透、泛着淡淡光晕的雪莲。
她看到我,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对我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承恩阿娘拿到了」
说完,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昏死在雪地里。
亲兵们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回了茅屋。
老大夫被请了过来,先是看了看阿娘的伤,连连摇头,说伤得太重,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奇迹。
然后,他拿起那株雪莲,眼睛都亮了。
「是它!是它!有救了!你娘有救了!」
雪莲被熬成了药汁,喂给了阿爹。
阿娘则被安置在另一间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浑身缠满了绷带,像个粽子。
那天晚上,阿爹终于退了烧,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
「承恩」他虚弱地叫着我的名字。
「阿爹!你醒了!」我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阿爹安抚地拍着我的背,过了很久,他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承恩,是不是有人来过?」
我的身体僵住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阿爹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他叹了口气,挣扎着要下床。
「扶我去看看她。」
阿娘还在昏迷。她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阿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隔着门帘,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恨,也没有爱,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看了很久,他转过身,对我轻声说:「承恩,我们把她送走吧。」
我愣住了:「送送去哪里?」
「送回她该去的地方。」
「她有他的责任,我们有我们的生活。从此以后,两不相干。」
我看着阿爹平静的侧脸,突然明白了。
阿娘用命换来的雪莲,救活了阿爹的身体。
但她永远也救不回,阿爹那颗已经死去的心。
那天晚上,我起夜的时候,看见阿爹没有睡。
他坐在窗边,月光洒在他身上,像覆了一层薄霜。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阿娘留下的、染着血的桃木簪子。
他没有哭,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