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拆迁区的天,总是蒙着一层灰。
不是城里那种汽车尾气熏出来的油灰,是老墙皮剥下来、碎砖烂瓦扬起来的干灰,风一吹就往人鼻孔里钻,呛得人直咳嗽。
我守着老楼门口的修鞋摊,摊底下塞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半块干硬的玉米饼
——
昨天捡的,本来想喂给巷口的野狗,没喂成,野狗让拆迁办的车给惊跑了。
今早刚把缝纫机搬出来,脚就踢到个硬东西。
弯腰一摸,是块沾着水泥灰的红布片,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边缘毛拉拉的,像是从什么衣服上撕下来的。
我把布片凑到眼前看,太阳刚爬过拆迁楼的烂屋顶,光斜斜地照在布片上,能看见上面用黑丝线绣了个歪歪扭扭的
王
字,线脚松松垮垮,像是个孩子绣的。
这老楼里姓王的,就老王头一家。
老楼是五十年代的红砖楼,墙皮剥得跟块掉渣的烧饼似的,砖缝里塞着枯草,下雨的时候,雨水顺着缝往下淌,在墙面上冲出一道道黑印子,像哭花了的脸。
我在这楼底下修鞋快十年了,看着楼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老王头一家没走
——
不是不想走,是等着拆迁。
老王头年轻时在城郊开了个水泥预制板厂,赚过些钱,后来厂子倒了,就守着这老楼过活。
楼里的人都说,老王头是等着拆迁款给三个儿子分,可谁都知道,他那三个儿子,没一个省油的灯。
大的叫王建军,胳膊上纹着条黑蛇,开了个棋牌室,天天跟一群人搓麻将,输了就回家打媳妇。
二的叫王建国,在工地当小包工头,一年到头见不着人,见了面就跟老王头要钱。
三的最小,叫王建党,游手好闲,专靠骗老太太的钱过日子。
三个儿子加一个大媳妇(二媳妇和三媳妇早就跟人跑了),挤在老楼的三层,天天吵吵闹闹,跟一群炸了窝的马蜂似的。
我正摩挲着那块红布片,就听见楼里传来老王头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跟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
的,带着痰音,一听就知道是老毛病了。
老王头早年开预制板厂,吸了太多水泥灰,落下个肺痨的病根,一到阴雨天就咳得直不起腰。
咳咳……
咳……
咳嗽声越来越近,接着是缓慢的脚步声,老王头扶着墙走了下来。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磨破了边,头发稀稀拉拉地贴在头皮上,脸蜡黄蜡黄的,跟老楼的墙皮一个色。
他看见我,停住脚,眼神飘了飘,像是有话要说,又没说出口,只是指了指我手里的红布片,喉咙里
咕噜
了一声,又咳了起来。
王叔,您这病得治啊,总这么咳不是事儿。
我递给他一瓶水
——
是昨天小卖部老板送的,没开封。
老王头接过水,没喝,只是攥在手里,指节都发白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楼的墙,嘴唇动了动:这墙……
咳咳……
要塌了。
拆迁办不是快过来了吗塌不了。
不是墙塌……
是里面的东西……
藏不住了。
老王头说完,又扶着墙往上走,脚步虚浮,像是随时会倒下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像块泡在水里的海绵,早就吸满了糟心事,一挤就能挤出霉味来。
那天下午就下了雨。
是那种黏糊糊的小雨,一下就把老楼的霉味全勾了出来,飘在空气里,跟浸了水的旧棉絮似的,堵得人胸口发闷。
我收了修鞋摊,躲在楼道口避雨,就听见三层传来大媳妇的哭声。
大媳妇叫李秀梅,是个矮胖的女人,嗓门大得能掀了屋顶。
她平时总穿着件花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见了谁都爱搭不理的,只有在老王头面前才会装装样子。
这会儿她哭得撕心裂肺,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我命苦啊!嫁给你们王家没享过一天福,现在还得受这种气!那个狐狸精!那个野种!我跟你们没完!
接着是王建军的吼声: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看见人了吗没看见就别在这嚎!
我没看见我手里的衬衫是假的这衬衫上的印子,不是你爹工厂的标记吗他不是说这衬衫早扔了吗怎么会在那个狐狸精手里!
我探头往上看,只见李秀梅拎着件蓝布衬衫,站在三层的楼道里,衬衫的扣子掉了两颗,领口处沾着点水泥灰。
王建军站在她对面,脸色铁青,胳膊上的黑蛇纹身露在外面,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楼里的人都扒着阳台栏杆往下看,张婶举着刚洗的袜子忘了拧水,水珠滴在楼下的花盆里;李大爷把炖排骨的锅扔在煤气灶上,排骨的香味混着霉味飘下来,说不出的怪异。
你别在这丢人现眼!
王建军上前要抢衬衫,李秀梅一躲,把衬衫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我就丢人现眼!我要让全楼的人都知道,你爹养小三!还生了野种!你们王家没一个好东西!
就在这时,我听见阁楼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老楼的阁楼在顶层,漏雨漏得厉害,早就没人住了,只有些杂物堆在里面。
我抬头往阁楼的窗户看,只见窗户后面有个小小的影子,像是个孩子,正扒着窗户往下看。
那影子很淡,被雨水模糊了,我刚想再看清楚点,影子就没了,只剩下一扇破旧的窗户,在雨里晃悠。
谁在上面!
王建军也看见了,朝着阁楼吼了一声,撸着袖子就要往上冲。
别去了!
老王头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痰音,上面没人,是风吹的。
王建军停住脚,回头瞪着老王头的房门: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不是还偷偷给她们送东西
房门没开,只有老王头的咳嗽声传出来,一声比一声重,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李秀梅坐在台阶上,拍着大腿接着哭,楼里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
老王头也太不地道了,有人说
李秀梅也不是好东西,平时对老王头也不好,还有人说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想起早上捡的那块红布片,又想起阁楼里的小影子,心里忽然有个念头:那个女人,是不是住在阁楼里
雨停了之后,我趁着没人,偷偷往阁楼走。
阁楼的门是用几块木板钉着的,上面落满了灰尘,门缝里塞着枯草。
我凑到门缝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玉米饼味飘了出来
——
不是城里卖的那种甜玉米饼,是乡下用粗玉米面做的,带着点土腥味。
我轻轻推了推门板,木板
吱呀
响了一声,露出一条缝。
我往里看,阁楼里黑漆漆的,只有几缕阳光从破窗户里照进来,照出满屋子的灰尘。
角落里堆着几个纸箱子,箱子上放着个针线筐,筐里有件没缝完的裤子,是给小孩穿的,蓝色的布,上面绣着个小小的石子图案,针脚歪歪扭扭的,跟那块红布片上的
王
字很像。
就在这时,我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赶紧退了回来,把门板恢复原样。
下楼的时候,我看见老王头站在楼道口,手里攥着个布包,脸色苍白。
他看见我,眼神闪了闪,没说话,只是往阁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匆匆往楼下走。
我跟在他后面,看见他走到老楼后面的地下室门口。
地下室的门是铁皮做的,锈迹斑斑,上面挂着把大锁。
老王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走了进去。地下室里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打翻了东西。
我躲在墙角,听见老王头的声音:你怎么还没走她们都快找到这了。
接着是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我走了,小石头怎么办你答应我的,拆迁款下来给我们娘俩一个窝,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没不算数……
咳咳……
我这病你也知道,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我写了张纸条,你先拿着,等拆迁办来了,你就拿出来,他们会认的。
纸条有什么用你家那几个狼崽子,能让我们好过吗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上次建军差点把我打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小石头就出事了。
我知道……
我知道……
老王头的声音里满是愧疚,再等等,再等等……
然后地下室的门开了,老王头走了出来,手里的布包没了。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了,脚步比刚才更虚浮了。
我等他走远了,才走到地下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地下室里黑漆漆的,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地上,手里攥着块小石子,正在地上划着什么。
那身影很小,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件红色的运动服,衣服洗得发皱,袖口都磨破了。
是那个小影子。
接下来的几天,老楼里平静了不少。
李秀梅没再闹,王建军也没再提衬衫的事,老王头还是天天咳嗽,只是比以前更沉默了。
我偶尔会在早上看见老王头往地下室送东西,有时候是半袋米,有时候是几件旧衣服,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像是怕被人看见。
有一次,我在修鞋摊旁看见那个小孩。
他穿着那件红运动服,手里攥着块小石子,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我朝他笑了笑,他没说话,只是把石子往身后藏了藏。
我拿出块糖,递给他: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他看了看糖,又看了看我,小声说:小石头。
小石头这名字真好听。你妈妈呢
小石头没回答,只是转身往地下室的方向跑,跑的时候,红运动服的衣角飘了起来,我看见他的后背上,缝着一块红布片
——
跟我那天捡的那块一模一样,上面也绣着个歪歪扭扭的
王
字。
我手里的糖掉在地上,滚到了老楼的墙根下。
墙根的水泥缝里,长着一棵小草,绿油油的,在满是灰的老楼里,显得格外扎眼。
没过多久,老王头就病得下不了床了。
他躺在床上,每天都咳个不停,痰里还带着血。
王建军和王建国轮流照顾他,其实就是每天给他端碗水,递片药,根本不管他吃没吃饭。
王建党更过分,连面都不露,听说去外地骗钱了。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修鞋摊收拾东西,就听见地下室传来一声闷响。
我赶紧跑过去,只见地下室的门开着,里面黑漆漆的。
我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人回答。
我拿着手电筒往里照,只见地上摔着个瓷碗,碗里的粥撒了一地,还冒着点热气。
墙角处,有个女人的身影一闪,就没了
——
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头发扎得整整齐齐,手里攥着个布包。
我走进地下室,捡起那个瓷碗。
碗是个粗瓷碗,上面有个小小的石子图案,跟小石头裤子上绣的一模一样。
我忽然想起老王头早上跟我说的话:里面的东西,藏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三层就传来了哭声。
是王建军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爹!爹!你醒醒!
老王头走了。
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块小石子,石子上有几道特殊的纹路,像是被人磨过。
我看着那块石子,忽然想起小石头手里的那块
——
一模一样。
老王头的葬礼办得很潦草。
只有王建军和王建国在,王建党没回来,李秀梅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看别人的热闹。
楼里的人都来吊唁,张婶送了个花圈,李大爷送了袋米,我送了个相框
——
是我以前给老王头拍的照片,他站在预制板厂门口,笑得很灿烂,一点也不像后来那个满是心事的老头。
葬礼结束后,拆迁办的人就来了。
是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补偿款单子,站在老楼门口,喊着老王头的名字。
王建军和王建国赶紧跑过去,脸上堆着笑:同志,我爹走了,单子给我们就行。
你们是他的儿子
是!我是老大,他是老二!
王建军指着王建国,生怕别人抢了似的。
李秀梅也跑过来,叉着腰站在旁边:对!我们是他的家人,补偿款和房子都该归我们!
拆迁办的人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老楼,刚想把单子递过去,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一声咳嗽。
是小石头的咳嗽声。
跟老王头的咳嗽声一模一样,带着痰音,呼哧呼哧
的。
所有人都往楼道里看。
只见一个女人牵着个小孩,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女人穿着件浆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用黑皮筋扎着,手里攥着个塑封过的纸;小孩穿着件红运动服,怯生生地躲在女人身后,手里攥着块小石子,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水泥灰。
是秀莲和小石头。
你是谁
王建军瞪着秀莲,脸色铁青。
秀莲没理他,只是看着拆迁办的人,声音很稳:我叫秀莲,这是我儿子小石头。我们也是老王头的家人。
家人
李秀梅跳了起来,唾沫星子溅了秀莲一脸,你算个什么东西!狐狸精!野种!也配当王家的家人!
秀莲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把小石头往身后又护了护,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钉子:我是不是狐狸精,小石头是不是野种,不是你说了算的。这是老王头生前给我的遗嘱,上面写着,小石头是他的儿子,该得一份拆迁款和一套房子。
她说着,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
拆迁办的人接过纸,展开看了看。
我也凑过去看,只见纸上的字是用钢笔写的,笔画有些歪,尤其是
王
字的竖画,明显写歪了
——
跟老王头平时写字的习惯一模一样。
纸的末尾,按着个红色的手印,手印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石子印记,纹路跟老王头手里的那块石子一模一样。
你胡说!这遗嘱是假的!我爹怎么会给你写遗嘱!
王建军冲过来要抢遗嘱,秀莲一躲,把遗嘱紧紧攥在手里。
假不假,你们可以看。
秀莲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这是老王头送我的钢笔,笔帽上有个缺口,他生前一直用这支笔写字。你们可以去看看他以前的笔记,是不是一样的。
王建国接过钢笔,看了看,脸色变了
——
这支钢笔,他小时候见过,老王头确实一直用着,笔帽上的缺口是他不小心摔的。
还有这个。
秀莲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件蓝布衬衫
——
就是李秀梅之前拿着的那件,这件衬衫,是老王头给我的,他说这是他开工厂的时候穿的,上面有工厂的标记。你们可以去查,这个标记,只有他工厂的工人才能有。
李秀梅的脸一下子白了。
她没想到秀莲会把衬衫带来,还保存得这么好。
楼里的人都围了过来,有人扯过小石头细看。
小石头怯生生的,不敢说话,只是紧紧攥着秀莲的手。
张婶看着小石头的脸,忽然说:这孩子……
跟老王头年轻时一模一样啊。你看这眉骨的弧度,这嘴角往下撇的模样,还有这爱皱眉头的习惯,跟老王头小时候的照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大爷也点头:是啊是啊,我见过老王头年轻时的照片,跟这孩子真是像!尤其是这眼睛,黑亮黑亮的,跟浸了雨水的黑石子似的。
王建军和王建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们知道,张婶和李大爷不会说谎,小石头的模样,确实跟老王头太像了。
就在这时,居委会的大妈和管片的民警也来了。
民警接过遗嘱,又看了看钢笔和衬衫,还问了楼里的人几个问题,最后说:从目前的证据来看,这份遗嘱是真实的,小石头也确实是老王头的儿子。按照规定,他有权分得一份拆迁款和一套房子。
我不同意!
王建军吼道,凭什么一个野种能分我们家的钱!我爹肯定是被这个狐狸精骗了!
是不是骗的,你说了不算。
民警严肃地说,如果你们有异议,可以去法院起诉,但现在,按照规定,必须给秀莲母子相应的补偿。
王建军还想吵,王建国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说:算了,再吵下去也没用,万一法院判得更多,我们更吃亏。
王建军咬了咬牙,没再说话。李秀梅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这次的哭声跟上次不一样,带着点绝望,像是知道自己输了。
最后,秀莲分走了二十万拆迁款和一套四十平米的回迁房。
她把钱存进银行卡,揣在贴身的口袋里,又把遗嘱和钢笔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然后牵着小石头的手,往地铁站走。
小石头手里还攥着那块小石子,走几步就把石子抛起来又接住,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不知道自己刚经历了一场风波。
我蹲在老楼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他们的背影。
秀莲的脚步很稳,不像以前那样躲躲闪闪的,小石头的红运动服在阳光下很显眼,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楼里的人都聚在小卖部议论,有人说秀莲有心计,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有人说老王头太糊涂,活着的时候不解决,死了让家里人受气;还有人说小石头可怜,生下来就没爹,还得跟着娘受委屈。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块红布片
——
是我后来又捡到的,就在阁楼的墙角,跟第一次捡到的那块是一套。
布片上的
王
字虽然歪歪扭扭,但绣得很认真,像是用尽了心思。
我忽然想起秀莲在地下室里说的话:我走了,小石头怎么办
是啊,小石头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不懂什么是拆迁款,什么是遗嘱,他只知道跟着娘走,手里攥着块小石子,想要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窝。
老楼很快就开始拆了。
挖掘机的轰鸣声震得地面发颤,碎砖烂瓦堆了一地,老楼的墙皮一块一块往下掉,露出里面的红砖,像是被剥了皮的伤口。
我看着老楼一点点消失,忽然想起老王头说的话:这墙要塌了,里面的东西藏不住了。
现在,里面的东西确实藏不住了。
秀莲和小石头走了,王家的人也搬了,老楼里的糟心事,好像都跟着墙皮一起掉了下来,埋进了水泥地里。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埋不住的。
就像水泥缝里的草,你以为用压路机压平了,一场雨下来,又冒出新芽。
秀莲和小石头,就像草籽,风一吹就遁了,可只要有土有雨
——
只要有那纸遗嘱,有小石头这层血脉牵连,他们总能在该出现的时候,带着希望钻出来,扎下根。
后来,我在回迁房小区见过秀莲和小石头。
小石头已经上小学了,还是穿着件红运动服,手里攥着块小石子,在小区的花坛边玩。
秀莲坐在花坛旁的长椅上,手里拿着本书,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很平静。
王家的人偶尔也会来小区门口骂,但不敢靠近,因为秀莲手里还有老王头留下的另一张纸条
——
我后来才知道,那是老王头生前写的证明,证明他和秀莲是事实婚姻,小石头是他的合法儿子。
那天我走的时候,小石头跑过来,把一块小石子递给我:叔叔,这个给你。我爹说,这个硬,能活。
我接过石子,摸了摸上面的纹路
——
跟老王头手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阳光照在石子上,亮晶晶的,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我看着小石头跑回秀莲身边,秀莲摸了摸他的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很淡,却像一缕阳光,照在了满是灰的拆迁区里,也照在了我心里。
或许,这城里的荒唐事,从来都不是可笑,也不是可悲。
只是有些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像水泥缝里的草一样,拼尽全力,也要冒出新芽。
而那些藏在水泥缝里的秘密,那些遁与现的身影,不过是想在这诺大的城市里,找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窝,找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老楼早就拆完了,现在那里盖起了新的高楼,亮堂得很。
可我每次经过那里,都会想起老楼的墙,想起水泥缝里的红布片,想起秀莲和小石头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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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事,有些身影,就算埋得再深,只要有缝,总能冒出来,带着希望,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