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生日,爸妈买来农药掺到可乐里面递给我。
乐乐,这可甜了,喝吧,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天堂。
我乐呵呵地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好久都只觉得苦,最后吐出来一大半。
爸妈突然又哭又笑,身体像虫子一样扭个不停,把枕头被子都抓烂了,耳朵里面竟然流出了番茄酱。
我以为这是游戏,哈哈大笑个不停,不知什么时候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的声音钻到我耳朵里。
家长死透了,孩子喝的掺了可乐,勉强捡回一条命。
我心里堵堵的,突然有点难过。
但我记得妈妈说,难过的时候就像傻子一样呵呵笑,傻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于是我睁开眼睛,对所有人咧开嘴笑个不停。
叔伯阿姨们围着我吵了好久,最后都骂骂咧咧地走了。
只有二姑愿意陪着我。
傻就傻吧,陈乐我养了。
后来,她看着村里的男人排队像猪一样趴在我身上,看着我大了肚子,看着我越来越傻。
最后,她叫我跑。
1
不下蛋的母鸡,把这个拖油瓶带过来做什么
二姑父一看到我,手里的镰刀都没放下就冲了过来。
二姑攥着瘦骨嶙峋的手,垂下头声音弱得像蚊子。
我们没有孩子,把乐乐留下来,给她一口饭吃吧。
你放心,我会让她干活的。
二姑父上下扫视了我好几圈,精明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什么。
我扯起嘴角,对他发出呵呵的笑声。
他扭头吐了一泡口水,踢了我一脚。
小杂种,滚去睡牛棚。
然后他拽着二姑就进了屋。
屋里传来床吱呀吱呀的响声,夹杂着二姑父大声的咒骂。
贱人,不知道带回来个带把的,只带来个拖油瓶。
你不会下蛋还不会叫吗真扫兴!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头大黄牛突然发出叫声,眼睛瞪得老大。
它也知道我要跟它抢地盘了,在闹脾气呢。
牛棚很臭,却意外地很暖。
第二天,我被一瓢冷水泼醒,二姑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杂种,滚起来,跟你二姑去讨猪草。
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有点害怕,很想哭。
但傻子是不会哭的。
所以,我扯开嘴角,呵呵地傻笑。
他嫌恶地看了我一眼,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二姑给了我半个土豆,又给了我一个箩筐,把我带到了山上。
山上有蝴蝶,漂亮极了。
我追着蝴蝶跑,撞上了村里的一个男孩。
他问我:吃过蜘蛛吗
我摇头。
他又问我:怕蜘蛛吗
我想说怕,但是傻子怎么会害怕呢
于是我摇摇头,咧开嘴朝他笑。
他飞快转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好几个男孩,每个人手里都抓着几只蜘蛛。
吃了。
我听话地接过来,扔进嘴里。
苦苦的,像极了爸妈递给我的那杯可乐。
我一下子就吐了出来。
他们看着我难受的样子哈哈大笑。
真是个傻子。
我擦了擦嘴角,也看着他们笑。
之后的日子里,我每天上山,他们就堵在我身前。
傻乐,来尝尝蚂蚱。
傻乐,马蜂好吃吗
......
然后他们不满足往我嘴里塞东西。
开始往我身上扔癞蛤蟆,把我哄到偏僻的山洞去抓乌鸦。
二姑发现他们在捉弄我的时候,眼里明明含着泪,却直直地走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只知道傻乐,还不去干活!
我背着竹筐,重得腰都直不起来。
颤颤巍巍走回二姑家时,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衣胸前撕了一个口子。
二姑父盯着我破口子的地方看了好久。
当天晚上,他头一次叫我上桌吃饭。
他往我碗里塞了一个大鸡腿,然后问二姑:傻乐来月经了没有
二姑什么也没说,只是埋头扒着饭。
2
吃完饭后,我第一次不用去牛棚睡。
二姑父趴在我身上,我突然想到给猪配种的场景,笑出了声。
他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要是生不出儿子,有你乐的时候!
我嘴角流出鲜血,痛到直冒冷汗,于是笑得更大声,傻得更彻底。
笑了半年,二姑父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
跟你二姑一样,不会下蛋的母鸡!
他咒骂着出了门,我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一个温柔的男声传入耳朵。
妹妹,你还好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对着他笑。
他伸出双手把我拽起来,手很软,身上香香的。
我叫何澈,今年刚上大学,来我姨妈家串门。
我默默地听着他讲大城市的生活,听着他讲上大学的趣事,第一次不想笑。
他看到了我眼里的渴望,教我一笔一划写字。
二姑父扛着扫把赶了他一次又一次,打了我一拳又一拳。
后来他索性开始偷偷带我去后山。
我傻乐的次数越来越少,可何澈看着我笑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靠我好近,开口询问:傻乐,你喜欢我吗
我不懂他的意思,迷茫地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手已经揽住我的腰。
你天天跟着我,肯定是喜欢我。
我今天就成全你。
他突然变得和二姑父一样臭,力气比二姑父还要大,我挣脱不开。
然后,我扔掉了笔,又开始笑,笑得比以前还要大声。
他穿上自己的衣服,嫌恶地看了我一眼。
竟然不是处,恶心,呸!
我裸着身子回到牛棚,往身上涂满牛粪。
但是牛粪还是遮不住何澈的味道,我晃晃悠悠走在路上,茫然地看着天空笑。
村里的孩子们看到我这个样子,都往我身上扔石子儿。
傻乐不穿衣服啦,傻乐思春啦,不要脸,哈哈哈。
他们笑,我也笑,笑得比他们还大声。
二姑父拉着我冲到何澈姨妈家,指着何澈破口大骂。
大学生就可以免费睡我侄女吗
一千块,一分也不能少!
何澈脸有些红,语气却淡得很。
一个傻子而已,比当红小姐还贵。
他们拉扯了很久,最后以五百块成交。
第二天,何澈就提前离开了,再也没来过。
拿到钱以后,二姑父高兴了好一阵子。
天天出去赌钱,喝得醉醺醺的,好晚才回来。
有一天,他回来的时候没有酒味,反倒是满脸的伤。
都给我等着,老子迟早回去翻本!
从那天起,我不再睡牛棚,有了自己的屋子。
只是每到夜晚,屋子里会出现不同的臭味,他们趴在我身上,熏得我直恶心。
我别过头去,呵呵直笑。
又咸又苦的泪水却不听话,总是流到嘴里。
3
二姑父站在我屋子门口,舔了一下手指,喜滋滋地数起钱来。
傻乐,老子就知道没有白养你。
二姑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钱扔到地上。
乐乐还这么小,你个畜生!
这是她第一次骂二姑父,也是最后一次。
二姑父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她立刻倒在地上,痛到说不出话来。
有你说话的份吗
傻乐能替我挣钱,你除了吃我的喝我的,还能做什么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呵呵地笑出了声。
二姑父把我拉下了床。
真是做作,张开腿就累到你了
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总算是开始收回本了,去讨猪草!
我背上箩筐,可腿好疼,每走一步都在撕裂。
笑吧,笑就不疼了。
于是我笑着挪到了山上,村里总是捉弄我的那些男孩跟了上来。
他们脱了裤子,把我的手抓过去,然后笑得好大声。
傻乐,你真贱,哈哈哈...
晚上回到二姑父家的时候,我的裤子上都是血。
二姑父气急了,呼呼给了我两巴掌。
便宜货,傻到连钱都不要让人家白睡!
今晚老张头还说要来呢,耽误老子挣钱。
我冒着冷汗,颤抖着喊出了声,连傻笑都忘了。
疼...
二姑红着眼,捂着肚子一瘸一拐走过来。
积点德吧。
把她弄死了,你也吃亏不是吗
二姑父咒骂了一句,挨家挨户去找人算账了。
隔好远我都听得到他的声音。
小兔崽子,傻乐也是能白睡的一次十块,给钱!
二姑细致地帮我擦着身体,然后盯着我的脸出神,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长得真好看,像你死去的妈。
想到妈妈,于是我想到我应该做个傻子,又咧开嘴笑出了声。
二姑陪着我笑啊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突然她的眼睛里发出光,拿来剪刀用力划在我脸上。
这样好,这样好。
我拍着双手,呵呵傻笑,重复着她的话。
好,呵呵,好...
从那天起,二姑就再也没办法下床了。
因为她的腿被二姑父打断了。
她的脸一天比一天白,皱纹一天比一天深。
看着她躺在牛棚呻吟的样子,我咧开嘴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老张头趴在我身上,好奇地开口。
傻乐,你怎么不乐了。
他嘴里呼出来的气比牛粪还臭,我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我觉得妈妈错了,傻子天天傻笑,可一点都不幸福,还是很难过。
于是,我不再傻笑,只是睁着眼等天亮,然后面无表情,晃晃悠悠走在路上。
淘气的小孩来扒我的裤子,我便再也不穿裤子。
恶心的男人来扒我的上衣,我便再也不穿上衣。
老人们看到我都摇摇头。
唉,傻乐傻得更厉害了。
4
我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二姑父一脚踹到我肚子上。
我的种怀不上,揣野种倒是快!
我可不会帮你养野种!
鲜血哗啦啦流下,有什么东西在从我体内剥离。
我却麻木到感觉不到疼,就那样躺在地上,逐渐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二姑父正在数钱。
老张头,傻乐虽然傻,脸上有疤,但是年轻啊,你领回去为你老张家传宗接代,也算是我做了一件好事。
你看我多为你着想,把她肚子里的野种一脚踹掉了,省得你当个便宜爹。
实话说,要不是傻乐是个傻子,你以为能轮到你
老张头坐在床边死死攥着我的手,对二姑父千恩万谢。
我明天就来接我媳妇。
当天夜里,二姑从牛棚爬到我的床边,用骷髅一样干枯的手拽着我的衣袖。
乐乐,我当年以为把你带回来,他会对我好一点。
没想到...他畜生都不如!
你跑吧!
我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她,张张嘴,只蹦出三个字。
怎么跑
她先是不自觉地笑了:乐乐,你不傻!
然后便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曾经她可以跑的时候没有跑,反倒把我带了回来。
而如今,她和我,都跑不了了。
二姑父趴在我身上的第二天,我跑了好久,在山里迷了路。
他找到我,把我打得三天下不了床。
何澈带我去后山时,我让他给我指去外面的路。
他微微一笑:你一个傻子,这就是你家,你还想去哪里
男人们在我门前开始排队后,有人提醒二姑父:傻乐能跑得很,别让她跑远了,会惹麻烦的。
......
第二天,二姑趴在我身边没了气。
二姑父用力踹了她两脚:大喜的日子,真晦气!
然后拿来一张草席,叫人裹着她扔到后山去喂狼。
老张头喜滋滋地往我头上别了一朵大红花,把我扛到牛背上,驮回了他的破泥房。
全村人都来吃席,有女人和女孩也想来,被男人们赶走了。
娘们儿上什么桌滚去厨房帮忙!
男人们聚在老张头家,乐呵呵地恭喜他。
老张头,娶这么个年轻媳妇,洞房的时候当心闪着腰。
啥时候生个带把的,给你们老张家传宗接代啊。
老张头拿出两瓶可乐,给每个人倒了一口。
席吃到一半,调皮的男孩皱着眉头。
老张头,你家可乐过期了吧,怎么这么苦
二姑父站了出来,粗声大气地大喊。
谁在放屁!
这是老子亲自买的可乐,怎么可能过期
然后他喝了一大口,皱了皱眉,却依旧嘴硬。
我觉得很好喝嘛。
老张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豁了牙的嘴张大,也喝了一大口。
然后进门,想搬出来几箱酒。
可他晃晃悠悠的站不稳,其他人调笑:老张头,还没入洞房怎么就腿软了
但很快他们也摇头晃脑地站不稳,捂着肚子叫疼。
其中二姑父叫得最大声。
我坐在土炕上,透过窗户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哀嚎起来。
二姑父和老张头身体扭得像虫子,血从耳朵往外流。
厨房里的女人们察觉不对,到院子里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尖叫。
救命啊,死人啦!
data-fanqie-type=pay_tag>
5
接到张村的报警电话时,镇警察局的队长赵明澜吃了一惊,在地图上找半天,又找来老人问,才知道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在哪里。
因为是大案,他把警局的人叫了一大半。
去张村的路弯弯绕绕,一开始是柏油路,然后是石子路,最后是泥土路。
由于刚下过雨,警车陷在泥里,几个人合力推了好久才能继续前行。
山里景象处处类似,赵明澜几乎迷路在里面。
他最近破了好几桩拐卖妇女的案件,那些女性都是被卖到这样的大山里,根本跑不出来。
开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大亮他才隐隐看到张村的村口。
哀嚎声阵阵传入他的耳朵,地上躺了十几个男人,还有小孩。
其中还有能动的,也有丧了命的。
一看到警察,女人们七嘴八舌都上前哭诉起来。
哎呀,好好的一场喜宴,突然就出了这档子事。
没了男人,我一个人下地怎么忙得过来啊。
你们都是官家人,要为我们作主啊。
赵明澜皱了皱眉头,留下一台警车,自己带着两个小警察在这里了解情况,其他的人和警车则抓紧把地上躺着的人送到医院。
躺着的人被拉走以后,吵闹声反倒越来越大。
唯独有一个头上戴着红花的女孩坐在屋子里,不吵也不闹,仿佛一尊雕像。
赵明澜眉头皱得更深了,叫一个小警察把那些人带到一旁去做笔录。
而他,要好好会一会那个女孩。
他讪讪走进门,轻声打招呼。
姑娘,我姓赵,负责你们村的这个案件,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那女孩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便低下了头。
一个大婶走进来,大声介绍:这是傻乐,是我们村里的傻子,你找她有啥用
赵明澜吃了一惊,他没见过这样的傻子。
大婶的话滔滔不绝。
昨天本来是傻乐嫁人的好日子,谁能想到出这档子事。
真是奇了怪了,不会是村里染上什么邪祟了吧。
他抓住了大婶话里的漏洞,开口追问。
傻子嫁人是自愿的吗
大婶毫不在意:什么自愿不自愿,一个被人睡烂了的贱货,还怀过孩子,老张头肯要她就不错了。
赵明澜继续追问。
很多人跟她发生过关系吗
大婶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忙捂了嘴离开了,毕竟她儿子曾经也光顾过傻乐,传出去不好听。
赵明澜心中的疑惑更甚,继续同那女孩说话,可她却只知道发呆。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她带上警车,盘算着回到警局再好好问问。
没过多久,做笔录的和勘察现场的小警察也有了结果。
现场很简单,就是有人趁着婚宴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在可乐里面兑了农药。
拧开可乐的老张头年纪大了,没见过什么世面,才没意识到可乐已经被开封过做了手脚。
做这件事的人一定恨极了整个村。
可他们问了很久,所有人扯来扯去无非是些赌钱打架的私仇。
听完这些,赵明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傻乐。
买可乐的人是傻乐的二姑父,开可乐的是要娶傻乐的老张头。
巧极了。
两个小警察看赵明澜盯着傻乐,都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赵哥,这就是个傻子,你盯着她做什么
村里的人提到她都直摇头,说是从小就傻。
赵明澜本想说些什么,可一切都只是猜测。
路不好走,带她回警局再说吧。
6
我坐在警车里,听着小警察对赵明澜汇报着一切。
从他的反应来看,我知道,他怀疑我。
可我不在意,呆呆地从车窗往外望。
山路颠簸,显得大山的曲线起起伏伏,像吃人的恶鬼的嘴。
越往外走路越宽敞,我看到了衣着靓丽的女孩们,我听到了学校里面的朗朗书声。
我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二姑叫我跑的时候,塞给我一瓶农药。
她把毕生的恨化为一句话:替我杀了他们。
我把农药下到可乐里,真的跑了出来。
但我能跑多远呢
想到这里,突然有人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从回忆中拽出。
我转过头去,是赵明澜,他递给我一个馒头。
要半夜才能开到,你吃点东西吧。
我接过馒头,麻木地啃着。
他又递过来一瓶水,声音温柔。
慢点吃,别噎着。
我抬头看了一下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爸爸好像也是这样温柔。
不过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
我晃了晃脑袋,对上他探究的眼神,然后重新转过头去,继续沉默地看着窗外。
他无奈叹了一口气。
到警局以后,一个小警察急忙跑过来。
赵哥,你可回来了。
医院那边出结果了,就死了两个,一个叫张强,一个叫张三。
其他的本来伤不重,但是因为路太远耽误了,得住院。
张强是二姑父,张三是老张头。
他们喝得最多。
其他人竟然没死,我有些失望。
赵明澜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把我带到了审讯室。
傻乐不对,听你们村的老人说,你本命陈乐是吧。
这个名字好陌生,好多年没听到了。
我扯开嘴角,对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怔了一瞬,又接着开口。
以我的观察,你并不傻,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些年一直这样生活。
这次的案子,我合理怀疑跟你有关系。
我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想把自己从案子里摘出去,只有他能帮上我的忙。
可是我抬头看了看审讯室的四周,都是我不认识的设备,瞬间有些茫然无措。
看我这个样子,他走得离我更近了些,声音也温柔了一些。
你别害怕,有什么隐情都能告诉我。
我俯身到他耳边,轻轻开口。
医院...医生。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朝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招手,一个女警推门而入。
没多久,女警把我带到了医院。
看到我的身体状况,医生都忍不住蹙眉。
这姑娘应该15岁左右,但...皮肉伤数不胜数,新伤旧伤一起简直触目惊心。
还有,骨头被打断过又自己长好了,但是错位得很厉害,得重接。
她还有严重的妇科病,而且刚流产过不久。
......
赵明澜不久后就赶到了医院,还带来了什么妇联福利院的一大堆人。
我被安排着在医院住下。
医院的床软极了,洁白的被子把我包围。
温暖舒适的感觉弥漫全身,这些年来,我第一次沉沉睡去。
可迷迷糊糊中,一个男人的身影朝我压来,我尖叫惊醒,用尽全身力气反抗。
乐乐,别害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睁眼一看,是赵明澜。
他眼神关切地看着我:我只想帮你盖好被子,没想到你会这么大的反应。
对不起,我不会了。
是温柔的话语,而不是咒骂和拳打脚踢。
眼泪不听话地从眼眶滑落,他温柔地帮我拭去。
睡吧,乐乐,我守着你。
7
我难得梦到从前的生活。
爸爸和妈妈家里都穷,是在外面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他们生下了我,用力地生活着。
妈妈总是说:苦就苦吧,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爸爸的老板拖欠工资,还把他打了一顿。
爸爸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家后,妈妈擦干眼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安慰我和爸爸。
难过的时候就学傻子一样呵呵笑,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傻笑着,笑到爸爸的伤好了一些,开始重新出去找工作。
等爸爸终于找到工作那天,他买回来好多好吃的,却看到桌上妈妈的癌症病历单。
他抱着妈妈哭了好久,妈妈又笑了:都说了要像傻子一样笑,怎么不听话呢
后来,妈妈的脸白得像纸,每天都要吐好多血。
爸爸请假的次数多了一些,也丢了新工作。
他笑不出来,整日里以泪洗面。
我什么都不懂,迷茫地看着他:爸爸,我饿。
那天是我五岁的生日,他买回来一大瓶可乐。
妈妈虚弱地抬起手,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别过头去流泪。
乐乐,乐乐,你做噩梦了吗
赵明澜的呼唤把我从梦中惊醒。
他关切地看着我:乐乐,你一直在梦里哭,流了好多泪。
我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递给我一沓资料,可我并不认识上面的字,看着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耐心地解释:这是你们村人的口供,还有幸存者的描述。
他们想不到谁会害他们,最后把矛头指向了张强。都说他是贪便宜买到了过期可乐,才害死了大家。
可我们检查过了,可乐并没有过期,只是里面被人掺了农药。
至于你的事情,他们只说你是个傻子,他们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这里,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现在,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有个可怜的姑娘被全村的男人欺负,她为了逃走,在嫁给老头的婚礼上下了毒。
作为一个警察,我应该逮捕她。可是作为一个人,我觉得那帮畜生活该。
乐乐,这个选择题,你能告诉我到底该怎么选吗
我摇摇头,想说些什么。
可这些年的用语习惯已经不支撑我说出完整的话语,我只能断断续续告诉他。
畜生...该死,去问...他们。
他惊诧地看了我一眼:你要我去让他们做选择
我点点头。
他垂下头思量了许久,把我带到了那群人的病房外。
我躲在门缝外朝里看。
赵明澜到那里的时候,那些男人正在讨论护士的长相。
那个骚娘们儿,给我打针的时候竟然不害羞,真是欠操啊。
我老婆生不出儿子来,要不让她给我生一个吧。
她屁股又大又圆,肯定能帮我家传宗接代。
那群欺软怕硬的男人看到赵明澜出现,又软了下来,垂下头一句话不敢多说。
赵明澜挠了挠头,开口说话。
有个可怜的姑娘被全村的男人欺负,她为了逃走...
平时在我门外排队最多的张伟开口阻止了赵明澜。
敢跑老子打断她的腿。
8
其他人也都出言附和。
警官你也太不会说话了,什么叫欺负我看肯定是那个娘们儿勾引男人。
就是,还敢跑你去问问我媳妇儿,她也天天说想跑,但老子只要看到她多走两步路,保准让她两天下不了床。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明澜换了个问法。
你们村的傻乐,你们对她做过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那些人都闭嘴了。
张伟试探着开口:警官,那就是个傻子,你问她做什么
我们发现她身体上有一些伤痕,应该是被强奸过。
张伟和其他男人都笑了。
傻子懂什么强奸啊
她整天不穿衣服满街走,就是为了勾引男人。
不过你别说,她脸上有疤,但长得还是俏。
老张头没福气啊,撇下这么个年轻媳妇就死了。
不知道傻乐以后要便宜哪个老头,要不张伟你娶了她吧,哈哈哈。
张伟急忙摇头:娶个傻子做什么要娶你们娶!
他们还在胡说八道,赵明澜听不下去,出了门。
晚风吹过,赵明澜带我坐在医院花坛里,思虑良久,一个字都没说。
我在医院足足住了一个月的时间接受治疗,赵明澜一次都没来过。
直到出院那天,他来接我,递给我一大袋衣服。
这都是我老婆的,没穿过几次,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福利院的手续我都办好了,今天就把你带过去,到时候会有老师教你读书识字。
我换上衣服,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
那个案件他不说,我便也不问。
福利院的人们都很和蔼。
我学习能力强,又肯用功,三年学完了从小学到初中的所有课程。
在此期间,张村的案件还是隐隐约约有消息传来。
一开始,听到是因为张强喝醉酒把农药和可乐混在一起后,有精明一点的人提出过异议。
可是张强死了,死无对证。
再加上二姑也死了,张强家的财物和地可以让他们瓜分。
渐渐地这个事情也就平息了下来。
他们发现我不见以后也只是调笑了一阵子,可惜村里没有傻子供他们玩弄了。
为了避嫌,赵明澜也一直没来福利院看过我。
一切渐渐风平浪静,我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入学报道那天,我在校门口遇见了赵明澜。
他也是送女儿来上高中的,他女儿比我小三岁,今年15。
或许这也是他当年放过我的原因之一吧。
我朝他微微点头,他却主动叫住了我。
乐乐,这些年怎么样
我已经可以完整地说话了,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赵警官,谢谢你。
我很好,学校还给了我奖学金。
他欣慰地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那些人没有来找过你吧
看到我摇头,他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我含着泪点头,深深地朝他鞠了一个躬。
他也湿了眼眶,还欲盖弥彰地揉了揉眼睛:哎呀,今天风沙好大。
9
三年的高中生涯眨眼过去,走进大学校门那天,我摸了摸脸上二姑留下的那个疤,突然觉得恍若隔世。
曾经在张村的那个傻子,如今是清北大学的陈乐。
军训完毕,正式开始上课。
一个戴着眼镜的讲师温文儒雅地出现。
大家好,我是大家这门课的任课老师,今年刚留学回来,我叫何澈。
在女同学们都在暗自惊呼这个老师长得帅的时候,这个名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脏。
我猛然抬头看着台上的讲师,竟然真的是何澈,他居然做了大学讲师!
见我盯着他,何澈朝我微微一笑。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心底止不住地冷笑,他竟然不记得我了。
下课后,其他同学都走了以后,我走上讲台找他。
他正给女朋友发消息,我偶然一瞥,那是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才忍住当场杀了他的冲动。
他看着我微笑开口: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他一眼都嫌恶心,侧过身去冷冷丢下一句话。
你还记得张村那个傻子吗
他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用力晃着我的身子。
你说什么你是张村的
没一会,他像见鬼一样把手从我身上拿开。
是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上大学
我嘲讽地看着他。
何澈,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我的课堂上。
我步步上前,他步步后退,最后他瘫坐在地上,强撑着放狠话。
如果你敢把这个事宣扬出去,我要你不得好死。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
为你这样的人渣,我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去做赌注。
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这句话,我便转身离开。
没想到,第二天的课堂上,他的状态竟然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我本还没想好怎么对付他,没想到这么不禁吓。
过了几天,他再没来上课,听说是开车的时候神思恍惚出了车祸。
再听到他的消息是半年后,他在医院没救过来。
这样的人渣,竟然死得这样轻松。
他是我那时灰暗人生中的第一束光,却也是将我推入更深地狱的恶魔。
我心绪复杂,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茫然之中,我想到了赵明澜。
他约我去父母的坟前,还带来一瓶可乐递给我,让我尝一口。
我只能皱着眉头,浅浅地添了一口。
他慈爱地看着我,开口询问:乐乐,你觉得甜吗
我不明就里,茫然地点点头,
他倒了一杯撒到父母坟前,缓缓开口。
你的未来,是没有农药的可乐,只会有甜,不会有苦。
你父母给你取名乐,我猜他们是希望你喜乐平安。
他们曾经想用死亡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实现他们的愿望,可你现在活着。
我希望,活着的你,可以摒弃灰暗,喜乐平安。
他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吹过,像是爸妈的认可。
我抬头看着四周,天很蓝,太阳很暖,发自内心地笑了。
活着的我,喜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