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我因为太饿,吃了家里一个煮鸡蛋,被奶奶打的浑身是血。
母亲挺着孕妇,冷眼看着我道：送走吧。
奶奶揪着我衣领把我拎起来。
嘴里还骂道：早该把这个赔钱的丧门星送走了！
我已没有求助和反抗的力气,任由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血印。
奶奶在张屠夫家门口停下,院子里只大狼狗冲着我狂吠,似乎我是它们的午餐。
昏迷前,我看见了张屠夫那张邪恶又恐怖的脸冲我笑。
躲避的瞬间,我又见到姑姑焦急又关切的脸,还闻到了她身上清新的香皂味儿......
1.
我因为饭香而醒,姑姑做饭的手艺高超,是叫醒我的神器。
饭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姑姑亲手做的小咸菜。
旁边还有一个煮鸡蛋,每天早上必须吃一个。
姑姑说这是高三餐。
我上了高三以后,姑姑每天变着花样的给我做吃的,生怕我营养不良。
出门前,姑姑又塞给我一个苹果。
今天第一节课是语文,我的作文又一次上榜,我被老师邀请上台朗读。
如果以前的每一篇都是为了得高分,那今天这一篇《妈妈是姑姑》,是我对姑姑满满的爱和谢意。
抬头的间隙,我看到同学们的眼神,有震惊、有怀疑、有悲悯、有同情......
回到座位,同桌边擦眼泪边问我：佳宜,你哪里找的素材,好感人。
我无语笑道：素材哪里有真实经历更直击心灵。
同桌瞪大眼睛：难道你写的都是真的
看着这位蜜罐里长大的小姑娘,我忍不住去摸她的头：假的。
同桌松口气：我就说么,你性格这么好,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家庭呢。
我叹口气,没再说话。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表现出来的也不同,哪有那么多因为所以,不过是有人在替我负重前行罢了。
2.
我的作文当然不全真,因为我把血腥场面抹去了。
被姑姑救下那天,我已经奄奄一息。
那天早上,我喝了一碗可以数清米粒的粥后,便去菜地里拔草。
临走前,我看到灶台上的一小盆鸡蛋在冲着我招手。
因为太想吃,走得慢了点儿。
母亲一脚踢在我屁股上,我磕在门框上。
鲜血流过的眼角,模糊了母亲狰狞的脸：看什么看,赶紧出去干活！没用的赔钱货！
那天格外热,早上来不及洗掉的血先凝固在我的脸上,又被汗水浸湿,反反复复,我的半边脸都是红的。
太阳直射在我头顶是我回家的信号。
到家里我急忙掀开锅盖,空空如也。
连早上的米汤也不剩半滴。
屋子里没有人,小盆里剩下的鸡蛋似乎伸出双手拉着我。
我咽了咽吐沫,又向门外看一眼,除了禅叫声,一片寂静。
我迅速的抓起鸡蛋,再灶台上磕了一下,剥皮的瞬间,我想到下次吃鸡蛋还不知什么时候,便像吃梨子杏子一般,把带着皮的煮鸡蛋囫囵的吃了下去。
我还没有完全咽下去,一根棍子便结结实实的落在我身上,锋利的鸡蛋皮似乎刺破了我的喉咙,而没咽下去的那口鸡蛋,则狠狠的堵住了我的气管。
我掐住自己的脖子,试图把鸡蛋吐出来时,下一棍子又来了。
无法呼吸的痛苦掩盖了棍棒带来的疼痛。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棍子落下的时候,那一团堵着我的鸡蛋,从我嘴里喷射出去。
和顺畅的空气一起来的,是我头上挨的结结实实的一棍子。
早上还没有彻底干净的鲜血,被新流出来的血覆盖。
我倒在地上,意识模糊。
我拼尽全力睁开眼,看到叉着腰的奶奶和抚着孕肚的母亲。
我下意识的向妈妈抬手,希望她能帮我。
却只听她冷冷说道：送走吧。
似乎她面前躺着的,是一条狗。
奶奶蹲下身拎起我的衣领子向外走去。
边走边说：我孙子出生前,先得扔了这个丧门星！
我没在妈妈眼中看出任何不舍,我想,我快死了吧。
头上和身上滴下的血,被我的双腿画出两条血印......
2.
妈妈叫住我们的时候,我心中还有一丝获救的希望。
但是随着她说的话,我知道,我的一切幻想都不过是幻想罢了。
把她洗干净再送过去,省的再退回来。她说完就回屋了。
步伐缓慢又小心,因为她肚子里怀了男孩儿。
奶奶松开拉着我的手,瞪着我道：晦气的东西！
天很热,水很凉,我被奶奶脱光了扔在盆里,她拿着水管在我身上肆意的冲。
冲完了,拎出来给我穿上一件带补丁的衣服。
她把我拖到张屠夫家里的时候,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有个铁笼子,里面传来大狼狗的叫声。它冲着我们狂吠,似乎我就是它的午餐。
我试着爬起来,但胳膊和腿冒出钻心的痛,我无法起身。
张屠夫身前戴着一条黑色的大围裙,许是刚杀完猪,围裙上是大片血迹。
和我刚才流出来的血是一样的颜色。
奶奶见他出来,一改对我的冷漠,对着他点头哈腰道：老张啊,丫头我给你带来了,5000块,可不能少啊。
张屠夫看了我一眼,嗤笑：一口上好的大肥猪才2000,这个瘦的皮包骨,你们要5000,还真敢张嘴。
奶奶赶忙反驳：您这话就不对了,我这好歹也是人啊,你总不能给儿子买个猪当老婆啊。
张屠夫听了,不怒反笑：老太太把猪和孙女比,真是这个！说完对着奶奶竖了大拇指。
奶奶讪讪笑了,站在那里等着张屠夫给钱。
张屠夫用脚踢了我一下,脸上的刀疤狰狞又可怕,我想,我的命就到此结束了吧
意识也渐渐消失,我听到吐沫吐到手上数钱的声音,听到奶奶说她以后就是你家的了,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可就在我意识彻底消失前,我突然被抱进一个怀抱。
紧接着是悲伤的哭声：妈,您也太狠心了,怎么着这孩子也是赵家的,什么年代了,说卖就卖......
我醒来时,我躺在姑姑家的床上。
3.
高三九点半才放学,姑姑为了我上下学方便,和姑父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
但是再近的路,都是他们接我放学,他们说搬家只是为了让我把路上的时间用来休息。
今天我因为做一道数学大题,出来的晚了点,大多数家长接了孩子走了。
我看到姑姑就赶紧跑了过去,她拉着我的手,满腹心事。
妈妈,你怎么了我抱着她的胳膊,撒娇的问。这十二年,我都这么叫姑姑的。
你奶奶和你妈妈来了,我给你在旁边的旅馆开了一间房,你过去住。姑姑拍着我的手。
这是姑姑第一次因为她们来而让我躲出去。
我装作不以为意道：花那钱干嘛我睡地上没关系的。
姑姑把我接走前,我连狗窝都睡过。
于我而言,地上已经是我很好的睡眠环境了。
姑姑摸着我的头：好孩子,你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高考是人生大事,不能有差错。
妈妈你放心,什么都不会影响我学习的。姑姑赚钱不容易,我不想她为了我再多花钱。
佳宜乖,这次不一样。我跟她们说你住校了,高考前你都住在旅馆,旅馆老板是妈妈的好朋友,她不收钱。
见她如此坚持,我便知道这事不简单,不再多说什么,跟着她去了旅馆。
姑姑是个细心的人,她已经把旅馆房间布置成了我学习的房间。
床单被罩也都换成了我自己的。
把我安顿好,我拉住要离开的姑姑：妈妈,家里一定出事了。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考上大学,不让您的辛苦白费。
姑姑仰了仰头,我看到了她眼角划出的一滴泪。
她紧紧抱住我：佳宜啊,咱们赵家的女儿,命苦啊。
我也紧紧的抱住她：妈,您忘了,我姓沈,我是您和爸的女儿。
4.
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这些年,奶奶和妈妈每年都会来几次,用各种理由搜刮姑姑一番。
我们甚至为此搬过家,无奈血缘在那里,怎么都会被她们找到。
当年姑姑把我从张屠夫手中救下来时,基本被奶奶和张屠夫扒了一张皮。
中间的细节姑姑从未对我说过,我只知道当时姑姑拿出两万块把我买过来,还额外赔了张屠夫两千。
本就一贫如洗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但姑姑只说我比钱重要。
我初到姑姑家时,虚弱的像濒死的小猫。
姑姑一边照顾我一边流泪,不停地说都是她不好,没早点把我接走。
我给她擦泪,让她不哭。
她一点点的把养好,又和姑父带我去派出所给我改了名字。
姑父说他们不要赵娣,我是他们的佳宜,从此我叫沈佳宜。
姑姑和姑父没有自己的小孩,他们视我如己出。
我知道我的生活来的不易,所以拼命刻苦的学习。我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考上大学,赚很多钱,让姑姑和姑父过上好日子。
我们一家三口也确实过了两年消停日子,一是姑姑的钱起了绝对作用,二是妈妈生了弟弟。
姑姑还被迫带我回去参加弟弟的出生喜宴。
我看着我亲妈温柔的抱着弟弟,亲爸温和的搂着妈妈,奶奶和蔼的逗着弟弟笑,才知道原来他们会笑,只是不会对着我这个女孩儿笑罢了。
姑姑当时看出了我的失落,回去后特意带我去了游乐场,她对我说别的孩子有的,我也会有。
我抱着姑姑哭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自己亲生的爸爸妈妈哭。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此我与他们一别两宽。
可血缘这东西,一旦连接上了,想彻底断绝基本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当对方死皮赖脸的时候。
5.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广播室喊我的名字,说我的家人在校外等。
我以为家里出事了,赶紧跑出去。
可是我面前站着的,却是奶奶和妈妈。
我转身往回走,妈妈急忙喊住我：娣啊,你大姑住院了。
胡说！昨日姑姑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了嘴上虽这么说,我的心也在打鼓。
姑姑这些年为了我,拼命赚钱,奶奶和妈妈还总来添堵,姑姑的精神每况愈下。
不信你跟我们去医院,今早上到吃饭的点儿她也没起床,我们敲门也没人应。后来还是我踹开的门,你大姑昏迷在床上。妈妈说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自豪。
是啊,娣儿,你就是再恨我们,也不该对你大姑这么无情啊。奶奶在一旁补刀。
我自己去看妈妈！我转身向县医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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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孩子,我才是你妈妈,乱叫什么妈妈追过来和我一起走。
如果我不是太急着想去医院看姑姑,就会发现我奶奶一直在原地未动,也会发现不远处慢慢开过来一辆面包车。
妈妈在我身边不停的唠叨,都是她对不起我之类话。
我心中担心姑姑,又被她叨叨的心烦,便没注意慢慢跟在我身后的面包车,更不会看到已经上车的奶奶。
去医院的路上,有一段是拆迁区,人少又混乱,我正小心翼翼的踩着碎石头走,突然被一块棉布堵住口鼻,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妈妈家的柴房里,此刻我才意识到,我被她们骗了！
双手双脚均被捆绑起来,嘴虽没被堵上,但是喊也没用。
我试着从绳子中退出来,但是绑的太紧,越退越疼。
我又跳起来去撞门,门从外面锁上了。
我环顾四周,除了更加破败不堪,没有什么变化,在我离开这里前,奶奶经常把我锁在这里。
我心中焦急,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担心姑姑。
昨晚上我从姑姑眼中看出了疲惫,我拼命的努力学习,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能让姑姑过上好日子。
这些年,姑姑宁可自己吃苦也不把我暴露在外面,她希望我能完成她没有实现的梦想。
我坐在柴堆上,流下悔恨的泪水,怎可如此轻易的相信她们。
6.
落日把最后一丝余晖从破旧的窗棂间带走,月光渐渐照了进来。
我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想脱身的办法。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开门锁的声音。
我赶紧装睡,门开了,我轻轻睁开一点缝,看到奶奶和妈妈进来了。
把她弄醒吧,一会儿张屠夫就来了。是妈妈的声音。
急什么,上次让他讹走3000块钱,这次可不能再这么便宜他了。奶奶说。
可万一她醒了,闹起来怎么办我听着妈妈平静的声音,心中冰凉。
我给她的药加倍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奶奶声音很得意。
紧接着她又恶狠狠的对妈妈说道：一会儿张屠夫来了,你要表现出舍不得的样子,别恨不得要把她白送出去一样！说着,奶奶又重重的踢了我一脚。
知道了,我就想尽快把这个祸害给处理了。
既然是祸害,就得多换回点本钱才行！等和张屠夫谈好了,再过来提她。
张屠夫家有钱,他一直想给他的傻儿子娶个媳妇,但是没有哪个好人家会为了钱把自己家的女孩儿往火坑里推。只有我那奶奶和妈妈,自己就是女人,还恨透了我是女孩儿的人。
六岁时,她们想让我去当童养媳。
如今,听说张屠夫给的彩礼多,她们想直接拥我换彩礼。
我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后悔自己轻易相信她们,我需要想办法逃出去。
这里是我曾经最熟悉的地方,这里既是柴房也是工具房。
我跳向挂工具的地方,大的锄具都不见了,上面只挂着两个很小的锄头。
我手脚被束缚,只能试着用头顶、用牙咬,可都无济于事。
脚下是散落一地的柴草,我用力跳起再落地时,脚被地上一个锋利的东西划到。
我顾不得疼,赶紧低头寻找,镰刀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上面还挂着刚从我脚上划出的血珠。。
我用双脚夹紧它,把刀尖插到被缚的胳膊间,奋力的磨着绳子。
粗麻的绳子终于在镰刀刃上一分为二。
手脚自由后,我又扒开柴堆,地面上露出一个小门,这是我逃生的门。
7.
这里曾经是一个菜窖,冬天放菜,平时放一些生活用品。
生我那年村里总是闹小偷,爸爸就在上面搭了一个木屋,这样冬天放菜取菜也不冷。
再后来家里种的菜越来越多,爸爸就又在外面重新建了一个更大的地窖。
我小时候经常被关在柴房里面,我才知道这里也有一个地窖的门。
我钻进去过,知道这两个地窖是相同的。
我可以从这里逃走。
我向儿时一样,哆嗦着打开窖门,跳下去,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漆黑的地窖里,像极了埋葬死人的地方。
我曾经想过死,就这样被埋起来,也是一种结果。
可是现在我有姑姑和姑父,如果我死了,他们会非常非常伤心。
我不能自暴自弃。
地窖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双手向前摸索着向前,希望能摸到梯子。
我一只手摸着墙壁,另一只手向前探,梯子果然还在。
我用力拽了拽,梯子还是结实的,一点点爬上去。
窖门不紧,轻轻一推便开了。
这个地窖在房子的侧前方,我没敢一下子打开,怕被她们看到。
我从门缝里看到屋里最大的灯亮着,这是来客人时才会开的。
8.
我看不到屋子里面的情况,好在屋里的光照不到我这里,我尽量小动作的爬出去。
又轻轻的在地上爬了一段距离,确认她们看不到我后,才缓缓起身。
猫着腰跑到墙边,翻身跳出去。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如打鼓,我奋力的向前跑,又不敢脚步太重,我怕惊醒了村子里的狗。
我不敢在路上跑,万一遇到村子里的人,她们一定会告诉妈妈和奶奶把我捉回去的。
我钻进门前的玉米地里,艰难的向村口方向走。
玉米叶划伤了我的身体,火辣辣的疼,但是我来不及停下休息。
我只希望自己能快点儿、再快点儿,跑出这个村子。
如果够幸运的话,我可能能遇到最后一班回城的车,这样我就能去报警了。
这片玉米地很大,钻到里面就容易失去方向,我感觉自己向前走了很久很久。
身上黏黏的,不知是血还是汗。
一下午没吃东西,再加上走了很久的路,我感觉我的身体慢慢的不听我的支配。
我每走一步,都要紧紧的握住旁边的高高的玉米秆。
那些曾经一脚就能迈过的田埂,如今变成了我无法攀爬过去的小山。
意识模糊间,我听见身后传来人喊狗叫。
快,快追,她跑不远。奶奶的声音。
我就说赶紧把她交给张屠夫,您非不听。妈妈的声音。
放狗！我就不信抓不回来！张屠夫的声音。
狗,狗......如果是狗,我哪里还有活路它们会很快抓住我,六岁那年,那只张着血盆大口冲着我狂吠的狗,我还记忆犹新。
跑不掉了,姑姑,我跑不掉了。我抓住玉米秆,尽量的稳住自己,平缓呼吸,万一它们没有闻到我呢。
果然,吵闹声一点点的从我身边走过,狗也没有闻到我吧。
我无声的笑,也许这次,月亮想帮我了。
可就在我想松口气的时候,身前的玉米地发出声音。
我听到了狗抽鼻子的声音,那条大狼狗终究还是闻出了异样。
我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流出,这就是我的命,逃不出这噩梦。
远处传来张屠夫的声音：小黑,走了,别耽误找人。
汪汪汪,大狼狗回头冲着远处的声音不停的叫。
张屠夫似乎很无奈,骂骂咧咧的向我这边走来。
一步、两步......玉米秆折断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坐在田埂上,摸到了一棵折断的玉米秆,锋利的外皮被扯得老长。
小时候,家里的甜杆是不许我吃的,每当馋了,我便偷偷去折了新鲜的玉米秆嚼,甜滋滋的。
因为没有工具,经常被外皮划出深深的口子。
我用手轻轻的捏了捏那被扯长的外皮边缘,如刀般锋利。
如果在这里结束生命,就不会痛苦了。
只可惜报答姑姑的愿望达不成了,来生,我一定早早去排队投胎,投到姑姑肚子里。
外皮放在脖子上冰凉冰凉的,我想我再用用力,就可以解脱了。
狗吠声停了,身边的玉米也被踩倒。
在到我张屠夫见之前,我用力的把玉米秆外皮斜着滑进喉咙前的皮肤里。
我感受到了流出来的血的温度。纵然我的心冷了,可血还是热的。
9.
我狠狠的瞪着张屠夫,他手的手电筒刚好照到我流血的伤口。
找到了,在这呢。他一边按住我的手把我拎起来,一边冲着人群那边喊。
我看到了一大群人,喝醉酒的爸爸、冷漠的妈妈、刻薄的奶奶还有鄙夷我的弟弟。
奶奶冲出来就给了我一巴掌：你这个丧门星还想跑！
给她止血吧,我可不要死的。张屠夫扫了我一眼说。
奶奶闻言,才看到我脖子上的血,也许她也没想到我真的有必死的心,也许她也怕闹出人命,我看她抖着手把自己衣摆撕下来,围在我的脖子上。
张哥,等把她包好了,我亲自给你送去。都是我们疏忽。爸爸低三下四的向张屠夫说。
张屠夫冷嗤了一声：算了吧,你们家姑娘的主意我可再不敢打了,晦气。说完,他就领着他的大黑狗离开了。
见到手的买卖没了,爸爸狠狠的踢了我一脚。
这个无用的男人,一辈子就靠女人活着。
奶奶气的跳脚：丧门星啊丧门星！你到底要把这个家祸害到什么时候啊！
这时妈妈过来,抚着奶奶的胸口：妈,您别急,张屠夫不要,还有我们村李家呢,他家给儿子找媳妇找了很久了。
奶奶听了,安静下来,冷冷的盯着我：让那个傻子好好调教这个丧门星也好。
把我卖了,是她们唯一的心愿吧
就在他们冲着我露出魔鬼的笑的时候,村口想起了警铃声。
车灯亮的所有人睁不开眼,车刚在我们跟前停下,姑姑就从车里跑了过来,一把把我搂在怀里。
再次感受到姑姑温暖的怀抱,我泪如泉涌,低声喃喃的叫着妈妈。
两位警察从警车里下来,指着我向人群问道：哪位是她的家属
刚才要对我拳打脚踢的爸爸低垂着头,冷漠的妈妈给装着给弟弟整理衣服。
最后,奶奶倚老卖老的过来：我是她奶奶！
有人举报你们拘禁虐待孩子,看来就是她了。警察指着我。
什么叫拘禁她是我们家的孩子,她不听话,我们教育她还有错吗奶奶高声嚷着。
据报案的人说,她的父母未尽到养育的义务,她的父母呢跟我们走一趟。警察没有耐心跟奶奶胡搅蛮缠。
这时候妈妈突然跳出来,指着姑姑叫道：这是她的妈妈,这死丫头都叫她妈妈的。
你不是她妈妈那你们这就是绑架！警察可不惯着她。
奶奶听了警察的话,对爸爸说：管好你的媳妇！
爸爸二话不说给了妈妈一巴掌。
10.
最后他们还是被警察带去了派出所,而我则先被姑姑带走去医院包扎。
姑姑看着我的伤口哭的不能自已。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她一定担心坏了。
你怎么这么傻,她们说什么你就信。姑姑用手轻轻抚着我的头。
她们说你住院了,我太担心了。我真的担心姑姑。
要是我来晚了,就真的找不到你了。姑姑擦泪。
我错了,妈妈,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也会吃一堑长一智的。
都怪我,明知道她们这次来就是不怀好意的,却没看护好你。
您别自责,是我大意了。我抱了抱姑姑,继续说道：妈妈,这次我活过来了,就不会再任由她们宰割了。
姑姑定定看着我：好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好好活着。
等我们到了派出所,警察已经审问完他们了。
警察说目前看,我只是因为读书寄养在姑姑家的,所以我的监护人依然是他们。
有对姑姑说如果有什么异议,也可以说出来。
姑姑看了奶奶一眼,从兜里拿出来一沓子的票据。
警察同志,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给他们的钱,每一笔都有他们签字的收条。
我看向警察接过去的厚厚一沓纸,每一张上都是姑姑和姑父的血汗钱,也是他们买我命的钱。
还有这个,这是佳宜这么多年入学升学的记录。
那里有我的入学证明、学生证、我获得的各种奖状等等。
警察同志,这孩子六岁的时候,被他们打的奄奄一息,就再要被卖掉的时候,被我接回了家,我们精心把她养大,是希望她日后能有好的生活,不是为了彩礼卖个好价钱的。姑姑抹着眼泪说。
警察同志,你别信她的,那是她应该孝敬我的！我是她妈！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奶奶在旁边说道。
妈,这么多年,您不把我当人,我认了。您还要这样对待您的孙女,您的心不会痛么姑姑的表情异常痛苦,声音也是颤抖的。
我怎么不把你当人了,我生你养你还养出错了
我宁愿没有被你生出来！姑姑流着泪低声嘶吼。
她转身对警察说道：警察通同志,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今天为了我的孩子,我必须把事情都说清楚。
11.
那天,姑姑说了很长的一个故事。
也许警察被她的悲伤感染,也许被她的大义感染,一直没有打断她。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那些让人心寒的事。
我的爷爷曾经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收入也足以养家。
按当时的政策,大爸爸四岁的姑姑,可以在爷爷退后接班。
但是爷爷舍不得把这么好的机会给姑姑,他说要给爸爸留着。
不仅如此,他们还早早的把姑姑嫁了出去,只因姑父家愿意多出彩礼娶姑姑,而事实是姑父有先天疾病。
爷爷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却不成想没等爸爸接班,政府就取消了接班政策。
更不成想姑父家临时反悔,要把原定的彩礼降到一半,否则就不娶姑姑了。
可纵然降到一半,也比别家给的多。
面对鸡飞蛋打的局面,爷爷奶奶依然狠下心,收下姑父家的彩礼,把姑姑嫁了出去。
那年,爷爷奶奶用姑姑的彩礼给爸爸娶了妈妈。
妈妈家里更穷,家里也是为了要她的彩礼给舅舅们结婚。所以妈妈在这个家没有话语权,什么都得听奶奶的。
妈妈怀孕的时候,爷爷得了重病,邻居都说看妈妈的肚子是男孩儿,爷爷就是靠这个信念活到妈妈生产这一天。
当接生婆把我包好抱给爷爷看时,爷爷扭过头去,走了。
爷爷的退休金还没领多久就走了,是奶奶恨我的根本原因。
她说我说丧门星索命鬼。赚钱的走了,花钱的有什么脸活
我从记事起,家里就围绕这个钱字转来转去。
卖了自己的女儿换彩礼,再用这彩礼去娶媳妇,而这媳妇家正好需要卖女儿给儿子娶媳妇。
因为我的生日是爷爷的忌日,所以我的罪过更大。
姑姑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她自己不容易,所以她更心疼我。
妈妈怀弟弟后,姑姑找过他们想领养我。
但是他们不想把我白给给姑姑,所以一边扣着我,一边吊着姑姑要钱。
六岁那年,姑姑眼见着我被他们拖到张屠夫家,终于忍不住,把我带走。
代价是每年要给他们钱。
姑姑也了解一些领养的法律知识,所以每次给他们钱,姑姑都要求他们签字留下字据。
而这样做的另一个代价是要给双份,另一份是给奶奶的养老钱。
姑姑和姑父为了我,就这样默默的养着那一大家子。
12.
警察同志,这些年佳宜都是在我身边长大的,甚至名字都是我后给她起的。姑姑擦擦眼泪继续说：如果她的亲爸妈没有尽到养育她的义务,那我就可以是她的监护人。
警察反复翻看姑姑拿出来的那些字据。
接着又把我的资料翻看了一番。
冷着脸对奶奶他们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说的你们能拿出这孩子的什么来
妈妈梗着脖子道：她是我生的,还要拿什么
生而不养,可以告你弃养罪你知不知道还敢绑架,如果我们来的晚了,你们是不是要把这孩子囚禁到其他地方了
警察的语气也满是愤怒。
他们见警察动真格的,也马上软了下来。
奶奶低眉顺眼的说道：
警察同志,这女孩子到了嫁人的年龄不赶紧嫁,以后就嫁不出去了,我们也是为了她好。
妈,当年我想读书,你不仅狠狠打了我一顿,还把我嫁出去换彩礼。姑姑流着泪冲着奶奶说：如今佳宜长大了,你又要拿她换彩礼！
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我把你养大,让你换钱给你弟弟娶媳妇有错么奶奶一面对姑姑,就马上精神百倍。
好,我算是被你养大的,我用自己给你换彩礼我认了。可佳宜呢你和弟妹有什么权利做主佳宜的事！
妈妈赶紧把话接过来：
她是我生的,说破天去她也得听我的！没听说哪家的孩子由姑姑做主的。
她这副尖酸刻薄的嘴脸和奶奶如出一辙。
警察同志说了,生而不养可以判你们罪的！这些年,佳宜小,我不和你们计较。现在你亲女儿要考大学了,你这个当妈的还跑过来搅和,你还是人么！
姑姑喊的声嘶力竭、哭的泣不成声。
我紧紧的抱着她,这么多年,她一直温柔对我,重话都没说过一句。
她心里苦我知道,但是我没想到她为我承受了这么多。
13.
还有一个月我就成年了,从六岁到现在,姑姑护了十二年。
我把姑姑扶到椅子上坐好,转身对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我虽然是高中生,但是我的梦想是考上政法大学法律系。
我指着妈妈和奶奶道：这两位确实是我血缘上的亲人,但却是我人生路上的恶魔,我的妈妈生了我,却没有养育我,还默许奶奶虐待我。
这么多年,都是我的姑姑养育我、供养我读书,为了防止我被打扰,她还要花很多钱让这两个恶魔消停。
我希望她们能得到法律的制裁！
妈妈听了我的话率先发难：你个白眼狼、丧门星,亏我十月怀胎生了你！哪个丫头不是赔钱货哪个丫头不是换彩礼的偏你姑姑装心善,把你接走。接走可以啊,把家宝娶媳妇的彩礼钱给了！家宝是我的弟弟。
我冷冷的看着她：如果没读过书,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就是骂人都骂不出新鲜的。被你生出来是我一生的耻辱,我生我而不养我,还和奶奶一起虐待我,真当姑姑好欺负,我好欺负么
家宝结不结婚和我没关系,以后你们也休想再从姑姑那里拿走一分钱！
我懒得和她吵,只对警察说：警察同志,今天的事,我要起诉她们。
你敢！早知道就应该把你和张屠夫的傻儿子关一起,生米煮成熟饭！奶奶跳着高的指着我骂。
我笑着对警察道：警察同志,您听到了,这就是我亲奶奶说的话,这些都将是我起诉她们的证据。
警察本想调节一下,被我妈妈和奶奶这一闹,也放弃了调节的想法,让姑姑走诉讼。
我搀扶着姑姑离开了派出所,她们被以随意关压为由,被派出所拘留。我都走出大厅,还能听到她们歇斯底里的谩骂声。
回家的路上,姑姑轻轻拍了拍我抚着她的手,我懂她的意思,到底是一家人,里面关的是她的妈妈和我的妈妈。
妈妈,这些年您受苦了,我从未想过她们会以我为由敲诈您。我的语气有些冷,姑姑又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佳宜啊,家和万事兴,咱们亲手把她们送进去,对你未来也不好。就是到现在,姑姑首先想到的,依然是我。
妈妈,恶人做了恶就是要付出代价,哪怕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当年如果不是您,我现在已经成了张屠夫傻儿子的媳妇了,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可是,她们终究是你的亲人啊。姑姑依然为难。
妈妈,对恶人善良,就是对好人残忍。如果我轻易的原谅了她们,就是对您这么多年付出的亵渎。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纵是我的亲生母亲,也没有不拿我当人的权利。
我知道姑姑从小被欺压惯了,她已经没有反抗的勇气,正是因为她息事宁人的态度,才让妈妈和奶奶更加有恃无恐。
14.
妈妈和奶奶被派出所关了几天后,消停了不少。
我也紧张的备战高考,我和警察咨询过,等我高考后再提起诉讼也是来得及的。
没想到,高考前一天,她们又来了。
见我马上要打110,奶奶赶紧说：娣啊,我们这次来是给你送吃的,你明天就高考了,希望你能考上大学,给老赵家争光。
这鸡蛋,我攒了一个星期,都煮好给你送来了,你不是最爱吃鸡蛋么,来,现在就吃一个。
说着,她就磕一个剥了皮递给我。
算了,我消受不起。你们自己留着吃吧。我背着书包往房间走。
妈妈突然哭着大喊：娣啊,难道得妈给你跪下你才肯原谅妈么说着,她真的扑通一声跪在我身后。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你们这次来是什么目的,拿着你们的东西赶紧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奶奶赶紧过来拉我：我和你妈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这个丧门星还端起来了！
我瞪着她冷笑：不装了需要我把你们的目的说出来么我告诉你们,就是我今晚不睡觉,一样能考上大学,不信我们走着瞧！
说完我对姑姑说：妈妈,您善良我知道,但是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您是知道的。
我索性放下书包,把门打开,对着她俩道：带着你们的东西,赶快出去！
奶奶气的又颤抖的手指着姑姑道：这就是你养大的白羊狼！今天她能这么对我,以后也能这么对你！
我瞪了她一眼,指着姑姑道：你放心,我只有一个亲人,就是她,我会孝敬她,不用你们操心。赶紧出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多一眼都不想见她们。
她们走的急,把那袋子鸡蛋忘在了家里。
姑姑见我急了,也没多说什么,拿着鸡蛋不知如何是好。
我想起两个月前被他们迷晕的场景,让姑姑把东西都扔掉,或者可以报警,让警察帮忙查看一下是否有问题。
姑姑见我态度坚决,便拿着鸡蛋出去了。
15.
姑姑回来后哭了,我知道,那鸡蛋里有猫腻了。
佳宜,都是姑姑不好,每次见到你奶奶,大脑就会乱。那个鸡蛋里,有能睡觉的药。
我明白了一切：妈妈,如果我吃了鸡蛋,明天就没法考试了吧
姑姑点头：是的,警察说量很大。都是姑姑不好,让她们进屋。
我认真的看着姑姑：妈妈,我比你幸运,我在六岁时就被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所以我不在意她们对我怎样。
可是您不一样,这么多年,您都是单打独斗,没有人护着您。
所以,您希望自己的妈妈有一天真的爱您,是对的。
如果您不是这样善良的人,那我现在可能早都已经死了啊。
姑姑听了我的话,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嘴里念叨着：我的佳宜长大了,长大了啊。
我直起身,将姑姑抱进自己的怀里：妈妈,您养大的佳宜,马上就能为您遮风挡雨了。
这一次,我像姑姑当年一样,把那个奄奄一息的六岁的我,紧紧抱在怀里,任她委屈、哭泣、发泄。我发誓,我一定努力让姑姑过上好日子。
一个月后,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分数足够考上政法大学的法律系。
两个月后,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姑姑抱着我喜极而泣,她说她很欣慰,完成了她的梦想。
我说我们未来会更好。
这段时间,我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我的爸爸妈妈弃养、虐待我的事实。
他们来低声下气的求过我,在我面前忏悔过,看着他们悔恨的哭泣,我竟觉得好笑。
人,竟可以做到如此虚伪和作做。
为了防止姑姑临时心软倒戈,我没有让她去现场。
没想到我的法律第一课,是和自己的亲生父母打官司。
自从爸爸妈妈收到法院的传票后,奶奶就一病不起,姑姑说是中风。
姑姑去看过她,她拉着姑姑哇啦哇啦的边哭边说。
人做了恶事,总想轻描淡写的忏悔,怎么可能！
我的亲生父母也被我亲手送进了监狱。
四年后,我本科毕业,去了律所。
七年后,我成为律所的合伙人。
我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接了姑姑姑父过来与我同住。
奶奶在我父母进监狱后不久便去世了,姑姑那天哭的很伤心。
我理解姑姑,我陪着她在奶奶的坟前哭个够。
哭完,她就该端起老太太的款儿,享受我的孝顺了。
多年来,我一直致力于对弃婴弃儿、受虐儿童的帮助。
那年我将死时,闻到姑姑身上清新的香皂味儿。
如今,我愿将这芬芳传递得更深更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