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宁好像没听到别人责问的声音,脸上一直挂着那抹淡然的微笑,只是目光在那些说风凉话的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她脸上笑得越淡然,眼神越凌厉如刀。
那些人直觉后背发凉,不自觉地都闭上了嘴。
见众人都住了口,沈砚宁收了脸上一直挂着的那抹温和的笑容,神情严肃起来,目光所到之处竟天然地有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既然你们同我讲礼数,那我就和你们讲讲礼数。”她淡淡开口。
“你们一直说我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没有规矩和教养,我请问你们的教养又从何体现?
古语有训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我看你们倒是把它用反了。借着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教养?”
几句话问得在场的所有人哑口无言,无人敢与她对视。
接着她把目光投向了楚月兰和陆承诺,“世家大族要想昌盛不衰,无不是兄友弟恭,家和万事兴,可二哥二嫂,对我们是否友爱?
我今天突遭变故,生死一线,你们是否安慰过我一句?反倒一个劲地指责我衣服和头发不得体。
男装也好,女装也罢,我认为衣服只要干净整洁便是得体,当年的秋瑾日常就是一袭男装,从未有人说她衣着不得体,反倒都敬她巾帼不让须眉。
人最主要的是要看内在,只有绣花枕头才要注意外皮是不是漂亮。”
说到此处,她眸光一转,十分恭敬地看向陆老太爷,“我说得对吗?爷爷?”
陆老太爷的神色有些难看。
“唉呀,都说陆家家风清正,今日一看果然如此,连刚进门月余的孙媳妇都有如此见识,老陆你真是好福气啊。”
周围几位与陆老爷子年纪相仿的老人一顿吹捧,老爷子刚刚尴尬的神情变得得意起来,一个劲地笑着点头。
看向沈砚宁的眼神也变得和蔼慈祥了。
见最有分量的几个长辈都夸沈砚宁,众人也一边倒地说沈砚宁知书达理,有大家风范。
沈砚宁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眼底却闪着寒芒。
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突然她感觉肩头一紧,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将她笼住,陆烬寒长臂一舒将她揽入怀中。
“都怪我没照顾好宁宁,才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好在她识大体。宁宁你放心,今天烧你头发和衣服的人我一定会查出来,绝不会放过他。”
陆烬寒的声音很大,看似说给沈砚宁听,实则所有人都能听到。
场中有几人的神色都变了变。
最明显的是那个红衣女孩儿,沈砚宁刚刚就一直在关注她。
“烬寒,别为我的事影响了爷爷的寿宴,咱们赶紧给爷爷祝寿吧。”
陆烬寒也难得正经一回,两个人恭恭敬敬地给陆老太爷磕头行了礼。
气氛一下子又活络了起来。
“各位来宾,为了感谢大家能来参加爷爷的寿宴,我和大嫂商量过了,给各位表演两个小节目,给大家助助兴。”
楚月兰站出来,深鞠一躬含笑说道。
“唉呀,早就听说陆家的这两房孙媳妇都是名媛出身,大孙媳弹的一手好钢琴,在国际上都得过奖,二孙媳跳舞是专业学院毕业的。
我们今天是又有耳福又有眼福了。”
捧臭脚的永远都有。
大嫂莫晚一首月光,弹得余音绕梁确实不错。但二嫂楚月兰的舞蹈过于做作,只能说是看得过去。
两位嫂子的才艺展示完了,得到在场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陆家人的脸上都有了光,尤其是陆母,那副得意的样子简直就差给自己戴朵大红花了。
“这陆家两个孙媳都这么优秀,不知道三孙媳会点儿什么啊?”
“礼仪可以速成,但这才艺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名媛们都对沈砚宁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经过刚刚沈砚宁的一顿输出,她们倒是不敢再嘲笑她是乡下来的了,可心底里还是看不起她。
真是奇怪,刚刚她们以为沈砚宁是个男生的时候,还爱慕过她的清俊帅气,现在却都想来踩她几脚。
沈砚宁心中难免苦笑,看来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雌竞。
她那时候也是,无数深宅大院里几房姨太太们成天的拈酸吃醋,钩心斗角。
所以她不想被困于内宅,宁可多吃几倍的苦,出国留学,穿男装帮父亲打理生意。
比起之前的那套紧身的晚礼服,沈砚宁更习惯于穿现在这套男装,毕竟她以男装示人已经五六年了。
在春城提沈家大小姐没人知道,但一提沈七爷无人不晓。
她可以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可以为搏美人一笑一掷千金,还可以豪赌一局赢下一座工厂……
“我家宁宁刚刚受了惊吓……”
一听陆烬寒叫自己宁宁,沈砚宁就起一身鸡皮疙瘩。他那语气没有一分正经,全是戏谑和调侃。
她暗暗扯了一下陆烬寒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接着说下去了。
陆烬寒挑眉看着她,好像在问,怎么?你要上?
沈砚宁冲他眨了下眼,意思明显:交给我!
两人之间没说一个字,全是用眼神在交流。
“大嫂和二嫂的表演很精彩,我自愧不如。”
“我就说嘛,她什么也不会。表演才艺可不是耍个小聪明就行的,那是要多年苦练还要加上天分的。”
之前那个穿红色礼服的女孩子嗤笑着嘲讽道。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沈砚宁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好像世间荣辱于她皆浮云。
“这位姑娘我没记错,你是二嫂的表妹吧!叫……楚月英?”她直直地对上那个女孩儿。
楚月英一扬下巴,“是又怎样?我又没说错!你的身份怎么配得上陆家,又怎么配得上我陆三哥哥。”
沈砚宁眉梢轻挑了一下。
看来这还是陆烬寒引来的一段风流债,让她无故躺枪。
“我无论什么身份也懂得最基本的礼貌,至少我不会在别人家的寿宴上羞辱寿星的孙媳妇。
知道的是你楚月英楚大小姐没有教养,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故意拿你当枪使呢!”
在场的都是社会名流,这种事情也是司空见惯的,只是没想到沈砚宁竟然敢当众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不由得都暗暗觉得她扎手。
楚月英则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张了半天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唉呀,我表妹就是这个脾气,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不知三弟妹要展示个什么才艺呢?”
楚月兰笑着打圆场。
沈砚宁目光微动,没再赶狗入穷巷,“我就给大家写幅字吧!”
“现在这个年代还有年轻人写毛笔字,还真是难得。”一些上了年纪的都不由地点头。
“唉呀,写字谁不会,还要看她能不能写好!”还是有人忍不住嘲讽。
“让人上笔墨纸砚!老头子我最喜欢书法,我倒要看看砚宁写得怎么样?”
这次是陆家老太爷发话,没人再敢说什么,很快便有人在大桌子上摆好了文房四宝。
沈砚宁将略长的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玉臂。
纤纤素手握着一支狼毫,单看这便十分养眼。
她将笔尖沾满墨汁,深吸一口气,屏住,悬腕在纸上挥洒起来。
“这手真稳啊,要知道悬腕写字最难的就是手稳,心定,看这丫头的架势至少得有十数年的功底。”
陆老太爷身边一个年近九旬的老人捻着胡子评价道。
忽然他脸色一变,看着沈砚宁的眼神变得复杂又诡异起来。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