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入安平侯府这天,全京城的百姓都挤在长街上,想看看我这个倒霉蛋是什么模样。
一女兼祧,侍奉二夫。
听着是天大的福气,可安平侯府那两位爷,是出了名的不和。
大公子顾怀瑾,温润如玉,是当朝最年轻的侍郎,前途无量。
二公子顾怀瑜,桀骜不驯,是少年成名的将军,杀伐果断。
传闻他们为争夺世子之位,早已势同水火。
而我,一个区区五品官的女儿,不过是他们斗争中,一件可有可无的牺牲品。
轿子落地,喜娘高唱着贺词,我却手脚冰凉。
我仿佛已经能看到,今晚的婚房里,他们为了谁先掀我的盖头,而拔剑相向的血腥场面。
1.
红盖头下的世界,一片喜庆的血色。
我端坐在婚床上,听着外面宾客散尽,脚步声由远及近。
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道截然不同的脚步声走了进来,一个沉稳,一个略显急躁。
我攥紧了裙摆,指节泛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大哥,你来
一道清朗又带着一丝压抑的声音响起,是二公子顾怀瑜。
传说他脾气火爆,能动手绝不动口。
我身子一僵,这是要先礼后兵
紧接着,是顾怀瑾温润如玉的嗓音,如同春风拂面,却让我觉得这春风里藏着刀子。
怀瑜,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你先吧。
我死死咬住嘴唇。
果然,他们开始了。
这种虚伪的谦让,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上辈子……不,是上一世的梦里,我似乎见过这个场景。
他们就是这样,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然后为了所谓的优先权大打出手,将整个婚房砸得稀巴烂。
而我,则像个笑话一样,在满地狼藉中独自待到天明。
我闭上眼,等待着瓷器碎裂和刀剑出鞘的声音。
然而,预想中的混乱并未发生。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许久,顾怀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不确定：大哥,你……真让我先
顾怀瑾轻笑一声：自然。你我兄弟,何分彼此。只是今夜,总得有个人守在外面,以防宵小之辈扰了弟妹安宁。
守在外面
我猛地睁开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怀瑜似乎也愣住了,沉默了片刻,才闷闷地说：那……那今晚我守夜。大哥你……你留下吧。
也好。
顾怀瑾的语气依旧温和,你去叫厨房备些清淡的粥品送来,弟妹折腾了一天,想必饿了。
知道了。
顾怀瑜应了一声,脚步声随即远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顾怀瑾。
我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单独面对任何一个,都比同时面对两个要好那么一点点。
一只温热的手,用一根玉如意,轻轻挑开了我的盖头。
烛光涌入眼帘,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面前的男人,一袭红衣,眉目如画,眼眸里含着温和的笑意,正是大公子顾怀瑾。
他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温文尔雅,却又疏离淡漠。
只是此刻,他眼神里的暖意,却不似作伪。
沈姑娘,哦不,现在该叫夫人了。
他柔声说,让你受惊了。
我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小声回道：夫君言重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从桌上倒了杯温水递给我：先润润嗓子吧。
我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他的指尖微凉,却让我心头一颤。
这……这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2.
很快,顾怀瑜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一身喜服,穿着一身玄色劲装,更显得身姿挺拔,眉眼锋利。
他看到顾怀瑾正坐在桌边为我布菜,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复杂。
我立刻低下头,不敢看他。
梦里,顾怀瑜的眼神永远是冰冷和不屑的。
他视我为大哥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对我从未有过好脸色。
粥来了。
他将托盘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我吓得一抖。
来了,他的本性还是藏不住。
怀瑜,轻些。
顾怀瑾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知道了,啰嗦。
顾怀瑜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但还是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燕窝粥推到我面前,语气生硬地说：喝。
我看着那碗粥,没敢动。
气氛再次凝固。
顾怀瑾叹了口气,亲自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我嘴边：别怕,他没有恶意。
我愣住了。
顾怀瑜也愣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顾怀瑾,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大哥,你……
顾怀瑾没有理他,只是温柔地看着我：尝尝尚膳房的王师傅,手艺是京城一绝。
我骑虎难下,只好张开嘴,小口地喝下了那勺粥。
燕窝软糯,入口即化,甜度也刚刚好。
如何
……很好。
我小声说。
他笑了,如春日冰雪消融,喜欢就好。
说完,他便将勺子放回碗里,自己用吧,我们在这里,你怕是也不自在。
他站起身,对着顾怀瑜道：走吧,我们去书房。让夫人好生歇息。
顾怀瑜一脸的难以置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探究,有疑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懊悔
然后,他跟着顾怀瑾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我看着满桌的饭菜,和那碗只动了一口的燕窝粥,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兄弟反目呢
说好的新婚之夜的羞辱呢
他们不仅没打起来,还……还合作默契地给我安排了宵夜
一个像慈爱的兄长,一个像别扭的弟弟。
我用力掐自己一下,很疼。
这不是梦。
可眼前的一切,比梦还要荒诞。
3.
那一晚,我几乎没睡。
我能感觉到,门外一直有人守着。
不知是顾怀瑾,还是顾怀瑜。
第二天一早,侍女们进来伺候我梳洗,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多看我一眼,但那眼神里的好奇和探究,却藏不住。
想必她们也和我一样,对昨夜的平静感到不可思议。
梳洗完毕,我被领到正厅,要去给侯爷和夫人敬茶。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安平侯常年驻守边关,府中大小事务,全由侯夫人,也就是他们的母亲做主。
这位侯夫人,曾是宫里的贵妃,后来自请出宫嫁入侯府,手段心机,都不是我能想象的。
一个兼祧的儿媳,在她眼里,恐怕就是侯府最大的笑话。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正厅,顾怀瑾和顾怀瑜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们并肩而立,一个温润,一个冷峻,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看到我,顾怀瑾对我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顾怀瑜则是不着痕迹地往前站了半步,将我挡在了他身后。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心里一暖。
厅中上座,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想必就是侯夫人了。
她旁边还坐着几位衣着华丽的女眷,应是府里的几位夫人和小姐。
她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儿媳沈氏,见过母亲。
我跪下,将茶杯高高举过头顶。
侯夫人没有立刻接,她端详了我许久,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清冷：沈氏,你可知,我安平侯府,从未有过一女侍二夫的规矩
来了。
我心头一紧,低声回道：儿媳知晓。此事乃陛下赐婚,一切……全凭母亲做主。
我将姿态放得很低。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辩解都是火上浇油。
哼,陛下赐婚
侯夫人身旁一位穿着绛紫色衣裳的妇人冷笑一声,那是他们的二婶,王氏,不过是看在你父亲治水有功。说到底,还是你们沈家高攀了。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也敢同时肖想我们侯府的两位公子,真是好大的脸面。
这话极其刻薄,我窘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反驳。
二婶。
顾怀瑾的声音响起,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朝堂之事,岂是后宅妇人可以随意议论的父亲常教导我们,忠君爱国,方为本分。陛下隆恩,我侯府上下,自当感恩戴德。二婶此言,是想让我侯府背上一个非议圣上的罪名吗
一番话,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王氏的脸瞬间白了。
侯夫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瞪了王氏一眼。
母亲,顾怀瑾转向侯夫人,躬身行礼,今日是儿子们大喜的日子,还请母亲全了我们的体面。
侯夫人沉默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顾怀瑜突然冷冷开口：谁再敢对她不敬,就是对我顾怀瑜不敬。
他往前一步,站在我身侧,如同一座山,挡住了所有不善的目光。
他环视一周,眼神凌厉如刀：我顾怀瑜的妻子,轮不到任何人说三道四。
整个正厅,鸦雀无声。
侯夫人看着自己两个意见从未统一过的儿子,此刻竟空前一致地护着同一个女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异。
最终,她叹了口气,从我手中接过了那杯早已凉了半截的茶,喝了一口。
起来吧。
谢……谢母亲。
我颤抖着站起身。
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个男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说是演戏,那这戏也演得太逼真了些。
4.
敬茶风波之后,我在侯府的日子,进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模式。
顾怀瑾和顾怀瑜,似乎展开了一场谁对我更好的竞赛。
清晨,顾怀瑾会派人送来他亲手抄录的诗集,说是让我解闷。
不出半个时辰,顾怀瑜就会让他的副将,从城外猎来最新鲜的鹿肉,说是给我补身体。
我捧着诗集,看着那血淋淋的鹿腿,哭笑不得。
午后,我想在院子里散步。
顾怀瑾会撑着一把油纸伞,为我遮挡那并不算毒辣的秋日阳光,耐心地给我讲解院中每一种花草的来历。
顾怀瑜则会一声不吭地跟在我们身后,像个门神,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随时会有刺客从假山后面跳出来。
有一次,一只野猫从墙头蹿过,他差点把腰间的佩剑拔出来。
搞得我散步跟上朝一样紧张。
晚上,他们会轮流来我的院子。
但从不行周公之礼。
顾怀瑾来的晚上,会在书房看书,或是与我对弈,指点我的棋艺。
他说我初来乍到,需要时间适应,他不急。
顾怀瑜来的晚上,则会在院子里练剑,剑风呼啸,虎虎生威。
他说他习惯了军营生活,不喜束缚,让我早些安歇,不必管他。
我常常在深夜被他的剑风惊醒,看着窗外那个不知疲倦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越是如此,我越是不安。
这种不求回报的付出,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我试图从他们身边的下人嘴里套些话,可无论是顾怀瑾身边沉稳的随从墨书,还是顾怀瑜身边大大咧咧的副将张扬,都是守口如瓶。
他们只说,两位公子吩咐了,万事以夫人的意愿为先。
这让我更加迷惑了。
5.
府里的其他人,也渐渐看出了端倪。
尤其是那些曾经想看我笑话的女眷。
起初,她们还想方设法地给我使绊子。
府里庶出的三小姐,故意在请安的路上不小心撞到我,想让我当众出丑。
结果,她还没碰到我的衣角,就被眼疾手快的顾怀瑜一把揪住了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道歉。
他冷冷地说。
三小姐吓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顾怀瑾出来打圆场,让她给我赔了不是,又罚她抄了一个月的女诫。
自此,再没人敢对我动手动脚。
二婶王氏,贼心不死,在一次家宴上,暗示我既然身为侯府主母,理应大度,主动为两位夫君开枝散叶,张罗纳妾之事。
她的话音刚落,顾怀瑾就放下了筷子,微笑着说：二婶说的是。不过我与怀瑜早已商议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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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眼睛一亮：哦大公子有何高见
我与怀瑜情同手足,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顾怀瑾慢条斯理地说,前日听闻二叔在户部当差,颇为辛劳,我便向陛下举荐,让他去江南水利司协助沈大人,也就是我的岳父,为朝廷分忧。至于二婶,一个人在京中恐怕孤单,不若也收拾行装,随二叔一同上任,也好有个照应。
什么！
王氏大惊失色。
江南水利司,那可是个苦差事！
外放江南,远离京城这个权力中心,就等于被流放了！
大哥说得对。
顾怀瑜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慢悠悠地补充道,听说江南风景好,二叔二婶就当是去游山玩水了。府里的事,就不劳二婶费心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二房的命运。
侯夫人在一旁冷眼看着,竟也没有出言阻止。
那顿饭,王氏哭得梨花带雨,我却看得心惊肉跳。
他们这是在……杀鸡儆猴。
用最温柔的手段,做最狠辣的事情。
这才是安平侯府的两位公子。
他们不是不会斗,只是把斗争的矛头,从对内,转向了对外。
而我,就是他们一致对外的核心。
这份突如其来的庇护,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6.
日子在这样诡异的甜蜜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中秋。
这是我嫁入侯府后过的第一个重要节日,府里上上下下都格外重视。
侯夫人亲自操持,在府里最大的湖心亭设宴,遍邀亲朋。
我知道,这又是一场对我的考验。
作为侯府名义上的主母之一,我必须在宴会上表现得体,不能丢了侯府的脸面。
为了不出错,我提前好几天就开始跟着府里的教习嬷嬷学习宴会礼仪。
顾怀瑾知道后,特意为我寻来了前朝女官留下的礼仪手札。
顾怀瑜则更直接,他把宴会的宾客名单拿来,指着上面的几个人对我说：这几个,是翰林院的酸儒,最喜欢掉书袋,你离他们远点。这个,是兵部尚书的夫人,嗓门大,爱说闲话,你也别理她。还有这个,威远伯家的嫡小姐,上个月刚被我拒了亲,估计会找你麻烦,你看到她绕道走就行。
他几乎把一半的宾客都划入了危险人物的行列。
我看着那张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名单,无奈地笑了。
夫君,我是去参加家宴,不是去上战场。
他一愣,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嘟囔道：后宅比战场更凶险。
看着他别扭的样子,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点。
也许,他们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
也许,他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对我好。
7.
中秋家宴当晚,月朗星稀,湖心亭灯火通明。
我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裙,跟在顾怀瑾和顾怀瑜身边,接受着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然而,我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果然,酒过三巡,威远伯家的嫡小姐,林莞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她长得明艳动人,此刻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早就听闻沈姐姐才情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气质不凡。
她对我举了举杯,话锋一转,听闻沈姐姐的父亲沈大人,是治水的大才。想必姐姐也是家学渊源,不如今日就以这月色湖光为题,赋诗一首,也好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开开眼界
来了,顾怀瑜的预言成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父亲是工部官员,于诗词一道,我确实只懂些皮毛。
林莞儿这是算准了要让我当众出丑。
我攥着手帕,手心全是汗,正不知该如何应对。
林小姐说笑了。
顾怀瑾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内子她不善诗词,只懂些针线女红,怕是要让林小姐失望了。
哦是吗
林莞儿不依不饶,大公子何必如此谦虚。我可是听说了,沈姐姐进府后,大公子日日赠送诗集,想必姐姐早已是满腹经纶了。
这话是在暗讽我附庸风雅,不知进退。
我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吗
顾怀瑜冷笑一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感。
我怎么听说,林小姐上个月在城外的马场,为了追一匹汗血宝马,失足摔进了泥坑里,啃了一嘴的泥想必林小姐对泥土的味道,比对诗词的味道更熟悉吧
你！
林莞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等糗事被当众揭穿,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周围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怀瑜,不得无礼。
顾怀瑾嘴上呵斥着,脸上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兄弟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林莞儿又羞又气,跺了跺脚,哭着跑开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我看着他们,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这样维护我,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妻子
我不相信。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8.
宴会结束后,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回了院子。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侍女为我卸下钗环,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
这张脸,清秀有余,却远谈不上绝色。
我的家世,更是普通至极。
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费心
还在为刚才的事烦心
顾怀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他端着一碗安神汤走了进来。
没有。
我摇摇头。
他将汤碗放在桌上,在我身边坐下,轻声说：别怕。以后有我们在,没人能再欺负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可我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为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桓已久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顾怀瑾的动作一顿,他看着我,眼神幽深,仿佛藏着无尽的星辰。
因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因为,这是我们欠你的。
欠我的
我更加糊涂了。
我们素未谋面,何来亏欠一说
我不明白。
你以后会明白的。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抬手,轻轻帮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9.
中秋宴后,我开始失眠。
每晚闭上眼,脑海中总会闪过一些零碎的、血腥的片段。
我梦见顾怀瑾和顾怀瑜在争吵,他们拔剑相向,怒吼着对方的名字。
梦见侯府陷入一片火海,我在浓烟中呛咳,却找不到出路。
还梦见……我倒在血泊里,顾怀瑾和顾怀瑜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那些梦境真实得可怕,每次醒来,我都浑身冷汗,心悸不已。
我以为是自己思虑过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直到那天晚上。
那晚轮到顾怀瑾在院里,他照例在书房看书。
我因为噩梦惊醒,口渴难耐,便自己起身想去倒杯水。
经过书房时,我看到里面的灯还亮着。
透过窗户的缝隙,我看到顾怀瑾并没有在看书。
他面前摊着一本书,正拿着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而坐在他对面的,赫然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顾怀瑜！
他们二人共处一室,非但没有剑拔弩张,反而……像是在商议着什么机密大事。
我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一些,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威国公那边似乎有些不安分了。我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他最近与户部尚书来往密切。
这是顾怀瑜的声音,压得很低。
意料之中。
顾怀瑾的声音沉稳依旧,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威国公想要动手,必定要先从这里下手。我明日会上书陛下,提议清查江南粮仓,先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
好。我这边也会加派人手,盯紧威国公府的动静。决不能再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上一世……
悲剧……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梦里那些零碎的片段,瞬间串联成线！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花盆。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
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
顾怀瑾和顾怀瑜同时出现在门口,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震惊和慌乱。
当他们看到脸色煞白、站在月光下的我时,那份慌乱,瞬间变成了绝望。
……你,你都听到了
顾怀瑾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眼中如出一辙的痛苦和悔恨,一个荒诞又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成型。
他们……
他们是重生的。
而我梦里的一切,不是梦。
是我的上一世。
10.
书房里,烛火摇曳。
我、顾怀瑾、顾怀瑜,三个人相对而坐,沉默得可怕。
最终,还是顾怀瑾先开了口。
他将那本他们刚才正在看的书,推到了我面前。
封面上,是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爱妻手册》。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书页。
里面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笔迹,一种飘逸俊秀,是顾怀瑾的。
一种龙飞凤舞,是顾怀瑜的。
书里记录的,不是什么情话,而是一条条、一桩桩……上一世他们犯下的错。
上元节,因与怀瑜争执,未带瑶瑶出门赏灯,致其一人独守空闺,此为一过。
三月三,怀瑜送瑶瑶金钗,我妒火中烧,出言讥讽,令其左右为难,此为二过。
瑶瑶生辰,我与怀瑾在书房因政见不合大打出手,忘了为她备下寿礼,此为三过。
瑶瑶染上风寒,我二人却只顾着互相指责对方照顾不周,耽误了请医,此为四过。
……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我记忆深处那些被忽略的委屈和心酸。
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够好,才得不到他们的喜爱。
却不想,他们都记着。
记得比我自己还要清楚。
书的最后,是同一段话,用两种笔迹,重重地写了好几遍。
我二人争斗不休,被威国公趁虚而入,构陷侯府,最终家破人亡。瑶瑶……瑶瑶葬身火海。此乃……滔天大罪,万死难辞其咎。
若有来世,定倾尽所有,护你周全。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砸在了纸上,晕开了墨迹。
原来,他们对我这么好,不是图谋,是补偿。
原来,我那些悲惨的梦境,都是真的。
对不起。
顾怀瑾和顾怀瑜,齐声开口,然后同时跪在了我面前。
两个天之骄子,一个温润侍郎,一个铁血将军,此刻却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我。
上一世,是我们对不起你。
顾怀瑾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是我们兄弟二人被嫉妒和权欲蒙蔽了双眼,把你当作战利品,肆意冷落,随意伤害……直到最后失去你,我们才追悔莫及。
我们在火海里,发誓若有来生,定不再争斗,定要好好待你。
顾怀瑜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天有眼,真的给了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瑶瑶,我们……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看着他们,心中百感交集。
有上一世的怨,有这一世的惑,但更多的,却是被这本《爱妻手册》所带来的巨大震撼和感动。
他们记得我所有受过的委屈。
他们想弥补所有犯下的错。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深沉的忏悔吗
我擦干眼泪,将他们扶了起来。
都过去了。
我轻声说。
他们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们,露出了嫁入侯府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既然老天让我们重来一次,就不要再辜负了。威国公,是吗上一世的账,我们该好好和他算一算了。
11.
我的话,让顾怀瑾和顾怀瑜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在得知了如此残酷的真相后,我非但没有崩溃哭闹,反而……燃起了斗志。
其实,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或许是死过一次,反而什么都看开了。
或许是他们这一世的温暖,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勇气。
我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样,做一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可悲的笼中鸟。
既然他们愿意为我撑起一片天,那我为何不能与他们并肩,一起面对风雨
瑶瑶,你的意思是……
顾怀瑾试探着问。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了。
我看着他们,目光坚定,你们要做什么,告诉我。也许……我也能帮上忙。
顾怀瑜皱起了眉：不行！太危险了！威国公心狠手辣,上一世我们就……
上一世你们各自为战,才会被他钻了空子。
我打断他,但这一世,我们有三个人。
我们有上一世的记忆,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知晓了前因后果,我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始帮他们分析局势。
威国公想要扳倒侯府,无非是两个方向。其一,是文官体系,从朝堂上弹劾父亲。其二,是武将体系,从军功上构陷你们。
我的话,让顾怀瑾和顾怀瑜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赞许。
瑶瑶说得对。
顾怀瑾点头道,上一世,他就是双管齐下。先是与户部尚书勾结,诬陷父亲贪墨军饷。与此同时,又买通了边关的将领,伪造军情,让怀瑜吃了败仗,再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通敌叛国
我心中一紧,看向顾怀瑜。
顾怀瑜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眼中是滔天的恨意：没错。他买通了我的副将,在我出征匈奴时,泄露了我的行军路线,导致我军中了埋伏,死伤惨重。我拼死杀出重围,带回来的,却是通敌的罪证。
可以想象,上一世的他,是何等的绝望和不甘。
那这一次,我深吸一口气,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
那一晚,我们三个人在书房里,彻夜长谈。
我们复盘了上一世威国公所有的阴谋诡计,针对每一个环节,都制定了详细的应对之策。
烛光下,我们三个人的影子,紧紧地靠在一起。
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正地融入了这个家。
我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沈氏,而是安平侯府的主母,是顾怀瑾和顾怀瑜并肩作战的伙伴。
12.
计划制定之后,我们便开始分头行动。
顾怀瑾在朝堂上,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户部尚书的罪证。
他利用前世的记忆,知道那位尚书大人有几处藏匿家产的外宅,甚至还知道他与威国公私下交易的账本藏在何处。
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静静地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着最佳的收网时机。
顾怀瑜则回到了军营。
他以操练新兵为由,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到了各个重要岗位。
对于上一世背叛了他的那个副将,他没有立刻处置,反而假意重用,将其调到了自己身边,日夜监视。
而我,则负责他们的后方。
我开始学习掌管侯府中馈。
起初,侯夫人并不放心,派了身边的老人看着我。
但我凭借着上一世零星的记忆,以及这一世的小心谨慎,竟也做得有模有样。
我知道府里哪个管事手脚不干净,知道哪个庄子的收成有问题。
我没有大刀阔斧地改革,只是旁敲侧击,恩威并施,慢慢将权力收拢到自己手中。
渐渐地,连侯夫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她把我叫到房里,拉着我的手,感慨道：以前,是我小瞧你了。
我笑了笑：都是母亲教导得好。
我们都在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日子虽然紧张,却前所未有的充实。
而顾怀瑾和顾怀瑜对我的好,也从一开始刻意的补偿,变得越来越自然。
那是一种融入了骨血的默契和关怀。
天冷了,顾怀瑾会记得给我添一件披风。
下雨了,顾怀瑜会记得提前让人给我送伞。
我爱吃哪道菜,不爱吃哪样点心,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我看着他们为我争论到底是喝红枣茶补气血,还是喝银耳羹更滋润时,会忍不住笑出声。
真好。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
13.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初冬的一天,边关传来急报。
匈奴大举来犯,连破三城,兵锋直指京城！
朝野震动。
我知道,威国公的阴谋,开始了。
这和上一世的时间点,一模一样。
朝堂上,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
威国公一力主和,声称国库空虚,不宜妄动刀兵。
户部尚书立刻附议,哭穷说拿不出粮草军饷。
他们一唱一和,就是要拖延时间,阻挠朝廷发兵。
上一世,就是因为他们的阻挠,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时机,导致边关战事一溃千里。
而这一次,我们不会再让他们得逞。
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时,顾怀瑾站了出来。
他当庭呈上了一本厚厚的账册。
启禀陛下！
他声音洪亮,响彻整个太和殿,臣,有本要奏！
臣,弹劾户部尚书张启明,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克扣军饷,罪大恶劳！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户部尚书张启明当场就懵了,指着顾怀瑾,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陛下派人一查便知。
顾怀瑾不卑不亢,账册在此,张大人名下几处外宅的地点,以及他与威国公私下交易的信件,臣也已派人看管,人证物证俱在！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威国公也没想到,顾怀瑾会突然发难,而且准备得如此周全。
他立刻出列,想为张启明辩解：陛下,此事定有误会！顾侍郎年轻气盛,恐是被人蒙蔽……
哦是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顾怀瑜一身戎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五花大绑、身穿匈奴服饰的人。
陛下！
顾怀瑜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臣,幸不辱命！已于昨日,在城外三十里坡,截获了威国公府派去与匈奴秘使接头之人！
人证在此！他们与匈奴的往来书信,也在此处！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一沓信件。
威国公看着那些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知道,他完了。
14.
局势,在瞬间逆转。
人证物证俱在,威国公和户部尚书的罪行,再也无法抵赖。
原来,他们一边在朝堂上哭穷,阻挠发兵,一边却暗中与匈奴勾结,向其泄露边防部署,换取利益。
他们想借匈奴之手,削弱安平侯府在军中的势力,再趁机取而代之。
用心何其歹毒！
龙椅上,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将手中的奏折狠狠砸在威国公脸上。
好！好一个国之栋梁！朕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来人！将这两个逆贼给朕拖下去,打入天牢,听候发落！抄家！满门抄斩！
威国公和张启明瘫软在地,像两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一场滔天的危机,就这么被顾怀瑾和顾怀瑜联手化解了。
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文,一个武,配合得天衣无缝,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漂亮仗。
朝堂上,百官们看着这对曾经水火不容的兄弟,此刻并肩而立,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惊叹。
只有我知道,为了这一刻,他们付出了多少。
他们不仅是为侯府洗刷冤屈,更是为了……赎上一世的罪。
15.
威国公倒台,朝局震动。
安平侯府不仅安然无恙,反而因为揭发叛国大案,得到了皇帝的重赏。
顾怀瑾被提拔为吏部侍郎,顾怀瑜则被封为平北大将军,赐金牌可调动三军。
侯府的地位,前所未有的稳固。
笼罩在我们头顶的阴霾,终于彻底散去。
那天晚上,府里设宴庆祝。
侯爷也从边关赶了回来,看着自己两个出色的儿子,老怀甚慰,喝得酩酊大醉。
侯夫人也拉着我的手,说了许多体己话,眼眶都红了。
宴会结束后,我、顾怀瑾、顾怀瑜,三个人来到了湖心亭。
还是那个地方,月色也和中秋那晚一样明亮。
但我们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瑶瑶,顾怀瑾先开口,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我,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礼物。
我打开一看,是一支做工精致的凤凰金钗。
和我上一世生辰,他们因为争吵而忘记送我的那支,一模一样。
对不起,顾怀瑜闷声说,上一世的生辰礼物,现在才补上。
我的眼眶一热。
原来他们还记得。
瑶瑶,还有这个。
顾怀瑾又拿出那本《爱妻手册》,郑重地交到我手上。
我疑惑地看着他。
这本手册,我们已经写完了。
他微笑着说,上一世我们犯的错,这一世,我们都一一弥补了。从今往后,我们的人生,要由你来书写。
由我来书写
嗯。
顾怀瑜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柔,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我们就陪你做什么。你想去江南看烟雨,我们就陪你去。你想去塞外看草原,我们就陪你去。你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
他的脸微微泛红,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怀瑾接了下去,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们也可以,只守着你一个人。
我愣住了。
我看着他们,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桀骜如火。
他们都曾是我遥不可及的梦。
而现在,这两个梦,都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我的面前。
16.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们。
这个问题太大了,大到我需要时间来消化。
在此后的日子里,他们真的做到了他们所承诺的。
侯府的一切事务,他们都会先来问我的意见。
我的每一个小小的喜好,都会被他们无限放大。
我想学古琴,顾怀瑾就为我遍寻名师,搜罗天下名谱。
我想学骑马,顾怀瑜就亲自为我挑选最温顺的马匹,在马场里手把手地教我,耐心得不像那个传说中的铁血将军。
他们不再竞争着对我好,而是合作着让我开心。
他们会一起陪我逛街,一个负责付钱,一个负责拎东西。
他们会一起陪我看戏,一个负责剥瓜子,一个负责递茶水。
京城里,关于我们三人的传说,又有了新的版本。
人们不再说我可怜,而是说我好福气,说安平侯府的两位公子,是举世无双的好夫君。
我每次听到这些,都会忍不住笑。
我的生活,被他们用爱和温暖,填得满满当当。
我渐渐习惯了清晨醒来,床边放着顾怀瑾为我准备的暖粥。
也习惯了黄昏归家,能看到顾怀瑜在门口等我的身影。
我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两个人,一点一点地填满了。
我发现,我离不开顾怀瑾的温柔体贴,也离不开顾怀瑜的霸道守护。
他们就像我的左手和右手,缺一不可。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17.
我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了侯夫人。
如今,我们婆媳之间,早已亲如母女。
侯夫人听完我的话,并没有惊讶,只是笑了笑,拉着我的手说：傻孩子,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体。
她说,怀瑾沉稳,但有时过于优柔寡断。怀瑜果决,但有时又太过冲动。他们二人,性子互补,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以前,他们是死对头,互相看不顺眼,把侯府搞得乌烟瘴气。现在,因为你,他们学会了包容和合作,这才是侯府之幸。
所以,瑶瑶,侯夫人看着我,眼神慈爱,你不需要做出选择。你只要知道,他们都需要你,侯府也需要你,这就够了。
侯夫人的话,让我茅塞顿开。
是啊,我为什么一定要做出选择呢
我们三个人,本就是一个整体。
18.
想通了之后,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那天晚上,我亲手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顾怀瑾和顾怀瑜回来时,看到满桌的菜肴,都愣住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顾怀瑜笑着问。
就是个好日子。
我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他们尝了一口,不约而同地夸赞道：好吃。
我看着他们,笑着说：我有话想对你们说。
他们立刻放下碗筷,正襟危坐,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那样子,可爱得紧。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思考了很久的答案。
我不想去江南,也不想去塞外。
他们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只想,我看着他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和你们一起,待在家里。
待在……这个有你们的家。
他们愣住了,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了他们的脸庞。
瑶瑶,你……
顾怀瑾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顾怀瑜更是直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眼眶都红了。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愿意接受我们两个人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那一刻,我看到他们笑了。
是那种发自肺腑的,如释重负的,灿烂的笑容。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我们三个人,看着彼此,笑着,笑着,眼泪却都流了下来。
19.
从那以后,我们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们不再是各自独立的个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
白天,顾怀瑾和顾怀瑜各忙各的。
一个在朝堂运筹帷幄,一个在军营指点江山。
晚上,他们会雷打不动地一起回家。
我们会一起用晚饭,一起在院子里散步,一起聊聊今天发生的趣事。
有时候,他们也会因为政见不合而争论,但再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拔剑相向。
他们会把问题摊开来,细细地分析,最终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而我,就是他们最好的倾听者和调解人。
我会给他们泡上一壶好茶,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
每当这时,我都会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大抵就是如此了。
一年后,我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男孩像顾怀瑜,从小就调皮捣蛋,精力旺盛。
女孩像顾怀瑾,安静乖巧,喜欢看书。
他们的降生,给侯府带来了无尽的欢声笑语。
顾怀瑾和顾怀瑜,也从两个手足无措的新手父亲,慢慢成长为合格的奶爸。
顾怀瑾负责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他的耐心,连最调皮的儿子都能镇住。
顾怀瑜负责教孩子们骑马射箭,他会把小小的女儿放在自己的马背上,带着她在草地上飞驰,引来女儿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每当看到这一幕,我都会觉得,老天爷是厚待我的。
它虽然给了我一个悲惨的上一世,却也给了我一个无比圆满的今生。
20.
又是一个中秋夜。
我们一家人,还是在那个湖心亭里,赏月,吃月饼。
两个孩子在亭子里追逐打闹,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
我靠在顾怀瑾的肩上,顾怀瑜则坐在一旁,为我削着苹果。
在想什么
顾怀瑾轻声问。
在想,真好。
我看着天上的圆月,由衷地说。
顾怀瑜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我,笑着说：以后会更好的。
我点点头,咬了一口苹果,甜到了心底。
我拿起那本早已被我翻得有些卷边的《爱妻手册》,在最后一页,添上了新的一笔。
今日中秋,月圆,人圆,事事圆。
我抬起头,看到顾怀瑾和顾怀瑜正含笑看着我。
他们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和宠溺。
我知道,这本手册,我们还会继续写下去。
用我们三个人,还有两个孩子,一辈子的幸福,去书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