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我回到了1988年,家里那间漏雨的土坯房。
婶婶正叉着腰,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林晚,你个死丫头,装什么死你堂弟要结婚,彩礼还差五百块,你赶紧去嫁给隔壁村那个瘸子,他家出八百！
上一世,我就是这样被他们卖了八百块,给堂弟娶了媳妇。
而我,在瘸子家受尽折磨,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被他们抓回去,打断了腿。
最后,是在一场混乱的追打中,一个年轻的军官为了救我,被失控的卡车撞倒,浑身是血地倒在我怀里。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如今重来一世,我攥紧了拳头。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世,我要离这群吸血鬼远远的,然后找到那个军官,报答他！
我猛地推开婶婶,冷冷地看着她：五百块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想卖我,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1.
我的话像一颗炸雷,把婶婶和我那缩在墙角的叔叔都震懵了。
他们印象里的林晚,是个任由他们搓圆捏扁,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受气包。
反了你了！你个赔钱货,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敢跟我横
婶婶反应过来,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我没躲,只是眼神冰冷地盯着她：你打,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去公社告你们虐待,告你们逼婚买卖人口！到时候,别说堂弟娶媳妇,你们都得进去吃牢饭！
八十年代,正是严打的时候,风声紧得很。
婶婶的手僵在半空,又气又怕,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个白眼狼！
她哆嗦着嘴唇,骂不出别的花样。
我懒得再跟她废话,转身回了自己那间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小破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木箱。
这是我爸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婶婶眼尖,立刻扑了过来：你想干什么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家的！
滚开！
我一把推开她,打开箱子。
里面只有几件旧衣服,和我妈留下的一本菜谱。
这本菜谱,是我妈的心血,也是我前世赖以为生的手艺。
我把菜谱紧紧抱在怀里,这是我唯一的资本了。
林晚,你想走你走了,你弟弟的彩礼怎么办
叔叔终于开了金口,语气里满是怨怼。
我看着这个名义上的亲人,心中一片冰凉。
那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从今天起,我跟你们家,一刀两断！
我背着我的小包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了十几年的家。
身后传来婶婶的咒骂和堂弟的哭闹,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天大地大,总有我一处容身之地。
2.
我揣着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来到了县城。
八十年代的县城,远没有后世的繁华,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砖瓦房,街上跑的还是老旧的公交车和叮当作响的自行车。
但这一切在我眼里,都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当务之急,是先生存下去。
我租了个最便宜的小单间,一个月五块钱,押一付一,口袋里瞬间就只剩下十块了。
剩下的钱,我买了最便宜的锅碗瓢盆,又去菜市场赊了点面粉和猪肉。
菜市场的大婶看我一个小姑娘不容易,还好心地多给了我两根大葱。
姑娘,你这是要做点啥生意啊
婶儿,我想在夜市摆个摊,卖点吃的。
我笑着回答,手里利索地剁着肉馅。
我妈是国营饭店的大厨,那本菜谱里,记录了她几十年的心血。
我从小耳濡目染,对做菜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
前世,就算瘸着腿,我也是靠着这手艺,在小饭馆里帮厨,才勉强活了下来。
这一世,我要靠着它,活出个人样。
第一天出摊,我选择做最简单的鲜肉馄饨。
皮是我自己擀的,薄如蝉翼,肉馅是我亲手调的,肥瘦相间,加了秘制的调料,香气扑鼻。
天刚擦黑,县城最热闹的夜市街上,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支起小锅,烧开水,一股浓郁的骨汤香气瞬间就飘散开来。
老板,馄饨怎么卖
一个大叔被香味吸引过来。
一碗十个,五毛钱。
我热情地招呼。
来一碗！
第一碗馄饨下了锅,在滚水里翻腾,很快就变得圆润饱满,浮了上来。
我用大勺捞进碗里,浇上滚烫的骨汤,撒上葱花、紫菜和虾皮。
一碗热气腾腾的鲜肉馄饨,递到了大叔手里。
大叔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
嚯！这馄饨,好吃！皮薄馅大,汤也鲜！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又喊了一声,老板,再来一碗！
有了第一个客人,我的小摊前陆陆续续围了些人。
姑娘,你这馄饨闻着是真香啊！
给我来一碗尝尝！
生意比我想象的要好,我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就在我忙得晕头转向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摊位前。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
是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勺子差点掉进锅里。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虽然前世他倒在我怀里时满脸是血,可这张脸,这双眼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就是那个为了救我而死的军官。
3.
他叫顾城。
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名字。
前世,我只知道他是个军人,因为见义勇为牺牲了。
没想到,这一世,我们竟然这么快就相遇了。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我煮馄饨的锅上,没有说话。
夜市的灯光昏黄,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周围的人似乎都有些怕他,不自觉地离他远了些。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同志,要来碗馄饨吗
他抬起眼,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深,像是一潭古井,看不见底。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跳莫名地快了半拍。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又有磁性：一碗。
好嘞！
我手脚麻利地给他下了一碗馄饨。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给他下的这碗,我格外用心,连葱花都撒得比别人的更均匀些。
馄饨端到他面前,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局促。
他拿起勺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吃得很慢,很仔细,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一碗馄饨很快就见底了,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我以为他会像别的客人一样,吃完就走。
可他没有。
他把碗放下,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放在桌上,然后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他的目光并不露骨,也没有任何侵略性,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看得我心里发毛。
同志,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都会来。
雷打不动,每天晚上七点,准时出现在我的摊位前。
然后点一碗馄饨,默默地吃完,再默默地看着我忙碌,直到我收摊。
他成了我摊位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来吃馄饨的客人都认识他了,背地里都叫他冷面兵哥。
小晚,那兵哥是不是看上你了
隔壁卖凉粉的王婶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我。
我脸一红,赶紧摇头：王婶你别乱说,人家就是来吃碗馄饨。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哪有人吃馄饨,能一连吃一个星期,还天天坐在那看到你收摊的
我对他,心情很复杂。
感激,好奇,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我知道,他是我的恩人。
可他为什么会这样看着我
难道他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可能,太荒唐了。
4.
生意越来越好,我的馄饨摊在夜市小有名气。
除了馄饨,我又增加了炒粉和炒面。
我妈的菜谱里,光是炒粉的做法就有十几种,我每天换着花样来。
顾城依旧每天都来。
而且,他点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从一碗馄饨,到一碗馄饨加一份炒粉,再到后来,他会把我摊上有的东西,每一样都点一份。
他吃得不多,每样都只吃几口,剩下的就放在那里。
等我忙完了,他会用饭盒把剩下的都打包带走。
我问他：你一个人吃得完这么多吗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当他胃口大。
直到有一天,我收摊比平时早,路过他住的军区大院门口,看到他把饭盒递给了门口站岗的两个小战士。
顾队,嫂子今天又给你做这么多好吃的啊
是啊,顾队对我们真好！
我躲在墙角,听着小战士们叽叽喳喳的对话,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他吃不完,都分给战友了。
他只是想让我多赚点钱。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傻。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我开始偷偷地观察他。
发现他虽然看着冷,但心却很细。
他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帮我把歪掉的桌子腿垫平。
会在我手忙脚乱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帮我把客人用过的碗筷收走。
会在下雨天,提前把他的大军用雨衣披在我的小摊上。
他做的这些,都悄无声息,如果不是我特意留心,根本不会发现。
这个沉默的男人,用他自己笨拙的方式,守护着我。
我的心,一点点地被他占据。
可我不敢多想。
前世的经历,让我对感情有种本能的恐惧。
我只想好好赚钱,过安稳的日子。
至于男人……我惹不起,也躲得起。
5.
可麻烦,总是不请自来。
夜市这种地方,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我的生意太好,自然就碍了别人的眼。
这天晚上,我刚出摊没多久,就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
为首的那个黄毛,一脚踩在我的小板凳上,吊儿郎当地看着我。
小妹妹,生意不错啊
我心里一紧,但还是挤出笑脸：几位大哥,想吃点什么
吃什么不重要,黄毛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重要的是,你这摊子,得交保护费。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哥,我这就是个小本生意,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
少他妈废话！
另一个瘦猴不耐烦地打断我,这条街的规矩,一个月二十块,少一分都不行！
一个月二十！
我辛辛苦苦一个月,刨去成本,也就能赚个百来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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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张嘴就要二十,简直是抢劫！
大哥,这太多了,能不能少点……
我试图跟他们讲价。
没得商量！
黄毛一拍桌子,把我的调料罐都震倒了,酱油洒了一地。
要么给钱,要么就别在这摆了！
周围的摊主都看到了,但没人敢出声,一个个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跟这群地痞流氓斗
怎么不给
黄毛见我不说话,伸手就要来掀我的锅。
我吓得后退一步,眼看那锅滚烫的骨汤就要被掀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从我身后伸出,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抓住了黄毛的手腕。
你们在干什么
是顾城。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像一尊铁塔一样,挡在我身前。
他的脸色,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眼神里像是淬了冰。
你他妈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
黄毛疼得龇牙咧嘴,想把手抽回来,却怎么也动不了。
顾城手上微微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黄毛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他的手腕,竟然被顾城生生捏断了！
另外几个混混都看傻了眼,他们没想到这个当兵的,一出手就这么狠。
滚。
顾城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几个混混吓得屁滚尿流,扶起惨叫的黄毛,连滚带爬地跑了。
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顾城。
我怔怔地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一刻,他高大的身影,和前世那个倒在我怀里,浑身是血的青年,重叠在了一起。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6.
顾城转过身,看到我哭了,瞬间就慌了手脚。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措的表情。
别……别哭。
他笨拙地抬起手,想帮我擦眼泪,但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去,好像怕吓到我。
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我又想哭又想笑。
我没事,谢谢你。
我胡乱地抹了把脸,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用。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心疼,又像是……愧疚
周围的客人和摊主们都围了上来,纷纷对我表示关心。
小晚,没事吧
那兵哥可真厉害！
以后有他在,看那些小混混还敢不敢来！
大家七嘴八舌,我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看着顾城,鼓起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轻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愣住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他的回答。
顾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开始,一点点变红。
一个身高一米八几,能徒手捏断人手腕的硬汉,此刻却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囫囵。
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一把塞到我手里,然后转身就跑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存折,还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我打开存折。
当看清上面的数字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千二百块！
在八十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
普通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三四十块钱。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个红布包。
里面,是一张崭新的房产证。
地址,就在县城中心。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存折,房产证……
他把他的全部家当,都给了我
7.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存折和房产证。
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顾城,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难道他真的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再次冒出来,并且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如果不是重生,他怎么会知道我
怎么会对我这么好
前世我们唯一的交集,就是他救了我,然后死了。
他应该是来报恩的
可这恩,也报得太重了。
第二天,顾城没有来。
第三天,他还是没有来。
一连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再出现。
我的小摊前,好像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我有些心神不宁,连炒粉的时候都差点把盐当成糖给放了。
小晚,想你那兵哥哥啦
王婶又来打趣我。
我破天荒地没有反驳,只是苦笑了一下。
我是想他了。
想他坐在小板凳上,默默看着我的样子。
想他笨拙地帮我收拾碗筷的样子。
想他为我出头,像天神一样挡在我身前的样子。
我决定去找他。
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拿着存折和房产证,找到了军区大院。
门口站岗的小战士,正是那天从顾城手里拿饭盒的其中一个。
你好,我找顾城。
小战士看到我,眼睛一亮：你就是嫂子吧！顾队这几天出任务去了,刚回来,正在宿舍休息呢！
嫂子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我……我不是……
哎呀,嫂子你别害羞了,我们都知道了！顾队天天念叨你呢！
小战士热情地给我指路,你进去,左拐第二栋楼,301就是。
我硬着头皮,走进了军区大院。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又紧张又好奇。
找到了301,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人,正是顾城。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头发上还滴着水,显然是刚洗过澡。
看到我,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神里满是意外和惊喜。
你……
我来还东西。
我把手里的存折和房产证递到他面前。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有些冷。
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我固执地看着他,这太贵重了。
我给你的,你就拿着。
他没有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
为什么
我终于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认识我
顾城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良久,他才沙哑着开口：是,我认识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上一世,你认识我吗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顾城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眼里的震惊,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也重生了。
8.
进来吧。
顾城侧身让我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他的宿舍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带着军人特有的严谨。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很好闻。
坐。
他指了指唯一的椅子。
我没坐,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
最后,还是顾城先开了口。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在你为了救我,被卡车撞倒的时候。
我说得很平静,心里却在滴血。
前世那血腥的一幕,是我永远的噩梦。
顾城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和悔恨。
对不起,上一世,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愣住了。
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谢谢你,救了我。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不！
他双眼赤红地看着我,情绪激动,如果我能早一点找到你,你就不会受那么多苦！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遍遍地重复着是我没用。
我看到有泪水,从这个铁血硬汉的眼角滑落。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疼得无法呼吸。
我终于明白了。
上一世,他不仅仅是救了我。
他或许……早就认识我,甚至……喜欢我。
所以这一世,他才会一重生就来找我,用他所有的一切,来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我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说：顾城,都过去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过不去。
他摇着头,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一闭上眼,我就会看到你被打断腿,躺在地上……晚晚,我好怕,我怕我又会失去你。
晚晚。
他叫我晚晚。
那么亲昵,那么自然。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把这一世的委屈,上一世的痛苦,全都哭了出。
顾城僵硬地抱着我,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
过了好久,他才试探性地抬起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别怕,有我。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低沉而坚定。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9.
那天,顾城跟我讲了很多。
原来,上一世,他并不是偶然路过救了我。
他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我妈以前在军区食堂做过一段时间的大厨,他从小就爱吃我妈做的菜。
后来我妈去世,他就再也没吃过那个味道。
直到有一次,他偶然路过我们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和我妈做的一模一样。
他循着香味找到了我家,看到了正在院子里做饭的我。
从那以后,他便悄悄地关注我。
他知道我被叔叔婶婶虐待,知道他们要把我卖给瘸子。
他本想找机会把我救出来,可部队突然来了紧急任务,他必须马上归队。
等他任务结束,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时,我已经嫁人了。
他不敢去打扰我的生活,只能远远地看着我。
看着我被瘸子家暴,看着我逃跑,又看着我被抓回去打断腿……
他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
因为他军人的身份,不能随意插手地方的家务事。
他只能想办法搜集证据,准备通过正当途径,把我从那个火坑里解救出来。
可还没等他准备好一切,就发生了那场意外。
他为了救我,死在了我面前。
我以为我要死了,可一睁眼,却回到了十年前。
顾城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晚晚,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让我重新来过,让我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一直有个人,在默默地守护着我。
所以,你一重生就来找我了
嗯。
他点头,我打听到了你叔叔家的地址,本来想直接去把你接出来,可我怕吓到你,也怕打草惊蛇。我想先在你身边,慢慢地让你接受我。
所以,他才会每天都去我的小摊,默默地守护我。
那存折和房产证……
是我全部的家当。
他说得理所当然,我爸妈牺牲得早,这是他们留给我的抚恤金,还有我自己这些年攒的津贴。房子是我转业后部队分的。我想着,有了这些,你就能离开那个家,不用再那么辛苦。
这个傻瓜。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自己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住着简陋的宿舍。
顾城,你太傻了。
我哽咽着说。
为你,不傻。
他看着我,眼神灼热得能把我融化。
晚晚,嫁给我,好吗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用子弹壳做的戒指。
戒指打磨得很光滑,在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
我现在,只有这个。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等以后有钱了,我再给你买个金的,大的。
我看着他手里的子弹壳戒指,看着他真诚又紧张的脸,笑着流出了眼泪。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金的大的,我才不稀罕。
我稀罕的,是你这个人。
10.
我和顾城领证了。
没有婚礼,没有酒席,只是去民政局盖了个章,我们就成了合法夫妻。
我拿着那本红色的结婚证,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我终于有家了。
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家。
我搬进了顾城分的那套房子里。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把我的小摊也搬了家,从夜市搬到了新家楼下。
顾城不让我再那么辛苦,说他一个月的津贴有八十块,足够养我。
可我闲不住。
而且,我不想只做他背后的女人,我想和他并肩而立。
顾城,我想开个饭店。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
我妈留下的那本菜谱,是个宝藏。只摆个小摊,太浪费了。
顾城听完,二话不说,就把那本存折又塞回我手里。
想做什么就去做,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他的无条件支持,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们开始着手准备开饭店。
先是找店面。
顾城利用他的人脉,帮我物色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就在县城最繁华的十字路口。
店面不大,但位置好,人流量大。
然后是装修。
我们没请装修队,都是顾城利用休息时间,自己一点点弄的。
刷墙,铺地,打桌椅……他一个当兵的,干起这些活来,却像个经验老道的老师傅。
我看他每天累得满头大汗,心疼得不行,劝他休息一下。
他却总是笑着说：不累,为了我们的家,做什么都值。
看着饭店在我们手里,一点点成型,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我给饭店取名晚城饭店。
晚是我的晚,城是他的城。
开业那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顾城的战友们都来捧场,把小小的饭店挤得满满当当。
我做了满满一桌拿手好菜。
红烧肉,糖醋排骨,松鼠鳜鱼,佛跳墙……
每一道菜,都倾注了我的心血。
嫂子,你这手艺绝了！比国营饭店的大厨还厉害！
是啊是啊,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战友们赞不绝口,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顾城坐在我身边,没怎么吃菜,一个劲地给我夹菜,眼神里满是骄傲和宠溺。
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我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宣告,我是他的妻子,他要宠着我。
晚城饭店,一炮而红。
11.
饭店的生意,比我想象的还要火爆。
开业第一天,就座无虚席,门口排起了长队。
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顾城只要一有空,就来店里帮忙。
他那张冷脸,往门口一站,就是最好的门神,没人敢来捣乱。
但他不只是站着,他会帮我端盘子,洗碗,收拾桌子,什么活都干。
堂堂一个营级干部,在我的小饭店里,干着服务员的活,却没有一丝怨言。
来店里吃饭的客人都好奇。
老板娘,你老公对你可真好啊！
是啊,长得又高又帅,还这么疼老婆,你真是好福气！
每次听到这些话,我心里都甜滋滋的。
我最大的福气,不是生意有多好,而是遇到了顾城。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我一个人实在是分身乏术,于是我雇了两个服务员。
都是些勤快老实的农村姑娘,我很放心地把前厅交给了她们。
我则专心在后厨,研究我的菜谱。
我妈的菜谱,博大精深,里面不仅有家常菜,还有很多已经失传的宫廷菜。
我每天都像个不知疲倦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里面的知识。
我的厨艺,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实践中,飞速地提升。
晚城饭店的名气,越来越大。
不仅县城的人爱来,就连市里,都有人专门开车过来,只为尝一尝我的手艺。
我们成了县城里,第一批万元户。
手里有了钱,我第一件事,就是给顾城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
他嘴上说着浪费钱,可收到礼物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每天都戴着那块手表,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时间,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孩。
我知道,他不是在看时间,他是在炫耀。
炫耀他媳妇给他买的手表。
这个男人,真是可爱得紧。
12.
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但总有那么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想来破坏这份美好。
我的叔叔婶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发财的消息,找上了门。
那天,他们带着我那个好吃懒做的堂弟,直接冲进了饭店。
林晚！你个没良心的！自己发了财,就不管我们死活了
婶婶一进门,就开启了她的大嗓门模式,指着我的鼻子就骂。
饭店里的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吓到了,纷纷侧目。
我皱了皱眉,示意服务员先把客人安抚好,然后才冷着脸看向他们。
我跟你们,早就没关系了。
没关系你身上流的可是我们老林家的血！
叔叔也跟着帮腔,你现在有钱了,就想六亲不认了
我告诉你林晚,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拿一千块钱,我们就天天来你这闹,让你这店开不下去！
婶婶一脸的无赖相。
我被他们气笑了。
一千块你们怎么不去抢
抢我们这是拿回我们应得的！要不是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能有今天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所谓的养,就是把我当牛做马,最后还要把我卖了换钱。
我再说一遍,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马上从我店里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我不想跟他们多费口舌。
报警你报啊！我倒要看看,警察是管家务事,还是管你这个不孝女！
婶婶说着,直接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打滚,哭天抢地。
没天理了啊！侄女发财不认亲啊！大家快来看啊！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顾城回来了。
他刚从部队回来,还穿着一身军装,看到店里这副景象,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
顾……顾城……
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主心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婶婶看到顾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
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顾城对我说道：好啊你个林晚,我说你怎么这么硬气,原来是找了个当兵的当靠山！怎么,想用他来吓唬我们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当兵的就了不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林晚就该养我们！
顾城听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他走到我身边,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披在我身上,柔声说：别怕,交给我。
说完,他转身面对着我叔叔婶婶,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你们说,她欠你们的
那可不！
好。
顾城点点头,那我们就算算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从林晚五岁父母去世,被你们收养开始算,到她十八岁离开你们家,一共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她吃你们家的,算她一天三毛钱伙食费,一年就是一百零九块五,十三年,是一千四百二十三块五。
她住你们家的,算一个月一块钱房租,十三年,是一百五十六块。
她穿你们家的,都是捡你儿子的旧衣服,这个不算钱。
总共,是一千五百七十九块五。
顾城算得清清楚楚,连小数点都没错。
我叔叔婶婶都听傻了,他们没想到,这个当兵的,竟然跟他们来真的。
算完了她欠你们的,再来算算你们欠她的。
顾城的脸色更冷了。
这十三年,她在家洗衣做饭,喂猪砍柴,跟个长工没什么区别。就算一个月给她开十块钱工资,十三年,就是一千五百六十块。
你们为了给你儿子凑彩礼,要把她卖给隔壁村的瘸子,开价八百。这叫买卖人口,是犯法的。真要追究起来,你们得判刑。
还有,你们涉嫌虐待儿童,这个罪名,也不轻。
顾城每说一句,我叔叔婶sbin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们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你们还觉得,是她欠你们的吗
顾城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我们……
滚。
顾城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发出来的。
以后,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来骚扰她,就不是算账这么简单了。
他拍了拍腰间的配枪。
虽然只是个空枪套,但那股凛然的杀气,却足以让两个农村无赖吓破了胆。
叔叔婶婶屁滚尿流地跑了。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知道,是顾城,用他强大的羽翼,为我撑起了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
13.
解决了极品亲戚,我的日子过得越发舒心。
饭店的生意蒸蒸日上,我和顾城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他虽然不善言辞,但对我的好,都体现在行动上。
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不爱吃香菜,喜欢吃甜的。
他会每天晚上给我打一盆热水泡脚,说这样对身体好。
他会把我说的每一句无心之语都记在心里。
我说想看海,他就利用年假,带我去了青岛。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
蔚蓝的海水,金色的沙滩,海鸥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
我们手牵着手,在沙滩上漫步,海风吹起我的长发,也吹起了我嘴角的笑意。
晚上,我们住在海边的招待所。
他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温柔。
晚晚,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那我们以后,每年都来。
好。
我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听着窗外的海浪声,心里一片宁静。
有他,真好。
14.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九十年代。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
我的晚城饭店,也从最初的一家小店,发展成了县城里最大的连锁餐饮。
我开了分店,推出了外卖服务,还搞起了会员制。
这些在当时看来很新潮的经营模式,让我的生意越做越大。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林总,一个成功的女企业家。
而顾城,也从营级干部,一路晋升,成了团级干部。
他更忙了,经常一出任务就是十天半个月。
但我从不抱怨。
我知道,他是在保家卫国。
他守护着大家,我守护着我们的小家。
我们虽然聚少离多,但心却始终紧紧地连在一起。
他每次出任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饭店找我。
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可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会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我,好像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媳妇,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家。
简单的对话,却蕴含着我们之间最深沉的爱意。
他最爱喝我熬的粥。
不管外面有多少山珍海味,他最惦念的,还是我亲手为他熬的那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
他说,那里面,有家的味道。
所以,不管他多晚回来,我都会为他留一碗热粥。
看着他满足地喝下那碗粥,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他上交所有工资,只为喝我一碗粥。
而我,愿意为他,熬一辈子的粥。
15.
这一生,我很幸福。
我有一个爱我如命的丈夫,一份成功的事业,还有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儿女。
儿子像顾城,从小就沉默寡言,却是个小暖男,会默默地帮我分担家务。
女儿像我,活泼开朗,厨艺天赋比我当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晚城饭店,也成了百年老店,交给了女儿打理。
我和顾城,则过上了退休生活。
我们回到了青岛,在海边买了一栋小房子。
每天,我们一起看日出,一起在沙滩上散步,一起回忆着我们走过的点点滴滴。
顾城,你后悔吗
有一天,我问他。
后悔什么
为了我,放弃了更好的前程。
以他的能力,如果不是为了留在县城陪我,他本可以走得更高,更远。
他却笑了,把我拥进怀里,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傻瓜,拥有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前程。
对我来说,什么都比不上,每天回家,能喝到你熬的一碗热粥。
我的眼眶湿润了。
是啊,对我们来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他为我遮风挡雨,我为他洗手作羹汤。
两世为人,我终于明白。
最好的爱,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平平淡淡的相守。
是你在闹,他在笑。
是我一回头,他就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