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未,今天是我死去的第七天。
此刻,我正坐在法国南部小镇一家露天咖啡馆里,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正实时直播着我自己的葬礼。
信号有点卡,但这并不妨碍我清晰地看到那张位于灵堂正中央的、巨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我,笑得温婉,眉眼弯弯,是我最讨厌的那种表情——陆哲最喜欢的那种表情。
顺从,无害,像一只被拔了爪牙的波斯猫。
葬礼的规格极高,几乎汇集了国内所有的商界名流和媒体。他们胸前别着白花,表情肃穆,但我知道,他们一半是来看陆哲的笑话,另一半,则是来观察这位失去软肋的商业暴君,下一步会把屠刀挥向谁。
镜头给到了陆哲。
他站在我的遗像前,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手工西装,身形挺拔如松。他没有流泪,甚至没有一丝悲伤的表情。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英俊的面容在无数闪光灯下显得过分平静,仿佛死的不是与他纠缠了五年的妻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只有我知道,那平静之下,是怎样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的死,是一场完美的意外。
一周前,我和陆哲出海。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我乘坐的快艇失事了。搜救队打捞了三天三夜,只找到了几块快艇的残骸,和我的一只鞋。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有人都认定,我被卷入深海,尸骨无存。
多么完美的剧本。为了这场意外,我策划了整整两年。我学会了潜水,摸清了那片海域所有的洋流方向,收买了一个濒临破产的船厂老板,甚至算准了未来半个月的天气。
我成功了。
我从那个男人为我打造的、密不透风的黄金囚笼里,逃了出来。
五年,整整五年。从我二十二岁嫁给他,到二十七岁死去。我的生活里只有他。我的穿着,我的喜好,我的社交圈,甚至我每一次呼吸的频率,他都要掌控。
他爱我,爱到变态,爱到偏执。
他会在我工作的调香室里装满摄像头,美其名曰保护;他会辞退我身边所有的男性助理,理由是他们眼神不纯;他会在深夜我睡着后,一遍遍用指腹描摹我的轮廓,喃喃自語:未未,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那种爱,不是蜜糖,是砒霜。是无形的锁链,是温柔的凌迟。
我快要疯了。
所以,我必须死。
直播画面里,一个记者大着胆子,将话筒递向陆哲:陆总,对于陆太太的离世,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所有镜头瞬间聚焦。
陆哲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扫过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端着咖啡杯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世界。
她说,她向往自由。
他说。
现在,我把自由还给她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不是悲伤,不是怀念,而是一种……看穿了猎物所有小把戏的、冰冷的、残忍的笑意。
咖啡洒在了我的手上,滚烫。
我猛地合上电脑,心脏狂跳,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了。
他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疯子!
2.
自由的空气,是香水的味道
我逃离了那家咖啡馆,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我在格拉斯小镇租下的公寓里,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冷。我冲进浴室,打开热水,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皮肤。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神里残留着未褪的惊恐。
这张脸,已经不是沈未了。
逃离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在韩国的一家私人诊所里,对我的脸进行了微调。颧骨垫高了一点,鼻梁削窄了一些,眼角也开得更长。变化不大,却足以让熟悉我的人,在第一眼认不出来。
我的新名字,叫艾瑞斯(Iris)。鸢尾花,在希腊神话里,是彩虹女神的名字,象征着光明和自由。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陆哲的那个笑容,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心理防线上。
不,沈未,冷静下来。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不可能知道的。我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只是在故弄玄虚,他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活在他的阴影里,让我永远不得安宁。
对,一定是这样。
我关掉热水,用毛巾擦干身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沈未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艾瑞斯。一个无父无母,从小在欧洲长大的孤儿,一个对香水有着狂热追求的、名不见经传的调香师。
格拉斯,是世界香水之都。我来到这里,不仅是为了躲藏,更是为了重拾我的梦想。
在嫁给陆哲之前,我曾是香水界最有前途的新星。我的鼻子,能分辨出上千种香料的细微差别。可陆哲不喜欢我抛头露面,更不喜欢别的男人欣赏我的作品。于是,他毁了我的事业,将我圈养成一只只能为他一人芬芳的金丝雀。
现在,我要把我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将自己完全沉浸在香料的世界里。我租下了一个小小的、带玻璃花房的工作室。每天清晨,我去采摘最新鲜的玫瑰和茉莉;白天,我在堆满瓶瓶罐罐的实验室里,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夜晚,我记录下每一种香气的分子结构和它们融合后的奇妙反应。
香气是治愈我的良药。当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纯粹的气味时,陆哲带来的恐惧,似乎也渐渐淡了。
我几乎不再关注国内的新闻。我告诉自己,过去的一切,都与艾瑞斯无关。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我的导师,一位在香水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拿着一份财经报纸找到了我。
艾瑞斯,亲爱的,你听说了吗中国的那个商业巨头,陆氏集团,居然要进军奢侈品行业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陆氏我故作平静地问。
是啊,就是那个陆哲!导师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叹,这个年轻人,真是个商业天才。听说他太太去世后,他沉寂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垮了。没想到,他一出手,就震惊了所有人。
我接过报纸。
头版头条,是陆哲那张冷峻的脸。标题是黑体加粗的——【纪念亡妻,陆氏集团斥资千亿打造东方第一奢侈品帝国】。
报道里说,陆哲以雷霆手段,在一个月内,收购了数家欧洲老牌的珠宝、时装和皮具公司。他的商业版图,正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向全球扩张。
而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亡妻沈未生前的梦想。
我看着报纸上那段冠冕堂皇的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的梦想我的梦想是被他亲手掐死的!
现在,他却要踩着我的尸骨,去建立他的帝国,还要给自己安上一个深情人设。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虚伪、如此可怕的男人!
导师没有察觉我的异样,他指着报纸的另一角,兴奋地说:你看,他说,他帝国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打造一款独一无二的香水,用来纪念他的妻子。他要邀请全世界所有优秀的调香师参与竞标。艾瑞斯,这是个好机会!你应该去试试!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段关于香水的描述上。
这款香水,将被命名为《囚鸟》。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3.
魔鬼的眼泪,价值千亿
囚鸟。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眼球。
这是我和陆哲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有一次,他带我去参加一个私人拍卖会,拍下了一只由黄金和钻石打造的、栩栩如生的鸟笼。笼子里,是一只同样由珠宝制成的、羽翼华美的金丝雀。
他把那只鸟笼送给我,放在我们的卧室里。
他说:未未,你看它多美。永远不会飞走,永远属于我。
从那天起,我便知道,在他眼里,我就是那只被囚禁在华美笼中的鸟。
现在,他要用囚鸟来命名一款纪念我的香水。
他不是在纪念我。
他是在羞辱我,是在警告我。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悠闲地布下陷阱,然后敲山震虎,欣赏着躲在暗处的猎物,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模样。
艾瑞斯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导师担忧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将报纸还给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老师。只是觉得……这位陆先生的故事,太令人感伤了。
是啊,真是个可怜人。导师感叹道。
可怜我差点笑出声。如果陆哲都算可怜人,那这世上,就没有魔鬼了。
我拒绝了导师让我参加竞标的提议。我告诉他,我的风格,与这种沉重的故事不符。
我必须离陆哲越远越好。他的帝国,他的囚鸟,都与我无关。我只要守着我的小工作室,过我的安宁日子。
但我太天真了。
我以为,只要我不去招惹他,就能相安无事。
我忘了,陆哲这种人,他的人生信条里,从来没有放过这两个字。
一个月后,是我和陆哲的结婚纪念日,也是我的忌日。
那天,陆氏集团召开了一场全球直播的新闻发布会。发布会的主题,是公布囚鸟香水的全球代言人。
我鬼使神差地,又一次点开了直播。
发布会现场,布置得像一个盛大的追悼会。背景是纯白色的玫瑰花海,中间挂着我那张巨大的黑白遗像。
陆哲依旧是一身黑西装,站在舞台中央。他比之前更瘦削了一些,下颌线愈发锋利,眼神也愈发深沉,像两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没有直接公布代言人,而是对着镜头,开始讲述我和沈未的故事。
他讲我们如何相遇,讲我们如何相爱。他讲得那么深情,那么动人,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对神仙眷侣。
他避开了所有的争吵、囚禁和控制,将我们的过去,粉饰成一个完美的爱情童话。
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我哭了!】
【陆总太深情了!沈未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之前还说他是商业暴君,现在看来,他只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人。】
我看着那些愚蠢的弹幕,只觉得一阵恶心。
就在这时,陆哲的演讲达到了高潮。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我的遗像,眼中第一次,蓄满了泪水。
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眼角滑落,沿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缓缓滴下。
那一刻,全世界的镜头,都对准了那滴泪。
未未,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痛苦,我最后悔的,就是给了你那该死的自由。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宁愿折断你的翅M膀,也要把你锁在我身边。
他说完,发布会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快门声。
魔鬼的眼泪——第二天,全球所有媒体的头版,都用了这个标题。
陆哲的深情霸总人设,彻底立住了。
而伴随着这滴眼泪的,是陆氏集团的股价,在一夜之间,疯狂飙升了百分之三十,市值凭空增加了上千亿。
我关掉电脑,冲到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
他居然,连我们的痛苦,连我的死亡,都能变成他攫取利益的工具。
他不是在悼念我。
他是在消费我。
用我的血肉,筑成他帝国的城墙。
4.
那座为我而建的水晶囚笼
陆哲的眼泪,不仅为他带来了千亿的财富,更让他成为了全球女性心中的第一深情。
他的故事,被改编成各种版本,在网络上疯狂流传。他和我之间那段令人窒息的过往,被美化成了霸道总裁的极致宠爱。
而我,那个试图逃离的沈未,成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代名词。
我走在格拉斯的街头,都能听到有游客在讨论这个来自东方的、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我觉得荒谬,又觉得无力。
陆哲太懂得如何操控人心和舆论了。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悲情的角色,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而我,一个死人,无法辩驳,也无力辩驳。
我只能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我以为,这场闹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平息。
但我又错了。
陆哲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半年后,在我的生日那天,陆哲又有了一个震惊世界的举动。
他通过旗下基金会宣布,将在我遇难的那片海域,填海造岛,建造一座全由水晶打造的城堡。
城堡的设计图,同步向全球公布。
那是一座梦幻到极致的建筑,仿佛童话里才有的存在。无数水晶切割成的墙面,在阳光下将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城堡的尖顶,高耸入云,像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剑。
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陆哲宣布,这座城堡的中心,将建造一座白玉灵柩。灵柩之中,将安放他为我寻来的骨灰。
我是在一场香水沙龙上,看到这个新闻的。
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水晶城堡的3D效果图,背景音乐是悠扬的圣歌。主持人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赞美着陆哲先生这超越生死的爱恋。
他说:这座水晶城堡,将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爱情丰碑。它告诉我们,真正的爱,是永恒的,是不会因为死亡而消逝的。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座美轮美奂的、即将成为我坟墓的建筑,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别人看到的是爱情丰碑。
我看到的,却是一座用思念和偏执打造的、极致华丽的囚笼。
他不是要纪念我。
他是要将我的灵魂,永永远远地囚禁在他指定的地方。
即使我死了,我也要成为他的所有物,成为他深情的点缀,成为他爱情故事里,那个完美的、不会逃跑的标本。
那天晚上,我做了噩梦。
我梦见我回到了那片海。水晶城堡已经建成,在月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光。
陆哲站在城堡的最高处,向我伸出手。
他的脸上,带着那种我熟悉的、温柔而残忍的微笑。
未未,回家了。他说。
我尖叫着从梦中醒来,冷汗湿透了睡衣。
窗外,月光皎洁,和梦里一样冰冷。
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这不是结束。
只要陆哲还活着一天,我就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他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即使我逃到天涯海角,也依旧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恐惧,像藤蔓一样,再次缠住了我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躲藏,是没用的。
我必须做点什么。
5.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水晶城堡的新闻,像一颗重磅炸弹,让全球的媒体和民众,都陷入了一场名为陆哲的狂热之中。
人们疯狂地赞美他,崇拜他。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成了一个符号,一个现代爱情的圣徒。
而我,沈未,这个圣徒用生命去爱的女人,我的名字,被刻在了那座即将动工的岛屿的基石上。
我的死亡,成了一场盛大的、供人瞻仰的仪式。
陆哲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明,还要残忍。
他不是要找到我。
他是要用这种方式,将沈未这个身份,彻底钉死在棺材里。
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沈未死了,死在了对他的爱里。这样,就算有一天,我这个活着的艾瑞斯暴露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人们只会觉得,我是一个想冒名顶替、蹭陆总热度的疯子。
好一招釜底抽薪。
想明白这一点后,我心中的恐惧,反而被一种冰冷的愤怒所取代。
我不能再让他这样肆无忌惮地,消费我的过去,定义我的死亡了。
但与此同时,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浮现。
骨灰。
他说,他要将我的骨灰安放在水晶城堡里。
可我根本就没有死,哪来的骨灰
我失事的海域,风高浪急,尸骨无存是再正常不过的结论。他要去哪里找我的骨灰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要制造一份属于我的骨灰。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他会找谁找一个和我身形相似的女人,杀了她,火化,然后告诉全世界,那就是我吗
以陆哲的疯狂,他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我不能再等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必须阻止他。
但要如何阻止一个,远在万里之外,权势滔天的疯子
我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条国际新闻,再次将陆哲推到了风口浪尖。
新闻的画面,是在一个深夜。
有狗仔队,冒着生命危险,潜入陆哲居住的半山别墅,拍到了一段模糊的视频。
视频里,陆哲穿着黑色的丝绸睡袍,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
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骨灰坛。
视频的画质很差,声音也很嘈杂,但依旧能清晰地看到,陆哲伸出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个冰冷的玉坛。
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拍摄者离得太远,听不清。
但那画面,已经足够让人震撼。
视频被曝光后,网络上再次炸开了锅。
这一次,风向却有了一丝微妙的转变。
【天啊,陆总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这也太吓人了……抱着骨灰坛说话,这是什么恐怖片情节】
【虽然很深情,但恕我直言,我有点毛骨悚t然。】
【楼上的,你不懂!这才是爱到极致的表现!陆总只是太想念他的妻子了!】
大部分人依旧沉浸在深情的滤镜里,但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察觉到这份深情背后,那令人不安的疯狂。
而我,在看到那个玉坛的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那个玉坛,是我送给母亲的。母亲去世后,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陆哲知道,那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现在,他用它来装另一个女人的骨灰,然后假装那是我。
不,或许……
一个更让我恐惧的猜测浮上心头。
或许,那里面装的,就是我母亲的骨灰。
他挖了我母亲的坟!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我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魔鬼!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狗仔队似乎调整了收音设备,终于,陆哲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他抚摸着那个玉坛,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未未……别怕。
这里有点冷,是不是
没关系,等我们的水晶城堡建好了,就暖和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这一次,你再也跑不掉了。
6.
猎物的第一声枪响
陆哲对着骨灰坛说情话的视频,像病毒一样,传遍了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感动,有人恐惧。
而我,只有深入骨髓的恶寒和滔天的恨意。
他不仅挖了我母亲的坟,他还在用我母亲的骨灰,来上演他那场恶心的深情独角戏。
他践踏的,不仅仅是我的尊严,更是我心中最后一块净土。
那天晚上,我砸碎了工作室里所有的东西。
玻璃碎片,香料粉末,散落一地,狼藉不堪。
我就坐在那片狼藉的中央,从深夜,坐到黎明。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玻璃花房照在我脸上时,我心中所有的恐惧、懦弱、和犹豫,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平静。
逃避,是没有用的。
陆哲不会放过我。
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把我逼出来,然后将我重新锁进那个囚笼。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逃
与其像一只惶惶不可终日的兔子,被动地等待猎人的抓捕,不如,主动拿起枪。
就算我这把枪里,只有一颗子弹,我也要在他最得意的时候,狠狠地,射穿他的心脏。
我站起身,开始收拾满地的狼藉。
我的眼神,变得和陆哲一样,平静,却暗藏风暴。
从那天起,艾瑞斯变了。
我不再是一个只沉浸在香料世界里、试图忘记过去的调香师。
我成了一个复仇者。
我开始疯狂地学习。金融、法律、心理学……所有陆哲擅长的领域,所有能成为我武器的知识,我都像海绵一样,拼命吸收。
白天,我依旧是那个才华横溢的调香师艾瑞斯。
夜晚,我对着电脑,研究陆氏集团的每一份财报,分析他每一次的商业布局,寻找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里,可能存在的、最微小的裂缝。
同时,我开始调制一款新的香水。
一款,只为陆哲而调的香水。
我的工作室里,摆满了各种珍稀的香料。
我用了最纯净的保加利亚玫瑰,象征爱情的初始;加入了清冷的鸢尾根,代表无法言说的悲伤;基调,我选择了深沉的、带有泥土气息的广藿香,那是坟墓的味道。
但这还不够。
我需要一种,更特别的,能精准地刺痛他的味道。
我闭上眼,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了他书房里,常年燃烧的沉香。
想起了他白衬衫上,永远一丝不苟的、淡淡的消毒水味。
也想起了……他每次失控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危险的、如同野兽般的、带着血腥气的荷尔蒙味道。
我将这些气味,用化学合成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剥离,重组。
经过上百次的失败,我终于成功了。
我将这些复杂的、矛盾的、充满爱与恨的气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为这款香
new
味水,取名为——《自由》。
这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是我这个死去的猎物,打响的第一声枪响。
我将《自由》的样品,寄给了欧洲最权威的金香奖评委会。
我知道,以陆哲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一定会关注这场香水界的顶级盛事。
他一定会,闻到这个味道。
我等着。
等着看他,闻到这瓶名为自由的毒药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7.
那该死的、熟悉的味道
金香奖的颁奖典礼,在巴黎歌剧院举行。
我作为本届最大的黑马,凭借作品《自由》,一路过关斩将,杀入了最终的决赛。
颁奖典礼当晚,我穿着一身简约的黑色长裙,坐在台下。我的新面孔,在欧洲香水界,还很陌生。没有人知道,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调香师艾瑞斯,就是一年前,那个死在海里的,陆哲的妻子。
我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我知道,陆哲在看。
陆氏集团是本次金香奖最大的赞助商。虽然他本人没有到场,但他一定在某个地方,通过屏幕,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当主持人念到我的名字,念到《自由》这个作品时,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平静地走上台,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了那座沉甸甸的水晶奖杯。
按照流程,获奖者需要阐述自己的创作理念。
我走到麦克风前,看着台下那些闪烁的镜头,我知道,其中,一定有一双眼睛,是属于陆哲的。
我开口了,声音清晰而稳定。
《自由》这款香水,我想献给所有,曾经在爱里,迷失过自我,被束缚过灵魂的人。
它的前调,是玫瑰的甜美,如同爱情最初的模样。
中调,是鸢尾的清冷,那是激情褪去后,冷静的审视。
而它的尾调,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是一种复杂的、带有侵略性的木质气息。它象征着,在挣脱束缚后,那种破茧重生的、强大的、独一无二的自我。
我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掌声雷动。
我知道,我的这番话,听在别人耳中,是一段励志的心灵鸡汤。
但听在陆哲耳中,每一个字,都是挑衅。
我没有提他的名字,但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指向他。
颁奖典礼结束后,我立刻成了媒体的焦点。无数记者围住我,想挖出我这个新晋冠军的更多故事。
我微笑着,滴水不漏地,应付着所有问题。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一个穿着陆氏集团工作制服的男人,穿过人群,走到了我面前。
艾瑞斯小姐,恭喜您。他彬彬有礼地说。
谢谢。
我们陆总,非常欣赏您的才华。男人说,他让我转告您,您对《自由》的理解,非常深刻。
来了。
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是吗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能得到陆先生的赏识,是我的荣幸。
陆总还说,男人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缓慢地说道,这款香水的尾调,很特别。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那个尾调,是我用人工合成的龙涎香,混合了极微量的、从麝香鹿身上提取的、带有原始欲望气息的酮。那种味道,独一无二,是我和他之间,最私密、最疯狂的回忆。
只有他能闻得懂。
哦是吗我抬起眼,迎上对方探究的目光,微笑道,那真是太巧了。或许,我和您的那位故人,在灵魂上,有某种共通之处。
男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我。
这是我的名片。陆总希望,能有机会,和您当面聊一聊,关于合作的事情。
我看着那张名片,上面印着:陆氏集团,总裁特别助理,林森。
我知道,这是陆哲的试探。
也是他撒下的第一张网。
8.
他的网,开始收紧了
我没有接那张名片。
我只是看着林森,淡淡地笑了笑。
合作我说,据我所知,陆氏集团的‘囚鸟’项目,已经内定了调香师。我可不想去当别人的陪衬。
林森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艾瑞斯小姐误会了,他很快恢复了职业化的微笑,陆总想与您合作的,是一个全新的项目。
是吗我挑了挑眉,那请转告陆总,我很忙。我的日程,已经排到了明年。如果他真的有诚意,就请按照正常的商业流程,发预约邮件到我的工作室。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在助手的护送下,挤出记者的包围圈,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刚才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我赢了第一回合。
我成功地,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同时,我也给他,制造了一个小小的难题。
他现在,一定很想立刻冲到我面前,撕下我的伪装。但是他不能。
因为,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一个为亡妻守身如玉的深情男人。
如果他大张旗鼓地,去接触一个刚刚获奖的、年轻貌-美的女调香师,他的人设,就会崩塌。
所以,他只能通过商业合作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接近我。
而我,拒绝了他。
这就像一场博弈。
他出了第一招,而我,选择了不接。
把球,又踢回给了他。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异常平静。
林森没有再出现,也没有所谓的预约邮件。
仿佛那晚的相遇,只是一场错觉。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哲的耐心,是有限的。
果然,一周后,一个重磅消息,再次引爆了全球的商业圈和时尚圈。
陆氏集团,突然单方面宣布,终止与原定囚鸟项目调香师——法国国宝级大师皮埃尔的合作。
紧接着,陆氏集团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则声明。
声明里,陆哲以一种极其傲慢的口吻表示:皮埃尔先生的作品,虽然优秀,但缺乏灵魂。他无法理解囚鸟背后,那种爱到极致的、疯狂的、毁灭性的情感内核。因此,陆氏集团,决定在全球范围内,重新寻找一位,能够真正读懂囚or鸟灵魂的调香师。
声明的最后,附上了一段话,并@了金香奖的官方账号。
我们注意到,本届金香奖的冠军作品,《自由》,其创作者艾瑞斯小姐,对‘束缚’与‘重生’有着非凡的理解。我们相信,只有这样的灵魂,才能创造出真正的传世之作。陆氏集团,在此,向艾瑞斯小姐,发出最诚挚的邀请。
这则声明,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艾瑞斯,这个刚刚出道的新人,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陆哲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他将一场私人的试探,变成了一场公开的选妃。
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橄榄枝,递到了我面前。
如果我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就是傲慢无礼,会得罪整个时尚圈。
而且,他还巧妙地,将囚鸟和自由这两个概念,捆绑在了一起。
他在告诉所有人,也在告诉我:
你的自由,终将回到我的囚笼里。
这已经不是邀请了。
这是战书。
我看着手机上,那条被转发了上百万次的声明,缓缓地,笑了。
陆哲,你还是老样子。
永远那么自信,永远那么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感觉。
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助手的电话。
帮我订一张,回中国的机票。
9.
你好,我是陆先生的狗
我回国的消息,并没有声张。
我用的是一本欧洲小国的护照,上面的名字,依旧是艾瑞斯。
我没有直接去见陆哲,也没有回应他的那份战书。
我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激起一阵涟漪后,又迅速沉入了水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这会让陆哲更加疯狂。
他以为他设下了一个完美的舞台,只等我这个主角登场。
可我偏不。
我要让他所有的准备,都落在一片空处。
我要让他,摸不透我的心思。
抵达上海后,我住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酒店,然后,开始了我计划的第二步。
我联系了国内一家新兴的风险投资公司。公司的老板,叫陈默,是近几年声名鹊起的一个狠角色。
最重要的是,他是陆哲的死对头。
据说,陈默的父亲,就是当年在商场上,被陆哲逼到破产跳楼的。
这份血海深仇,足以让他成为我最理想的盟友。
我以调香师艾瑞斯的身份,向他提出了一个合作方案——成立一个独立的、专攻东方香型的顶级香水品牌。
我拿出了我所有的积蓄,和我这些年,调制出的,所有未公开的香水配方。
我告诉陈默,给我三年时间,我会为他,打造出一个,足以和陆氏集团的奢侈品帝国,分庭抗礼的香水王国。
陈默很感兴趣。
我们约在一家私人会所见面。
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文儒雅,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的狠戾。
艾瑞斯小姐,他开门见山,你的才华,毋庸置疑。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以你现在的名气,欧洲有无数比我更好的选择。
我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说: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人。
陈默的瞳孔,微微一缩。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我笑了笑,陆哲在全球范围内找我,你以为,他真的只是欣赏我的才华吗
我将一杯红酒,推到他面前。
陈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陈默沉默了。
他端起酒杯,久久地,凝视着杯中摇曳的、殷红的液体。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笑了。
艾瑞..斯小姐,你很有趣。他说,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知道,你和陆哲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我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说,你只需要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他从那个神坛上,拉下来。
我的话,似乎打动了陈默。
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顺利进行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打乱了我的计划。
我和陈默,刚刚签完合作意向书,走出会议室。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就等在门口。
是林森。
他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眼神,却像X光一样,在我身上来回扫描。
艾瑞斯小姐,真巧。他微笑着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陈默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冷冷地看着林森。
林特助,你这是什么意思跟踪我们
林森没有理会陈默,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我的脸上。
艾瑞斯小姐,陆总已经等您很久了。他说,他让我来接您。
我好像说过,我很忙。我冷冷地回应。
陆总说,没关系,他可以等。林森的微笑,变得有些诡异,无论您在哪里,他都会等。无论您……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特意加重了变成两个字。
我浑身一僵。
陈默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林森!他厉声喝道,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
林森终于将目光,转向了陈默。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虚伪的笑容。
陈总,您何必动怒呢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来,替我们家先生,接回他走失的……宠物而已。
他顿了顿,然后,向前一步,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沈小姐,别玩了。
先生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10.
猫鼠游戏,现在开始
林森的声音,像一条湿滑的毒蛇,钻进我的耳朵里。
沈小姐,别玩了。
那一瞬间,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冲动。
我所有的伪装,在他那句话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但我不能退。
我死死地,钉在原地。
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然后,我做了一件,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事情。
我笑了。
笑得灿烂,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人冒犯的恼怒。
这位先生,我用流利的法语说,我想,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艾瑞斯。我不姓沈。
然后,我转向陈默,用一种寻求保护的、柔弱的姿态,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
陈总,我们走吧。我不想和没有礼貌的人,浪费时间。
陈默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对林森说:
林特助,艾瑞斯小姐是我的贵客。如果你再骚扰她,我不介意,让我的保镖,请你出去。
林森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他看着我挽着陈默手臂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但他最终,还是退后了一步。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他依旧保持着风度,艾瑞斯小姐,我的话,会带到。希望您,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从容地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敢,松开陈默的手臂。
我的手心,全是汗。
你没事吧陈默担忧地看着我,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
我没事。谢谢你。
看来,陆哲是真的,盯上你了。陈默的脸色,凝重起来,他这条狗,不好对付。
我知道。
回到酒店后,我立刻让助理,帮我更换了住处。
林森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节奏,但也让我,确定了一件事。
陆哲,只是怀疑。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我就是沈未。
否则,来的就不是林森,而是他本人了。
他派林森来,就是为了试探我,为了逼我自乱阵脚。
如果我刚才,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都会被他抓住破绽。
这场猫鼠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陆哲,你以为,只有你,会设陷阱吗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让助理,匿名向全上海的八卦媒体,放了一个消息。
——【金香奖新晋得主,天才调香师艾瑞斯,疑似与商业新贵陈默,共度良宵,好事将近。】
消息还附上了一张,我和陈默在会所走廊上,我亲密地挽着他手臂的照片。
照片的角度,拍得极其暧昧。
我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到陆哲的耳朵里。
我就是要让他看。
让他知道,我这个沈未的替代品,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去刺激他,去激怒他。
一个理智的猎人,是可怕的。
但一个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疯子,只会变得,破绽百出。
陆哲,你不是想玩吗
好。
我陪你玩。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谁是猫,谁,又是那只,即将被玩死的老鼠。
11.
疯子,来到了我的城市
我的那张绯闻照片,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第二天一早,整个上海的金融圈和时尚圈,都炸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我这个刚刚拒绝了陆哲的女人,一转身,就和他的死对头,搞到了一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合作了。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是在当众,打陆哲的脸。
我能想象得到,陆哲在看到这条新闻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他一定会,气得想要杀人。
陈默一大早就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他,语气听起来,哭笑不得。
艾瑞斯小姐,你这一招,可真是……够狠的。
陈总不喜欢吗我轻笑道,免费的头条,帮你省了上千万的宣传费。
我喜欢。我只是在担心,陈默的语气,严肃了起来,你这是在引火烧身。陆哲被彻底激怒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我说,我等的,就是他不放过我。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视,调到财经频道。
果然,不到中午,陆氏集团就有了动作。
陆氏集团的股价,开始出现非正常的、剧烈的波动。
有庞大的、不明来路的资金,正在恶意做空陆氏。
这是陈默的报复,也是他在向我,表明他的立场。
我们的联盟,正式成立了。
然而,陆哲的反击,来得比我想象的更快,也更猛烈。
下午三点,一则消息,通过官方渠道,发布了出来。
——【陆氏集团董事长陆哲先生,因处理紧急公务,已于今日下午两点,搭乘私人飞机,抵达上海。】
消息下面,配了一张照片。
陆哲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从飞机的舷梯上,缓缓走下。
他的身后,跟着一排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
天空中,下着淅沥的小雨。
他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肩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冰的刀,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感觉到那股彻骨的寒意。
他来了。
这个疯子,真的来了。
我关掉电视,走到落地窗前。
我住的酒店,在黄浦江边,可以俯瞰大半个上海的夜景。
此刻,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这座城市,看起来那么繁华,那么喧嚣。
但我知道,从陆哲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这里,就已经变成了我的,另一个囚笼。
城市的空气,仿佛都开始变得稀薄,令人窒息。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看着杯中,那如同鲜血般,摇曳的液体。
我的手,依旧在抖。
即使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但在知道,他和我,身处同一座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时,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还是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我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灼烧着我的胃。
沈未,别怕。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只能任他摆布的,无助的女孩了。
现在的你,是艾瑞斯。
是他的敌人。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12.
一块蛋糕的距离
陆哲来到上海后,并没有立刻来找我。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在锁定猎物后,反而会更有耐心。
他先是高调地,接受了几家顶级财经媒体的专访,宣布陆氏集团的亚太区总部,将正式落户上海。
紧接着,他又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狙击了陈默公司的好几个重要项目,逼得陈默焦头烂额。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我展示他的力量。
也在警告我,选择他作为盟友,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我知道,他在等。
等我主动,去找他。
但我偏不。
我依旧过着我的生活。每天,和陈默的团队开会,讨论新品牌的定位,设计香水瓶的样式,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和他,就像两个顶级的棋手,隔着一张无形的棋盘,沉默地,对峙着。
谁先动,谁就输了。
终于,一个星期后,他按捺不住了。
一个由陆氏集团主办的慈善晚宴,邀请了全上海所有的名流。
邀请函,也送到了我的手上。
我知道,这是鸿门宴。
但我必须去。
因为,逃避,就意味着认输。
晚宴当晚,我选择了一件酒红色的露背长裙。
这个颜色,热烈,张扬,充满了攻击性。
我就是要让他看到,我早已不是,那个只喜欢穿白色连衣裙的沈未了。
当我挽着陈默的手,走进宴会厅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们身上。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充满了好奇,探究,和幸灾乐祸。
我看到了陆哲。
他就站在人群的最中央,手里端着一杯香槟。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冷白色的皮肤。
他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加清瘦,也更加……危险。
他也在看我。
那目光,像一张网,沉重,粘稠,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没有走过来。
我们就这样,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遥遥相望。
那是一种,无声的,却又充满了硝-烟味的对峙。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和陈默一起,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我表现得越从容,越不在意,陆哲的心里,就会越疯狂。
晚宴进行到一半,我去了一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经过一个僻静的拐角时,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拖进了一个黑暗的储物间。
门,被咔哒一声,反锁了。
我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那种熟悉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冰冷的沉香气息,瞬间包裹了我。
是陆哲。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拼命挣扎,但他箍在我腰上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别动。
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致的压抑。
他的呼吸,温热地,喷洒在我的耳廓上,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未未,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疯狂的喜悦,我终于……抓到你了。
他将脸,埋在我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是这个味道……真好闻。
我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就在我以为,他会对我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时,他却突然,松开了我。
他转到我的面前,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一丝微光,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
他的指腹,冰冷地,划过我的颧骨,我的鼻梁,我的嘴唇。
疼吗他轻声问。
我咬着唇,不说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受伤的情绪,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他顿了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块用手帕,精心包裹着的,提拉米苏蛋糕。
你最喜欢吃的。他说,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孩子,我给你带来了。尝尝
我看着他手里的蛋糕,又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眼睛。
我只觉得,这个场景,荒谬到了极致。
前一秒,他还是一个即将失控的野兽。
后一秒,他却变成了一个,只想给我喂一块蛋糕的,温柔的情人。
他就是这样。
永远在疯狂和偏执的边缘,来回切换。
而我,就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个可怜的玩偶。
13.
隔着屏幕的宣战
我没有吃那块蛋糕。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陆哲,看着他在黑暗中,那张英俊却扭曲的脸。
陆先生,我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但我努力维持着镇定,我想,你是真的认错人了。
陆哲的动作,顿住了。
他脸上的那抹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冷的阴鸷。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重复道,我不是你的未未。我的名字,叫艾瑞斯。
空气,仿佛凝固了。
储物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陆哲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阴森,让我毛骨悚然。
艾瑞斯他玩味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他向前一步,将我逼到墙角,双手撑在我的耳侧,将我完全困在他的阴影里。
那你告诉我,艾瑞斯小姐,他低下头,几乎要贴上我的脸,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和我妻子,一模一样的味道
你的眼睛,为什么在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向左看
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对芒果过敏,所以,从来不碰提拉米苏以外的,任何甜点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脸色惨白,无力反驳。
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
但我忘了,这个男人,对我,熟悉到了何种变态的程度。
我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个小习惯,都早已被他,刻在了骨子里。
看着我失语的样子,陆哲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不说话了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嘴唇,动作暧`昧,眼神却冰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没关系。
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领,恢复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打开门,从容地,走了出去。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上,浑身脱力。
我知道,我输了。
在他面前,我所有的伪装,都脆弱得,像一张纸。
他根本不需要证据。
他凭直觉,就能认定,我就是沈未。
从储物间出来后,我立刻离开了那场晚宴。
我不能再待在上海了。
这里太危险了。
我连夜,订了最早一班,飞往瑞士的机票。
但在去机场的路上,我接到了陈默的电话。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艾瑞斯,你看新闻了吗
我打开手机。
一条刚刚弹出的,推送新闻,占据了整个屏幕。
——【陆氏集团董事长陆哲,接受XX财经独家专访,首次公开回应亡妻‘复活’传闻。】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我点开视频。
视频里,陆哲坐在演播室的沙发上,姿态从容。
主持人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陆总,最近外界有很多传言,说那位天才调香师艾瑞斯小姐,就是您已经‘过世’的妻子,沈未女士。请问,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镜头,给到了陆哲一个特写。
他看着镜头,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和我昨晚,在储物间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温柔,又残忍。
我的妻子,沈未,他说,声音不大,却通过电波,传遍了整个世界,她在一年前,就已经离开我了。
至于艾瑞斯小姐,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的、宠溺的光,她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女士。我很欣赏她。
如果,她愿意的话,
他对着镜头,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那座水晶城堡,除了女主人之外,还缺一个,专属的调香师。
我等她。
14.
引爆他帝国的炸弹
陆哲的这场专访,像一场海啸,再次席卷了舆论。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既否认了我是沈未,又用一种极其暧昧和强势的姿态,向艾瑞斯,发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邀请。
他把我,推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我接受,就等于默认了,我甘愿成为沈未的替身,住进那座为她而建的水晶囚笼。
如果我拒绝,就是公然与他为敌。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我,在香水界,永无出头之日。
更重要的是,他用这种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了他对我的所有权。
无论我是沈未,还是艾瑞斯。
我,都只能是他的。
去机场的车,在半路上,掉了个头。
我回到了酒店。
我不能走。
我现在走了,就真的,如他所愿,成了一个落荒而逃的失败者。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那段被反复播放的采访视频。
看着陆哲那张,自信到傲慢的脸。
我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
我一直在用我的逻辑,去揣测他的行为。
但我忘了,他是个疯子。
疯子的世界里,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逼我承认。
他只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享受这种,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着我惊慌失措、无路可逃的,快感。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陪他,玩这场无聊的游戏
陆哲,你不是喜欢,掌控一切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最引以为傲的,那个商业帝国,开始摇摇欲坠时,你,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我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陈总,我说,我想,是时候,送陆先生一份大礼了。
电话那头的陈默,沉默了片刻。
你想好了
想好了。
你这么做,会彻底毁了他。
那不是很好吗我轻声说。
我知道,陈默的手里,一定掌握着,足以重创陆氏集团的证据。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一击毙命的机会。
而我,就是那个,能为他,创造机会的人。
我将一个地址,发给了陈默。
这是陆哲在瑞士银行,一个私人保险箱的密码。我说,是我无意间,看到的。
那个保险箱里,藏着陆氏集团,所有最原始的、最肮脏的交易记录。包括他如何,逼死陈默父亲的,全部证据。
这是我花了五年时间,用我全部的青春和顺从,才换来的,他唯一一次的,疏忽。
是我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
我本来,想将它,永远烂在心底。
但现在,是时候,让它,见见光了。
艾瑞斯……陈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
叫我沈未。我说。
从今天起,艾瑞斯死了。
活下来的,是回来复仇的,沈未。
做完这一切后,我订了最早一班,飞往那座,为我而建的水晶城堡所在的海岛的机票。
陆哲,你的游戏,结束了。
现在,轮到我了。
15.
我在骨灰里,看到了爱情
水晶城堡,比效果图上,还要壮观,还要……冰冷。
整座城堡,真的,全是由一块块巨大的、完美无瑕的水晶,拼接而成。
在海岛正午的阳光下,它折射出一种近乎残酷的、耀眼的光芒,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冰山。
我到的时候,城堡的主体结构,已经完工。
工人们正在进行最后的内部装饰。
我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当我报上艾瑞斯的名字时,工地的负责人,用一种近乎敬畏的眼神看着我,亲自,将我引到了城堡的最高处。
那里,是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全景玻璃花房。
陆哲,就站在花房的中央。
他背对着我,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正在给一株鸢尾花,浇水。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地,转过身。
看到我,他一点也不惊讶。
仿佛,他早就知道,我会来。
你来了。他说,声音很平静。
我来了。
我们之间,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沉默地,对视着。
阳光透过水晶穹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比上一次见面,又瘦了一些。眼下的乌青,很重。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夙愿得偿的、满足的、灼热的光。
你瘦了,未未。他说。
还是那句话。
我没有理会他,我的目光,落在了花房中央,那个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的,灵柩台上。
灵柩台上,空空如也。
我的‘骨灰’呢我冷冷地问。
陆哲笑了。
他放下手中的水壶,缓缓地,向我走来。
别急。他说,我正准备,带你去看。
他牵起我的手。
他的手,很冷。
我下意识地,想要抽回。
但他握得很紧。
他带着我,穿过长长的、由水晶铺就的回廊,走进城堡的最深处。
那里,是一间密室。
密室的中央,放着那个,我曾在视频里看到的,暖玉雕成的骨灰坛。
你看,他指着那个玉坛,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对我说,我把它,保存得很好。
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我走上前,死死地,盯着那个玉坛。
你把我母亲……
不。陆哲打断了我,他走到我的身后,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了我的腰,我怎么会,动你的母亲呢
那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我颤声问。
陆哲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下巴,轻轻地,搁在我的肩膀上,然后,伸出手,缓缓地,打开了那个玉坛的盖子。
我屏住呼吸,向里面看去。
玉坛里,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我愣住了。
这是……
这是我的爱情,未未。陆哲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疯狂的温柔。
我把它,装在了这里。
你看,它和你一样。那么美,那么纯粹,也那么……空洞。
我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他。
他也在看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震惊,迷惑,又恐惧的脸。
就在这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我知道,是陈默动手了。
是他商业帝国的,丧钟,敲响了。
但他没有理会。
他只是看着我,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冰冷的,残忍的。
而是一种,解脱的,纯粹的,近乎天真的,喜悦。
未未,他说,你看,我为你,舍弃了全世界。
现在,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你了。
他缓缓地,向我伸出手。
游戏结束了。
现在,轮到我来找你了。
窗外,海风呼啸,卷起千层巨浪,狠狠地,拍打在水晶城堡的基石上。
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