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助夫君萧承稷登基为帝,他承诺凤位许我,山河为聘。
可就在我封后大典的前一夜,他赐我家满门抄斩。
我父亲,镇国大将军,被他诬陷通敌叛国,斩于午门。
我母亲兄长,百余口亲族,尽数葬身火海。
我穿着未及换下的凤袍,奔出宫门,只看到冲天火光与一地鲜血。
他自火光中缓步而来,将我拥入怀中,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嗓音是我曾最迷恋的缱绻:阿妩,别怕,从今往后,朕便是你唯一的依靠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所谓帝王之爱,不过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一柄淬了毒的匕首,了结了我可笑的一生。
再睁眼,我回到了及笄那年的选秀大典。
高台之上,还是太子的萧承稷,正含情脉脉地望向我,等着我如前世一般,奔向他怀中。
我却提裙转身,一步步走向角落里那个被世人遗忘的残疾王爷,他未来的九皇叔——萧临渊。
我俯身,一头跪倒在他冰冷的轮椅前,于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中,一字一句,清晰泣血:
臣女沈妩,求王爷收留。
1.
整个选秀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
高台之上的萧承稷,那张我曾爱入骨髓的脸上,温润的笑意寸寸龟裂。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中翻涌着错愕与被背叛的怒火。
阿妩,你疯了不成快过来!
他的声音压抑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没有理他。
我只是固执地,卑微地跪在萧临渊的轮椅前。
这位传说中权倾朝野,却在三年前坠马摔断双腿,从此一蹶不振的九王爷,此刻正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打量着我。
他的面容俊美如玉,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仿佛常年不见天日。
他是我前世夫君的九皇叔,一个我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几次的边缘人物。
但我记得,前世萧承稷能顺利登基,最大的助力,便是这位九皇叔在最后关头,将手中仅存的京畿卫兵权交给了他。
也正是这支兵马,围了我沈家将军府,让我满门无一生还。
他是萧承稷的刀,也是我复仇路上,必须握在自己手中的刀。
沈将军的嫡女,萧临渊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碎玉,带着久病的沙哑,为何选本王
他的问题,也是所有人的问题。
我抬起头,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脆弱又无助地望着他:臣女……臣女心悦王爷已久。
这个理由拙劣又可笑,连我自己都不信。
满京城谁人不知,我沈妩与太子萧承稷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已被视为未来的太子妃。
一个前途无量的太子,一个残疾无权的废人王爷。
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果然,萧承稷再也忍不住,怒喝出声:沈妩!你当着孤的面,说你心悦皇叔你把我对你的情意当做什么了!
我瑟缩了一下,仿佛被他的怒火吓到,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转向他,泣不成声:殿下,请恕臣女蒲柳之姿,配不上您的天潢贵胄。臣女……臣女早已与九王爷私定终身,求殿下成全。
你胡说!
萧承稷气得脸色发白,你何时与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的萧临渊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根羽毛,精准地搔动了殿内紧绷的神经。
他伸出手,用一根玉白的食指,轻轻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药草的苦涩味道。
哦私定终身
他拖长了语调,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本王怎么不记得
我心脏骤然一缩。
赌博的刺激感让我浑身发冷,我只能强迫自己直视他幽深的眼眸,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个凄楚的笑容:王爷……您忘了么三月前,上元灯节,护城河畔,您……您曾赠我一枝桃花……
这是一个谎言。
一个我临时编造,没有任何证据的谎言。
我赌他会接下这个谎言。
因为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顺理成章地与太子作对,却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的理由。
我,沈家将军府的嫡女,就是他最好的理由。
萧承稷猛地看向萧临渊,眼中满是戒备与敌意:皇叔,竟有此事
萧临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上,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玩物。
良久,他终于收回手,从袖中慢条斯理地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刚刚碰过我的指尖,随即淡漠地扔在地上。
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然后,他才懒懒地抬眼,看向高台上的皇帝和皇后。
皇兄,皇嫂,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既然沈小姐对本王一片痴心,本王若不成全,岂非成了薄情寡义之人
本王,要了。
2.
皇帝的脸色有些难看。
皇后更是直接皱起了眉:临渊,不可胡闹!沈将军的女儿,与太子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又何必横插一脚
她的言语间,满是维护萧承稷的急切。
也是,前世,就是这位好皇后,在萧承稷屠我满门之后,亲手端了一杯毒酒给我,笑语盈盈地说:阿妩,你父亲狼子野心,死有余辜。承稷留不得你,本宫也留不得你,安心去吧。
狼子野心
我父亲戎马一生,为大邺朝守了三十年国门,最后却落得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真是可笑至极。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恨意,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
萧临渊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皇嫂此言差矣,他不紧不慢地开口,男婚女嫁,讲求的是两情相悦。既然沈小姐心悦本王,太子又何必强人所难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萧承稷,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弄:太子身边,似乎也并不缺解语花吧昨日东宫设宴,吏部尚书家的千金,不是还为太子献舞一曲,引为佳话么
萧承稷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吏部尚书是皇后母家的亲戚,也是太子党的核心成员。
他们私下里的小动作,竟被这个早已不问朝事的残废王爷知道得一清二楚。
皇帝的眼神也沉了下去。
他最忌惮的,便是太子结党营私。
殿内的气氛一时凝滞。
最终,还是皇帝一锤定音:罢了!既然是孩子们自己的选择,朕便成全了。沈妩,赐婚于九王爷,为渊王正妃。
父皇!
萧承稷失声喊道。
闭嘴!
皇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朕意已决!
一场选秀,以一种谁也没料到的方式收了场。
我被人扶起来,浑身冰冷,双腿发软。
萧临渊的轮椅从我身边经过时,他偏过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沈小姐,好手段。
我低着头,声音发颤:王爷谬赞。
希望你的用处,能配得上你的手段。
他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由侍卫推着,缓缓离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知道我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第一步。
可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手臂就被人狠狠攥住。
萧承稷双目赤红地瞪着我,英俊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沈妩!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选他!那个残废能给你什么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泪水再次滑落。
这一次,不是演戏,而是真真切切的悲哀与恶心。
我怎么会爱了这样一个男人两辈子
殿下,我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强扭的瓜不甜。臣女的心,不在您身上,您又何必执着
你的心不在我身上
萧承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沈妩,你忘了是谁在梨花树下对我说,非我不嫁了么你忘了是谁亲手为我绣的荷包,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么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我前世的记忆里。
是啊,我曾那么天真地爱过他。
可他回报我的,却是满门的鲜血和一杯致命的毒酒。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水。
殿下记错了,我轻轻挣开他的手,那个人不是我。
或许,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跟着引路的宫女,决绝地走出了大殿。
走出殿门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身后传来他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但我没有回头。
萧承稷,这一世,我们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3.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
我被赐婚给九王爷萧临渊,三日后完婚。
这个消息像一颗惊雷,炸得整个京城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说我沈妩是瞎了眼,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当,偏要去嫁一个时日无多的残废。
父亲听闻消息,从军营策马赶回,一进门便将我叫到书房,气得吹胡子瞪眼。
阿妩!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九王爷……他是个废人啊!你嫁过去,这辈子就毁了!
我跪在父亲面前,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不能告诉他真相。
我不能告诉他,我们沈家忠心耿耿侍奉的皇室,将来会如何对待我们。
我不能告诉他,他眼前这个他最疼爱的女儿,内里已经换了一个满心仇恨的孤魂。
见我不说话,父亲更是痛心疾首:是不是太子欺负你了你告诉爹,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你讨个公道!
没有,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爹,是女儿自己的选择。
女儿心悦九王爷,非他不嫁。
又是这句话。
我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父亲定定地看了我许久,最终长叹一声,满脸的颓然与不解。
罢了,罢了。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圣旨已下,再无更改的余地。只是阿妩……爹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女儿,绝不后悔。
三日后,我穿着大红的嫁衣,从将军府出嫁,嫁入了渊王府。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宾客盈门。
整个婚礼,冷清得像一场闹剧。
我独自坐在空旷的新房里,头顶着沉重的凤冠霞帔,从正午等到深夜。
萧临渊始终没有出现。
我知道,这是他给我的下马威。
他在告诉我,就算我机关算尽地嫁了进来,在他眼里,我依旧什么都不是。
直到子时,房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股寒气夹杂着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我抬起头,透过红盖头下的缝隙,看到萧临渊坐着轮椅,被人推进了房间。
他挥退了下人,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死一般的沉寂。
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比这深夜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
盖头自己掀了。
我依言,颤抖着手,掀开了头上的红盖头。
烛光下,他的脸越发显得苍白,那双黑眸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沈妩,他看着我,唇边噙着一抹讥诮的笑,你费尽心机嫁给本王,所求为何
我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臣妾……臣妾所求,不过是王爷的庇护。
庇护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残废,如何庇护你
王爷不是残废。
我脱口而出。
他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寒意。
你说什么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情绪,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臣妾的意思是,在臣妾心中,王爷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绝非……绝非外人所说的残废。
萧临渊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像最锋利的刀,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我不敢抬头,只能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一寸寸地在我身上反复凌迟。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忽然笑了。
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里满是自嘲,沈妩,你这张嘴,倒是真会说话。
他控制着轮椅,缓缓向我靠近。
既然你如此‘心悦’本王,那便让本王看看,你的诚意。
他停在我的面前,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今夜,你侍寝。
4.
我浑身一僵。
前世,我虽与萧承稷成婚,但他总是以国事为重,我们之间,除了牵手拥抱,并无更亲密的举动。
直到最后,我都是清白之身。
可眼前的男人,却用最直白的方式,撕开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只有纯粹的试探与羞辱。
他想看我退缩,想看我后悔。
可我不能退。
我仰起脸,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是,王爷。
我的顺从,似乎让他有些意外。
他挑了挑眉,松开我的下巴,转而用手指缓缓划过我的脸颊,我的脖颈,最后停留在我的衣襟处。
自己脱。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屈辱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闭上眼,指尖颤抖地解开盘扣。
嫁衣一件件地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中衣。
冷空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我不敢睁眼,只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像烙铁一样,印在我裸露的肌肤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我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我以为他要改变主意的时候,手腕忽然一紧。
他将我拽了过去。
我猝不及不及防,整个人跌坐在他的腿上。
睁眼。
他命令道。
我缓缓睁开眼,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里面,依旧是一片冰冷的审视。
怕了
他问。
我咬着唇,摇了摇头。
不怕
他轻笑一声,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廓上,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那就让本王看看,沈大小姐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下一秒,他忽然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更像是一种惩罚。
他粗暴地撬开我的牙关,带着浓重的药草味,肆意地掠夺着我口中的空气。
我被他吻得几乎窒息,双手下意识地抵在他的胸前,想要推开他。
可他的身体,看似清瘦,却坚硬如铁,任我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颊绯红,眼角泛着生理性的泪花,狼狈不堪。
他看着我的样子,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满意的情绪。
记住,他用指腹摩挲着我被他吻得红肿的嘴唇,声音沙哑而危险,进了渊王府的门,你就是我的人。你的身,你的心,都只能是我的。
若是让本王发现,你还和太子纠缠不清……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狠戾,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垂下眼,掩去所有的情绪,温顺地答道:臣妾……遵命。
那一晚,他最终没有再碰我。
他将我从他腿上抱下来,安置在床榻上,自己则睡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一夜无眠。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我在渊王府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但我不会退缩。
为了我沈家枉死的百余口人,为了我前世所受的屈辱,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萧承稷,萧临渊……
这一世,你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5.
婚后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按照规矩,萧临渊本该陪我一同回将军府。
但他只派了一个管家,驾着一辆朴素的马车,将我送到了府门口,连面都未曾露。
京城里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又有了新的谈资。
他们说,我这个渊王妃,怕是连丈夫的面都见不着,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如今连回门都只能独自一人。
我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回到熟悉的将军府,看到父亲和母亲担忧的眼神,我心中一阵酸楚。
阿妩,王爷……他对你还好吗
母亲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强挤出一个笑容:母亲放心,王爷待我很好。
父亲在一旁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好会让你一个人回门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低下头。
一家人默默地吃完了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临走时,父亲将我送到门口,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这里面是一些银票和地契,你拿着。若是在王府受了委屈,就……就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别过脸,不让我看他泛红的眼眶。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爹……
去吧。
他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府。
我抱着那个包裹,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心中五味杂陈。
亲人的关爱,是我复仇路上唯一的温暖。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发誓,这一世,我一定要护他们周全。
回到渊王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刚走进自己的院子,就看到萧临渊的贴身侍卫青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王妃,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我心中一凛。
这么晚了,他找我做什么
我跟着青锋,穿过回廊,来到王府最深处的书房。
书房里点着明亮的烛火,萧临渊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听到我进来的声音,他也没有抬头。
我不敢打扰,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书卷,抬眼看向我。
回来了
是,王爷。
在将军府,可还好
他又问。
我有些意外,他居然会关心这个。
……一切都好。
他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探究的眼睛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开口:不知王爷深夜召臣妾前来,有何吩咐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将书案上的一封信,推到我面前。
看看。
我疑惑地拿起信,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信上的内容,赫然是关于城西粮仓失火一案的详细奏报。
这件事,我记得。
前世,就是因为这场大火,烧毁了即将运往前线的三十万石军粮,导致边关战事吃紧。
而负责此事的,正是太子萧承稷。
为了平息父皇的怒火和朝中的非议,他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一个无辜的粮官身上,将其满门抄斩。
而真正的纵火之人,其实是他的死对头,三皇子的人。
萧承稷不是不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替罪羊,来保全自己的名声。
可萧临渊……他为何会让我看这个
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装作不解地问道:王爷,这是……
太子主理此事,却迟迟查不出真凶,父皇很不满。
萧临渊淡淡地说道,本王想听听,王妃对此事有何高见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在试探我。
他想看看,我这个从沈将军府出来的女儿,除了会耍心机,还有没有别的用处。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向他证明我价值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将信放回桌上,抬头直视着他。
王爷,臣妾以为,此事或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哦
他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粮仓重地,守卫森严,怎会无故失火且失火当晚,天降小雨,火势本不该如此迅猛。
我将前世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加以整理,缓缓道出,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里应外合,事先在粮草中泼了火油。
萧临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说下去。
能够接触到粮草,并有机会泼洒火油的,只有粮仓内部之人。而能够调开守卫,制造混乱的,必然在朝中有一定的势力。
我顿了顿,抛出了我的结论,所以,真凶必定是朝中与太子殿下有过节之人。
我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喜怒。
王妃的分析,与本王不谋而合。
他终于开口,那依王妃之见,本王该如何做
我心脏狂跳。
我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我的回答,将决定我未来的命运。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爷,什么都不用做。
6.
萧临渊的眸色深了深。
什么都不用做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为何
因为,这是太子的事。
我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他自己惹出的麻烦,理应由他自己解决。王爷如今身体不便,早已不问朝政,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更何况,我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看着他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样子,不是很有趣么
我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这不符合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更不像一个刚刚新婚的王妃。
这才是真正的我。
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只为复仇的恶鬼。
萧临渊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沈妩,你果然……很有趣。
他收起笑容,倚靠在椅背上,用手指敲击着扶手。
你说的对。看戏确实更有趣。
不过,他话锋一转,光看着,还不够。
他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另一份卷宗,扔到我面前。
这是三皇子私自豢养门客的名单,你把它,想办法,‘不经意’地送到太子手上。
我拿起卷宗,打开一看,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这上面的人名,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三皇子万劫不复。
萧临渊……他竟然早就掌握了这些证据。
他根本不是什么一蹶不振的废人王爷!
他一直都在暗中积蓄力量,冷眼旁观着他的两个侄子斗得你死我活。
我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萧承稷的刀。
他才是那个,手握屠刀的猎人。
而我,现在成了他猎局中的一颗棋子。
王爷是想……借刀杀人
我压下心中的震惊,问道。
有现成的刀,为何不用
他反问,语气理所当然。
可太子……未必肯信。
他会的。
萧临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个焦头烂额的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更何况,这根稻草,能帮他彻底铲除一个心腹大患。
我明白了。
只要萧承稷拿到了这份名单,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三皇子拉下马。
届时,朝堂之上,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萧临渊,则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
臣妾明白了。
我收起卷宗,对他福了福身,臣妾定不负王爷所托。
去吧。
他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那本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随口一提。
我拿着卷宗,退出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院子,我的心还在狂跳不止。
萧临渊的城府之深,远超我的想象。
与他为谋,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我别无选择。
想要扳倒萧承稷那棵参天大树,我必须借助萧临渊这股东风。
第二天,我称病在府,让贴身丫鬟云珠,拿着我的帖子,去城中最有名的济世堂抓药。
云珠是陪我一同长大的,对我忠心耿耿。
我将那份卷宗,藏在了药材单子的夹层里,并嘱咐她,在回来的路上,务必不小心与东宫采买的马车相撞。
云珠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事情的发展,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
两辆马车在街角相撞,东西散落一地。
混乱之中,那份夹着卷宗的药材单子,恰好被东宫的管事捡了去。
当晚,东宫便传出消息,太子殿下大发雷霆,摔碎了一套他最心爱的白玉茶具。
第二天早朝,太子便联合御史台,弹劾三皇子结党营私,意图不轨。
一场围绕着储君之位的争斗,就此拉开了序幕。
而我,则安然地待在渊王府中,每日看看书,弹弹琴,仿佛外界的风雨,都与我无关。
只是,萧临渊来我院子里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话也不多。
有时,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廊下,看我侍弄花草。
有时,他会让我陪他下棋,然后毫不留情地杀得我片甲不留。
我们之间,不像夫妻,更像是一种……微妙的盟友关系。
直到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抚琴,萧承稷却突然闯了进来。
7.
他瘦了,也憔悴了许多,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曾经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阿妩!
他一见到我,便快步上前,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
阿妩,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他放软了语气,近乎哀求地看着我,我知道,那天在选秀殿上,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对你发火。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冷冷地看着他,觉得无比讽刺。
他以为,我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
他根本不知道,我恨的,是他前世的背叛,是他亲手毁了我的一切。
太子殿下,我疏离地开口,您是来看王爷的吗他此刻正在书房,我带您过去。
我不是来找他的!
萧承稷急切地打断我,我是来找你的!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简陋的院子,眼中满是心疼:阿妩,你看看你现在住的是什么地方!他就是这么对你的你跟我走,我带你回东宫,我马上就去求父皇,让他取消这门婚事!
太子殿下,请您慎言!
我厉声喝道,我现在是渊王妃,是你的皇婶!你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你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不在乎!
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我只要你!阿妩,我知道你选他只是一时赌气,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他却越攥越紧。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太子殿下,当着本王的面,动本王的王妃,不太好吧
我心中一松,回头看去。
萧临渊坐着轮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黑眸里,却像是凝结了万年不化的寒冰,看得人胆战心惊。
萧承稷看到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松开了我,眼中满是戒备。
皇叔……
太子殿下,似乎忘了,萧临渊控制着轮椅,缓缓来到我身边,将我护在身后,沈妩,现在是本王的妻子。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我被萧承稷捏红的手腕,用指腹温柔地摩挲着。
那动作,充满了占有欲。
她过得好不好,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萧承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萧临渊护着我的姿态,又看看我低眉顺眼的样子,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沈妩!
他咬牙切齿地叫着我的名字,你当真要为了这么一个废物,背弃我们之间的一切
废物
萧临渊闻言,忽然笑了。
他抬起头,看向萧承稷,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与危险。
太子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本王是不是废物,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萧承稷,转头对我说:风大了,我们回房。
我温顺地点了点头,扶着他的轮椅,与他一同转身,将那个气急败坏的太子,彻底抛在了身后。
回到房间,他脸上的寒意才渐渐散去。
他弄疼你了
他看着我依旧泛红的手腕,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有。
他却不信,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瓶药膏,亲自为我涂抹。
他冰凉的指尖,带着药膏的清香,轻轻地在我皮肤上打着圈。
那轻柔的动作,让我一阵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我们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以后,离他远点。
他一边涂药,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他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问:王爷很了解他
算不上了解,他收回手,淡淡地说道,不过是……见过太多罢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我忽然对他充满了好奇。
这个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为什么会摔断双腿
又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的侄子
可我知道,这些问题,他不会回答我。
我们之间,依旧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我们是盟友,是棋子与执棋人的关系。
还远远谈不上,信任与坦诚。
8.
与三皇子的争斗,让萧承稷元气大伤。
虽然最后,他成功扳倒了三皇子,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朝中元老,在皇帝面前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而萧临渊,则趁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收拢了三皇子倒台后留下的势力,在朝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安分守己地待在王府,扮演着一个温婉贤淑的王妃角色。
只是,我与萧临渊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微妙。
他不再睡在外间的软榻上,而是搬到了内室,与我同床共枕。
当然,我们之间,依旧恪守着礼仪,并未有任何逾矩之举。
他只是喜欢在深夜,将我拥入怀中,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他说,他畏寒。
起初,我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后来,在他的气息包裹下,竟也慢慢习惯了。
甚至有几次,我半夜醒来,发现他并没有睡着,只是睁着眼,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我。
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我不敢深想的温柔。
转眼,便到了年关。
宫中设宴,我和萧临渊,自然也要出席。
这是我重生后,第一次踏入这个我曾无比熟悉,又无比憎恨的地方。
依旧是歌舞升平,依旧是觥筹交错。
仿佛前世那场滔天的大火,和那满地的鲜血,都只是一场噩梦。
宴会上,我不可避免地,又见到了萧承稷。
他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位置,身旁坐着一位娇俏可人的女子。
正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江若雪。
也是前世,在萧承稷登基后,第一个被封为贵妃的女人。
此刻,她正含情脉脉地为萧承稷布菜,而萧承稷,也一改之前的颓废,与她相谈甚欢。
好一对郎情妾意。
我的心中,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只觉得可笑。
男人的爱,就是如此廉价。
在看什么
身旁,传来萧临渊低沉的声音。
我回过神,对他笑了笑:没什么。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眼神微冷。
怎么后悔了
王爷说笑了,我端起酒杯,敬了他一下,臣妾如今,过得很好。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端起酒杯,与我轻轻一碰。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后突然笑着开口:今日除夕,难得大家聚得这么齐。本宫听说,渊王妃琴艺超群,不如就为大家抚琴一曲,助助兴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我身上。
我心中冷笑。
果然来了。
前世,也是在这样一场宫宴上,皇后让我献艺。
我弹奏了一曲《凤求凰》,引得萧承稷当场向父皇请旨赐婚,成就了一段佳话。
如今,她故技重施,无非是想让我当众出丑,让萧承稷看清,我选择了一个残废,过得有多么不堪。
我站起身,对着皇后,盈盈一拜。
臣妾遵命。
我走到大殿中央,宫人早已备好了古琴。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像前世一样,弹奏那首象征着爱慕的《凤求凰》。
就连萧承稷,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我将手轻轻放在琴弦上,试了试音。
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我缓缓拨动了琴弦。
流淌出的,却不是缠绵悱恻的《凤求凰》。
而是一首金戈铁马,气势磅礴的《破阵曲》!
《破阵曲》是我朝开国皇帝所创,是军队出征时才会弹奏的战歌。
曲调激昂,杀伐果断。
与这喜庆祥和的宫宴,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愣住了。
皇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萧承稷眼中的期待,也瞬间变成了错愕。
只有萧临渊,依旧安然地坐在原位,端着酒杯,唇角,却不易察觉地向上勾了勾。
我无视所有人的目光,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
我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父亲身披铠甲,手持长枪,率领千军万马,奔赴战场的场景。
看到了我沈家男儿,为了保家卫国,血染沙场的壮烈。
一曲终了,我缓缓起身,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这一曲中蕴含的滔天杀气,震慑住了。
最终,还是皇帝,率先鼓起了掌。
好!好一曲《破阵曲》!
他面色激动,大声赞道,不愧是沈将军的女儿,有其父之风!
有了皇帝的夸赞,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皇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本想让我出丑,却没想到,反倒让我出了个大风头。
我回到座位上,萧临渊递给我一杯温热的茶。
弹得不错。
他低声说道。
王爷过奖。
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杀气太重了。
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
他看着我,黑眸深邃,仿佛能洞穿我所有的伪装。
阿妩,他第一次,叫了我的闺名,你在恨什么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慌乱。
臣妾……臣妾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不懂,便罢了。
那晚,回王府的马车上,他一直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给了我一种莫名的安心。
我靠在他的肩上,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感到了片刻的安宁。
也许,嫁给他,也不算太坏。
9.
年关过后,朝中的局势,变得越发波诡云谲。
萧承稷大概是受了刺激,开始疯狂地拉拢朝臣,培植自己的势力,与萧临渊明争暗斗。
而我,则利用前世的记忆,暗中为萧临渊提供了许多关键的情报。
比如,哪位大臣是墙头草,可以拉拢。
哪位官员表面忠于太子,实则心怀鬼胎。
甚至,连萧承稷准备在城外修建别院,用来私藏兵器的事情,我也提前告诉了萧临渊。
萧临渊不动声色,只在萧承稷的别院即将完工时,派人匿名向皇帝举报。
龙颜大怒。
太子私藏兵器,这是谋逆的大罪!
虽然萧承稷百般狡辩,说那只是些普通的农具,但皇帝对他的信任,已经降到了冰点。
他被禁足东宫,闭门思过三个月。
而我,则因为举报有功,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赏赐的东西,被送到渊王府的那天,萧临渊正在我的院子里,陪我看新开的桃花。
他看着那一箱箱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脸上没什么表情。
喜欢吗
他问。
我摇了摇头。
这些身外之物,我早已不在乎。
那,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子,递给我,这个呢
我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木簪。
那木簪是用上好的沉香木雕刻而成,造型很简单,只在簪头,刻了一朵小小的桃花,栩栩如生。
这是……
那日,你说,上元灯节,我曾赠你一枝桃花。
他看着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我食言了。
所以,现在补上。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涩涩的,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我记得,我说过这个谎。
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记着。
怎么不喜欢
见我久久不语,他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我连忙摇头,拿起那支木簪,小心翼翼地插在发间。
很喜欢。
我看着他,由衷地笑道,谢谢王爷。
他看着我,也笑了。
那笑容,像是冰雪初融,春暖花开,让我有瞬间的失神。
原来,这个总是冷冰冰的男人,笑起来,是这么好看。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变了。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只是审视和探究,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缱绻。
他会记得我的喜好,吩咐厨房做我爱吃的菜。
他会在我月事来时,亲自为我熬煮红糖姜茶。
他会在我夜晚做噩梦时,将我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安抚。
我沉溺在这种温柔里,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直到那天,我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信中说,边关突发战事,匈奴来犯,皇帝命他即日启程,赶赴边关,抵御外敌。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记得!
前世,就是这场战役,父亲虽然大获全胜,却在归来的途中,中了萧承稷的埋伏,身受重伤。
也正是因为这次重伤,导致他元气大伤,为后来萧承稷诬陷他时,无力反抗,埋下了祸根。
不行!
我不能让历史重演!
我拿着信,疯了似的冲到书房,找到了萧临渊。
王爷!
我扑到他面前,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求你,救救我爹!
10.
萧临渊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
他放下手中的笔,扶住我颤抖的肩膀,皱眉道:怎么了慢慢说。
我爹……我爹要去打仗了!
我语无伦次地说道,王爷,你能不能……能不能想办法,别让他去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信,很快便明白了我的担忧。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皇兄的旨意,谁也无法更改。
他沉声道。
可是……可是我爹他……
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这一去,会有危险的!
我不敢说得太明白,只能用这种模糊的方式提醒他。
萧临渊看着我焦急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阿妩,他握住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信我吗
我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一丝敷衍,只有满满的认真与郑重。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
我信你。
那就好。
他松了口气,用指腹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湿润,岳父大人的事,交给我。我保证,他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我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但我选择相信他。
因为,他是萧临渊。
是那个,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九王爷。
父亲出征那天,我去城门送他。
他身披银甲,骑在马上,依旧是那么的英姿飒爽。
只是,鬓角,已悄然染上了几分霜白。
阿妩,他看着我,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爹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在王府,凡事多忍让,知道吗
我忍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爹,您也要多保重。女儿……等您凯旋。
大军缓缓开拔,我站在城楼上,目送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黄沙之中。
父亲走后,我的心,便一直悬着。
我每天都派人去打探前线的消息,生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而萧临渊,也变得异常忙碌。
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务,经常忙到深夜。
我知道,他是在为我父亲的事情奔波。
这天晚上,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是前世那场滔天的大火,是我父亲血淋淋的人头,是萧承稷那张温柔又残忍的脸。
我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身旁,传来一声轻叹。
萧临渊点亮了烛火,将我揽入怀中。
又做噩梦了
我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没有再问,只是用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我的后背。
过了许久,我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王爷,我闷闷地开口,我是不是很没用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阿妩,他打断我,捧起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坚强,都要勇敢。
他的眼中,满是心疼。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
他没有不耐烦,只是任由我,将眼泪鼻涕,都蹭在他的寝衣上。
等我哭够了,他才递给我一方手帕。
好点了吗
我红着眼,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忽然笑了。
真丑。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忍不住笑了。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
我第一次,向他敞开了心扉,虽然依旧有所保留,但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设防。
而他,也第一次,和我谈起了他的过去。
他说,他的母亲,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却因为出身低微,备受皇后打压,最后郁郁而终。
他说,他三年前的那次坠马,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他说,他之所以装残,之所以不问朝政,只是为了……活下去。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
原来,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也曾有过那么无助和痛苦的过往。
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只是,他选择了隐忍和蛰伏。
而我,选择了重生和复仇。
那一晚,我们之间的那堵墙,似乎,彻底消失了。
11.
两个月后,边关传来捷报。
父亲率领大军,大破匈奴,俘虏了匈奴单于,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捷。
消息传来,举国欢腾。
皇帝龙颜大悦,下旨,命父亲即日班师回朝,并要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凯旋的将士。
这是何等的荣耀!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第一时间跑去书房,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萧临渊。
可我刚跑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青锋压低了声音的禀报。
王爷,都安排好了。这次……定能让萧承稷,有来无回。
我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有来无-回
他们……要做什么
我躲在门外,屏住呼吸,继续偷听。
你确定,他会走那条小路
是萧临渊的声音。
确定。属下已经买通了他身边的人,他为了抢在皇上前头,截下沈将军,一定会抄近路。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截下沈将军
我瞬间明白了。
萧承稷,他想故技重施!
他想在父亲回京的路上,设下埋伏,再次重伤我父亲,打击沈家的军威!
而萧临渊……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他不仅料到了,甚至,还在这条路上,为萧承稷,准备了一份大礼。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利用他。
却没想到,从始至终,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知道我对萧承稷的恨,所以,他利用我的手,去对付萧承稷。
他知道我担心父亲的安危,所以,他利用父亲,设下了这个局。
这个男人……好可怕的心机。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萧临渊和青锋看到我,皆是一愣。
青锋立刻低下头,不敢看我。
萧临渊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
阿妩,你……
王爷,我打断他,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他沉默了。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我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萧临渊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丝慌乱。
阿妩,我……
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我逼问着,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平静。
是。
一个字,将我所有的幻想,都击得粉碎。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萧临渊,你真是……好样的。
我转身,不想再看他。
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
阿妩,你听我解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是在利用你。但是后来……
后来什么
我回头,冷冷地看着他,后来你发现,我这颗棋子,比你想象的,更有用,是吗
不是的!
他加重了语气,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爱
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是那么的讽刺。
放手。
我冷冷地说道。
我不放!
他固执地抓着我,阿妩,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是,请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等这件事结束,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需要你的交代。
我用力挣开他的手,萧临渊,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只剩下交易。
你帮我报仇,我帮你……夺得天下。
至于感情……我们不配谈。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来。
我知道,我伤了他。
可他,又何尝没有伤我
我们都是带着目的,相互靠近。
又怎么敢奢求,那虚无缥缈的真心
12.
父亲凯旋那日,京城万人空巷。
我没有去。
我只是待在王府,静静地等待着消息。
午时,消息传来。
太子萧承稷,在城外翠屏山,遇袭,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而他所带的五百东宫卫,全军覆没。
同时,御史台接到举报,在翠屏山附近,发现了太子私自屯兵的军营,以及大量与敌国来往的密信。
人证物证俱在。
太子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罪名,就此坐实。
皇帝震怒,下令,废黜萧承稷太子之位,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东宫一党,树倒猢狲散,凡是与太子有牵连的官员,尽数被革职查办。
朝堂之上,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洗牌。
而我的父亲,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将军府。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萧临渊的手笔。
他用一场完美的阳谋,不仅保全了我父亲,还一举扳倒了他最大的敌人。
手段之狠辣,布局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当晚,他来了我的院子。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很好。
阿妩,他站在我面前,声音沙哑,都结束了。
我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父亲,安然无恙。萧承稷,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被火烧得残缺不全的信,递到我面前。
这是……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
我接过信,疑惑地展开。
信上的字迹,娟秀而无力,很多地方已经被烧得看不清了。
但,我还是从那些残存的字句中,拼凑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萧临渊的母亲,当年并非郁郁而终,而是……被皇后,也就是萧承稷的母亲,亲手用一杯毒酒,赐死的。
而她之所以被赐死,是因为,她无意中,发现了皇后与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帝,合谋害死了先太子的秘密。
先太子,才是皇帝原定的继承人,也是萧临渊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而皇帝,能登上皇位,完全是……名不正,言不顺。
我拿着信,手抖得厉害。
怪不得……怪不得萧临渊如此恨皇后和太子。
这不仅仅是权力之争,更是……血海深仇。
我坠马,也是皇后一手策划的。
萧临渊看着我,眼中是化不开的悲痛与仇恨,她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这些年,我苟延残喘,装疯卖傻,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将他们母子,连根拔起的机会。
阿妩,他握住我的手,眼神恳切,你的出现,是个意外。但,也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惊喜。
我承认,我利用了你对萧承稷的恨。但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我恨他利用我,却又……心疼他所遭遇的一切。
我们,原来是同一种人。
都背负着血海深仇,都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13.
我最终,还是原谅了他。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或许是因为,在他一次次的温柔攻势下,我那颗早已冰封的心,也悄然融化了一角。
废太子之后,朝中储君之位悬空。
几位年长的皇子,为了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而萧临渊,却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
他上奏皇帝,说自己近日偶遇一位神医,经过他的施针用药,双腿竟奇迹般地,有了知觉。
皇帝大喜,立刻将那位神医请入宫中。
半个月后,在一次朝会之上,在所有文武百官震惊的目光中,萧临渊,从那张他坐了三年的轮椅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虽然步履还有些蹒跚,但他,确确实实地站起来了。
一时间,朝野轰动。
所有人都说,是上天庇佑,才让九王爷,得以康复。
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的腿,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废过。
康复之后的萧临渊,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
他手握兵权,又在朝中经营多年,很快便成了储君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而我,作为他的王妃,也水涨船高,成了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那些曾经看不起我,嘲笑我的人,如今,都上赶着来巴结我。
就连皇后,也派人送来了厚礼,话里话外,都是想要拉拢我们的意思。
我看着那些虚伪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我将所有的礼物,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我知道,皇后和皇帝,这对狼狈为奸的夫妻,他们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又过了半年,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用名贵的药材,勉强吊着他的性命。
朝中的大权,渐渐落入了萧临渊的手中。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皇帝驾崩了。
临终前,他留下一道遗诏,传位于……九王爷,萧临渊。
这个结果,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放眼整个皇室,也只有萧临渊,有能力,有手腕,来稳住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萧临渊登基那天,我站在他身旁,看着他身穿龙袍,接受百官朝拜。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萧承稷。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位置。
只是,身边的人,换了。
我的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大局,已定。
14.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所有人都以为,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但,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登基后的第三天,萧临渊下令,重审镇国大将军沈威,通敌叛国一案。
这道旨意,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这是先帝亲定的案子,如今新皇要重审,无疑是在……打先帝的脸。
很多老臣,都站出来反对。
但,都被萧临渊,用铁血手腕,强势镇压了下去。
案件的重审,进行得很快。
因为,证据,实在是太确凿了。
当年构陷我父亲的那些人证物证,在萧临渊雷厉风行的调查下,被一一推翻。
很快,真相便水落石出了。
原来,当年所谓的通敌密信,根本就是伪造的。
而伪造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太子,萧承稷。
是他,为了铲除我父亲这个他登基路上最大的障碍,不惜勾结外敌,设下毒计,给我父亲,安上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真相大白于天下。
我父亲的冤屈,得以洗刷。
我沈家满门的忠魂,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那天,我独自一人,去了沈家的宗祠。
我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点燃了三炷香。
爹,娘,哥哥……你们看到了吗
阿妩,为你们报仇了。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这两世的恩怨,两世的仇恨,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走出宗祠时,萧临渊正撑着伞,站在门外等我。
雨,不知何时,停了。
天边,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他走到我身边,将我轻轻拥入怀中。
都过去了。
我靠在他的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都过去了。
15.
萧承稷,被判了凌迟处死。
行刑那天,我没有去看。
我不想再看到那张,让我恶心了两辈子的脸。
至于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
萧临渊并没有杀她。
他只是将当年,她毒杀自己母亲和我兄长的真相,昭告了天下。
然后,将她,终身囚禁在了她自己的寝宫里。
让她在无尽的悔恨和恐惧中,孤独地死去。
这,或许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
处理完这些事,萧临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黜后宫,终身只立我一人为后。
这个决定,再次引来了朝臣的反对。
他们说,帝王无后,是江山社稷之大忌。
萧临渊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朕此生,有皇后一人,足矣。
若无子嗣,那便从宗室中,择一贤良子弟,继承大统。
朕的江山,宁可给外人,也绝不负……朕的皇后。
那一刻,我看着他坚定的侧脸,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动容。
我原以为,我们之间,始于利用,终于交易。
却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用他的实际行动,给了我一份,我从未敢奢望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册封大典,定在了一个月后。
我穿着大红的凤袍,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前世。
回到了那个,同样穿着凤袍,却最终,走向了毁灭的夜晚。
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在想什么
萧临渊从身后,拥住了我。
我从镜中,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
他将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上,声音温柔。
阿妩,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让你受委屈了。
朕会用这一生,来补偿你。
我转过身,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陛下,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臣妾,心悦你。
这一次,不是谎言。
也不是演戏。
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意。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阿妩,我爱你。
……
我的册封大典,盛大而隆重。
我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他的皇后,大邺朝最尊贵的女人。
只是,在大典之上,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就在我即将接受册封的时候,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疯了似的,扑到了我的脚下。
阿妩!阿妩!你看看我!我是承稷啊!
是萧承稷。
他不是……已经被凌迟处死了吗
我惊愕地看着他。
萧临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
是朕,他走到我身边,将我护在身后,低声解释道,朕留了他一命。
朕要让他,亲眼看着,你,是怎样成为朕的皇后的。
朕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是怎样,被朕,一点一点地,夺走的。
朕要让他,在无尽的悔恨和嫉妒中,痛苦地活下去。
我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占有欲,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快意。
阿妩!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把江山都给你!我什么都给你!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萧承稷,我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还记得吗
前世,你屠我满门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我,对我说,‘阿妩,从今往后,朕便是你唯一的依靠了’。
现在,我想把这句话,还给你。
我抬起脚,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从我的腿上,一寸一寸地,踢开。
萧承稷,你听好了。
我沈妩此生,最大的幸事,就是……从未真正地,属于过你。
而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嫁给了他。
我转过身,走向那个,一直在我身后,默默守护着我的男人。
我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我们一同,转身,走向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巅峰。
身后,传来萧承稷,绝望而凄厉的嘶吼。
但,那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