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跳楼了。
法医林婉却出鉴定认为是自杀。
可我知道。
法医出具了假报告。
十年间。
我到处上访举报。
可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我把法医的母亲请到了我家。
现在,我正用她的手机,开着直播。
林法医,我给你三天时间。
如果你不公开当年的真实鉴定报告,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直播间的人数,从零,一路飙升到十万加。
弹幕疯了一样地滚动。
【疯子!快放了那个老人!】
【报警!赶紧报警!主播的IP地址能查到吗】
【这是在犯罪!平台在干什么还不封号】
01
我掐断了直播。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静得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野蛮冲撞的声音。
还有角落里,老人被堵住嘴,发出的那种小兽般的呜咽。
我走过去,一把扯掉她嘴里的布。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咒骂。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嘴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却挤不出半个音节。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褪了色的照片。
照片上,是我妈妈。
她提着菜篮子,正对着镜头笑。
眼角的纹路里,像是盛满了暖光。
看见了吗
我把照片怼到她眼前。
声音很轻,却淬着冰。
这是我妈。
她死的那天早上,就是这样出门的。
她说,要去给我买条最新鲜的鲫鱼,炖汤。
可她再也没回来。
警察在中心医院冰冷的花台里,找到了她的尸体。
所有人都说她想不开。
自杀。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落,滚烫。
我恨这灼人的无力。
更恨那些,将黑白生生颠倒的人!
她没有遗书,为什么要自杀
一个要去给女儿做饭的母亲,为什么要跑到几十公里外的医院顶楼,去死
林婉的报告,每一个字都在杀人!
她说,我母亲身上没有搏斗痕迹,符合高坠死亡特征,排除他杀。
可她忘了!我妈有恐高症!她连阳台都不敢靠近,怎么可能自己爬上天台的围栏!
这些话,十年间,我说过上万遍。
对警察,对检察院,对所有能说话的机构。
他们的回答,永远是那句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
请相信法医的专业鉴定。
专业
多么锋利的笑话。
更可笑的,是那些从阴沟里冒出来的流言。
他们扒出我的照片,给我编造最肮脏的黄谣。
说我私生活混乱,小小年纪就跟人鬼混,把我妈气出了抑郁症。
说我妈是被我这个孽障,活活逼死的。
他们把一盆盆脏水,泼在我这个唯一的受害者身上。
把我,变成了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十年。
我活在地狱里,整整十年。
所有光鲜亮丽的途径,都通向死路。
现在,我只能走我自己的路。
一条疯子的路。
我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心底一片死寂,没有半分波澜。
林婉。
这是你欠我们的。
我拿起手机,点开社交平台。
我的名字,我的脸,像病毒一样席卷了整个网络。
疯女为母翻案绑架法医母亲
词条后面,跟着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下面是洪水猛兽般的咒骂和讨伐。
我扯了扯嘴角,点开林婉的微博。
她果然回应了。
一篇长文,字字泣血,句句悲悯。
她说,她理解我锥心刺骨的痛。
但绝不接受我用伤害无辜老人的方式,来宣泄情绪。
她说,当年的鉴定,她摸着法医的良心,对得起天地。
她恳求我,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她报警了。
文末,还特意@了市公安局的官方账号。
真是……一出好戏。
一个无辜、专业、心怀慈悲的法医圣人。
我看着她配图里那张妆容精致、眼神悲悯的自拍。
一股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是生理性的干呕。
林婉,你的表演已经开场。
那么,审判,也该开始了。
02
全城的警笛都在为我而鸣。
我知道。
直播信号中断前的那几秒,足够他们锁定这片城区。
我没有躲。
就在这间租来的破旧公寓里,我甚至没有开灯。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我静坐在桌前,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聆听着窗外那张正在收紧的网。
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夜空。
越来越清晰。
它们停在了楼下。
然后是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
从楼梯间传来,一步步踏在我的心跳上。
我有多久,没有好好感受过自己的心跳了。
自从母亲走后,这颗心脏,就只剩下维持生命的本能。
砰——!
一声爆响。
公寓那扇薄木门,被巨大的力量从外部撞开,碎片四溅。
一群荷枪实弹的制服,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黑暗中唯一的我。
不许动!举起手来!
领头男人的一声暴喝,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在数道手电筒的强光下,我缓缓举起了我的双手。
脸上没有恐惧。
我甚至,还冲他们弯了弯嘴角。
警察们冲进来,动作迅猛地将我死死按住。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我的手腕。
刺骨的凉意,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人质在哪!
领头的男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目光如钉,死死钉在我脸上。
他叫李队。
市刑侦支队的队长。
十年前,我母亲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画上的句号。
我没有说话,只用下巴,朝角落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李队眼神一凛,立刻挥手,示意两名警员过去。
那两人放轻脚步靠近,手电的光柱在角落里晃动。
然后,他们的动作停滞了。
其中一个年轻警员回过头。
表情极其古怪,声音里满是迟疑。
李队……
李队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当他的手电光,照亮椅子上那个昏睡老人的脸时。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张布满肌肉的脸,先是错愕。
随即涨红,最后化为铁青。
姜谣!
他猛地转身,那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瞪着我。
你耍我们
我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李队,绑架案,总得有个人质吧
我的视线,越过他,望向他身后那群同样惊愕的警察。
可你们看看她。
她,是你们要解救的,林婉法医的母亲吗
李队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下颌骨绷得死紧。
他当然认得。
为了这次行动,他恐怕把林婉母亲的照片看了不下十遍。
眼前这个老人,和照片里雍容华贵的妇人。
没有一分一毫的相似之处。
直播里光线昏暗,角度刁钻。
老人又始终低着头。
所有人都被我的话引导。
先入为主地认定,我绑架的就是林婉的母亲。
包括林婉自己。
也包括眼前这位,十年前让我相信专业的李队长。
她是谁李队的声音压抑着风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一个演员。
我拿出了一份劳务合同,轻描淡写地回答。
演员
对,日薪三百,包一顿晚饭,工作内容是扮演一个人质。
我说得云淡风轻。
每一个字,却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
抽在现场所有警察的脸上。
全城戒备,雷霆行动。
最后发现,他们只是冲进了一场我自导自演的。
荒唐滑稽的独角戏里。
带走!
李队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吼出这两个字。
我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地押着,向外走去。
经过李队身边时,我停下了脚步。
我侧过头,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出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话。
李队,十年前,你让我相信林婉的专业。
今天,你亲眼看到了。
一个在直播里,连自己亲妈是真是假都认不出来的法医……
我顿了顿,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她的专业,你现在还信吗
他的呼吸,乱了。
我被押上了警车。
警笛再次呼啸,这一次,是为我开道。
车窗外,城市的光怪陆离向后飞速倒退。
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
审讯,起诉,定罪。
寻衅滋事,扰乱公共秩序,总有一条罪名能将我钉死。
但我不怕。
我亲手扔出去的这颗石子,已经砸破了死水的平静。
林婉。
你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吗
不。
这只是开始。
一个,用我的自由和声誉。
为你献上的,审判的开始。
03
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像手术刀。
姜谣,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造成了多大的社会恐慌
李队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知道。
我回答,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那你还这么做
因为我不这么做,你们就不会坐在这里,听我说话。
我抬起眼,目光笔直地刺向他。
十年前的卷宗,你比我熟。
我母亲的死,有多少疑点,你也比我清楚。
为什么不查
李队的眼神闪躲开,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
水杯放下时,发出一声沉闷的磕碰声。
我们今天只谈你虚构绑架,扰乱公共秩序。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至于你母亲的案子,早已定案。
又是这句。
定案了。
三个字,像三座坟,埋了我十年。
那个演员,是谁
李队换了个问题,语气里透着一股挖出真相的执拗。
我笑了笑。
一个需要钱的可怜人。
我给了她一笔钱,足够让她儿子还清赌债,让她安度晚年。
我请她坐在椅子上,睡一觉,仅此而已。
没有伤害,没有胁迫,只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我的话很轻,却让记录的警员停下了笔。
抬头看我,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李队死死盯着我,像要从我的脸上,剥离出另一张面孔。
十年前那个只会哭着求他相信自己的小姑娘,已经死了。
如今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疯子。
一个危险的女人。
就算绑架是假的,你煽动舆论,也是事实!
这个罪,你逃不掉。
我没想逃。
我看着他,身体微微前倾,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我只想用我的罪,换我母亲的清白。
李队,你也有母亲吧
如果有一天,她不明不白地死了,尸骨未寒,却被所有人泼上自杀的脏水,你会怎么做
你还会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我谈‘公共秩序’吗
他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
放在桌上的那只手,骨节捏得泛白,青筋暴起。
林法医的母亲,确实失踪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不是你,是谁
我靠回椅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李队,如果你们有证据是我做的。
现在应该不会再问我这个问题了吧。
审讯,陷入了死局。
接下来的两天,我被关在拘留所。
四面都是冰冷的墙。
我计算着时间。
林婉,你会怎么做
是庆幸我终于消失,还是会因为我的挑衅而恐惧
我在等。
等我扔出的那颗石子,激起真正的惊涛骇浪。
第三天。
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拉开。
姜谣,出来。
我抬起头,逆着光,看不清狱警的脸。
去哪
有人给你办了取保候审,你可以走了。
取保候审
这四个字砸进耳朵里,让我有瞬间的怔忡。
我没有家人,更没有朋友。
谁会保我
我怀着满腹的疑云,一步步走出拘留所。
正午的阳光,白花花地刺下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我眯着眼,适应着这久违的光明。
然后,我看到了她。
就在不远处,那棵光秃秃的树下。
一道黑色的身影,静静地立着。
风衣的领子高高竖起,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她的眉眼,只露出一个精致却毫无血色的下巴。
是她。
林婉。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想干什么
示威还是……陷阱
我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三米的距离。
我们隔着十年恩怨,遥遥对峙。
空气里,全是无声的硝烟。
这是十年来,我们第一次。
如此清晰地,看着彼此。
04
是你
我沙哑的嗓音划破了寂静。
林婉没有应声。
她只是抬手,摘下了那副巨大的墨镜。
镜片之下,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红血丝像蛛网一样爬满了眼白。。
眼下的乌青是任何粉底都遮不住的颓败。
那双曾在电视上悲悯众生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被榨干了所有光亮的恐惧。
上车。
她声线紧绷,转身拉开一辆黑色轿车的后门,动作僵硬。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跟她走
谁知道这不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可我旋即又自嘲地想,我现在还有什么
十年青春,一身骂名,一条烂命。
她还能从我身上,拿走什么
我弯腰,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车厢内,死一样的寂静。
一股消毒水的气味,从她身上丝丝缕缕地传来,钻进我的鼻腔。
这是法医的味道。
是我恨了十年的味道。
为什么要撤诉为什么要保我出来
我盯着她的侧脸,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审视。
她若恨我,此刻我应该在拘留所里,等待审判。
她这么做,不合常理。
林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她目视前方,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因为,你赢了。
她的声音,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沙砾感。
什么意思。我眉心拧紧。
姜谣,你比我想的聪明,也比我想的……更疯。
你用一场假的绑架,把我直接推到了悬崖上。
如果我再沉默,下一次,你是不是就真的要对我母亲动手了
她牵动嘴角,那不像一个笑,更像一个痛苦的鬼脸。
我赌不起了。
我的心脏,被这几个字攥得生疼。
她这话里有话。
你承认了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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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什么林婉猛地转头看我,车子在路口一个急刹,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
承认你伪造了我母亲的鉴定报告!我几乎是朝着她咆哮。
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
恐惧,挣扎,绝望,还有一种……奔赴死亡的决然。
我没有伪造报告。
她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我只是……隐瞒了真相。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当时只是一个刚入行的新人,一个助手。
我发现了疑点,我当场就提出来了。
然后,被上面压了下去。
林婉的声音越来越轻,像在揭开一个早已腐烂流脓的伤口。
什么疑点我逼问,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
你母亲的后颈,有一个针孔。
极细,极隐蔽。
我怀疑是药物注射,一种能导致心脏骤停,并且在体内快速代谢的药物。
比如,氯化琥珀胆碱。
常规尸检,根本验不出来。
我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针孔。
药物。
这些细节,像一把把尖刀,扎进我十年的认知里。
为什么……报告里一个字都没有
因为我收到了一张照片。
05
林婉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发抖。
有人寄到了我的实习宿舍。
照片上,是我妈在菜市场买菜的背影。
背后写着一行字。
她闭上眼,像是不忍回忆。
‘有些事,烂在肚子里,对所有人都好。’
那行字,仿佛隔着十年光阴,在我耳边响起。
我整个人都钉在了座椅上。
我恨错了人。
我用十年光阴,去恨一个和我一样,被推入深渊的受害者。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我的声音干涩。
报警林婉惨然一笑。
姜谣,你那时候小,不懂。现在还不懂吗
能用这种手段悄无声息杀人,再悄无声息威胁我的人,你觉得会是一般人吗
我一旦报警,第二天死的,可能就是我,还有我妈。
我不敢赌。
我只能闭嘴。
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一个废弃的仓库区。
周围荒无人烟。
我的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是谁
是谁杀了我的母亲
又是谁,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解。
因为,我撑不住了。
林婉的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这十年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一闭上眼,就是你母亲死不瞑目的脸。
还有你,姜谣,你像个冤魂,一次次地出现,举报我,控诉我,在网上审判我。
你的直播,是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他们
对,当年威胁我的人。
他们怕我,会在你的逼迫下,把当年的事说出去。
林婉熄了火,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厚重的牛皮纸袋,丢在我腿上。
这里面,是我当年偷偷复印的原始尸检记录,我用红笔标出了那个针孔。
还有那张照片。
这是我仅剩的东西了。
我颤抖着手,捧着那个牛皮纸袋。
它很沉,沉得像一条人命。
林婉,你……
姜谣,她打断我,目光第一次,如此平静地直视我,我知道你没有真的绑架我母亲。
直播里那个老人,不是她。
谢谢你,还存着最后一丝底线。
所以,也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哀求。
我真正的母亲,被我藏起来了。
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如果……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
请你,务必照顾好她。
她又递给我一个信封。
地址和钥匙,都在里面。
一股巨大的寒意,从我的脊椎骨,一路蹿升到天灵盖。
你要干什么
去做我十年前,就该做的事。
林婉看着我,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笑容。
一个解脱的,释然的,甚至带着一丝凄厉快意的笑。
姜谣,对不起。
这句道歉,我欠了你十年。
说完,她猛地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入深巷。
林法医!
我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她没有回头。
只是抬起手,对着空气,摆了摆。
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
我坐在冰冷的车里,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牛皮纸袋和信封。
恨了十年。
骂了十年。
到头来,她和我一样。
都只是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可怜人。
我撕开牛皮纸袋。
母亲的尸检记录,林婉用红笔圈出的颈后针孔四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张泛黄的照片背后,那行字,嚣张又恶毒。
眼泪,终于决堤。
不是为了悲伤。
是为了这迟到了十年的,被鲜血浸透的真相。
07
第二天。
电视新闻里,主持人用毫无波澜的语调。
播报了一则清晨的交通事故。
一辆渣土车失控。
一辆黑色轿车被拦腰撞成一摊废铁。
屏幕上跳出车主的黑白证件照。
市法医中心副主任,林婉。
当场死亡。
警方给出的结论只有两个字。
意外。
我关掉电视,房间里死一样寂静。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意外
不。
这不是意外,是处决。
林婉,你用你的死,把复仇的接力棒。
滚烫地、血淋淋地,塞进了我的手里。
你放心。
我不会让你白死。
更不会,让我母亲枉死。
真正的审判,从现在才开始。
我没有去林婉的葬礼。
我知道,那里必然布满了他们的眼睛。
我必须消失。
像一颗埋进冻土的种子,在最深的黑暗里,等待破土的惊雷。
我去了林婉留下的地址。
城中村边缘,一栋毫不起眼的老式居民楼。
用钥匙开门,一股淡淡的艾草混合着药酒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正坐在掉漆的藤椅上打盹,阳光落满她干瘪瘦削的肩膀。
她就是林婉真正的母亲。
听到开门声,老人警觉地睁开眼。
你是
我是林婉的朋友。我压低声音,让它听起来温和无害。
她托我,来照顾您。
我不能说出真相。
那对一个老人而言,太过残忍。
老人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婉儿呢她好几天没来了。
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出差了,要很久很久。
我说出这个谎言时。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住,疼得厉害。
老人没再追问,或许是林婉早就铺垫过什么。
她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喃喃道:
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
我为老人更换了床头的应急药、
确认了门窗的加固锁。
又在她手机里将我的号码存为社区王主任,才悄然离开。
回到我用假身份租来的单间。
这里,将是我的指挥所,我的战场。
林婉留下的所有东西,被我摊开在桌上。
母亲的尸检记录,那张威胁照片。
还有一本林婉手写的零碎笔记。
笔记很乱。
日期,人名,看不懂的医学术语,像密码一样散落。
我没有录入电脑。
我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
将它们謄抄在一张巨大的白纸上,用红色的线条,去链接每一个看似无关的碎片。
我试图钻进林婉这十年来的恐惧与怀疑里。
一个名字,在红线的交织下,反复浮现。
沈文泽。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在我记忆的某个角落。
我在搜索框里,敲下这三个字。
回车。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
沈文泽。
仁心医院,最年轻的心胸外科主任。
媒体盛赞的上帝之手。
照片上的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温文尔雅。
而在他的百科词条,家庭关系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
配偶:林婉。
林婉的……丈夫
荒谬!
这个词重重砸在我的脑子里。
威胁她的人,是她的枕边人
不。
我死死盯着屏幕,强迫自己冷静。
我重新翻开林婉的笔记。
那些被她标记的日期——车祸、高坠、工地意外。
我将这些日期,与仁心医院当年的公开记录逐一比对。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律,浮出水面。
每一个被林婉标记的日期。
仁心医院,都收治了一名重伤的无名氏。
这些患者,无一例外,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抢救无效死亡。
快到,根本来不及寻找家属。
而每一次死亡手术的主刀医生签名,都是同一个。
沈文泽。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疯狂滋长。
我母亲的死,和这些意外死亡的无名氏,是一盘棋。
而沈文泽,就是那个执棋的人。
他不是被威胁者。
他,或者他背后的人,才是源头。
我需要接近他。
可他声名显赫,是站在手术台顶端的人物。
我一个无名小卒,要如何进入他的世界
我死死盯着电脑上沈文泽那张温和的笑脸。
天使的皮囊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魔鬼
我关掉电脑,走到窗边。
夜色浓稠如墨。
远处,仁心医院的大楼灯火通明,像一座盘踞在城市心脏的白色坟墓。
母亲,林婉。
看着我。
我不会退。
我要亲手,一层一层,撕烂他那张救死扶伤的画皮。
我需要一个身份。
一个能够合理出现在仁心医院,并且有机会接触到沈文泽的身份。
08
我想了很久。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医院的保洁员身上。
这个身份,像灰尘一样微不足道,最容易被所有人无视。
却也像灰尘一样,能渗透进医院的每一个缝隙。
我用伪造的身份,通过一家不起眼的家政公司。
成功应聘了仁心医院的夜班保洁。
穿上那身灰扑扑的制服,再把脸藏进口罩和帽子里。
我便从这个世界蒸发了。
我成了这座白色坟墓里,一个沉默的影子。
我的工作区,是住院部的五楼到八楼。
沈文泽的心胸外科,就在七楼。
深夜,当整栋大楼的呼吸都变得微弱,我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我推着清洁车,在空旷的走廊里滑行,轮子发出单调的摩擦声。
空气里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几乎要将人溺毙。
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母亲当年死去的中心医院,那么相似。
压抑,冰冷,每一寸空气都浸透了死亡。
我死死压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感,执行我的计划。
我利用工作的便利,像一个幽灵,窥伺着七楼的一切。
医生办公室,护士站,手术室。
沈文泽,是个无可救药的工作狂。
他总是医院里最后熄灭的那盏灯。
我见过他几次。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总是步履匆匆,神情冷峻。
与媒体上那个温润如玉的形象,仿佛是两个人。
他的眼神很冷。
那种冷,不是漠然,而是一种手术刀般的锋利,不夹杂任何人类的情感。
我不敢靠得太近,只在阴影里观察。
我发现了他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
每晚离开前,他都会独自去一趟走廊尽头的资料室。
那间资料室是禁区,钢制的门,高级的电子锁。
只有主任级别的医生,才有权限进入。
那里,一定藏着他最深的秘密。
我必须进去。
机会,需要自己创造。
我用了一周的时间,摸清了七楼监控的所有死角和巡逻规律。
又花了两天,用口香糖和一点凡士林。
在下班后人最少的时候,拓下了资料室的钥匙孔模型。
找街边的老师傅配钥匙,花光了我半个月的工资。
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一刻,我的指尖都在发颤。
转动。
咔哒一声轻响。
开了。
我推着保洁车挡在门前,制造正在打扫的假象,然后闪身进入。
一股陈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霉味,瞬间灌满了我的鼻腔。
成排的铁皮柜,像一具具沉默的棺材。
我找到了贴着十年前份标签的那个柜子。
柜门上了锁。
我用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细铁丝,屏住呼吸,探了进去。
这是我跟着开锁师傅学来的,唯一会的伎俩。
汗水从我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咔。
又一声轻响。
我拉开柜门,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开始疯狂翻找。
时间不多。
我不知道我要找什么,母亲的病历,还是那些无名氏的档案。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挣脱束缚。
突然,三个字撞进了我的视线。
姜秀兰。
我母亲的名字。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被生生掐断。
我母亲的档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从未在仁心医院就诊过!
我用颤抖到痉挛的手,抽出那份薄薄的档案。
打开。
里面的内容,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
那不是病历。
是一份……器官捐献自愿书。
签名处,是我母亲的名字。
下面,还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落款日期,是她坠楼身亡的前一天。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我母亲几乎不识字,签名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被人刻意模仿的笔迹!
她有严重的恐高症,连过街天桥都不敢上。
怎么可能从高楼一跃而下,还自愿捐献器官!
伪造的!
他们为了让那些肮脏的交易合法化,伪造了这份文件!
我死死攥着那份纸,指甲深陷进掌心,渗出血来。
滔天的愤怒和恶心,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真相。
他们杀害我母亲,不只是为了灭口。
更是为了她身体里,那些鲜活的、可以换取巨大利益的器官!
我将文件塞进怀里,紧紧贴着胸口。
这是证据。
能将沈文泽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最致命的证据!
就在我准备关上柜门离开时,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是沈文泽!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想也不想,就地一滚,躲进了最角落一个档案柜的阴影里。
资料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他回来了。
我的心跳停了。
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黑暗里,连呼吸都忘了。
09
我听见他走到我藏身的柜子附近,停下。
然后,是拉动铁皮柜门的声音。
完了。
他发现档案不见了。
我闭上眼,几乎能闻到自己身上恐惧的味道。
然而,我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暴喝。
只听见他似乎在翻找什么,几秒后,他的手机响了。
铃声在死寂的资料室里,格外刺耳。
他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透着一丝不耐:什么事我在忙。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他的语气瞬间变了:血压掉到多少了准备除颤,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似乎犹豫了一瞬,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脚步声匆匆远去,带着一股风。
他走了
他没有发现
我等了足足一分钟,才敢从柜子后面探出头。
资料室里,空无一人。
门,还虚掩着。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四肢百骸都因为过度紧张而酸软发麻。
刚才那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不敢再耽搁,迅速闪身出去,将一切恢复原样。
我没有回那个虚假的家。
我怀里揣着的,是足以掀翻这座白色巨塔的惊雷。
我逃回了我真正的藏身之所。
关上门,用背抵住门板的那一刻,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靠着门,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我从怀里,掏出那份伪造的器官捐献自愿书。
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我的手汗濡湿。
看着上面那个拙劣模仿的签名,我的心,像是被一把生锈的钝刀,来回拉扯。
疼得我无法呼吸。
这群披着白衣的畜生!
他们不仅要我母亲的命,还要用她的身体,去做那些肮脏的交易!
我将文件,用塑料袋层层包裹,藏在最隐秘的角落。
然后,我打开了电脑。
一份自愿书,还不够。
不足以将沈文泽这样被光环笼罩的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我需要更多,更多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证据。
他有最好的律师团队,有强大的社会关系。
他可以轻易地把这份文件,说成是伪造的,或者,是我栽赃陷害。
我需要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我回想着林婉笔记里的那些意外死亡的案例。
车祸,高坠,工地意外……
这些,都是他们制造意外,获取供体的手段。
他们将健康的普通人,变成脑死亡的重伤患者,送进医院。
然后,由沈文泽出手,进行一场抢救无效的表演。
最后,再用一份伪造的自愿书,合理合法地,摘取他们的器官。
这是一个,多么完美,又多么恶毒的,杀人链条。
而这条链条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庞大的器官买卖市场。
有买家,才会有卖家。
我需要找到那些买家。
那些,用别人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生命的,富有的病人。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仁心医院,近十年来的器官移植手术记录。
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公开的。
是医院用来宣传自己技术实力的功绩。
我将这些接受了器官移植的病人的名单。
和林婉笔记里那些意外死亡的日期,进行比对。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
每一次意外死亡事件发生后的几天内。
仁心医院,必然会有一例,甚至多例,成功的器官移植手术。
心脏,肝脏,肾脏……
那些无名氏的器官,被精准地。
匹配给了那些,在死亡名单上排队的富豪们。
而主刀医生,每一次,都是沈文泽。
证据,越来越清晰了。
但我还缺最关键的一环。
那就是,资金流向。
这种黑市交易,必然会涉及巨大的金额。
只要我能找到这笔钱的流向,就能把他们整个犯罪网络,连根拔起。
可是,我该怎么查
我不是警察,也不是银行家。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保洁员。
我陷入了沉思。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人。
李队。
那个十年前,负责我母亲案子的刑侦队长。
他虽然一开始对我充满敌意,但我能感觉到。
他内心深处,对这个案子,是有怀疑的。
尤其是在我制造了那场假绑架之后。
我的话,一定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现在,我手上有这么多证据。
也许,我应该去找他。
可是,我能相信他吗
这个系统里,到底谁是干净的谁又是同谋
我不敢确定。
林婉的死,让我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戒心。
我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我必须,靠自己。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沈文泽那张伪善的脸。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慢慢成形。
10
既然,我查不到他的账户。
那就,让他自己,把钱转给我。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生根、发芽,长成一棵狰狞的巨树。
我要敲诈他。
用他亲手埋葬的那些尸骨,用他最深的恐惧,去敲诈他。
我知道,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地狱边缘的豪赌。
一旦失手,便是粉身碎骨。
可我已经,站在悬崖边上,身后再无退路。
我拿起一部全新的手机,插入一张匿名的电话卡。
指尖悬停在那个我刻在骨子里的号码上。
沈文泽的私人电话。
我按下了拨通键。
漫长的等待音,像是在拉扯我紧绷的神经。
终于,电话被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温润,仿佛带着安抚力量的声音。
就是这个声音,宣判了我母亲的死亡。
我没有出声。
我只是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然后,我打开了变声软件,将我的声音扭曲成一个嘶哑、阴冷的男声。
沈主任,十年了,别来无恙。
电话那头,呼吸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只有一瞬。
你是谁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温润已经消失,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知道十年前,一个叫姜秀兰的女人是怎么死的。
我也知道,那份伪造的器官捐献书,出自谁的手笔。
我能清晰地听见,电流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牙齿咬合的声音。
他还在死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我发出一声低沉的,像是砂纸摩擦般的笑声,你会想起来的。
我手上,有你和你的团队,十年来的所有‘杰作’。
那些‘意外死亡’的名单,那些被你们摘走的器官,那些付钱买命的富豪……
所有证据,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一千万。
买你下半辈子的安宁。
钱,打到我指定的账户。
否则,明天天亮之前,这些东西会出现在全网每一个角落,还有纪委书记的邮箱里。
电话那头,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甚至能想象出,沈文泽此刻脸上那张完美的面具,正在一寸寸碎裂。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
你只需要赌。
赌我手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能不能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账户,我会用短信发给你。
你只有二十四小时。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没有一丝犹豫。
我将手机卡取出,掰成两段,冲进下水道。
做完这一切,我瘫靠在椅子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那不是恐惧。
是嗜血的兴奋。
我知道,那条披着人皮的鲨鱼,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他上钩了。
接下来,是一场猎人与猎物,随时可能角色互换的死亡游戏。
11
我从没天真到以为,沈文泽会乖乖付钱。
敲诈,只是我的战书。
我的目的,是撕开他伪装的羊皮,逼出那头凶残的饿狼。
像他那种活在光环下的屠夫,面对致命威胁,第一反应绝不是妥协。
而是,彻底抹除威胁的源头。
他会动用一切力量,像疯狗一样,把我从城市的阴暗角落里揪出来。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他不动,我怎么找到他背后那张,遮天蔽日的网
我发给他的账户,是一个用假身份在暗网注册的虚拟货币钱包。
就算他能量通天,也需要时间去追查。
而我,恰好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我没有在藏身的出租屋里等死。
我去了母亲的墓地。
公墓最偏僻的角落,杂草丛生。
冰冷的墓碑上,没有照片。
只有一行字:爱妻姜秀兰之墓。
立碑人,是我的父亲。
母亲死后,他便远走他乡,再无音讯。
我不知道他是在逃避伤痛,还是在逃避自己的懦弱。
我跪在墓碑前,点燃了那份伪造自愿书的复印件。
火光,映着我的脸,明明灭灭。
妈,你看着。
快了。
很快,那些披着白衣的畜生,就会一个个滚到你面前。
跪下,给你磕头。
风吹过,松柏林发出呜咽般的涛声,像是在回应我。
我在这里,坐了一整天。
直到夜色,将整座城市吞没。
我猜,沈文泽的人,应该已经扑到了我那个出租屋。
此刻,他们正暴跳如雷,满世界地搜寻我的踪迹。
时机,到了。
我拿出另一部新手机,换上新卡。
我给李队,发了一条匿名短信。
【想知道姜秀兰案的真相,想知道法医林婉为何而死,来城南废弃化工厂。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知道,这是一步险棋。
但我不是在赌他的良知。
我是在利用他警察的身份,给沈文泽的棋盘上,再落下一颗致命的棋子。
无论他来或不来,都会给沈文泽带去巨大的压力。
发完短信,我格式化了手机,将它扔进路边的排水沟。
然后,我转身,走向我为沈文泽选定的,最后的刑场。
12
城南废弃化工厂。
这里曾是城市的毒瘤,如今是遗忘的废墟。
巨大的厂房,锈迹斑斑的管道,像一头钢铁巨兽的骸骨,在月光下显得阴森诡异。
地形复杂,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也是,最好的埋骨之地。
我提前在这里,布置好了一切。
几个藏在暗处的微型摄像头,一台连接着高速网络的笔记本电脑。
今夜,这里将上演一场,面向全网的审判直播。
我将亲手,为魔鬼拉开地狱的帷幕。
我抵达时,夜色正浓。
我藏身在一个废弃的二楼控制室。
像一只蜘蛛,蛰伏在网的中央,通过屏幕,监视着工厂外的一举一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李队会怎么选
沈文泽,又会怎么出招
晚上十点整。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到工厂门口。
车门打开。
下来的人,不是李队。
是沈文-泽。
他果然来了。
而且,是一个人。
他比我想象中,更自负。
或者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来亲手拧断我的脖子。
他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仿佛不是来赴一场生死之约,而是要去参加一场学术研讨。
然后,他迈步,走进了这座钢铁坟墓。
我看着监控画面里,他那张儒雅斯文的脸,在惨白的月光下,透着一股非人的寒意。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直播软件。
这一次,镜头没有对准我。
而是对准了工厂中央,那片空旷的水泥地。
我打开了变声器,用那个沙哑阴冷的声音,缓缓开口。
沈院长,欢迎光临。
我的声音,通过事先安装的几个大功率扩音器,在空旷的厂房里层层回荡,激起一片诡异的嗡鸣。
沈文泽猛地停下脚步,抬头扫视着四周黑暗的角落。
装神弄鬼!
滚出来!
别急。我轻笑一声,在你上路之前,先请你看一场好戏。
我敲下回车键。
控制室外,一面巨大的厂房墙壁上,投影仪瞬间亮起。
一张张照片,开始轮播。
我母亲临死前的照片。
林婉笔记里,那些意外死亡者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旁边,都附着他们的名字,年龄,职业。
然后,是那份伪造的器官捐献书的超清特写,每一个字的模仿痕迹都清晰可见。
最后,是仁心医院那些奇迹般的器官移植手术记录。
死者的名字,与受益者的名字,被一根血红色的线,连接在一起。
而主刀医生那一栏,每一次,都是同一个名字。
沈文泽。
铁证如山。
屏幕的光,照亮了沈文泽的脸。
他脸上的从容和镇定,终于开始瓦解。
震惊,错愕,然后是无法遏制的……恐慌。
这些……这些东西……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你只需要跪下,向这些被你残害的亡魂忏悔。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把你所有的罪行,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我可以,让你死得体面一点。
你做梦!沈文泽的面孔瞬间扭曲,那张斯文的面具彻底撕碎,露出底下狰狞的真容,就凭这些东西,就想扳倒我
我告诉你,你太天真了!
今天你把我引到这里,就别想活着离开!
他的嘶吼声,还未落下。
工厂的四面八方,十几道刺目的远光灯,瞬间同时亮起!
光柱如利剑,将我所在的这片黑暗,彻底撕碎!
13
李队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那双看过太多罪恶与人性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姜谣,你……
他开口,声音艰涩,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李队。
我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切断了他的话。
电脑里,有沈文泽亲口承认要杀我灭口的完整录音。
有林婉法医十年来的所有尸检记录,原始备份。
还有我这十年来,搜集到的,关于整个器官贩卖网络的所有证据链。
我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枪套上。
我相信,这一次,你们不会再让我,和我母亲失望了。
李队身躯一震。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像一尊雕塑。
最后,他喉结滚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放心。
随即,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警员下达命令,声音洪亮如钟。
收队!
把她……把姜谣女士,请回去协助调查!
我没有反抗。
手铐扣上的瞬间,冰冷,但我的心却一片温热。
我被带上警车。
与来时一样,黑暗包裹着我。
只是这一次,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仇恨的阴霾。
车窗外,天际线的尽头,一线微光刺破了浓稠的夜色。
天,终于要亮了。
接下来的事,如同一场席卷全国的风暴。
沈文泽的心理防线,在看到那份伪造的、每一个模仿笔迹都被AI技术无限放大的器官捐献书时,就已彻底崩塌。
审讯室里,他涕泪横流,再无半点儒雅风度,交代了一切。
一张笼罩在阴影下,以仁心医院为心脏,向全国输送罪恶的黑色网络,被连根拔起。
从上游负责制造意外的亡命之徒,到中游以沈文泽为首的白衣恶魔,再到下游那些用金钱购买生命的富豪权贵。
一张巨网,无一幸免。
仁心医院被连夜查封,院长、副院长,以及那些被金钱腐蚀了灵魂的医生与高层,尽数落马。
这桩特大案件,震惊全国。
而我母亲的案子,也以最快的速度,启动了再审程序。
法庭上,当年的自杀结论被当众推翻。
故意杀人,四个冰冷的铅字,砸在了判决书上,也砸在了所有罪人的墓碑上。
至于林婉的死,那名肇事司机在被捕后第三个小时,就供出了幕后真凶。
沈文泽,用金钱,买走了她最后的生机。
真相,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昭告天下。
而我,敲诈勒索,非法拘禁,非法持有爆炸物
那笔钱,我一分未动,成了指控沈文泽的另一份证据。
所谓的非法拘禁,从头到尾只有沈文泽一人到场,不成立。
至于爆炸物……
警方最终在现场找到的,只是几个用旧手机和电线捆绑的,连电池都没有的……模型。
我所有的行为,最终被定性为:在自身与社会公共利益受到严重威胁时,所采取的,一次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公民自我防卫与智斗犯罪。
法庭宣判的那一天,我站在被告席,却更像站在功勋台。
法官最后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敬意。
经合议庭一致裁定,被告人姜谣,所有指控不成立。
当庭,无罪释放!
走出法院,万丈金光,兜头而下。
我抬头,看向那片被洗过的、湛蓝如洗的天空。
阳光温暖,一如母亲温暖的掌心。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陵园。
我为母亲,换上了新的墓碑,亲手将她那张提着菜篮子、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照片镶嵌上去。
我在墓碑上,一笔一划,刻下新的碑文。
义人多有苦难,但天理终将昭彰。
妈妈,你可以,安息了。
我跪在墓前,将脸颊轻轻贴在冰冷的石碑上。
十年了。
我终于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在她的面前,放声大哭。
风吹过松林,带着呜咽。
我听见了,母亲在风中的回应。
我的女儿,妈妈为你骄傲。
之后,我去了林婉的墓地。
墓碑很干净,一束新鲜的白色雏菊静静躺着,显然有人刚刚来过。
我放下了我带来的那一束。
林婉,谢谢你。
也,对不起。
你的懦弱,我懂。你的勇敢,我也看到了。
若有来生,别再做背负秘密的英雄,做个普通、快乐的女孩吧。
最后,我去了那个老旧的小区。
我用林婉留下的那笔钱,为她的母亲请了最好的护工,买断了养老院最舒适的房间。
我没有告诉老人真相。
我只是对她说,林婉被公司派去很远的地方进修了,未来会很有出息。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光。
就让她,永远活在,女儿会随时回来看她的,期盼里吧。
有些谎言,是这个残酷世界里,最后的温柔。
做完这一切。
我买了一张,去南方的单程火车票。
列车启动,城市在身后远去,如同褪去的旧梦。
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轻松的笑意。
我知道。
我的人生,天亮了。